《画堂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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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堂春深- 第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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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次被毒打,暗害,他都挺了过来。盼望着同罗绮能从赵家出来,和他远走。他已经长大了,可以保护她不叫男人欺负,可以给她很好的生活。
  他一回回的哭求,她一回回的软言搪塞,直到她怀了身孕,尹玉钊才知道自己没希望了。她不止是给人作妾,她爱上了赵秉义,把原本给他的爱,全给了赵秉义和宝如。
  他曾和她相依为命,在她被卖给城主的那两年中,他两条小短腿,每天七八里路,跑着去看她,站在木栏外看到她瘦瘦的身影出现,满月似的圆圆的脸,勾唇笑着,管事在训话,她在给他抛媚眼儿,他心里是那样的欢快雀跃。
  管事的皮鞭抡过来,他在木栏外吓的嚎啕大哭,拼命的想去抓那管事的腿,想阻止他,可那是城主家的地盘,他走不进去。
  后来,她跟着管事躲了几回牛棚,管事的才肯接纳他,放他进那座木栏。他一直明白的。从出生到五岁,那五年,她一直在用自己的身体养活他。
  待她辛苦一天,俩人铺着毯子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羊儿在旁边咩咩叫着,他吸吮着她的乳汁,听她哼着甜甜的歌儿,趴在她身上沉沉的睡着,她是他的天,是他的地,是他所有的一切。
  他多希望她能生的丑一点,老一点,那样,就没有那么多男人想要欺负她,占有她,一个个拉着她睡牛棚。可她叫风吹日晒着,劳作着,依旧比城主家养在高高的城堡中的娇小姐生的更美。
  美貌对于一个贫穷的女子来说,便是无尽的灾难。
  曾经那样相依为命过的人,说弃就弃,走了便不会回来。他发了疯的想念她,想追到长安去,恰见有个妇人带着个孩子,要去找尹继业认亲,他遂一路跟着,讨饭到凉州大都督府。
  半路上那俩人死了,他却活了下来,记下那孩子的一套说辞,跑去找尹继业认亲。
  追着尹继业认亲的孩子那么多,尹继业唯独收了他。
  在长安,他等了整整二十年,想借赵家倒台的时机放了她,带她一起走,她不肯,只要赵宝如的小衣胎牙,要陪赵秉义一同赴死。
  他一生的追求,一生的挚爱,她全给了赵宝如,可她没心没肺,全然不知道自己无视的,是多么珍贵的一份爱。
  宝如柔声道:“对不起,我那时候并不知道的。”
  现在想想,同是一母的孩子,她是只被全家人宠爱着的小花蝴蝶,不知人间疾苦,他却小小年纪遍尝苦难,看到她,当然会恨了。偏她几番与尹玉卿交手,都差点害死他。
  宝如才初初怀孕,其实还不到孕吐的时候,但这窄屋子里太闷热了,那股子苏合香的清凉之气,让她无比恶心,喘不过气来,她觉得自己立刻就要晕过去。
  “我要出去。”宝如抓过尹玉钊的手腕,撕撸着自己的窄衽道:“再不出去吸点凉气,我就要吐了。”
  烛台加高了这屋子里的温度,越发的闷热,尹玉钊端过灯台,看着宝如脸上淡淡的胭脂,脂胭遮盖了原本的肤色,看不出来她是在假装,还是真的难受。
  他怕她只是要逃避,柔声道:“终归一切都会结束的,李代瑁此刻在延嘉殿中,与李代圣手足相残。待李代圣手刃了他,我再出去收拾残局。
  天下依旧姓李,可李代瑁会死。”
  季明德今天是去草堂寺了,进不得这重宫阙,便奈何不得。
  尹玉钊瞧着宝如容色稍缓,又道:“现在,让我给你讲一讲她从岭南到凉州,一路都经历了些什么,好不好?
  到那时,你就知道为何李代瑁父子,都为何该死了……”
  宝如早晨吃的东西并不多,此时满腔酸水欲涌,恰尹玉钊的手伸过来,一个没止住,哇的一声,宝如吐了尹玉钊满手。
  尹玉钊目瞪口呆,一只手停在半途。
  “对不起!”宝如慌的掏了帕子出来,刚欲替他擦拭,不想苦水冲喉,又是一口喷腔而出,这一回直接喷到了尹玉钊的前胸。
  纯白色的禁军侍卫蟒袍,宝蓝面团蟒花补,她一腔酸水,就喷在那蟒蛇大张的嘴巴上,恰似龙涎,两边而流,瞧着无比的滑稽。
  分明情势危急,不知为何,宝如竟莫名想笑。


第163章 匪窝
  尹玉钊定在那儿一动不动任凭宝如擦拭着忽而一把将门拉开凉风顿时灌了进来放眼望去空无一人但隐隐皆是妇人们的嘶叫嚎哭间或夹杂着几声咒骂。
  宝如在这热屋子里整整关了半天,干呕了几声,满头往外崩着冷汗珠子此时再不出去,她就得热死在这儿。
  那才成芽的孩子,只怕也保不住了。宝如一把搡开尹玉钊便要往外冲。
  “你曾把血谕给了李代瑁对不对?”尹玉钊一把拉住宝如:“那东西落到了李代圣手中李代圣凭借那份血谕,要杀李代瑁。簇拥永世子上位他说血谕之中先帝所传位的那个人是永世子。”
  宝如顿时愣住:“不可能血谕李代瑁只看过一眼,就对灯烧了。更何况先帝要传位的那个人,压根就不是永世子。”
  尹玉钊一把关上门道:“真的烧了假的就是真的。所以李代圣头一个要抓的人,就是你,他要在甘露门上向群臣召诰此事,而你,做为曾经身藏血谕的那个人,恰是他的见证者。方才若非我将你拘在这屋子里,此刻,你已经叫他抓起来了。
  若不配合,他会一刀捅了你,若配合,完事之后,他一样要杀了你。”
  宝如捂着肚子,重又坐了回去。
  李代圣若要矫诏,暂时就不会杀皇帝和白太后,但他一定要先杀了李代瑁。
  所以尹玉钊在等机会,等李代圣兄弟二人手足相残。宫中内乱,今天必会死在这儿的,只有李代瑁。
  待李代瑁死,尹玉钊出去收拾残局,再杀了李代圣,白太后和尹继业才能真正掌权。
  老公公此生不算个好人,但也算不得是个恶人,别的方面无论如何,品行无可挑剔。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冷酷,独断专行。
  从先帝到幼帝,整整二十年的实差王爷,妻子离心,儿子仇恨,今天死在延嘉殿,坐实了跟白太后偷情,是李少陵的亲父,他这一生,死的也太窝囊了些。
  但宝如觉得自己顾不得这些,她手抚过肚子,沉声道:“我要喝热水,还要痰盂,除此之外,再给我拿些吃的来,外面无论谁生谁死,既咱们是一母生的孩子,你都该护着我,直到明德来的时候。”
  尹玉钊本欲走,又回头:“你就那么确定季明德能入宫”
  宝如脸色蜡黄到,连脂粉都遮不住了。
  她回想起在关山之中杀季白的那次,季明德跃下山崖时那初生牛犊般的戾辣,再到在草堂寺,他赤手空拳放翻七八个侍卫的利索,那样的季明德,区区伏兵又岂能将他杀死?
  “他是你妹夫,是我只看了一眼,便放弃投梁上吊寻死的男人,他会回来救我的。”
  她本已经喘过一口气来,再度关上门的窄屋憋闷的她透不过起来,话未说完,一个白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
  距此只隔着一座宫殿,遍地狼籍,折扇、披帛,绣鞋狼籍般洒了一地。两侧偏殿里挤满了鹌鹑一样缩着的外命妇们。
  因是入后宫,又还是皇帝的弱冠之礼,李代瑁方才并未带自己的护卫入内。
  李代圣其人,在李代瑁眼中,就是个徒有其表的花架子而已。自打先帝生病起,他为避嫌故,不好管理后宫诸事,便将六宫诸事教给他打理。
  其实这样安排也是有原因的。
  李代圣惯常一袭白衣,爱假充圣贤,而白太后姓白,也爱做个贤后,俩人皆是伪善,同样伪善之人,一眼便能看穿对方,于是你鄙视我,我鄙视你,死活就是相互看着对方不顺眼。
  这样的两个人,不怕他们会狼狈为奸。
  终归是弟弟,李代瑁又动不动就拎来敲打一番,从未想过李代圣会反的。谁呈想他才进后宫,到延嘉殿的门上,这厮就来个关门打狗,武装的侍卫转眼便逼了上来。
  李代瑁连殿都还没入,只知道皇帝和太后皆在延嘉殿中,要了把椅子出来,稳稳坐在殿门上,将佩剑递给少廷,要看李代圣究竟想搞什么鬼。
  李代圣道:“二哥,满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皇上是您的种儿。先帝另有血谕,谕中有传位之人。实话说吧,先帝谁也看不上,只看上我家永儿,血谕中的传位之人,就是我家永儿。今天我要匡扶正位,您但凡有点儿脸皮,就该把皇上放出来,是不是?”
  李代瑁冷笑:“放屁,血谕本王早烧了,趁早儿卸甲命内侍们撤了,否则别怪本王不客气。”
  李代圣要的就是这句:“您拿不出真的来,当然说自己烧了,可孤这儿有份真的,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永儿才是先帝欲要传位之人,再不闪开,可别怪孤无理,对您对粗了。”
  此时李代瑁身边唯有一群文臣们。
  文臣对上内侍,吵的吵,骂的骂,彼此摇着裤裆袍摆,却并未怎么打起来。
  李代瑁一张交椅,稳稳坐在殿门上,李少廷手持佩剑,就守在他身边。
  直到李代圣一个个他手下精心栽培,堪称国之砥柱的文臣们,李代瑁闭了闭眼,对李少廷说道:“为了高宗皇帝,也为了先帝,爹一个人死在这儿就好,你去,带上你妹妹和你嫂子,想办法逃出去。”
  眼看有内侍逼过来,李少廷抽剑放翻一个,回头吼道:“爹!”
  李代瑁站了起来,手抚上椅背,低声道:“爹一生刚戾,识人不清,这是爹该得的报应。但你们不该死的,逃出去,找明德和少源,杀你四叔。”
  早些时候,义德堂。
  秋瞳还是第一次来这地方,进门便是一股浓浓的药香。平日里面如寒冰的二少爷第一回私下传唤,还是在他私人的药店里,也不知道是要问什么。她心中颇觉得有几分对不起二少奶奶。
  但她心里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雀跃,嗅着这满室的药香,恰是当日她撞到二少爷背上时,那股子淡淡的香味。
  二楼迎门便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达摩像,吓的本就怀着鬼胎的秋瞳两腿一软。转身四顾,墙上四面八方,皆是满脸狞笑,凶神恶煞的罗汉。
  这地方不像个药店,倒像个匪窝。
  秋瞳虽不敢想,却也忍不住去想,会不会是那一回他误砸了她的脑袋,心中有愧,甚至于,对她有了别样的感觉。
  宝如是个天下难寻的好主母,不醋不妒,小时候四个姐妹一起手拉手,说好要一生一起侍奉世子爷的。如今另三个都栽了,若二少爷想纳通房,就只有她了。
  想起每夜温水送帕,在隔间里所听到的,二少奶奶那痛哭伴着愉悦的抽泣,秋瞳心一阵狂跳,忽而觉得身后一凉,回头,便见季明德还是早上那件正红色的袍子,黑衽衬着白肤,在哑光的厅堂里,双眉根根分明,冷冷望着她。
  “奴婢见过二少爷。”
  季明德唔了一声,坐在了达摩像下那唯一把交椅上,一腿高翘,就在她的头顶位置轻摇着:“额头的伤可好了?”
  秋瞳心跳越发的厉害。他还记得她额头的伤呢。
  “大好了。”
  季明德手中一只香囊,一抽而开,洒了些香料出来。主料是苏合香,配着玄参,木樨,香附。他将香料皆洒在地上,把只空香囊丢在秋瞳手边:“这只香囊,是你绣给尹玉钊的?”
  豆绿色的雪缎面,上绣一簇牡丹,概因尹玉钊的衣袍,总是多刺绣牡丹。
  既季明德拿到这只香囊,那想必她跟尹玉钊两人私底下那点来往,他都知道了。
  秋瞳扑通一下便跪,摇着头道:“二少爷,是他要挟奴婢的,关于二少奶奶的事,奴婢一丁点儿都不曾告诉他。”
  季明德冷笑:“一点丁儿都不曾,他会在敦化坊给你置宅院,买房子?”
  连这都知道,可见他是认真查过的。秋瞳是真的吓懵了,连声辩道:“那并不是给奴婢买的,他是想让奴婢嫁给他的小厮虫哥,奴婢不希图虫哥那人,也不会去住那院子,奴婢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到觉得尹玉钊那人还行,想着若有一日,做个齐国府世子的房内人也没错。谁知他竟拉郎配,要将她配给自己一个小厮。见惯了李少源、季明德这样的男人,虫哥那样给人做杂厮的,她又岂能看得上?
  秋瞳扑腾扑腾爬了过来,想去抱季明德的腿,却不期他的脚正等着,狠狠一脚踏过来,光溜溜的木地板上,秋瞳一口鲜血喷膛而出,滑出一丈来远,趴伏在地上。
  他忽而起身,紧追两步,屈膝半跪在她身边,一手拧上她一只耳朵,雷厉风行,直接将秋瞳从二楼楼梯上拖下一楼,再拖到地室。
  阴暗的地室里,药气弥漫,秋瞳叫他扯着一只耳朵,跌跌撞撞跟了乱走着,忽而迎面挂着一具尸体,自然风干的那种,皮仍存,筋络纤毫毕现。活脱脱的一个人,却是个腊人。
  秋瞳长这样大,还从未见过死人,更未见过,像风干腊肉一样挂着的死人。她凄厉厉一声尖叫,转身便想逃,却又叫季明德一把扯了回来。


第164章 宫乱
  “爷不会问你跟尹玉钊都说过什么也不会将此事传到二少奶奶耳朵里。现在把自爷走后围绕着二少奶奶荣亲王府中所有发生过的的事情全说出来今儿你还能回王府当差否则,就只能在这药店里做味药引子。”
  秋瞳大口大口的粗喘着,不敢再看那挂着的死人汗如水般自发间往外渗着,连连点头:“奴婢说,奴婢把所有知道的全说给二少爷听!”
  ……
  其实秋瞳知道的也不甚多。说的也全是些府中琐事。见季明德两只冷眼盯着她绞尽脑汁,忽而想起件事儿来道:“尹玉钊曾说让奴婢找个时机在二少奶奶的茶里下点儿料也不必太狠叫她泄两天肚子即可。
  奴婢不想再跟尹玉钊有牵扯,就没有照着办。”
  这两天想让宝如泄肚子,尹玉钊是个什么意思?
  季明德转身踱到窗边望着窗外。今天是皇帝及冠之礼若泄了肚子,宝如就不能入宫的。他隐隐觉得,宫里该是要发生什么事情,尹玉钊早就知道,想阻止宝如入宫。
  他转身要下楼,霍广义满头大汗冲了上楼:“大哥,尹继业疾兵过关山,带着二十万大军,直奔长安而来,说是来勤王的。”
  二十万人,长安一丝消息也不曾听说。之所以能越过关山,是因为李少源被土蕃人牵制,完全不曾顾及到关山一边的消息。
  而李代瑁也是疏忽大意,身为辅政大臣,他居然连边关将领的动向都不曾掌握。
  尹氏父子联手,宫廷肯定有变。季明德也不多带人,只带着野狐和稻生两个,快马疾鞭往皇宫赶去。
  整座后宫被李代圣武装过的内侍们包围了起来,后宫皆是女眷所居之地,与掖庭宫一墙之隔,可偏偏所有的御医都在隔壁,这后宫之中,除了内侍便是宫婢,连一个会医的人都没有。
  尹玉钊将宝如安置在了神龙殿,便带着禁军侍卫乱抓乱窜,看能从何处找个会医术的人出来。
  延嘉殿门上已是血染成池,尸首堆积如山,各处的林子里,夹巷中,就连储水的铜缸之中躲的都是人。整座后宫已经全部乱套,哭的,喊的,逃的。
  内侍本是邪癖之人,杀起了兴头,连那些手无寸铁的宫婢们都杀。
  李代瑁直挺挺矗在延嘉殿的门上,李少廷长髯上都溅着血,杀红了眼,挡在父亲面前,此时,陪驾进来的文臣们已然全部死亡,只剩个李少廷了。
  李代圣白衣广袖,两手柱剑,冷冷看着正在与武侍相搏斗的李少廷,笑道:“皆是你的血脉,可你瞧瞧,二嫂生的就不及大嫂生的更惹你疼爱,少源为国征战在外,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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