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几十年相伴,情同姐妹的主仆,两人情意真挚,感情基础深厚。再则,大概生病中的人总是会格外脆弱,因而也格外容易感动。所谓患难见真情嘛。
加之,亦气了这么久,是以这次晏母只冷言哼哼了几句,矛盾便算化解,彻底翻篇。
晏母病了,担心病气会影响到小孙女,遂特意交代,这些日不要让馨儿过来。连带着馨儿的小伙伴——球球,也回去了霁枫居。
球球与舒念宁一个多月没见,重聚后这人与狗相互间的亲热劲就甭提了~
由着谢嬷嬷的精心看护,配合着煎服郎中问诊后抓的药,晏母的病日渐好转。再静养些时日,便可痊愈。谢嬷嬷依旧留在怡园,尽心侍奉。
又过了两日恰逢梅雨时节中,难得间或放晴的好天气。
晚膳时,晏逸初微笑着对妻女道:“这么些天,哪也不能去,都闷坏了吧?”
舒念宁和馨儿相视一眼,齐齐点头。
别说,阴雨连连,成日不得不足不出户,呆在院子里。真个闷得慌!
尤其舒念宁,之前关禁闭。。接着遇上没完没了的梅雨,不说出街,就是晏府也好久没逛了。天天与小馨儿一块玩耍,只再好玩的室内游戏,也架不住天天重复。。少不得腻味。
她和晏逸初嘛~是名副其实的朝夕相对~他白天要出外忙事,只得早间与晚间相陪。
晏逸初瞅着面前两张同样孩气的小脸儿,不由失笑。
他朗声道:“那明儿带你们去下面庄子放松放松,可好?正值荷花盛开,咱们赏荷去。”
晏府本来也有荷花,但自晏逸初两任妻子溺水后,那荷花池便给封了,从此有名无实。
闻言,舒念宁和馨儿眉开眼笑,俱是喜乐开怀。
然想了想,舒念宁还是问道:“爷,你能抽得开身嘛?会不会影响你茶坊的事务?”
她是很想他能陪她们出去玩啦,可她却不想因此误了他的正事儿。他是一家之主,肩负的责任太重。她不能替他分忧,那至少,她可以做到不要拖他后腿。
“乖!”他笑眯眯捏她的脸,对她的乖巧懂事甚感欣慰~另一只手宠爱的揉了揉,正歪着个小脑袋,大睁着圆滚滚的黑眼睛,表情蠢萌逗趣直盯着他们瞧的女儿,那肉嘟嘟可爱无比的小脸蛋。
柔声道:“天把两天的,没事儿。咱们仨也老长时间没一起出去玩儿了。”
说着他放轻声凑近女儿,挤眉弄眼以一种夸张的逗弄语调,乐悠悠的说道:“明儿咱可得好好高兴高兴,乐上一乐。”
滑稽的情状逗得馨儿乐不可支,拍着小手,“咯咯咯”笑个不停。
舒念宁看在眼里,但觉又被他秒到了~他身上父爱的光芒太耀眼,太迷人!喜欢孩子温柔疼宠的男人最有爱了~~
隔日,临行前,却出了点变故。有管事寻了来,说是茶坊突发状况,事还挺大,需要晏爷去一趟,看过现场后,给拿个主意,想个万全的应对之策。
晏逸初无奈,心怀歉意对舒念宁言道:“小乖,爷去去就回。”
略思量接道:“这样,你带馨儿去后山梅林等,先在那玩会。爷事了后,便即刻赶去与你们会合。”
“好。”舒念宁当然没有异议,乖乖应承。
此次出行因为有晏逸初陪同,他们并没有带过多的仆佣随行。只映霞和一位奶娘。如果不是有馨儿,晏逸初许车夫都不用,直接二人世界,抱住小娘子玩飞飞了~
而球球作为舒念宁与馨儿的“铁杆”小玩伴,自不能撇下,得有乐同享~
一行人带着一只狗坐进晏家的马车,车夫遵照晏爷的吩咐,放缓车速,驾车向后山梅林方向行去。
没走上一会,车内的奶娘突然翻了翻随身携带的包袱,急道:“坏了坏了,奴婢糊涂!装着馨儿小姐换洗衣物的小包裹,怎地给落下了!”
不说天热;不说可能会在庄子里过夜。便是平日里,馨儿的衣服也是一天换个好几回。不能有丝毫汗意与奶渍或者别的脏污。要时刻保持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这奶娘诚惶诚恐对舒念宁言道:“夫人,奴婢该死!求夫人恕罪!奴婢这就回去取。”
舒念宁笑笑:“无妨,现在还没出府,我们先去梅林等着爷。等到了梅林,我让车夫驾车回去取。天热,你就不要来回跑了。”
她是体恤奶娘一个妇人,大热天的来回折腾,累得慌。
“不用不用”,奶娘摆手:“多谢夫人体谅,奴婢自个去取就好,奴婢放的地儿,她们要找也费功夫。夫人放心,奴婢取到了即刻就赶去梅林。绝不耽搁。”她说着急急忙忙就要下车。
“那干脆我们一块回去吧,反正现在也没走多远。驾车一会就到了。”舒念宁热心道。
“不不不”,奶娘激动的扬声道:“夫人莫要折煞了奴婢,若让爷知道了,奴婢该受罚了。”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大,奶娘嗫嚅道:“夫人恕罪!奴婢,奴婢只是……”
“不碍事!”舒念宁截过她话头,温声道:“那要不,我们就在这等你。你快快去吧。”
孰料,奶娘仍是摇头,低垂着头不敢看她,似乎极为惶恐。
“既如此,那你快去吧,我们在梅林等你。”
她本是一番好意,但她也知晏府尊卑分明,等级界限森严。她的好意反倒为难了这奶娘。
坐在马车上,回头看着奶娘渐渐变小的背影,舒念宁脑子猛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孩气的拍了拍脸,啊呀,自己真笨啊!怎么就没想到让奶娘将包袱放在车上呢。带来带去的不是更累。。
一旁的映霞倒是想过,只夫人不开口,她一个下人也不好逾矩,自作主张。夫人是和气,从不摆主子架子。可要让晏爷知道了,怪罪下来可了不得。。
到了梅林,馨儿和球球便撒欢开了。小精灵般欢脱的跑来跳去~
舒念宁和映霞紧紧跟在她们后头,舒念宁脸上满是欢乐的笑容。嗐,关久了,出来放放风,感觉真不错!
青梅树上的果子早在一个月前,便基本采摘完毕。偶见到枝头上余留的蔫败果子,馨儿都要跟寻到宝贝似,蹦跳着拍手乐不可支。
小嘴里直嚷嚷:“娘亲,娘亲,你快看,你快看呀!”
舒念宁瞧着她一派天真的烂漫模样,心里欢喜得紧。
大约半个钟后,奶娘抹着汗赶到了梅林。
舒念宁心内暗自惊叹:看不出一个妇人,脚程这么的快!
她们漫步在梅林里随着馨儿的身影,迈动步伐。悠哉游哉十足惬意的等着晏逸初。
然而不多会,便听得走在最后的奶娘,“砰”的一声跌倒在地,“唉哟唉哟……”痛苦叫唤。
舒念宁和映霞赶紧回身走到她跟前。
“怎么摔了?可是崴了脚?”
舒念宁见她表情痛楚,似疼得厉害。不由得一面焦心问着,一面自然而然伸手去掀她罗裙的下摆,想要看看她的脚怎么样了?
她这纯粹是人在面临同伴受伤时,会有的第一反应。
没料到,奶娘却阻止了她。
“夫人,夫人,奴婢身子低贱,莫要脏了您的手。”奶娘汗流浃背,仿若正极力忍耐着巨大的身体折磨。状甚悲惨。
什么低贱不低贱的,舒念宁待要宽她的心,却听她呻&吟道:“夫人,夫人,奴婢怕是折到腿筋了。”
“快快快,叫车夫过来帮忙,”舒念宁对映霞说道:“咱们赶紧回去找郎中瞧瞧。”
她不让看,舒念宁也不好勉强,旧时女子劳什子的顾虑与破规矩就素多。。
“不敢劳烦夫人,”奶娘低声道:“奴婢大概是才将赶路走得急,这会腿打了绊子。歇会儿就没事了。”
“瞧你疼得不轻,别耽搁了,还是找大夫看看的好。”舒念宁关心的说道。
“不,不可!千万不能因为奴婢扫了主子们的兴头。奴婢去车上歇会就好。”
眼见夫人不赞同的望着自己,她忙强调道:“真的,休息下就没事了。”
“真的不用吗?”舒念宁不放心的追问。奶娘的神情太痛苦了!
“真的不用!”奶娘喘着气回道。
“那好吧。”她这么坚持,舒念宁只得先依了她。
她让映霞和车夫搀着奶娘出林子,去马车上歇息。
舒念宁看着他们的背影步出林子后,转回头却发现林子里,不见了馨儿和球球的身影。。
她有些纳罕,这么会功夫,这俩小家伙去哪了?
莫不是馨儿调皮的带着球球躲起来,想与她玩躲猫猫。
她扬声叫唤道:“馨儿,你在哪?回答娘一声啊,馨儿,乖馨儿,不要调皮啦,馨儿,再不出来就不乖咯。”
没有回音。
“球球,球球……”
依然静寂一片。
舒念宁突地有种莫名的感觉,她感到诡异极了!
好端端的孩子,还有那般活泼好动的球球,怎地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一种不祥之感,迅速攫住了她的身心,恐慌渗透至她的四肢百骸。
她心慌意乱,疾步穿行在梅林中,颤声大叫道:“馨儿,馨儿,馨儿你在哪?你不要吓娘亲啊?快出来,球球,球球……”
外头刚安顿好奶娘的车夫和映霞,听到她惊惶失措的声音,慌忙的赶了进来。寻不到孩子,几个人俱是大惊失色,这可怎生是好?
舒念宁已是面无人色,急得哭了起来。
馨儿去哪了?这么小的孩子,能独自去哪?她身边的球球呢?这是被绑架了吗?光天化日,就在她眼前?
或者是山上有野兽么?她被这个念头,吓得浑身颤栗不止。天啦,馨儿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不然,她这辈子也别想心神安宁了。
还有,还有待会逸初过来,她要怎么说?要怎么向他交代?!!
他们这边六神无主,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不知所措。呼唤着“馨儿,你在哪?”,“馨儿小姐”,“球球”的声音,久久在林中回荡,此起彼伏。
与此同时,山间一栋极不起眼,老旧破败专供樵夫,猎户们休憩的废弃木屋内,一双皓腕上的纤纤玉指,轻柔的抚摸着昏睡中的馨儿的小脸。
少顷,玉碗下移到馨儿细嫩的脖颈间,稍顿,这双美丽的手卡在了馨儿的脖子上,渐渐的逐步收拢。
第63章 寻女
晏逸初赶到梅林的时候; 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乱做一团,兵荒马乱的景象。
宁儿小脸煞白,哭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车夫与映霞神色惶急气喘吁吁; 兜头兜脑的汗。
晏逸初问清事情原委后,面色凝重。距馨儿失踪已过去一个多时辰。他放眼望去; 梅林里静谧深幽,这会连鸟叫声也听不见。
他俯身扶住舒念宁柔弱的双肩; 看着她的脸; 抬手替她抹了抹眼泪,沉声道:“乖,莫要慌。去马车里坐会,一切有爷不要怕。”
言罢挺直身唤道:“映霞,快扶夫人上马车歇息。”
“不要!”舒念宁使力摇头。她不要去休息,馨儿不见了; 她怎得心安?!
“乖; 听话。”晏逸初说完朝映霞递了个眼色。
映霞灵醒上前; 想要去扶舒念宁,舒念宁见状连着后退; 嘴里执拗的一迭声嚷着:“我不要上马车; 我不想休息。我要呆在这里; 我要找馨儿。”她仿若条件反射似,一口气连珠炮道。
晏逸初瞧她语气坚决,神情却是全然的茫然与惶惑。平素生气勃勃,巧笑嫣然的小脸已无丝毫血色; 惨白如纸。
他心下刺痛,只眼前时机不对,无法搂她入怀细细安慰。他必须着紧的去寻馨儿。
他不忍勉强她,遂吩咐映霞道:“好好照顾夫人。”
“是,奴婢省的。”
晏逸初不再多言,安抚性的摸摸舒念宁的小脸,便折身朝梅林深处行去。与他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晏海,则飞身紧随其后。
晏逸初紧抿着唇,双眼如炬。他面上镇定,心里亦是止不住的震惊。
馨儿失踪已是事实。女儿虽小,却十分乖巧。绝不会一个人乱跑。再说了,那小短腿儿,那么点时间能跑多远?
宁儿她们错眼,背身瞧奶娘伤势,满打满算亦不过片刻功夫,离一盏茶的时间都相去甚远。而车夫当即就前前后后,把周边寻了个遍。
也不会是山间野兽,晏家后山专门对此做了防护,以期做到万无一失。野兽根本蹿不进来。是以,他才会放心的让她们来梅林玩耍。
退一万步说,若当真不幸遇上了,某一只误打误撞进来觅食的野兽,那地上不会一滴血迹也不见。
何况,宁儿她们并没有听到任何惊吓,呼救挣扎的声音。野兽袭击不可能一点声音也没有。纵使发动攻击的不止一只,纵使是天性狡猾,善于匍匐潜伏的恶兽。只要有了动作,就会留有痕迹。
但现场无有蛛丝马迹能显示出是野兽所为。如果是多只野兽,宁儿她们不会毫发无伤,安然全身而退。
更甭论,馨儿身边还有球球。狗的嗅觉灵敏,而且,小动物通常天赋本能的,可以预先察觉到异样,感受到危险。球球却一声未吭,失踪前也毫无异常
定是人为!只有人才能这般心思缜密,无声无息的做案。
到底是什么人?胆敢在晏府公然劫持馨儿!这无异于是在他眼皮子底下逞凶!他一腔怒火,怒意滔天。
“爷。”晏海落地,手里捧着的一团白毛茸茸,可不正是球球。
“被下药了!”晏海平板的声音里,隐含愤怒。
不待晏逸初伸手去探球球的鼻息,晏海接道:“是迷药。看样子下得很重,能不能醒过来,得看它的造化了。”
馨儿必也是遭了迷药!晏逸初整个人冷成了冰雕,周身戾气勃发,冷凝的脸上只余骇人的阴森肃杀。
“在哪发现的?”宁儿他们寻了这么久,一无所获。
“秘道。”
“秘道?!”晏逸初很是惊诧。
这条秘道是晏家祖上抽身朝堂之时,居安思危为防他日朝政变故,回来云城定居后,暗地修筑的一条逃生之路。
以保晏家子嗣能在变乱中安稳度过,性命无虞。还能运走可携带的身家财物,可待日后东山再起。
晏家后山的秘道,属晏家的家族机密。除了晏家主子与其心腹知晓外,其余人一概不得而知。
当年修筑的时候,换了好几批工匠,每一批都只知自身修筑的部分,对这地道完整的来路与去处,皆蒙在鼓中坐,一无所知。
秘道以晏府几个极其隐蔽的点作为入口直通后山隐秘出口。是一条捷径。秘道入口与出口被掩饰得可谓天衣无缝。外观上除非知情者,否则一般人决计看不出来。
“爷”,晏海开口,
晏逸初截住他的话头,眼神瞥过他手上的球球,低道:“给它找个地,妥善安置。再去请个兽医来,给它看看。记住,不要让夫人看见。”
他不想宁儿看了难过。
晏海罕见的有些犹豫,身形不动。
“去吧,快去快回。你的爷不是那么好算计的。赶紧的,不要耽搁了救治时间。”
晏逸初知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目前还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路数,敌暗我明。但既然知道晏家秘道,显然对晏家非一般的熟悉和了解。晏逸初微眯着眼,的确要多加小心。
他朝晏海挥手,晏海深知主子爷脾气,说一不二。不敢再违逆,抱着球球,纵身飞跃而去。
舒念宁虽念叨着要寻馨儿,人却有些木木怔怔,迈不动步反应迟缓。突如其来,巨大的担忧与惶惧,令她大受打击,她脚步虚浮,浑身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也或者是晏逸初来了,她潜意识里便有了种,抓住救命稻草的倚赖心理。紧绷的神经于是崩溃松懈下来。
她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