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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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记-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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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子衿是盼着过年时去外祖母家玩儿的,谁晓得她娘出尔反尔,因为她舅要准备年后的秀才试,正是用功读书的时侯,她娘怕她去了分她舅的心,就没叫她去。
    何子衿嘟弄几句,因为她娘罕见的没有没收她的压岁钱,她也就不说什么啦!何子衿如今的兴趣改成天天数钱玩儿。外圆内方闪闪亮的新铜钱,搁荷包里一晃就哗啦哗啦响,数起来特有成就感。沈氏每见她一幅八辈子没见过钱的财迷样就发愁,为了陶冶闺女的性情,沈氏唤了闺女在跟前念书给肚子里的孩子听,这孩子产期就在三月中,沈氏身子越发笨重,何老娘过年都没叫她出门,一应应酬都是何老娘亲自来。
    待过了何子衿的生辰,何老娘就开始预备沈氏生产的东西,及至等到秀才试都考完了,沈素榜上题名不说,名次还很不错,得了癝生,每月还能得些银米。沈氏也为弟弟高兴,何老娘亦是欢喜,初时她不愿意儿子与沈氏的亲事,一则她相中的媳妇是小陈氏,二则沈氏娘家贫寒,要不是沈老秀才有个秀才功名,何老娘就算死也不能允口的。如今沈素也中了秀才,沈氏娘家就很能拿出手去了。
    何老娘一儿一女,闺女嫁的远,儿子一个人,除了族人便是陈家表兄弟相互扶持,结果不料陈姑丈如此畜牲,幸而如今陈姑妈还在,不然何老娘都不大敢跟陈家走动了。如今沈素勉强算是有出息了,郎舅二人正好一并上进。
    何老娘贺了沈素一回,与沈素道,“子衿她娘也快生了,你姐姐身子笨重,我没叫她过来,你去陪她说说话吧。你也累了这一年,有了功名,好生歇一歇。”
    沈素笑谦几句就去看望姐姐了。
    沈氏满心欢喜,与弟弟道,“没白辛苦这一年。”
    沈素倒不觉如何,笑问,“姐姐不是说三月的日子么?”
    “是啊,该就在这几天了,我也不敢出门。”沈素是亲弟弟,不必太多讲究。沈氏身子沉重,坐着不舒坦,便斜靠在软榻上,问,“家里打算什么时候摆酒?”
    “我原说不用摆酒,看爹和岳父的意思是想摆的。”他岳父当天就送了头猪过去给他摆酒用,听沈素说不摆酒,胡子险些翘起来。
    沈氏笑,“长辈们看你有出息,心里高兴。定是想好生庆贺的。我知你志不止于秀才,就当哄长辈们开心吧。”
    姐弟两个说了好半日的话,当晚又与何恭说了许多话,沈素在何家住了一宿,第二日去酱菜铺子里瞧了瞧,方回家去。
    沈氏原是三月中的日子,结果一直拖到三月底都没动静,何老娘着急蹿火,饭都吃不下,盼孙子盼的嘴上起了一圈燎泡,连沈母在家久等信不至,忍不住让儿子驾了车来探望闺女,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还没生啊?沈氏素来好耐性,倒是稳得住,还劝了母亲一回,“这是时辰没到,生孩子,有早几天的,自然也有晚几天的。”
    话虽这般说,沈母仍是急。
    以往,何老娘瞧不上沈家,沈母肚子里也对何老娘意见颇多,这回因沈氏到了日子不生产,亲家两个罕见的达成一致:去芙蓉寺烧香!
    何子衿觉着烧香没啥用,沈氏跟丈夫商量,“两个老人出门,你跟着一道去吧,阿素路上不如你熟悉。”
    何子衿道,“要是娘你要生怎么办?”
    何恭也很不放心,“要不我陪母亲岳母烧香,让阿素留在家里。总得有个男人在家支应才行。”
    何子衿道,“我舅哪儿都熟!”她舅在县学里念过书的人,芙蓉寺是碧水县唯二景点之一,沈素哪里会不认得路哟。
    何恭左右思量一番,道,“阿素不是外人,我实在不放心你。让阿素陪着去烧香,我在家里。这生产不是小事,万一真就赶了寸,一家子大人都不在家,要如何是好。”
    沈氏抚摸着隆起的肚皮,抱怨,“小家伙肯定是慢性子,都这会儿了还不出来。”
    何恭怕妻子沉心,笑着打趣,“等出来先打一顿屁股再说。”
    何子衿也问,“娘,我是早生还是晚生啊?”
    沈氏笑,“你啊,刚九个月就生了,要不这么个急慌慌的性子呢。”
    也不知是不是芙蓉寺的菩萨显灵,当天两位老亲家烧香回来,沈氏肚子便有了动静,及至清晨,产下一子。何恭取名:何冽。
    此时,沈母与何老娘也找到了共同语言,沈母道,“我以往都说朝云观的香火极灵的,不想芙蓉寺也这般灵验。”头一天烧了香,第二日她闺女就生了。
    “那是,我但凡有事都是在芙蓉寺烧香,到底是县里的大庙,住持也有道行。”两个老太太精神百倍的说起宗教信仰来。

☆、第36章 治病

自从有了何冽,何老娘仿佛被打了兴奋剂一般,成天高亢的像只要下蛋的老母鸡。当然,这是何子衿对何老娘所作所为颇为不屑的形容词。主要是何老娘眼里忒没人,见了她就一口一个“丫头片子”,见了何冽就一口一个“我的乖孙儿啊”。
    何子衿就算活两辈子,哪怕知道何老娘就是这么个二百五的刁钻脾气,也险给这重男轻女的势利眼气死。
    何子衿跟她爹说,“要不是我心胸宽广,我得打阿冽一顿出气!”
    何恭吓一跳,忙问,“阿冽惹你了?”他闺女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啊,是不是吃坏东西啦?
    “是祖母啊,简直不把我当人,天天说我是‘丫头片子’,把阿冽当宝贝。”何子衿气呼呼的跟她爹告状,“气死我了!明天我不去跟祖母一起吃饭了,爹你去吧,我在屋里跟娘一道吃!”随着渐渐长大,何子衿不再掩饰自己与众不同的智商,愈发显得口齿伶俐。
    何恭听闺女抱怨一通,只当她小孩子别扭,笑着哄她道,“你刚下生时,你祖母也是一样疼你呢。”
    “谁说的?我都知道,我满月酒都没办,就因为祖母嫌我是女孩子。”何子衿深觉心灵受到创伤,而且,她颇有些小蛮脾气,说不去何老娘屋里吃饭,她就真不去了,任谁说也没用。便是见着何老娘,也仅限于“祖母”“嗯”“啊”“是”四字的交流。
    何恭私下同老娘抱怨两句,“我知道娘喜欢孙子,也别忒明显,子衿都五岁了,渐渐懂事。你说她还小,其实大人的话都能听得懂。先前她跟你多亲近哪。”现在都不理你了。
    何老娘简直冤死了,对何子衿的脾气亦深表不满,“我哪里不疼她,她要吃什么果子,我哪次不买给她吃了。小没良心的,阿冽年纪小,多疼一些可怎么了,她亲弟弟呢。”
    “娘你别总喊子衿‘丫头片子’成不?孩子知道要好赖的。”
    何老娘眼一翻,直接将儿子噎死,“那喊啥,喴祖宗算了!”
    不待儿子说话,何老娘跟着就是一通报怨,“都是你们惯的!一个臭丫头,拿着当宝贝,你姐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会帮我干活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反正我有乖孙就够了!”提到何冽,何老娘眉开眼笑的与儿子道,“前儿你姑妈过来瞧阿冽,还跟我说呢,三乡五里的没有这般俊俏的小子,长得真俊!”
    何恭自己把闺女当心肝宝贝,并不因得了儿子便不疼闺女了,甚至何恭深深觉着,她闺女这样生气,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回去与妻子道,“我跟姐姐小时候,娘也不这样重男轻女的。”
    沈氏对何老娘也没好法子,只得道,“咱们多疼子衿些就是了,女儿家,原就该多疼些的。”
    于是,在何老娘势利眼的衬托下,何子衿感受到来自父母的浓浓关爱。在此强烈的对比下,何子衿就更不爱答理何老娘了。
    何子衿不理何老娘,何老娘开始没当回事儿,爱理不理,反正她老人家已是有孙万事足。待沈氏出了月子,何老娘的热乎劲下去了些,同余嬷嬷念叨,“我怎么觉着屋里怪冷清的。”
    合着您老人家现在才觉出冷清来啊,余嬷嬷早觉出来了,还跟何子衿交流过几次,想着劝劝何子衿不要跟何老娘赌气,结果被何子衿说的颇是难受,何子衿是这样说的,“在祖母心中,阿冽是天上的云,我就是地下的泥。她有事没事就骂我,觉着跟我吃块点心就是恩赐了。嬷嬷,是不是女孩儿就比男孩儿低一等啊。”余嬷嬷给何子衿两只纯真无暇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的心酸,安慰过何子衿后,也想着寻个机会劝劝何老娘来着。难得何老娘后知后觉的提起何子衿来,余嬷嬷当即就说话了,余嬷嬷笑,“大姐儿好些日子不过来了,少个孩子,可不就显的冷清了。”
    何老娘想到何子衿赌气不来她屋吃饭的事,嘀咕,“个死丫头,还挺记仇。”
    余嬷嬷叹道,“孩子家,可懂什么。先前就大姐儿一个,您说个什么,她也当你疼她。如今有了哥儿,您一口一个‘乖孙宝贝’的,看都不看大姐儿一眼,也怨不得孩子生气。就是我瞧着,也替大姐儿不平。”
    余嬷嬷是何老娘的陪嫁丫环,终身未嫁,无儿无女,伴在何老娘身边大半辈子,何老娘不拿她当下人,只当老姐妹一般。故此,余嬷嬷这般说话,何老娘也不恼,还道,“你也给那丫头收买了不成?阿冽生下来才几天,我多疼他些怎么了?谁家的孩子跟她似的,跟弟弟争高下。”
    “都是一样的儿孙,哪里分什么高下,太太一样待就是了。”余嬷嬷温声道,“当初咱们大姑奶奶和大爷小时候,太太可不是这样的。一个甜饼,一人一半。如今呢,您这里有啥,都是给哥儿省着。”
    何老娘道,“早买了点心,她不来吃,难不成叫我给她送去?”
    余嬷嬷笑,“太太不好送,奴婢替太太走一趟如何?”
    何老娘忍不住笑,“我知道你疼那丫头,去吧去吧,就我是招人嫌的。”
    何老娘想着,一个丫头片子,屁大点儿年纪,给块点心也就能哄过来。谁知,何子衿把点心收下了,仍是不理何老娘。何老娘也来火,心道,爱理不理,当谁稀罕丫头片子呢!
    何子衿根本不去何老娘屋子一步,天天除了去何洛的学前班,串串门子外,就是在沈氏屋里逗何冽。有何子衿在,气氛是不消说的好。
    故此,除非何老娘去瞧何冽,不然她那屋里,就她跟余嬷嬷两个,以往也没觉着冷清,这会儿偏冷清的叫人受不了。
    何老娘坐屋里实在无聊,四下瞧瞧,后知后觉的问余嬷嬷,“咱们屋里的花呢?”何子衿爱养个花草,以往都是挑了好的给何老娘这里摆放。
    余嬷嬷道,“大姐儿搬回去了。”
    何老娘气的脑袋发晕,恨恨的骂一句,“个死丫头片子!她脾气还不小!”
    余嬷嬷来一句,“姐儿这脾气,就是像太太哪。”
    “屁!她跟得上我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早知这讨债鬼难缠,何老娘其实已有些后悔太过明显的偏疼何冽,惹得讨债鬼不满。不然,也不能叫余嬷嬷送点儿去给何子衿吃。谁晓得何子衿人不大脾气不小哩!老娘自恃身份,也不能跟个丫头片子赔礼道歉不是!
    余嬷嬷劝,“姐儿先前多喜欢太太啊,有个什么都巴巴的先捧来给太太吃第一口。”
    “你不是给她送点心去了么,死丫头,还要怎么着啊。”
    “太太只要别一口一个‘死丫头’的,大姐儿就不跟您赌气了。”余嬷嬷笑,“亲祖孙,您疼大姐儿,大姐儿也孝顺您,先时多好,大姐儿养盆花都第一个给您送来,还天天过来给您浇水,花养的精神的不得了。小孩子家,说赌气,不过为个称呼。您还真跟个孩子计较不成?”
    何老娘天生一幅泼辣脾气,“那叫什么,以后我叫她祖宗算了!”
    “您看,您又这样。”余嬷嬷不愧是何老娘的智囊,给何老娘出主意,“叫声‘心肝宝贝’就成了。”
    何老娘一脸呕吐的表情,抚着胸口道,“晚饭都不用吃了,这哪里说得出口哟。”
    余嬷嬷道,“您叫‘乖孙’不也叫得挺欢喜的么,要实在叫不出,背地里多练两遍也能叫出来了。”
    何老娘一摆手,极是硬气,“我才不去哄她,随她怎么着,我又不缺祖宗。”
    余嬷嬷一笑,也不再劝。
    何子衿时久不与何老娘说话了,何恭觉着不太像话,老娘虽是重男轻女,可老派人,多是如此的。闺女这总不去祖母屋里,这关系怎能好呢,尤其余嬷嬷特意给闺女送了点心来,何恭就哄闺女,“你看,你祖母还是疼你的。”
    何子衿欢欢喜喜的打开油纸包,一闻味儿就知道是飘香园的好点心,拿出一块来给爹爹,何恭递给妻子,劝闺女,“明儿就去你祖母屋里玩儿吧?”
    何子衿再给爹爹一块点心,“不行,祖母这是刚有悔意,我得一次性把祖母的病给治好。”
    “胡说,你祖母哪里有病,不就是偏心么。老人家,难免的。”
    何子衿小鼻子一哼,“偏心还不是病啊!”
    何恭啧啧道,“我以后可不敢得罪你。”与妻子说,“这满肚子心眼儿,也不知跟谁学的?”
    何子衿高高兴兴的吃点心,“我这是无师自通。”
    何恭笑,“你以后啊,比你祖母还能。”他与妻子都不是这样得理不饶人的性子,闺女这般刁钻,倒真与老娘有些相像了。怪道是亲祖孙呢,何恭心下暗笑。
    何子衿不知道他爹在内心深处将她与何老娘划为一个等级,不然真能郁死!
    倒是何子衿叫何恭开了眼界,有一日,何老娘照例过来看何冽,见何子衿也在,何老娘咳一声,强忍着呕吐,一脸面目扭曲的对何子衿道,“心肝宝贝也在啊?”
    何恭当即一口茶喷满地,何子衿“扑哧”就乐了,何老娘老脸挂不住,念叨,“这回高兴了吧?个死丫头,我能不疼你,没良心的死丫头,我那些点心全都进狗肚子了!”抱了何子衿在怀里,摸她的小羊角辫,何老娘自己撑不住也笑了。

☆、第37章 三姑娘

祖孙两个合好后,何老娘当然还是最疼孙子何冽,不过,其偏心的表现程度总算在何子衿的容忍度以内了。
    何老娘私下同余嬷嬷絮叨,“那死丫头,这小么就这般难缠,以后可怎生是好!”
    余嬷嬷知何老娘只是报怨一句,并不真就生何子衿的气,余嬷嬷笑,“看着大爷从这么丁点儿大,一眨眼就娶妻生子,过得可真快。”
    “是啊,咱们都老了。”
    “太太老了,奴婢可没老,奴婢还想瞧着冽哥儿娶妻生子呢。”
    “你比我还大两岁哩。”何老娘言下之意,你都没老,老娘当然更不老啦!至于刚刚说过啥,何老娘已自发的选择性失忆啦!
    一主一仆两个说起话来,瞧着何恭儿女双全,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儿,心中都觉喜乐。
    没过几日,又有一件天大喜讯传来。冯家人亲来报喜,冯姐夫春闱得中,入了翰林,正经做了翰林老爷,冯家大喜,亲戚朋友的都通知到了。因知沈氏产子,冯家太太还预备了一份存厚的礼物以贺。
    何老娘不必看冯家备的礼,只听得女婿中了进士,就高兴的了不得。何恭亦是欢喜,问冯家来人冯姐夫中的多少名,姐姐姐夫在帝都可好,冯家上下可好?总之是问了个遍。
    何老娘喜道,“当初说亲时,亲家太太去合他们的八字,就说是极好的。你姐姐命里旺夫,这不,说的多准啊!”女婿有出息,女儿的功劳也是大大滴!极热情的招待了冯家来人,何老娘又预备给冯家的回礼,还有给闺女和外孙子的东西,托冯家管事一并带了去,若有冯家打发人去帝都时,也好顺便捎去。
    何老娘高兴的又去了一趟庙里还愿,待冯家管事告辞,何老娘自冯家送的礼品要找出适于产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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