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维尔神情颓然：“殿下，这就是我要说的事情。丹尼尔正在调查流言的源头，一有消息就会传讯给我。”
泰勒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焦急。“知道了。”他淡淡地回答后，就转身走进了车厢。
这样的状态，怎么会不让蓝薇薇担心。
“流言传的这么快，一定是有人在幕后推动。”蓝薇薇好歹也是从信息社会穿越过来的，太了解某些手段，“说不定是加西亚干的。”
“不会是他。”泰勒想也不想就否决了，“加西亚在韦斯特没有那么多可供调动的人马，要想在人群里传播流言，靠黑衣人可行不通。”
“那会是谁？”
“是谁都无所谓。”泰勒转身望着蓝薇薇，“流言说圣女是假的，他们没说错。”
“诶？！”蓝薇薇大吃一惊，“怎，怎么会？那我们不是还要破坏深渊祭坛吗？”
“你相信我是假的圣女吗？”不等蓝薇薇回答，泰勒自顾自道，“我是真正的圣女，这是得到了石板神谕承认的。不过谁知道呢，也许连石板神谕都是假的。”
“泰勒。”蓝薇薇想了想，握住了泰勒的手，“我相信你是真的。”
泰勒的脸上的神情柔和极了，他没有反握住蓝薇薇，而是让自己的手静静躺在少女的掌心里。
“除了我和第一任圣女玛格丽特，其他所有的圣女都是假的。”皇室和神殿隐藏三百年的秘密，就这样轻轻巧巧地被他说了出来，“我们欺骗了神明，而且是几百年，但是要说摩尔现在降下了天罚。”他冷笑一声，“简直可笑。”
蓝薇薇按下惊诧和疑惑：“那，现在的天灾又是怎么回事？”
“神女终将降临，它身负神的旨意。密林洞开，深渊沸腾，过去即是未来，未来即是过去。它至高无上，它超越一切，它从远方来，它消失在长夜里。”泰勒轻缓地吟诵，“这是神谕的内容，神女降临，即是圣女诞生。密林洞开，深渊沸腾，则代表黑暗力量的膨胀。你在神殿里看到过那块石板吧？那是玛格丽特留下来的，火鸢之战的结束并不代表战争的终结。黑与白，永远是势不两立的敌人。”
蓝薇薇默默回忆了一遍神谕的内容：“过去即是未来，未来即是过去。这句话的意思，是不是说未来还会有像火鸢之战一样的事情发生？墨菲大陆会再次蠢蠢欲动，所以是‘密林洞开’。而只有圣女才能打败他们，所以是‘神女终将降临’。那第三句话……”
“第三句话的隐含意义，一直没有确切的说法。有人说是指代圣女，也有人说是指代摩尔神。”泰勒回忆道，“玛格丽特去世后，石板就黯淡了下去，并且一直不曾亮起来。为了维持当时还没有稳定的民心，神殿只能联合莱昂家族选出了一个假的圣女。谎言一旦说出来，就无法收回去了。”
怀着这样不知道灾难何时降临的恐惧，知道真相的人们祈祷着。祈盼神光再临，摩尔赐给他们一个真正的圣女。
“以前我身边的女官曾经说过，石板重新亮起来的那天，神殿所有人激动得都快疯了。”泰勒的脸上浮现出一种迷蒙的神色，“那一天是我出生的日子，还有姐姐。”
这是泰勒第一次在蓝薇薇面前说起他那个夭折的姐姐，他停了下来，似乎是在回忆。
“姐姐只比我早出生一刻，她落地的时候，石板亮起来了，三百年来的第一次。”那时的欢呼，那时的狂喜，泰勒都不曾见到过。他只是在身边人的只言片语里听到，然后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勾勒，那个喜悦又冰冷的场景。
“但是下半夜，姐姐突然就夭折了。甚至还没来的及宣布我们出生的消息，姐姐就死去了。”
那时的景象，又是什么样的呢？没有人在泰勒面前谈论这个，这一段讳莫如深的时间，被狠狠塞进了岁月的灰烬里。
“但是石板并没有黯下去，圣女夭折了，神谕却依旧留存。”泰勒轻轻地问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意味着，另一个出生的孩子，也是圣女。”
“我和姐姐有一样的名字，一样的相貌，一样的身份。莫克斯告诉我，姐姐的夭折是摩尔的旨意。因为神明不会同时降下两个圣女，活下来的那个，就是真正被选中的。但是我母亲并不这么认为，她觉得是我害死了姐姐。”泰勒本以为要说出这句话需要很大的勇气，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很轻易地就说出来了。
“她恨我，觉得我害死了姐姐。”他又轻轻地重复一遍，“这样说或许也没错，因为我是代替姐姐活着的。皇后诞下了一对龙凤胎，但是小王子不幸夭折，只剩下了小公主。”泰勒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试图把手抽出去，但却被蓝薇薇握得死死的，“有时候我真想，要是死掉的是自己就好了。”
在无数个寂寂的深夜里，绝望的念头紧紧缠绕着他。生命、荣誉、地位，这些东西不能带给他一丝一毫的快乐，它们通通变成枷锁，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泰勒，和我一起吧。”蓝薇薇拼命忍住泪水，“等到事情结束了，就和我一起回去吧。圣女的职责那时候已经结束了不是吗？我家有两间房，我们一人一间。”
泰勒忍不住摸了摸少女的头：“那我要大的那一间。”
“嗯。”蓝薇薇使劲抽了抽鼻子，“其实两间都挺小的。”像是害怕泰勒会反悔，蓝薇薇急急补充，“但是我保证你住的舒服。”想一想，对于走到哪都有天鹅绒被褥的公主大人来说，羽绒被似乎也不会太舒服。
“我们那有空调，夏天绝对不会热的。”蓝薇薇自认这个条件应该可以吸引泰勒，她继续绞尽脑汁地想着有什么东西能打动泰勒，“还有冰箱，和用冰系魔法保存食物差不多，但是效果一级棒。呃，还有，还有……”
好像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什么高大上的东西了。蓝薇薇不由沮丧了起来：“算了算了，普通小区和皇宫根本没有可比性。总之你不许嫌弃，一定得跟我一起回去。“温暖的感觉充满着泰勒全身，那种绝望的想法再也不会出现了。这是第一次，他无比庆幸自己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本公主同意了。”他反握住蓝薇薇的手，绽开了一抹傲然的笑容，“记得把屋子收拾干净点。”
什么流言，什么灾难，都不重要。即使还有许多谜团盘旋在他脑海，格雷尔的手稿，杰森留下来的语焉不详的遗言，神谕中未解的第三句话……这一段原本就困难重重的旅程，现在愈加前路未知。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有这一个人就够了。
白色的鸟儿扑棱棱飞进屋内，在丹尼尔手中变成一只纸鹤，男人迅速展开纸条，纸上的字迹让他不禁重重叹了口气。圣女大人还是知道流言的事了，虽然并没有责怪自己办事不力，这还是让一向视荣誉职责为生命的神官焦灼难当。
帝国各处发生的灾难越来越多，动荡的时局似乎隐露峥嵘。随着流言扩散开来，民心不稳的同时，连作奸犯科的家伙都多了起来。所幸这只是小范围的，包括王域、弗朗王国、特兰西公国等几个大的领地在内，多数人对流言依然嗤之以鼻。
情况严重的是北方的土地，边境的几个城市原本就一直游离在帝国之外，更让丹尼尔警觉的是赫伦王国。普鲁斯特家族颇具野心，但是鉴于他们强大的军事力量和王国内险峻的地势，皇室一直对赫伦王国种种不配合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圣女这个拥有超然地位的人物存在，韦塞德斯家族的统治没有动摇的可能。但是流言的出现让天平发生了倾斜，试想假若圣女被认定为假的，皇室和神殿的威严将荡然无存。这对普鲁斯特家族来说，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偏偏如今天灾频发，更是坐实了流言的内容。
三百年一次的劫难，终究不可避免吗？
丹尼尔拿起桌上的一叠情报，关于赫伦王国的似乎不少。
“阿贝尔的动作倒是挺多。”他仔细翻看着，有不少迹象都显示流言的背后有学士安德森的影子，这个德高望重的老人，看起来牵涉很深啊。
“嗯？”一条奇怪的情报引起了丹尼尔的注意，六月份的时候，学城颁布了一条通缉令，原本这只是条普通的通缉令。但是在巡城队全面搜索了整座城市未果后，王室竟然下令封锁学城和周围的城镇。封锁范围在之后不断扩大，但是封锁四天后，由于民众的反对，这条封锁令被取消。
到底是什么样的通缉犯，值得封锁整个王国？
丹尼尔沉吟片刻，扬声唤来侍从：“去查一查赫伦的那个通缉犯，记住，一定要仔细查。”
侍从领命而去，丹尼尔的目光落到了奥维尔传来的那张纸条上他将纸条揉成一团，丢出了窗外。那纸团在半空中再次化成纸鹤，随即一把火焰凭空燃起，将小小的白鹤烧成了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每次发文还得检查下有木有敏感词，好累，不会再爱了＿（：3」∠）＿
第56章 骑士与暗子
他从深重的黑暗里醒过来，似乎过去了一秒，又好像过去了长久的时间。等到意识完全清醒，柯克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安静的屋子里。他扶着昏沉的头，摇摇晃晃地打开门。
“先生，你醒了？”恰巧路过的小伙子惊讶地微笑，“这可真是太好了，老板说你要是再不醒，就得去找医生来看看了。”
“这是哪里？你是……”
“我叫约翰，是这家旅店的伙计。”约翰咧嘴笑道。
“旅店？“柯克的记忆中完全没有来旅店的映像，他记得自己在到康斯坦丁之前不小心泄露了身份，然后就是追杀、奔逃。他逃到了一片森林里，之后的回忆就变成了模糊一片。
“有人送你来的。”约翰见柯克满面困惑，出言解释道，“是个年轻的剑士，他说在森林里发现你昏迷了，就把你救了出来。”
“他有没有说，自己叫什么？”
“很遗憾，先生。”约翰耸耸肩，“那位剑士很快就走了，嘱咐我们要是你一直醒不过来，就去找医生。哦，对了，房钱他也付过了。他真是个好心人，不是吗？”
柯克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约翰描述的事实有点奇怪。自己在森林里到底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之后发生的事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那些追杀他的人呢？难道是那个神秘的剑士从那帮亡命徒手里救下了自己？
但是柯克越是努力去思考，去回忆，就觉得思维越加混沌。他愤恨地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可恶。”
“先生，你怎么了？”约翰问道，“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不，我没事。”柯克断定那个救自己的人和赫伦王国应该没有关系，否则自己现在铁定被捆在去北方的马车上了。“只要和他们没关系……”柯克喃喃念道，“这里是康斯坦丁吗？约翰。”
“是的，先生。”
康斯坦丁，经历了一番波折，自己还是来到了这个地方。柯克遥望着窗外葳蕤的山色，就在这里住下吧。找一个山中隐蔽的，遥远的地方，带着那个秘密，直到死亡。
“他进山了。”面容冷峻的剑士单膝跪在地上，“打算在山里隐居。”
“我知道了，兰斯，你先退下去吧。”上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全身都裹在黑袍里的人。他侧着脸，面容隐在幽深的阴影里，声音却奇特的清朗柔和。
“大人，就这样放过那个男人吗？”加西亚看着兰斯走出大殿，方才开口问道。
“我们的目标原本就不是他，不小心落入陷进的鸟儿，又何必非要置他于死地。”黑袍人冷笑道，“况且，韦斯特大陆如今正乱着呢，让那个家伙再去添一把火，倒是挺有趣。”
“大人，他说的关于圣女的秘密，真的只是那样？”加西亚试探地问，“那可不算什么秘密，值得大动干戈。”
“我是怎么告诉你的？加西亚。”黑袍人一步步走下高台。
“您告诉我，那个叫柯克的家伙无意中知道了，除了第一代圣女和如今的圣女，韦斯特所有的圣女都是假的。”
“那你怎么认为呢？”黑袍人离加西亚越来越近。
“这算不上什么有用的秘密，您是黑暗之子，黑暗之子和圣女相伴而生。此前黑暗之子没有诞生过，那韦斯特那帮自命不凡的家伙声称的圣女自然就是假的。”
“你说的对，加西亚。”黑袍人在加西亚面前站定，“我是黑暗之子，是唯一能打开黑暗密林的人，是墨菲在人间的代言人。”他的声音猛然拔高起来，“那么你，尽然胆敢质疑我的决定！”
随着这一声怒喝，大殿里凭空卷起一阵狂风。幽冷的气息朝加西亚狂卷而起，他的发丝，他的衣袍，在狂风中凌乱地飞舞。加西亚勉力维持住身形，才让自己不会被狂风卷得趔趄。但是奇怪的是，站在加西亚面前的黑袍人，却似乎完全不受影响。他岿然不动，冷冷地注视着加西亚。
“大人，请您饶恕我的无礼。”加西亚匆忙跪下来，这个墨菲大陆赫赫有名的黑暗伯爵，全身心地拜伏着黑袍人。这就是黑暗之子的力量，加西亚心内狂喜。他寻觅了二十几年，总算找到了那个格雷尔的手稿中描述的，能够让整个韦斯特战栗的人。
黑袍人微微扬手，狂风立刻停了下来：“你并不了解韦斯特的人，圣女对他们而言，就像是精神支柱一样。同样的流言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吧，现在正是让他们人心动荡的好时机。那个叫柯克的家伙不是说了吗，有人为了那个秘密在追杀他。至于是为了把秘密传扬出去，还是要杀他灭口。呵，我们等着看就够了。”
黑袍人掀起长袍上的兜帽，一束月光正照在他脸上。他金发碧眼，面容俊美，赫然就是曾经和蓝薇薇他们同行的夏尔。夏尔正微笑着，那笑容不似往常的温柔，只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冰冷：“毕竟，我在韦斯特生活了二十几年呢，看着它一步一步走向毁灭，不是件奇妙的事吗？”
“谨遵您的命令。”加西亚恭声应道，“圣女一行人已经到达利海堡了，过几日就要出海。等他们到了墨菲，我们是不是立刻出手？”
“他们恐怕不会轻易让我们找到的，之前我留在那个异界来的男人身上的魔法吊坠，力量越来越微弱，已经追踪不到他们了。”夏尔轻轻敲击着椅子的扶手，“不过没关系，只要到了墨菲，他们迟早也会被找到。”他斜睨加西亚，“记住，我要完好无损的圣女。”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快意的事情，夏尔露出一个嗜血的笑容：“然后，带着她穿过黑暗密林。在韦斯特人的眼前，杀掉他们的救赎。”
“欧……欧……”一群海鸥盘旋着从空中飞过，海边的天空是瓦蓝色的，和幽深的海水比起来，既清透又澄静。如马修所说，酷暑时节的海上航行就像是一次苦修，乘客们无精打采地窝在船舱里，没有人喧闹，连交谈的声音听起来都有气无力。
蓝薇薇穿着一身麻布的衣裙，露在外面的肌肤全部涂上了不知名的软脂。这让她的肤色变成了蜜色，看起来像个常年暴晒在烈日下的少女。和她一样，同行的泰勒、奥维尔、文森特也全部涂上了那种软脂，泰勒和文森特的金发更是被染成了深棕色，再配上一身灰扑扑的衣服，让公主大人的高冷气质大减。
他们此时正在去往墨菲大陆的船上，这是一条装满了货物的商船。由于持续百年的仇怨，韦斯特大陆和墨菲大陆向来不相往来。从利海堡的港口出发去墨菲大陆的，只有来自兰努大陆的商人。他们在韦斯特采购各种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