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的亲生弟弟仁王在监国主事,这折子,自然也是仁王批复的。
作为世子妃,也是有品级的,谢玉回来的时间太巧,这赶制衣服就有些麻烦,幸得魏瑾瑜与宫中御织坊主事的关系不错,才能在三两日内就将衣服赶了出来。
正三品的命妇服乃是深青色,上绣孔雀展翅,当真华美非常。
“大龙头,可要试试?”
谢玉摇摇头,伸了个懒腰道:“明日你们俩随我进宫去,我有预感,明天这场宫宴,可不会平静。”
“是。”
“之前仁王那里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大龙头当真料事如神,”朝雨打开新送到的消息,“那太子妃的两女之前说是回她的娘家小住,我们查了查……她们并不在太子妃家中。”
谢玉眯了眯眼睛,“要让人屈服,无非两种手段,一是威逼,二是利诱,以太子妃的身份,哪怕再为了她的家族,杀死太子仍然不符合她的利益,所以,仅仅是利诱……怕是不够的。”
“还要有威逼才行。”灵雨心悦诚服道。
“没错,这仁王,还真是……”谢玉歪着头想了想,终于找出了一个合适的词:“伪、君、子。”
没错,这就是一个标准的伪君子。
外间多传仁王仁义,乃是真君子。
在谢玉看来,不过就是伪君子、真小人罢了。
“若是我没猜错,他大概是想学那赵匡胤……或许在宫宴上来个黄袍加身?”谢玉轻笑起来。
灵雨和朝雨并不知道赵匡胤是谁,这世上也没有这位黄袍加身的皇帝。
但是,她们都听出了谢玉话中的意思,对视了一眼,心中愈加谨慎起来。
这场宫宴,指不定……是一场鸿门宴呢。
☆、第26章 狼子野心
除夕这天又天降大雪,将整个皇城都笼在了一片白茫茫中。
谢玉对皇宫这种地方,原也不能说不好奇,但最初在她的那个世界,皇宫总意味着大内高手,即便是他们魔门之中最强的那几个,也不愿轻易去挑战为皇家卖命的江湖人,反倒是在现代,故宫去了几次,彻底消除了她对皇城的好奇心。
这个年代的皇城,也不过大同小异。
他们的车行到皇城外,谢玉就发现了不同,灵雨和朝雨朝外面看去,虽不知道往常是什么模样,但这会儿明显皇城内外都颇有点戒备森严的意思。
“看来真的要出事。”谢玉严肃道。
魏瑾瑜皱起眉,“出什么事?”
谢玉看向他,柔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嘛,还真是个好理由。”
魏瑾瑜并不笨,只是开始难免不大会往那方面想,这会儿听到谢玉这句话不禁脸色变了,“你是说?”
“先皇已经去世,太子在这个节骨眼上回朝,还没等到登基就薨逝,三皇子罪不可赦,五皇子之前就已被圈,七皇子更是可以找个与三皇子勾结的名目,就绝了他的可能,原本先皇就只留下了这么四个儿子,现在看看太子一死,剩下的竟然都十分好解决。”谢玉笑盈盈道。
魏瑾瑜沉声道:“仁王果真狼子野心。”
“他是先皇的亲弟弟,虽不那么名正言顺,却也不是不能接受不是吗?”谢玉往外看去,忽然看到了谢家的马车,不禁微微一笑。
魏老夫人急着表示谢家不是从此无人,这个宴会拖着老迈的身体亲自领着谢氏兄弟来了。
那边魏瑾瑜却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道:“这里戒备这样森严,恐怕不是好事。”
尤其他很容易被当成死忠的□□,在这样的场合里,未必讨得了好。
车已经走到了这里,再想回头也是不可能了。
进了皇城,自然有满脸恭敬的宫女太监将他们往里面引,这宫里的年宴其实也就是个象征意义,真正想要在宫里吃到什么好的那也是说笑,等到菜上到你桌上,早已经冷透了,并不好吃也就算了,分量还极少,倒是摆着的盘子会显得很好看。
在宴席开始之前,魏瑾瑜被引到前面,谢玉则被带到一处暖阁中,这里多是一些王侯高官的女眷,谢玉基本都不认识,其实她才是这些人中的新面孔,倒是魏老夫人也在此间,一看到她便笑道:“我家玉儿来了,来,坐到我身旁来。”
她在这种环境里,本就如鱼得水,昔日从这宫中出去,嫁又嫁得好,几乎年年都要到这宫里来的。
旁边便有姜相的夫人笑道:“我在京里那么多年,当真还没见过比你家这玉儿长得更好的闺秀。”
“毕竟是江南长大的,水灵。”黎王妃也凑趣道。
不多时,众人便纷纷夸赞谢玉长得美貌,这倒是半点儿不亏心,她事实上长得太出色了,出色到惊艳的地步,也难怪那靖王世子去了江南,带她回来怎么都要她做世子妃。
谢玉听到她们夸赞,只是笑盈盈的,并不显得过于羞怯,反倒是很有几分落落大方。
真说着话,外间几个盛装女子款款而来,为首一位正是花样年纪,本就十分美貌的她透着几分明艳活泼,更显得夺人眼球,不是那九公主是谁?
也不知是哪一年传下的规矩,在年宴之前,女眷休息的暖阁里不仅仅有各家夫人,未婚的小姐虽无法入宫来饮宴,公主们却是会参加的,而且也会到这暖阁来,说穿了,公主们日日锁在宫里的话,能有几个人见过?这也是给各家夫人相看公主的机会,毕竟再是公主,长大了也是要嫁人的。
这大晋的公主嫁得基本还算不错,也没有什么驸马不能当官的规矩,像是魏老夫人,当初嫁到谢家之时,谢家也当鼎盛,是以多数人家,还是愿意娶个公主回家的,这不仅是种尊荣,而且若是父亲还在位或者有亲兄弟的公主,对仕途的助益绝对不小。
但是偏偏美名在外的九公主今年已经十七了,却还没有定下人家,先帝在时溺爱于她,不愿她嫁到寻常人家,挑挑拣拣就没能顺利订下亲事,先皇死了……却没有多少人再记起她。
说句实话,各位夫人少有想自家儿子娶这位九公主回家的,无他,这位长得太美,自家儿子又不是靖王世子那般容貌出众之人,再说了,这年代讲究的是娶妻娶贤,例如皇八女寿平公主那样温婉淑贞容貌清秀的,才是各家夫人们的首选。
说穿了,不过是这九公主太美,脾气又不够温柔罢了。
而这会儿这以美貌闻名的九公主走来,她们瞧了一眼身旁的谢玉,表情即刻有些微妙。
因若单以脸论,九公主的五官脸蛋都足够精致,实在是漂亮得无可挑剔,偏如今两人站在同一个屋子里,雍容华贵、典雅明艳的是谢玉,而不是九公主,这人总是需要对比的,一比之下一个是明月一个是萤火,高下立现。
这魏瑾玥本就不是心思深的人,就差将嫉妒表现到脸上来了,诸位夫人顿时愈加不待见她,表面上却都恭恭敬敬的,再怎么说,她也是公主。
谢玉的心思却并不放在这些夫人们身上,她看的是暖阁外守着的侍卫多得有些不大正常,天色渐渐暗下来,即便是在暖阁里,她还是能清晰听到外面巡逻的侍卫没多久就要从门前经过一下。
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后,就有宫女来通知他们,要去饮宴的政平殿了。
谢玉带着灵雨朝雨,扶着魏老夫人往政平殿走去,看上去就是再正常不过的闺阁女子。
因为大雪的缘故,夜色并不昏暗,甚至相当明亮,从这暖阁去政平殿一路灯火通明,驱散了几分寒意,这些权贵夫人们都穿着厚重的诰命服饰,单单这一路走过去,就挺受罪的,可是这宫中的年宴她们不来也要来,一般都会折腾到夜半时分才能归家去。
“玉儿,这情况是不是有些不对?”魏老夫人的声音极低,若非谢玉的耳力太好,或许都根本听不见。
这位魏老夫人是从宫里出去的,也见过几任帝王了,于这种事上确实比一般人要敏锐。
若非当真忧心到了极点,她也不会这般同谢玉说,要知道,这会儿谢家当真只剩下谢氏兄弟两个希望了,若是他们再出了事……魏老夫人想死的心都有了,谢家经过了那么大的打击,实在再经不起折腾了。
“曾祖母,不必担心。”谢玉柔声道,“不管发生什么,文渊文博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魏老夫人抓紧了她的手,叹了口气道:“希望如此。”
到了政平殿,魏瑾瑜迎上来,亲自牵了谢玉的手去,一时间他们俩并肩站在一起,真是整个殿内再没有比他们更吸引视线的了,造成了人人侧目的效果,而魏瑾瑜京中大多认识熟识,谢玉却是第一次见,且女子的容貌到底比男子更叫人关注,不少人立刻露出了惊艳的神色。
不知道为什么,魏瑾瑜有点不高兴谢玉处于这样的瞩目之下,很快拉着她入座。因为靖王府乃是一等王侯,他们的位置离上方的主座并不远,只是这会儿许多座位还空着,谢玉在对面右侧看到了已经入座的谢氏兄弟,虽有些距离,对于他们的视力而言这点视力算不上什么,谢玉这边轻轻点了点头,他们即刻心领神会。
面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壶凉透的贡酒,度数很低,这年代的酒基本上都是黄酒,大抵原本也加了姜煮过,这会儿冷了,透出一股子并不那么美好的味道来,另有四碟子点心,到底还算厚道,有点心可以让人垫垫肚子,等会儿的菜色,估计才是大家动个几筷子就放下的,若是没有这些个点心,这饿上大半天还真是折磨。
刚坐下没多久,魏瑾瑜就忽然凑近了她,在她的耳边轻轻道:“你的猜测果然是对的。”他的呼吸温热,握着谢玉的手掌心却有些凉。
虽还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魏瑾瑜内里并不是不担心即将面对的局面。
“为何这么说?”谢玉微微笑着,却是没多少担心的模样。
“太子妃没有来也便罢了,看最前面的案几。”魏瑾瑜脸色凝重。
谢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过因为她对这些王侯本就不熟悉,是以没看出有什么不对。
魏瑾瑜轻轻道:“恐怕不只是我看出来了,绝大部分人看到这案几……心中就有些数了。”
谢玉果然看到了魏老夫人格外难看的脸色。
“以往的年月,仁王的案几,应该在那儿。”魏瑾瑜的视线落在首座下方右侧的一处,“然而,今年那里变成了黎王的座次。”
“然后呢?”
“然后,身为监国的仁王……没有给自己安排宴上的席位,”魏瑾瑜的口吻讽刺,“剩下的座位,便只有——”
他没有说下去,谢玉却已经知道了。
剩下的,就只有最上方那个——原本属于九五之尊的位置。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第27章 殿上□□
“他还真是迫不及待。”谢玉轻笑道。
魏瑾瑜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人的神色,到底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有一些人不知道是城府格外深一些显得不露声色,还是因为早已经知道今天要发生什么——剩下的,绝大部分面有忧色,又或者有些愕然不安的模样。
也幸得不是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仁王之事,只有他们不知道,若当真如此,才是太可怕了。
这一刻,坐如针毡的人绝对不在少数,嗡嗡嗡的说话声也渐渐响了起来,直到太监尖利的声音响起:“仁王到!”
一瞬间,政平殿内静寂无声。
仁王名魏平涛,这个名字十分平凡,他的一生却算不上平凡,曾有人说过,如果不是因为他晚生了十来年,先皇的皇位本该是他的。他与先皇是亲生的兄弟,同样是嫡子,却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幼子,比起资质平庸的兄长,魏平涛自小聪明过人,很得雍帝的欢心,可惜,在雍帝去世之时,他才刚满十五岁,他的兄长早已经羽翼丰满,顺理成章登基称帝。
例如魏瑾瑜的继母田氏是他的表妹,实则只比他小三个月,而田氏今年不过三十许,仁王自也是身强力壮之时,且魏家人多半长得还算不错,魏瑾琮那样清秀的长相都可称得上平庸了,魏平涛却着实算得上英俊潇洒,因他身材高大,更显出几分英武气质,脸上带着些许笑容的时候,还真有几分谢玉记忆中正派人士的那种正义凛然和煦亲切。
他天生就是这副长相。
谢玉觉得真是讽刺,长得正派实则行事比魔教更魔教的……她倒真见过不是一个两个。
这个仁王,怕也在其列。
“恭迎仁王。”不知是哪个带头说道,于是起此彼伏的声音响起,却并不整齐。
魏瑾瑜嘲讽地笑了笑,仁王虽得人心,但他这事还是做得太急了一些,太子尸骨未寒,宫中尚且裹白,他就这么急着要正名,大家心中自然不会太舒服。
明明只是监国,却摆出了国君的架势,当真可谓志得意满。
“众卿免礼、免礼。”他笑道,眼神从魏瑾瑜身上滑过,看到谢玉的时候却是微微停顿了一瞬。
虽只是一瞬,那亮起的眼神却让魏瑾瑜心中仿佛有一把火被点燃了。
仁王在外惯有仁义之名,但同时,他也好色,只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好色多半会被美化成“风流倜傥”,仁王就是如此。后院之中有不少美貌女子,环肥燕瘦,各有风情,然而,却没有半个及得上谢玉的气质风韵。
如此气质,才堪称国色。
于是,他看站在谢玉身旁的魏瑾瑜难免更不顺眼,心下有些遗憾,他怎么就没死呢?
谢玉只是笑盈盈地看着,果真对面席中姜相率先站了出来,叹气道:“近日诸事繁杂,仁王辛苦。”
身后又有几位大臣异口同声道:“仁王辛苦!”
仁王笑道:“此为本王应尽义务,兄长昔日待我宽厚,即便是为了他,这会儿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谢玉差点儿笑出声来,这假惺惺的话他倒说得真是情深意切,结果呢,下手狠辣起来半点不容情,杀掉先皇的三皇子还留着,太子却不能再活,说穿了不就是谁挡了他的路那就该死吗?
姜相弯下了腰,恭敬道:“常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薨逝,皇子无德,仁王身为先皇亲弟,所谓无子及弟,若是仁王继位,必能还我大晋太平盛世!”
谢玉身后的灵雨朝雨表情微妙,因为这和谢玉猜测的可以说一模一样!
已经有好几个大臣纷纷附和起来,剩下的绝大部分脸上都带着麻木僵硬之色,这会儿要站出来反对吗?理由呢?还有谁比仁王更适合?
真的没有。
这说的也是实话,太子一死,剩下的皇子确实无德,这太子……怎么就冰死了呢?
看四下里没有一个大臣敢于站出来反对,仁王的脸上不禁露出了些许志得意满的神色。
谢玉的眼角却瞥向门口。
“我反对!”一个清脆冷静的声音响起,宴上众臣都朝着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全身缟素的女人从门口缓缓而来,因太子薨逝没有多久,即便是新年喜庆之时,却也没有人穿得大红大紫,多是素色衣衫,但这一身缟素的,正是太子妃,她的身旁站着一个同样白衣的女子,轻轻虚扶着她的手臂,这样的着装和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庞让本就容颜秀丽的太子妃显得更加楚楚可怜弱不胜衣。
“太子妃!”众臣之中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来的同时,太子妃已经走到了殿中。
仁王看着她,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太子妃却语带哽咽道:“世人都说仁王仁德宽厚,然而,这仁王,却不给民德一条活路!”太子魏瑾琮字民德,这一点朝中大臣众人皆知,太子妃这句话一出口,众人皆惊!
若是旁人说了,或许大臣们还要怀疑一下,可这话出自太子妃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