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让杨校长跟着受累了,姜瑜掏出上次胡利民买的那包烟,揣进了口袋里,打算下午找杨校长,给他赔个礼,再把事情说清楚。相信经过今天这一闹,杨校长非常乐意把她的工资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
站在院子里的姜老太太看到冯三娘的动静,马上明白了,厨房旁边的那间小屋就是姜瑜的房间。她立即跑了过去,准备直接找姜瑜,杨校长可是说了,这事姜瑜说了算。
但冯三娘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素来只知道哭的冯三娘抄起屋檐下的扫帚就往姜老太太打去,吓得姜老太太不停地后退,边退边扯着嗓子喊:“救命啊,不孝儿媳妇打婆婆了,儿媳妇打婆婆了……”
“我早就不是你儿媳妇了!”冯三娘拿起扫帚不管不顾地打。她那些年在姜家受了这老太婆的多少切磨,都差点被这老太婆逼死,她今天还敢找上门,不打她一顿,难消自己堵在心里这么多年的这口恶气。
开始,姜老太太还以为冯三娘只是做做样子就完了。毕竟,以前这个儿媳妇在她面前有多软,她比谁都清楚,哪晓得,冯三娘这回竟是动真格的,当扫帚落到自己身上时,姜老太太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跑出了周家,然后往大门一坐,不停地哀嚎,就差打滚了。
冯三娘见了,提着扫帚不依不挠地追了出去。那凶狠的样子,连周建英瞧了都有些怕,前世今生,她都没见过冯三娘如此泼妇的一幕。
姜老太太没想到,冯三娘如今这么不要脸,在外面都敢追着自己打。她吓得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边跑边喊:“救命啊,救命啊,大家都来看啊,儿媳妇打婆婆了,儿媳妇要打死婆婆了……”
这个点,家家户户都在在家做饭,吃饭,她这一扯嗓子,可不得惊动不大家。
不少邻居端着碗就出来看热闹了。
周老三觉得有些丢人,又怕冯三娘真把姜老太太打出个好歹来,姜家的人上门找麻烦,便去拉住了冯三娘,把她往家里拽:“算了,她跑了就算了,不用理她,相信她也不敢再来了。”
冯三娘抹了把泪,恨恨地说:“我打死这个老太婆,她还有脸上门,她亏不亏心!”
骂骂咧咧地回了家,冯三娘不好意思地冲杨校长笑了笑,招呼他:“让杨校长看笑话了,你还没吃饭吧,一起吃。”
杨校长摇头:“不用,就是姜瑜工资的事?”
他看了一眼周老三。
周老三没有说话,冯三娘已经先开了口:“以后由我们大人给她收着,免得被那个老太婆给骗了去。小瑜年纪小,脸皮薄,那争得过她。”
经过姜老太太这么一闹,她是说什么都不会答应把钱给姜瑜拿着了。否则,以那老太婆的耍赖劲儿,肯定会把钱给骗去。
姜瑜在里面听到这话,翘起唇笑了,这些人啊,想得太美,惦记着她的工资,却从头到尾都没问过她的意见,真当她是任他们揉圆搓扁的木头人啊。
杨校长今天见识了冯三娘的泼辣和凶悍,对妇人的泼辣和胡搅蛮缠深有体会。他真是怕了这些婆娘,见冯三娘是姜瑜的亲妈,又占了上风,便没有反对:“那行,我……”
话还没收完,门口就响起了姜老太太哭天抢地的声音:“沈村长,你可得给我老婆子一个说法,儿媳妇打婆婆,天下还有没有这样的道理了?”
原来她刚才是去搬救兵来了。
第44章
沈天翔还在吃饭就被姜老太太拉了过来; 判这桩“官司”; 他也是头大; 这种胡搅蛮缠的老婆子最难搞了,周老三怎么又得罪了她。
不过嘛; 他到底是荷花村的村长; 再铁面无私,也得护着自己村的人; 不可能胳膊往外拐,所以只意思意思地训了冯三娘两句就完了。
听完姜老太太不干了:“沈村长; 儿媳妇打婆婆说两句就算了; 你们荷花村就是这么办事的?行; 找你沈村长没用; 我去公社,我找书记去; 我老婆子就不信了; 这天底下还没个讨公道的地方。”
沈天翔都五十多岁的人了; 过几年就要退下来了,他还怕姜老太太的威胁?
“行; 那你跟我说说,你算哪门子的婆婆?”沈天翔磕了磕旱烟袋,反问。
姜老太太指着冯三娘:“她嫁给了我儿子; 她是我孙女的妈,我不是她婆婆吗?”
沈天翔瞟了她一眼,纠正:“是前婆婆。冯淑珍已经改嫁到咱们荷花村; 户口也已经迁到了荷花村,她现在是周家的人,我们荷花村的人,可不是你姜家的,你要摆婆婆的谱回你们大柳村去。”
姜老太太说不过沈天翔,转了个弯,问道:“那我总是姜瑜的亲奶奶吧?不可能她带着孩子改嫁了,我就不是孩子的奶奶了吧?”
沈天翔点头:“是,你是孩子的奶奶,这个谁都不能否认,然后呢?”
然后?姜老太太指了指姜瑜的房间,理直气壮地说:“我是姜瑜的奶奶,这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领工资了,她就该替她爸养我和她爷爷,可这该死的周老三和冯三娘,硬是要阻止姜瑜尽孝。沈村长,你说有没有这个理?”
尽孝?让一个不到十岁就跟着妈改嫁,到荷花村寄人篱下,才十五岁的小姑娘尽孝,真亏这老东西说得出来。
沈天翔慢条斯理地磕着旱烟袋:“你那两个儿子呢?他们不是跟你在一起过,还没分家?怎么,他们不孝顺?要不要我替你去公社告一状?”
沈天翔不愧是当干部的,一下子就抓住了姜老太太的罩门,她怎么能让两个儿子背上不孝的名声,然后被村里人唾弃,看不起。
于是,她马上改了口:“国栋、国梁两兄弟对我们老两口很孝顺,只是老头子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经常要吃药,每个月都要费好几块钱,所以找姜瑜分摊点。她小姑娘家,一个月挣那么多钱,也花不完,孝敬孝敬她生病的爷爷,不应该吗?”
这话沈天翔就不好接了。
姜瑜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笑盈盈地看着姜老太太:“可你们没分家,谁知道我给的这钱最后落入了谁的口袋里,便宜了。没道理我一个没爹的小姑娘,还要出钱去养叔叔吧?说出去,两个叔叔也没法做人了。这样吧,你回去把家分了,定好子女每年称你们多少钱,我爸该出的那份,我帮他出了,也免得两个叔叔跟着丢脸。”
听见姜瑜这么轻松地就松了口,姜老太太大喜,忙道:“好,可以。”对外说分家而已,至于他们真的分没分,谁知道?
姜瑜笑看着她:“行,那我下午下课后,去大柳村走一趟,让大柳村的村长、各位干部,大家一起帮着立个分家的字据。我爸走得早,周叔跟过去也不合适,就劳烦翔叔跟我跑一趟了。”
姜瑜这一说,沈天翔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即配合地说:“可以,姜瑜现在是我们荷花村的娃子,我也算她的长辈,又是村长,理应走这一趟,给这孩子做主。”
可这回换姜老太太不干了,分家这种事,她答应下来只是为了糊弄糊弄姜瑜而已,怎么可能真的分家。现在村里父母俱在的,很少有分家的,分了家,他们老一辈子还怎么做小辈的主,还怎么指望小辈的伺候他们?
姜老太太的两个儿媳妇虽然平时对她都挺尊重的样子,但姜老太太不敢保证分了家后,她们还会这么恭敬、孝顺她。想当年,冯三娘不是也指东就不敢往西,可现在呢?才几年啊,就敢拿着扫帚抽她了。
这去村里立了字据,那就是白纸黑子,定下来了,以后没得更改。
姜老太太又想胡搅蛮缠:“分个家还找什么村长,麻不麻烦,我回去跟你爷爷说一声就行了!”
姜瑜摇头:“这可不行,分家还得商量每家每年该给你们多少粮食和钱,这个也要村里来衡量。你要是觉得不好向村里提起,回头我找两个婶子商量商量,由我们几个小辈去提。”
哪个女人不想当家做主?姜瑜相信,姜老太太的两个儿媳妇也非常想摆脱这个蛮不讲理的老太婆的控制。
姜老太太也是从媳妇走过来的,她心里也清楚一点,能分家,两个儿媳妇心里肯定乐得开花。但这绝对不行。
“你这小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分不分家的事,哪轮得到你一个赔钱货管?”姜老太太气头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地开骂了。
她这一骂,大家如何还不知道她的目的,说白了,就是惦记姜瑜的工资,来问姜瑜要钱的。这个当奶奶的,孙女跟着妈改嫁过来五年,两个村就隔了几里路,她都没来看过一回,人家刚一工作,她就来要工资了。
村里人大多还是很朴实的,都非常不屑姜老太太的这种行为,纷纷用鄙视地眼光看着她。
可姜老太太脸皮厚啊,压根儿不管别人怎么看她,就赖在那儿不动了,反正就一个意思,给钱,不给她就不走了。
沈天翔越看越生气,但又不能让人把这老太婆丢出去,不然万一有个闪失,两个村子都要打起来。
他越过姜老太太,对姜瑜说:“村里有点事,你跟我来。”
姜瑜知道他这是怕自己留在这儿,最后熬不住,答应了姜老太太,替自己解围呢。姜瑜冲沈天翔感激一笑,跟着他出了院子。
院子里的姜老太太见姜瑜走了也不急,她压根儿就没把那么个丫头片子放在眼里,她的目标是周老三。姜瑜那么大个姑娘,挣的钱,肯定要交到家里,只要周老三服了软,钱就是她的了,根本不需要姜瑜同意。
院子外,沈天翔指了指林春花家:“你去林主任那里吧,把她叫过来,你就别回来了。”
“嗯,谢谢翔叔,给你添麻烦了。”姜瑜诚心诚意地说。从周老三、冯三娘到姜老太太,这段时间她还真没麻烦这位正直的村长。
沈天翔摆了摆手:“什么麻不麻烦,你是我们荷花村的人,我就不能让外人欺负了你。”
姜瑜笑笑,转身跑去了林家。
林春花也得到了消息,正要出门,在门口就碰到了姜瑜。她安慰地拍了拍姜瑜的手:“孩子,真是苦了你了,你放心,翔叔和我都不会让那个老婆子如意的。”
姜瑜可不想他们去打头阵,便说:“还有周叔呢,林婶,你和翔叔就看着吧,周叔不会让我吃亏的。”
是不让他自己吃亏吧,这实心眼的孩子。林春花同情地看了姜瑜一眼,把她往家门口推了一下:“你这孩子,还没吃午饭吧,我们家还有,你进去,让你嫂子给你盛一碗。我去你家看看。”
姜瑜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村子里的人虽然都有些小心思,可大部分人都还是不错的,朴实、善良,就周家和姜家是一堆极品,结果全让她给摊上了,也不知道该说是他们倒霉呢,还是她运气太好!
“小姜老师,小姜老师,有你的信!”忽然远处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姜瑜转过身一看,邮递员大叔站在村口的路上,朝她招手。
姜瑜赶紧跑了过来,邮递员大叔从整理好的邮包中拿了一封信和一个包裹单给她:“巧了,本来还说下午给你送到学校去,没想到就看到你了。这是你的信,还有个包裹要你自己去取,今天要给各个公社发放报纸,东西太多,不然我就给你捎回来了。”
“谢谢大叔,我自己去取就行了。”姜瑜笑着说。
等邮递员大叔骑上自行车走后,姜瑜翻过信封看了一眼,是个陌生的地址,不过字体很熟悉,姜瑜一眼就认出,这是梁毅的字。包裹单上是也同一个地址,显然,包裹也是他寄来的。
距离她上回给梁毅写信已经大半个月了,他收到信就回信也差不多该到了。
姜瑜寻了个没人的山坡,撕开了信封,拿出信一看。越看,她的脸就越沉,原来姜家之所以将冯三娘母女扫地出门是为了独吞姜瑜爸爸的抚恤金。
信里,梁毅告诉姜瑜,在收到她的第一份信时,他就去查过了。六年前,姜瑜爸爸姜国庆牺牲后,按照规定,将会一次性给烈士家属五百元的补贴,当时因为经济困难,加上地方还要核实,一来一回,这笔钱拖了大半年才发下来。
按照规定,这五百块应该是由姜国庆的父母、配偶、子女共同领取,所以冯三娘和姜瑜也是有份的。有了这笔钱,只要没有意外,冯三娘足够把姜瑜抚养成人。
这件事,冯三娘应该是不知道。丈夫死后,姜家所有的事都是老两口和两个兄弟在帮忙处理,她在姜家根本就没话语权。所以姜家应该把这件事瞒了下来,然后逼冯三娘改嫁,只要她一嫁人,就不是姜国庆的遗孀,跟姜家就没关系了,户口都迁走了,这笔钱自然没她的份儿。就算她事后知晓,想闹也闹不起来。
至于梁毅每月寄来的五块钱,虽然细水流长,但在五百块面前完全不够看。更何况,梁毅听姜国庆说过,老家比较重男轻女,怕他们不让姜瑜上学,还提了个要求,让他们每学期都要把姜瑜的试卷寄给他。
所以这么一看,他那五块钱,当时在姜家人眼中真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了。他们也没想到梁毅后来会提高数额,最后他寄回来的钱会超过那五百块。
经过他一解惑,姜瑜几乎能将整件事串联起来了。
姜国庆死后,为了独吞他的抚恤金,姜家人逼迫冯三娘带着女儿改嫁,甚至连改嫁的人选都替她挑好了,怕周老三不愿意替人白养女儿,他们还把梁毅寄过来的钱转交给了周老三。
其实不转交也不行,只要他们要将冯三娘扫地出门,冯三娘的户口就势必要迁走,没了冯三娘的户口,他们也取不了梁毅寄回来的钱。
这些人为了钱,为了利益,完全置亲情于不顾,真是恶心透了,姜家人比起周老三来更为可恨。
原主不是周老三亲生的,他对原主疼爱不起来,只有利用和面子情也是正常的。可姜家呢,他们可是原主的亲爷爷、亲奶奶、亲叔叔,原主的父亲尸骨未寒,为了独吞姜国庆用命换来的抚恤金,他们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原主扫地出门,也不管她去了别人家会吃多少苦,受多大的罪。这根本就没把姜瑜当自家人来看。
信的末尾,梁毅担心姜瑜气不过跟姜家干上,还细细地跟她陈述了厉害关系,一再叮嘱她别轻举妄动,等他回来再说。
姜瑜嗤笑了一声,合上了信纸。
梁毅担心什么她都明白,不就是怕她明火执仗地跟姜家干上吗?她没那么傻。
从身份上来讲,她是晚辈,先天就低姜家人一头。哪怕是姜家做得不对,她揭穿了又能怎么样?姜老太太和姜家那个老头子是姜国庆的父母,他的抚恤金这两个老家伙本来就有一份。
虽然为此逼媳妇儿改嫁有点过分,但村里人顶多议论一阵就完了,对姜家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人家照旧拿着姜国庆牺牲了换来的钱大吃大喝,逍遥自在。相反,她若是借此咄咄逼人,找姜家人的麻烦,大家还会觉得她不孝顺。目前的舆论环境、思想观念就是这样。
现在距人口能自由流动还有好几年,她暂时还得在这个小山村里生活,真把自己搞得人憎狗厌,那接下来的日子可就没这么舒畅了。
所以就算要动手也不能傻乎乎地明着呢,正好,现在她面前就有一把木仓,不用白不用。
姜瑜决定先不告诉杨校长自己的工资不会由他代领这事了,就让周老三抱着希望吧,没希望,他怎么会尽量去攀咬姜家呢。在身份法理上,她不方便朝姜家下手,就让周老三代劳吧,她再助他一臂之力,先收拾了姜家这群东西再找周老三算账。
第45章
虽说准备让周老三当木仓; 可也不能什么都指望他; 这家伙唯利是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