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会儿,面对顾雪生那双含情目,他却并没有什么回应,反倒紧紧皱着眉,看着似有不悦。
谢玉微微一笑,看向李瑞明的眼神带着淡淡的冷意,反正,也是要处理他的,只是想不到他率先来招惹她了。
只是步履从容地走了进去,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她吸引,站在李瑞明身旁的那个少年更是一阵失神——
若说方才顾雪生是诸位大人心目中的阳春白雪,叫人忍不住倾慕,那谢玉便是那皎皎明月灼灼盛夏,是那姹紫嫣红锦绣繁华十丈红尘。
不管什么人只要站在她的身边,都会被映衬得苍白失色。
这顾雪生便是如此。
☆、第39章 揭穿身份
几乎是在谢玉出现的刹那,魏瑾瑜就直接从主座上站了起来,往下走朝着谢玉迎过来。
这完全是反射性的动作,直到走了两步,他脚下踩顿了顿,微微皱了皱眉,好似在考虑自己为什么要显得这么殷勤。
但事实上,这真的是条件反射,并不是思考过后的举动。
“真是好热闹。”谢玉微笑着柔声道。
李瑞明身边那个少年是他最近提拔的心腹,在禁卫里任辅佐一职,却是李瑞明嫡亲的外甥,这年代所谓的“举贤不避亲”,亲戚之间互相拉扯实属平常,但这少年并不算是全然靠裙带关系的纨绔子弟,还是有几分本事的,才会被李瑞明这般看重。
但是这会儿,他的视线落在谢玉的身上就挪不开了。
……不怪他,谢玉这副长相,实在是杀伤力巨大。
魏瑾瑜也笑着,“刚回来?”
“嗯。”
只要谢玉愿意,她可以是这副温柔和顺的模样,再加上美得极有侵略性,一时间不少人眼都直了。
李瑞明也是第一次见到谢玉,那会儿宫中夜宴他没有参加,等到谢文渊去找他恢复宫中秩序,谢玉已经离开,是以根本没有照过面,他听说过谢玉极美,却着实没想到美到这种程度。
连京中名妓顾雪生站在她的旁边都变得如此黯淡无光。
作为魏瑾瑜的妻子,正正经经的靖王妃,在这种非正式的饮宴场合见一见诸位大人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在这个年代,正室的地位还是很高的,谢玉是有朝廷册封的命妇,如此妆容端庄衣着稳重出来见客,谁也说不得什么。
然而,在场的那些个大人里,绝大部分曾与谢玉有一面之缘,不是其他时节,正是谢玉手持匕首想也不想直接割了仁王喉咙的那天,若是第一次见她,或许会因她的容貌而惊艳,这些个平日里在朝中素来很是稳重的大人们,却少见得眼神飘忽起来——
尤其当谢玉那清冷的眼神轻轻从他们身上滑过时,一个个都被吓得一个激灵,因为喝酒的缘故刚刚还有些头昏脑热的几个人顿时清醒了。
“那、那个,时间不早了,我家中还有些事,改日再聚、改日再聚,抱歉抱歉!”留着山羊胡子的周大人率先站了起来,小心翼翼道。
有他领头,立刻又有两个人站了起来,讪讪道:“这天色是不早了……”
李瑞明皱着眉,看着面前这几个平日里同他交好的同僚。
应当这么说,他是听说过谢玉的事,但是当时的场面实难用语言来形容,且传出来的东西,大抵是有些夸张的,李瑞明并不怎么相信,他倒是见过谢氏兄弟神鬼莫测的身手,包括那韩韫就是死在谢文博的手中,虽已经将谢家这三姐弟想的凶悍,但一年多的时间过去,谢玉韬光养晦,谢氏兄弟按部就班地成为了少年进士,只比起被点了探花的谢文楚,他们第十二名、第四十九名的成绩实在算不上有多好。
但若是李瑞明知道谢氏兄弟根本没有多少读书的时间,在江南的日子里,他们绝大部分的精力都要花在玉阳十二坞上,拢共加加读书的时间恐怕也不会超过四五年光阴,能考出这个成绩,实在是可以用天才来形容了。
要知道,谢文楚他们可是读书读了十数年,而且是真正只读书好吗?
于是,他到底是有些看轻了他们。
看见这些个平日里威风八面的大人一见到谢玉就跟老鼠见了猫,李瑞明才察觉到了不对。
谢玉却依旧笑盈盈的,她当然认出来了,面前的周宏周大人、朱秀成朱大人、葛沐葛大人,包括那位陈将军、吕将军和刘将军,皆是内阁成员,其中百分之八十都是被她们玉阳十二坞所操纵,见了她若是能安之若素,倒还真算个人物了。
“这天色尚早,诸位大人何不再坐一会儿?”谢玉柔声道,“否则的话,怕是要有人怪罪我靖王府招待不周了。”
“不敢不敢。”周大人赶紧拱手道。
几个站起来的人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早听少桓提及过他的阿姐乃是个巾帼女子,今日方才得见靖王妃,当真久仰。”李瑞明的声音很响亮,偏在一时静下来的大厅中显得很有些突兀。
魏瑾瑜看了看那些个大臣尴尬的模样,微微翘了翘嘴角才开口道:“不如大家再坐一会儿,我家王妃既回来了,须得同大家共饮一杯才是。”
谢玉侧目瞧了瞧魏瑾瑜,抿嘴笑了笑,为他的恶趣味感到很有些好笑。
大家顺理成章地坐下,李瑞明看着诸位大人坐如针毡的模样,略皱了皱眉。
谢玉当然不是为了吓这些人才来的,她是要看一看这李瑞明才来,却想不到这位对朝中消息闭塞到这种地步。
也是,在仁王试图谋朝篡位之时,他明明听到了风声,却只敢躲在家中称病不出的人……狡猾的程度是够了,但是论勇气绝对谈不上,那种情况,不论是他真正忠君爱国试图阻止仁王,又或者索性投机弄个从龙之功,都比闭门不出要有勇气多了。
但这种两不沾也是有代价的,他不与任何大臣交往过密,全靠自己的谨慎缜密走到了今天,任何一位君王恐怕都很难容忍自家的禁卫统领与某位权贵来往甚密,所以,李瑞明一直是一位孤臣,但以前他对朝中消息其实还是很敏感的,甚至可以得到第一手的消息,因为他是皇帝的近臣,偏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皇帝是个还不会说话的奶娃娃,任何决策都从内阁流出,他确实半点儿摸不着。
整天将他关在皇宫里保护一个奶娃娃,李瑞明都要疯好吗?
他当官……可不是想给个奶娃娃当奶妈的。
谢玉来了,那边的顾雪生却局促起来,说起来很简单,这会儿魏瑾瑜在内阁中算是极说得上话的人物,李瑞明甚至派人打听过,只要他提出的议案,内阁极少有不通过的,于是李瑞明的心思便活络起来,偏他与靖王府其实并没有什么往来。
听闻魏瑾瑜惧内,那谢家小姐是个极其凶悍的性子,且魏瑾瑜又常常歇在给阁臣休息的问心殿,李瑞明自顾自推测魏瑾瑜与谢玉的夫妻关系怕是不那么和谐,才高价买了这顾雪生来,这便有了这顾雪生含情脉脉地跳舞。
实则那些个大人们一个个闷头喝酒并不敢多说什么,来之前他们也不知道李瑞明给他们挖了这么大个坑啊!谁敢给靖王魏瑾瑜送女人,那不是活腻了吗?谢玉的凶悍哪仅仅是后宅上的凶悍啊,反正他们是不敢的,就怕今天送了半夜就有人在他睡觉时给他脖子来一刀……
很恐怖的好么!
这位京城名妓还是很有素养的,那边音乐一起,她就又跳起舞来,只是谢玉坐在魏瑾瑜的身旁,她到底不敢再直接对着魏瑾瑜含情脉脉了,不说今日里看着要糟,即便是进了后院,她们这等平日里被捧着的名妓,也绝不可能去和王妃硬抗,更何况,谢玉的长相实在是给了她相当大的打击。
……长得这么美让她们这等就想着以色侍人的怎么混!
一曲舞毕,谢玉甚至很给面子地拍了拍手,确实跳得不错。
“灵雨,替我好好送顾小姐回去。”
“是,王妃。”灵雨走上前,恭顺道。
这会儿李统领比较了一下顾雪生同谢玉身旁的“丫鬟”,就发现即便是这位靖王妃身边的丫鬟,长相都不比这顾雪生逊色,立刻放弃了原先的想法,他倒是想炒热气氛,然而那些个大人并不配合,一个个畏畏缩缩的模样,看得李瑞明心中起火。
这时候,魏瑾瑜与谢玉交换了一个眼神,站起来笑道:“既天色不早,我这便送诸位大人出门。”
众人立刻齐齐松了口气,“客气客气。”
李瑞明皱起眉来,就听到谢玉那柔和的声音响起,“还请李统领留步。”
不知道为什么,李瑞明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可当他将视线投向与他一块儿来的周大人陈将军,却发现他们一个个目光躲闪,看也不看他地任由魏瑾瑜将他们往外送——
竟是一个都不敢多说一个字的模样。
李瑞明本就不蠢,一看这架势,他就知道形势不对,这一年多来京城的变化太大太快,颇有点儿让他措手不及的意思。
再加上,他实在不想与谢家人多做牵扯,他心中确实有鬼。
很快厅堂就空下来,诸位大人走得很麻溜,顾雪生也被送走,很快就只剩下李瑞明一个人。
窗外夜色已经变得深浓起来,明明已经是春日,他却感到了让他整个人都有些颤栗的寒意。
“早听闻李统领大名,今日方才得见,当真久仰。”谢玉柔声道,竟是将之前李瑞明对她说的原封不动地扔了回去。
魏瑾瑜将那些个大人送到厅堂门口就折返,这会儿归来,恰好听到李瑞明道:“不知王妃何事要与本将说?”
他走进去,站到谢玉身边,就听到她口吻轻柔,脸上甚至还带着叫人放松的微笑,一双眼睛却灿若寒星——
“我只是想问一问统领,家父……可有对不起您的地方?”
只是这样平常的一句话,李瑞明的眼瞳一缩,表情却不变,相当镇定地回答:“王妃何以有此一问?”
“因为我知道,若不是您的一句话,先皇不会下命令,若没有你的一封信,先父不会咬牙出兵。”谢玉一字一句,慢条斯理道,“我只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李瑞明却哈哈大笑起来,只是没有人应和,这笑声自然显得尴尬。
“不知王妃从哪里听来的荒谬传言,明生本是我的得意门生,我怎会害他?”
“哦?所以我也是万分不解。”谢玉并不退让。
魏瑾瑜轻轻一笑,“李统领,你可知这是何物?”
李瑞明看着那陈旧的信封却是脸色大变,“此物——怎会还在!”他明明特地写明了,一旦看完便要将信毁去的!
啧,当然不可能还在了,但是李瑞明也是心里有鬼,才会被一诈就现了形。
子瞻还真是一个好队友。
谢玉笑眯眯地看着李统领,就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果真,她查到的事情虽说没有证据,但应当是真事无疑。
“李统领,你果真是蓅目族人呢。”谢玉轻轻道。
却好似一个惊雷在厅中炸开。
一个能做到大晋禁卫统领的异族人,当真太了不起了。
“可惜我父,虽知道了您的身份,却仍然认您为师,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就这般听你的命令,丢下稚弱的妻女,毅然踏上了黄泉。”
这世上,总有这些个人,不知该说他愚蠢,还是说他——
是固执的好人。
谢玉想着,大抵她这世的父亲,只是那么一个过于固执且再如何精明强干,内里却依旧天真的……
好人罢了。
☆、第40章 绝望前景
有这种猜测其实并不是第一天,但是那位胡大人同昭王派来人的对话,才算是集齐了最后一块拼图,否则谢玉他们怎么都想不明白,李瑞明根本没有害他们父亲的理由。
当然,任何事都是有原因的,这位李统领也是如此。
谢玉的话一出口,他的镇定脸色终于变了,“匡”地一声,是匕首出鞘的声音!
他竟是随身携带着一把模样奇特的匕首,只有一手长,却弯如明月,刀锋凛冽。
“蓅目族的月刀。”魏瑾瑜冷静道。
只不过是把小小号的月刀而已,这是蓅目族惯用的武器,作为漠北马背上的民族之一,蓅目族是出了名的骁勇善战,他们信奉月圣天,这种神就是手持月刀,脚踩异兽的模样。
李统领觉得颇为不可思议,魏瑾瑜竟是半点畏惧的神色都没有,现在整个厅堂内除了他们夫妻,就只有几个看似柔弱的婢女,虽李统领听说过传言,道是谢玉身旁的婢女都是一把好手,当日里直接扫落了那些个弓箭手,但他也只是听听,从未将这事儿当真过,当时仁王夜宴之事目击者众,但回头绝大多数人却喏喏说不出个什么事儿来,只是被吓坏了,隔些日子才有传言,虽都知道仁王乃是谢玉所杀,但具体细节却传得五花八门,夸张得很,李统领这样自问见识广博的人自然不信那等神神鬼鬼的传言。
如今魏瑾瑜和谢玉站在他的面前,那些个丫鬟却离这里有一段距离,只要杀掉这对夫妻,自己带着的几个亲兵同外甥一道,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丫头?
李瑞明是蓅目族人,他嫡亲的外甥,如今的辅佐校卫蒋缇自然也是。
“舅舅且慢——”那蒋缇实不忍心谢玉这般美得足以叫人心旌动摇的女子就这么惨死在舅舅手中,还有些犹疑,但只是一瞬,他的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无他,现在这厅上的景象实在是有些诡异。
李统领已经拿出了刀,并凶悍地朝着谢玉捅过去,偏厅上那些个侍女看过来,没有一个人尖叫,甚至没有丁点儿慌乱,整个厅堂安静到叫李统领寒毛直竖!
再然后,就有一只白皙纤长,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去都完美无瑕的玉手轻轻的,好似拈住一片花瓣,又如同轻轻拿着一根绣花针那样轻描淡写的……捏住了他的刀锋。
这只手上那有着淡金色滚边的云袖往下滑落一截,露出带着一只通透碧绿的玉镯的纤细手腕,怎么看,这都是一只养尊处优的美人手,偏这会儿,她捏住的是一片锐利到吹发即断的利器刀锋。
更让李统领惊异的是,他使出了浑身力气,这把特制的月刀都不能再有寸进,竟是纹丝不动。
“怎么,恼羞成怒了?”谢玉依旧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竟是半点不曾着恼。
魏瑾瑜轻笑一声,“怕不是恼羞成怒,而是心中恐惧吧?”
倒是那蒋缇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李统领,不明白他为何忽然停了手。
这怎么看都是李统领自己停了手好吗?不然何以被一女子手这么轻轻捏着,他就再无法下了手去?
然而,李统领的眼中已经满是恐惧,“你、你到底是何人……”
“我?”谢玉微微笑着,“连我是何人都不知道,就想杀我,李统领也太大意了,不是吗?”
时至此刻,李瑞明才真正相信,仁王乃是死于她的手中。
然而,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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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春天来得比江南晚,江南已是初夏时节,京城却还带着些许凉意,只是今日里太阳炽烈,才显得热一些。
“这换上了琉璃窗户,就是不一样。”身着文士衣衫的中年人眯着眼感叹。
坐在他对面的却是奚宁安,他仍是那副平静模样,却到底带着些忧心忡忡的神情。
自从太子死后,他作为太子的心腹谋士,本早就该离开东宫,但那计姑娘说动了太子妃,将他送到了宫外居住,却时时将消息递送给他,直到当今圣上继位,他方才彻底翻了身,如今封了学士一职,虽只是个虚闲文官,对于他而言却也不算太糟。
昔日太子一死,人道树倒猢狲散,他身边那些个“朋友”即刻跑了个没影,唯有面前这位宗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