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生怕馨儿会磕着碰着,齐齐赶了出来。舒念宁人小机灵,跑得利索。她一马当先赶了上去。
进得佛堂却见到令她心惊胆战的一幕。球球居然跳上了供桌,正循着味儿,屁颠屁颠朝供奉着瓜果点心的佛台跑去。
馨儿更是神奇的踩着蒲团,也跟着去爬供桌,一条小腿儿已经爬了上去,另一条小短腿儿还挂在下面。。
颤巍巍的小身子“哼哧哼哧”。。爬得起劲。
嘴里软软糯糯一迭声唤着:“球球,球球,你别跑,球球你等等我呀……”
那边厢,眼疾口快的球球早已叼上了供品里的一块蜜糕。舒念宁上前去抱馨儿时,馋嘴的球球急于护食胡乱的想要跑跳开,撞得那佛台左右摇晃,舒念宁看得着急赶忙的去扶。
孰料,馨儿见得球球跳下供桌,也急了,抬下腿小身子直往地上溜,却是没站稳,结结实实摔了一跤,疼得大哭。舒念宁听得心慌,转头就要去抱她。
与此同时,跟着过来,还在佛堂外面的晏母闻声不明所以,慌急的扬声问着:“怎么了?怎么了?乖馨儿,怎么了?”
接下来的一切仿若电光火石间,任谁也来不及挽回。
舒念宁这人属于愈慌愈不成事的人,心理抗压素质很差。她慌乱间,那佛台并没有放稳当。在她回头的瞬间,“哐当”直直栽到地上。。
。。。。。。
好似按了消音键,所有的声音都凝滞了。。
小馨儿忘了哭泣,涕泪交织吮着指头的小脸,懵懵懂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外面的晏母亦没了声音,只那脚步声明显得更快更重了。就是球球也定在原地不动了。。
佛堂里舒念宁,馨儿和球球三双同样清澈的黑眼睛,眨巴眨巴面面相觑……舒念宁是彻底吓傻了。。。
那玉菩萨摔成了四,五段,脑袋滚去老远。。
舒念宁木愣的脑子里现出一个对话框,循环着滚动播放。上面只有三个字:“死定了!”。。。
虽然过门不足半年,但晏母对佛教信仰无上的虔诚,她已深谙于心。这下是犯了大忌,闯下弥天大祸了。
静寂被下一刻行至门口的晏母打破,她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的一片狼藉,供品滚了满屋,到处都是。供杯摔得粉碎,水洒了一地。
最要命的是她由来毕恭毕敬,唯恐亵渎半分的观音菩萨,竟然,竟然……
她气得发抖,急怒攻心几欲晕厥。
“你,你,你都做了什么好事?!!”她颤抖着手指着呆立在供桌边的舒念宁,疾言厉色道。
“我,我”舒念宁想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住口!”晏母厉声打断了她的话。
晏母根本不打算听她的解释。她快要气昏了。。只觉得她面前这已身染了不容饶恕的罪孽,对神明大不敬的媳妇,象个灾星。哪哪都透着不吉利,晦气极了!
她横眉冷目,死死的盯着舒念宁。愤怒的呵斥道:”你,你……”却是气得说不出话来。
舒念宁又委屈又害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亦不敢哭出来,极力克制。心里十分的想念晏逸初,只盼着他能立时现身,来到她身边。
所有的人都吓坏了!一时间,噤若寒蝉。
奶娘灵醒的将坐在地上的馨儿小姐抱了起来,移到一边小声轻问着:“小姐,摔到哪里了?可是疼得厉害?”
一旁的谢嬷嬷有心劝解,可也不知如何开口。服侍了老夫人几十年,老夫人对神明的供奉有多看重,她最是清楚。
在老夫人心里,对菩萨不敬,定会遭到天谴,给晏家招来无尽的灾祸。坦白说,她自己也如是想法,菩萨是万万不可对之不敬的。
只,她这些时日伺候少夫人,对少夫人的性情很是喜欢。少夫人心性天真,为人和善。是一点坏心眼也没有的人。端看她对馨儿视如己出的关怀与亲厚,便可见一斑。
今儿,虽不知事情原委,但她肯定少夫人定是无心之失。决计不会是有意为之。
偏少爷不在府内,看来少夫人这顿罚是免不了了。
晏母推开扶住她的丫头,蹲下身子,抖抖窣窣的将地上惨遭“分尸之刑”的菩萨的“尸身”碎片,一一捡拾起来。
她最先捡拾起菩萨的头,捧在手里,嘴里诚惶诚恐的念叨:“罪过!罪过!晏氏有罪!菩萨啊菩萨,都怨愚妇平日里教导无方,如今铸成大错。冲撞了您老人家。
都是愚妇的错,愚妇不敢求您恕罪,甘愿承受您的责罚,您想怎么罚,愚妇都认!绝不会有丝毫怨言。只求您大慈大悲,千万不要怪罪到晏家,不要责难于初儿。”
她颤抖着勉力将菩萨尽量拼凑完整,只是有些细末碎片却是无论如何,也拼不全了。
她颓然的长叹一口气,回身对着舒念宁恨恨道:“你今儿就在这跪着!不准吃饭!”
她起身接道:“跪满三天三夜。然后,给我将全部的佛经从头到尾罚抄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出佛堂!”
。。。。。。
众人。。
她说的是全部的佛经。。。
那得抄到什么时候是个头?猴年马月也抄不完啊!
晏母正在气头上,怎么解恨怎么来,哪还管符不符道理,合不合人情。。。
此时,没有人敢为舒念宁求情。谢嬷嬷深知如今这世间只得少爷一人,能劝住盛怒中的老夫人。其余旁的人,无论说什么,也只能是火上浇油,让事态更糟!
小小的馨儿终于搞明白了,祖母这是要处罚娘亲。她挣开奶娘跑了过来,抱住祖母的腿急道:“祖母,祖母,您不要怪娘亲,不要罚娘亲。都是馨儿不乖,是馨儿不好。祖母,您就饶了娘亲吧,求求您,您且饶了娘亲这一回。”
稚嫩的童音,在在的情真意挚。
气得太过,此刻晏母但觉心灰疲累,她朝谢嬷嬷看了一眼,示意她们将馨儿抱走。谢嬷嬷只能依命让奶娘强行抱走馨儿。
馨儿急得大哭起来,在奶娘怀里死命扭动,嚷嚷叫着:“放开放开,馨儿不要走!馨儿要娘亲,馨儿要娘亲,祖母,馨儿要娘亲……”
舒念宁再忍不住,豆大的泪珠儿跟断了线的珍珠似,哗啦啦流了满脸。
晏母不为所动,带着人离开佛堂。临行前,全程表情浅淡的梅萍,望了眼跪在地上的舒念宁,随即跟着走了出去。
平素灵性乖巧的球球,大概也知道自己给主人添了大麻烦。。
它也不馋供品了,只围着舒念宁左右来回的摇动着尾巴,温驯的舔她的手。
末了,它端坐到她身边,一动不动的陪着。
由着晏母信奉菩萨,佛堂自是建得考究。岂止考究,简直豪奢。。
地板是稀世难求的墨玉铺就,跪在上面冰凉沁骨。伴着佛堂里阵阵的穿堂风,舒念宁感到寒意袭人,非常的冷。
其间有两位丫鬟进来收拾佛堂。虽心里俱同情这位对下人,向来和善的少夫人,却也不敢与她搭话。只闷着头收拾,待拾掇停当后,自行退了去。
佛堂里除了一个蒲团,什么都没了。。空空荡荡。
舒念宁流着泪,侧头看看身侧的球球,想摸摸它,手伸了出去,到底收回。老老实实垂了下去。她已是戴罪之身。。可不能再惹着了晏母。
只是没跪上一会,她就有些受不了了。
可不可以作弊?她眼泪汪汪的想。膝盖真的好痛!
第55章 他来了
回到霁枫居的谢嬷嬷; 长吁短叹忧心忡忡。
少夫人生得瘦弱,正将养着,眼见得身子骨一天天的好了起来。今天这么一跪; 饭不能吃,药也不能喝。莫不要给折腾出病来才好。
想到少爷曾与她郑重嘱托过; 少夫人目前喝的这药啊,是按疗程来的; 一天两顿; 一顿也不可落下。这,这,这可怎生是好?
她不敢违逆老夫人,老夫人这回着实气得不轻。但她也不忍听之任之,对少夫人被罚一事置之不理,视若无睹。
老夫人说要罚少夫人跪满三天三夜; 不过是一时气头上说的气话罢; 作不得真。少夫人那可怜见的小身子骨儿; 怎可能熬得过三天三夜?!
然以她对老夫人脾性的了解,就老夫人那气性; 让少夫人今儿一直跪到晚膳时分; 少爷回来之前却是跑不离了。
这会才刚至巳时; 离午时尚且还有些时候,真让少夫人跪完这一天,那于少夫人也委实过重。想想也知,她定然会吃不消受不住。
不行; 不能让少夫人遭这个罪。说到底,少夫人还只是个孩子。而少爷将他这小媳妇儿看得有多重,她自来霁枫居这么些时日,可是都看在眼里。
若待晚间少爷回来,瞧见少夫人的可怜样儿,纵是嘴上不说,只怕日后也不会再信任自己。这人啊一旦心生芥蒂,便再难抹平。
虽是尊卑有别,但她深心底早不知觉间,将少爷当成了亲生子。让少爷不愉快的事,她从来不做。只要想到少爷会对自己产生嫌隙,近二十年的信任不再,她便觉得心口发堵,可劲的难受。
且由着对少爷出自肺腑的关爱,她对这新任少夫人那也是格外的爱屋及乌,打心底喜欢。
不可!不可!绝对不能任少夫人跪上一天。
谢嬷嬷行坐不是,愈想愈是忐忑。
罢罢罢,便是老夫人怪罪下来,她也顾不得了,扛了就是。何况,老夫人气头上发作,难免严厉了些。等气消了,若少夫人真要有个好歹,怕是又得后悔不迭。
老夫人并不是不近人情,心性苛刻的人。
主意打定,她慌忙起身,前往外院寻到了府上的管家,并不多言,只拜托着管家赶紧帮派个人,出府去晏家的茶坊,带个话给少爷,请少爷务必回府一趟。
谢嬷嬷在晏府当了二十多年的差,又是老夫人身边出来的人。兼之,为人亲和,做事稳妥。由来的处事公道。在晏府佣仆间的威望自不用说。
管家当即应允,分秒不耽搁的派了个年轻家丁着紧办理。
谢嬷嬷心内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只要少爷回来了,少夫人定当安然无事。
佛堂里的舒念宁越来越难熬了。。
这是她第一次体验被罚跪的感觉,前世就是急脾气的母上大人,也从未这般体罚过她。她不知道跪在地上的滋味,原来如此难受!
她的膝盖疼得要命,事实上不单膝盖疼痛难忍,她觉得她的背部似乎也开始疼了。。形容不上的痛感!极之不舒服。
她又痛又冷,身子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她不得不时不时,轻轻的挪动双腿,以期能令自己好过一些。然而到后来,怎么挪动也是于事无补,除了疼,除了难耐,她再没有别的知觉。
她觉得时间漫长极了!折磨无休无止,没有尽头。脸上的泪水,湿了干,干了又湿。
她无助的翻来覆去,反复喃语着:“逸初,你快来。逸初,你快点儿来……”
忠心耿耿守候在她身旁的球球,可能也是坐累了。。这会也换了姿势,趴伏在地。
晏逸初在得到口讯时,正忙着与下面茶坊各分支的管事和茶艺师傅们,探讨着新创茶种的优势与弊端。
听闻是谢嬷嬷递来的消息,他的面色即刻凝重起来。嬷嬷不是一个不分轻重,拎不清的人。她既然寻了外院的人来传消息给他,定不是小事。
是宁儿出什么事了吗?对,一定是宁儿出事了!他快速思量间,排除掉馨儿出事的可能性,因为如果是馨儿有什么事,母亲那边会直接来人寻他,而且会明言相告。
谢嬷嬷的消息里不提人,不说事,只让他赶紧回,那只能是他的宁儿出事了!
他心下不安,疑虑满腹。不晓得宁儿到底遇上了什么事?现在怎么样了?匆匆给几位管事交代了几句后,也不叫人,他自行牵了马利落的跃上马背,马不停蹄一路疾驰。
回到霁枫居,谢嬷嬷早等在院子入口处。见着他后,立刻焦急的迎上前,顾不上行礼,简明扼要的告知了他,今晨发生的事情。
距离她递消息给管家到现在少爷回府,已近两个时辰过去。少夫人怕是捱不住那苦处了。
晏逸初心急如焚,天,他的宁儿跪了三,四个时辰了。佛堂那冰凉的地儿。。
他二话不说,转身疾步赶往怡园。
舒念宁正如谢嬷嬷所料想的一样,她的确是承受不住了。
她的膝盖仿似跪在了刀片上,尖锐的疼。小腿却又发麻得没了知觉。便是这般痛楚难当,她还是感觉到了饥饿。。
曾经的饥饿记忆太过深刻太过不堪,饿肚子于她已不只是,肉体上无法承受的痛苦,更象是一种无可排遣的精神阴霾,她只要一饿,便会感到深深的惶恐与慌张。
现下,她除了饿还有个难以启齿的窘境,不迂回了,直说吧。。她尿意爆棚。。。
上述种种,让她在头晕目眩中,身体被迫保持着十二万分的清醒。。。
唉,总而言之一句话:她真是浑身都不好了……
怡园主屋内,疲乏无力斜倚在罗汉榻上的晏母气怒难消。她心神不宁,充满了恐惧。不知此番触犯了天怒,菩萨要如何惩戒晏家?初儿又当受到怎样的牵累?
这么想来,愈发憎恨跪在佛堂里的舒念宁,但觉她就是个祸水!罚跪三天三夜真个太轻省了些。。
听得碧云来报说儿子过来时,她很是吃惊,不明白他这是来干嘛?等了一会不见他进来,正待询问却得知儿子直接去了佛堂。。
心里明白这是有人给了他消息,而儿子不通过她直接去佛堂的行为,让她更为恼火,还有说不出的伤心!
佛堂里的舒念宁难受得快要达到临界点,周身似有蚂蚁啃噬,蚊虫叮咬,她控制不住的扭动身体。她绝望得不行,难堪的感受让她几欲脱口尖叫。
当她耳边渐渐响起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时,巨大的惊喜即时盈满她心间。她凝神细听,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急促有力。不会错,是他。满是泪痕的小脸上扬起笑容。
下一瞬,她便看到了她的爷。
他天降神兵般的来到她跟前,俊脸上的担忧之情透过他轻蹙着的眉,紧抿着的唇,还有微微沁着汗的额头,在在表露无遗。
对上她的眼睛后,他的神情立马变得温柔无比。但见他三步并作两步,长腿一垮,雄健强劲的双臂小心翼翼,轻柔的将她抱至胸前。
“乖,爷来迟了,可疼得紧?”
他温暖醇厚的嗓子,听在舒念宁耳里,实乃无与伦比的天籁之音。她只觉普天下,再没有比这更悦耳更动听的声音了。
她傻笑着看他,说不出话来。
晏逸初的心皱缩成一团,疼得厉害!
进来的当口,他的小人儿单薄的小身子,可怜兮兮的跪在地上。看见他来,纯净的黑眼瞳里骤然升起的欣喜与全然的依赖,孩童般的委屈与无辜。
她就这样巴巴的看着他,让他的心酸涩不已,疼痛难当。真正疼在她身上,痛在他心里。
他抱着她就要往外走,她却揪住他的前襟,本来已不见血色,青白的小脸乍然涨得通红。。
她声如蚊呐的说了句话,他没听清,俯头凑近她柔声问道:“乖宁儿,你说的甚么?说大声些,不要怕,一切有爷替你顶着。”
生理上迫切需要疏解的内急,不容她多忸怩。她就近拉过他一只耳朵,难为情道:“放我下来,我,我想小解。”
晏逸初望着她涨红的小脸,心里的难过泛滥不休。可怜见滴,她该是憋了多久!
他一声不吭,转了个方向,抱着她朝雪隐行去。注:雪隐即为厕所之意。
舒念宁迷惑的看他,见他眸光坚定,神色坦然,蓦地想到一个可能性。。以他的性子,还真有可能那样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