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睡着的时候是在主屋的火炉边； 当时妈妈和伯母婶婶她们在厨房洗刷收拾，而爸爸则是和爷奶伯叔关起门来商量事情，炉火烤的她暖乎乎的，趴在椅背上就迷糊着睡过去了。
等到她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了； 大概七点多钟的样子，小床上的被窝温暖的她都不想起了。
“毛毛； 起来吃早饭啦，待会儿还要去给爷奶拜年呢。”许碧桃进屋喊道。
她起的比较早，已经收拾妥当了，还去厨房帮了一会儿忙； 这是进来喊妹妹起床吃饭的。
许友善哼唧了一下，一边回应着姐姐的温柔呼唤； 一边滚啊滚的将自己连同小被子滚到一起； 裹成了一只蚕宝宝； 哼哼唧唧的就是不想起床。
冬天的早晨，最适合睡懒觉了有没有。
“起来啦； 妈妈给你准备了鱼汤，慢一点就被大哥他们喝完了。”
许碧桃笑着上前掀开了被褥一角； 诱哄着把赖床的妹妹扒了出来，飞快地帮她穿衣裳扎小辫辫。
等到许友善眨巴着猫眼终于清醒了的时候，许碧桃手脚麻利地已经快帮她收拾好了，正拿起一朵爸妈特意掐回来的红花； 准备插到妹妹头上的小花苞上去。
“别，窝不要。”许友善立即抗议着低头一躲，麻溜地跑出了门。
红花子什么的，太俗太俗了，她才不想戴呢。
别以为猫猫没有审美！
许碧桃没有骗许友善，早饭果然是有鱼汤的，只是昨晚以及凌晨那会儿吃的都是大鱼大肉，到了这顿就比较清淡些了，没有主屋的那么油腻。
吃饭时，一家子打着哈欠坐上桌，每人面前都放了一碗饺子，数量不多，吃一点应个景罢了。
另外桌上还摆了几道开胃的小菜和鱼汤，以及一些点心之类的，即使是饭量大的也不会因此饿着了。
经过之前那么两顿，许友善的肠胃确实有点腻，所以碗里猪肉白菜馅儿的白胖饺子吃了两只就不想吃了，闷头把一碗鱼汤喝下肚。
这样一来就饱了，小小的肚子再也吃不下其他东西。
“毛毛，剩下的饺子不吃啦？”赵云薇关心地问了句。
许友善放下筷子乖巧地点点头，她确实吃不下了。
赵云薇见此也没有硬要求她不许剩饭，而是转手端起小闺女的碗，理所当然地把里面剩下的饺子全扣进了丈夫的大海碗中。
“闺女吃不下，当爸的负责消灭掉，全吃完不许剩下。”
在这件事上，赵雨薇对待闺女和丈夫的态度截然不同，前者若是母爱的温暖，后者就是秋风扫落叶般无情了。
然而全家看到后都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全都一副就该如此的模样，没有一点意外之色。
当事人许国庆没有什么吃人剩饭的尴尬不满，反而一脸高兴骄傲地端起大海碗，胡噜胡噜几下就把闺女剩下那点饺子解决了，根本不在话下。
许富才他们兄妹仨则是把自己碗里的新年水饺全干掉，顺便将桌上的小菜清了盘儿，一桌早饭是吃的干干净净。
完后，赵云薇拾掇了盘子碗筷去厨房刷锅洗碗，留下许国庆和孩子们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许碧桃本来想去帮妈妈的忙，刚起身就被爸爸拉住，按回原位示意听他讲。
许富才这下想到了什么，眼睛顿时亮晶晶地看向老爸，搓着手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咳咳，急什么，马上就给你们发压岁钱。”许国庆说着掏出了几个大红包。
之前给的是之前的，今年家里财源广进，再发一次，红包多多。
许碧桃恍然大悟，昨晚得了奶奶给的红包后直接就塞衣裳兜里了，爸爸不说她差点都给忘了。
许友善看到爸爸手里的红包，猫眼放了放光，伸手在棉袄口袋里掏了一阵，掏出从奶奶那里得到的三个红纸包。
“给，一人一个，压岁钱，随便花去。”许国庆大方地把红包发给孩子们。
为了弥补往年在这方面的不足，这回家里有钱了，他包的数额可不小。
一个红包里面塞了一张大团结，十块钱，够他们填充小金库的了。
“谢谢老爸，儿子给您拜个年嘞，祝您新年大吉，万事如意！”
许富才作为家里孩子的老大，第一个接过红包，然后立刻蹦哒起来，鬼马地向坐在那儿的许国庆作了一揖，吉祥话一串一串地往外蹦。
许国庆好笑地抬手作势要打他，“臭小子，以后老实点别调皮，你爸我就能少操点心，说不定真能年轻好几岁。”
许富才对此做了个鬼脸，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心里去，忙着拆红包呢。
紧接着是许富文，他得的红包看上去和他大哥的一模一样，估计是相同数额的压岁钱。
作为家里的老二，上头有调皮捣蛋的大哥吸引父母注意力，下面还有生活小帮手大妹妹和受宠小棉袄小妹妹，相比起来，他就有点透明了。
好在他个性就比较腼腆，斯斯文文的不爱出头，被忽视着他还比较自在呢。
不过都是孩子，许国庆夫妻俩不会真把他当小透明忽视过去了，别说平时买啥准备啥的都有他该有的一份，就是现在发过年的压岁钱也都是一样的，不偏不倚。
“谢谢爸，儿子也给您拜年了，祝您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许富文跟随大哥的脚步，接过红包后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许国庆鞠了一躬。
“好好好！”许国庆听的顺心无比，灿烂地笑着让他坐下。
儿子们的都发了，然后就是给女儿的了。
许碧桃脸蛋儿红红地收下爸爸给的红包，学着二哥的样子也给鞠躬说了一通吉祥话。
其实要不是前几年搞的那些破四旧什么的活动，把一些旧习俗都给禁止了，他们现在应该是要给父母磕头拜年的。
但是如今都是新社会了，不再兴原先那一套，只好鞠鞠躬说说吉利话以示诚意了。
轮到许友善时，正值她这只猫儿吃饱了不想动，于是乎就没起来，直接伸爪子拿过红包，然后就坐在那儿拱手朝爸爸拜了几拜。
“爸爸新年好，毛毛给您拜年啦！”
别看话语比她三个哥哥姐姐说的都简单，却让许国庆听了熨帖不已，父心甚慰。
恰好这时赵云薇从屋外进来，看到小闺女拱着小手手作揖勾头拜年的小模样，顿时被萌的不要不要的，瞬间对丈夫嫉妒起来。
“怎么只记得给你们爸拜年问好，不记得你们妈啦？一群小没良心的。”赵云薇哼哼着不难道。
许富才数着小钱钱的动作顿住，立马非常有眼色地蹿起来，拉上弟弟妹妹排成一列，笑嘻嘻地一块给老妈鞠躬拜年。
“祝老妈新年快乐，青春永驻！”
齐声喊的一句祝福语，成功将赵云薇刚刚冒起的酸气给掐灭了。
心里受用的不行，她面上还强撑着教训，“什么老不老的，你妈我年轻着呢。”说着话的同时，嘴角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压岁钱是没有了，毕竟许国庆那边都给了大红包了，赵云薇这里不会再多给，只是在孩子们向她拜了年后一人赏了一颗大红枣吃，然后赶他们上楼去给爷奶拜拜去。
许富才听话地领着弟妹出门，并把懒得动的许友善抱在怀里走。
兄妹四人没有耽搁，出来后踩着一地的碎炮纸屑蹭蹭蹭上楼去，很快就敲响了主屋的门。
大堂哥给他们开的门，进门之后，几人竟然很罕见地得了大伯母一个好脸，惊的许富才都要以为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呢。
随后，二伯母的态度居然也不错，好得几个小的下意识看向窗户外面，以为天要下红雨。
许奶奶见此暗自哼了哼，心知肚明却没有揭穿两个儿媳妇态度变化的原因。
看破不说破，家和万事兴，就先让她们偷偷嘚瑟着吧。
看眼皮子浅的，几根小黄鱼就满足成这样了，殊不知大头还在她老婆子手里握着嘞。
许奶奶不动声色地把两个儿媳妇鄙视了一遍，然后和老爷子一起端坐在茶几后面，等儿孙们在新年这天给他们二老拜年。
许友善兄妹四个到了后，孙辈的人就齐了。
于是大的带小的，排成几排，一块向两位老人深深鞠躬拜年了，祝他们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许奶奶看着几个大孙子，口里说着好好好，笑成了一朵花，高兴的合不拢嘴。
老人嘛，就喜欢看到这种儿孙满堂的热闹场面。
许爷爷因此也不可避免地笑的一脸褶子，朝最小的两个孙女招招手，一人抓了一把水果糖拿着吃。
由于压岁钱是昨晚留给了的，所以今早拜年就没有啦，许奶奶见到老头子的动作，索性一把花生一把糖的都分点东西算了。
爷奶拜完后，当然上不了伯父伯母的。
两位伯父倒还大方，至少都给了小红包，伯母就一个比一个吝啬了，全拿家里公共的为过年准备的瓜子炒豆应付，和铁公鸡有的一比了。
家里人都撸过了一遍，孩子们由大的带着开始去左邻右舍上门拜年讨糖果零嘴儿。
这是一项新年习俗，谁家去的孩子多证明那家来年福气多，所以一般就是家里再穷，也会备下些花生果子之类的等在这时候赏出去。
许富才他们一层一层的扫楼，半道在楼梯上遇到过来拜年的许国典夫妻俩。
这俩人唬地一喝，被这一大群半大小子姑娘的拜年阵仗吓了一跳。
许国典还慌忙掏掏口袋想找点什么给上，孙明月则是看的心窝子疼，被别人家的孩子刺激的拉着丈夫扭头就走，一毛不拔。
孩子们在后面做鬼脸，小声喊着铁公鸡，刚才的年白拜了。
☆、回娘家
大年初二走亲戚； 有钱没钱带份礼。
老许家的亲戚有主屋那边招待着，赵云薇这里没啥男方的亲戚上门的； 索性就在初二拖着一家子六口人回娘家去了。
带的年礼嘛，今年好歹手头宽裕了不少，许国庆特意嘱咐妻子备厚几分，以便弥补往年的礼薄； 顺便给她长长脸。
赵云薇对于丈夫的体贴还是很受用的，当真多准备了一些； 一个是这样的话自己面上有光，另一个是也好堵住娘家嫂子那张毒嘴，好让一家人去到时耳朵清净清净。
她那位嫂子是个眼皮子浅的，竟盯着些蝇头小利； 出嫁女回娘家多吃一口饭都要遭她白眼，真是简直了。
说来都是穷闹的； 经历过缺衣少食的那些年； 有些人是被饿怕了。
赵云薇心里多少理解几分； 因此从来不跟对方计较，毕竟她都是嫁出去的女儿了； 作为外嫁小姑子再与娘家嫂子缠磨算怎么回事，真闹了矛盾不得让别人家看了笑话； 到最后伤的还是父母的心，多划不来。
这次回娘家，她先是按照规矩准备了一篮子油条几包糖果子，分量上十分实在； 另外还特特拎了二斤猪肉一条鱼。
整个算起来，绝对是年礼里边比较靠前的那一波了。
赵家距离他们这儿不近，是在另一个城区某个厂子的家属院里。
但是赵云薇一家子并没有一大早就过去，而是准备好了东西，收拾停当，等到十一来点快中午时才启程。
这个点不早不晚，赶到后说会儿话不耽误吃晌午饭，饭后再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就回来了。
要是去的早了，保不准会遭娘家嫂子的白眼，说他们饿死鬼投胎肯吃嘴什么的，听了平白窝气，何苦来哉。
晚了也不行，要么是正赶上饭时，然后准被人讽是掐准了时间去大吃大喝的，连个活儿都不愿意干；要么是错过饭时，拿了不菲的年礼却要被人家用残羹冷炙应付。
赵云薇经过这么多年，和娘家嫂子屡次作战，都总结出经验来了，想来就能知道，对方是有多势利眼多极品。
一家子全部出动，十一点出发，出了大门走不远就有直达的电车可坐，十分方便。
为了打脸娘家嫂子那位‘阶级敌人’，赵云薇这回出门前可是让丈夫和孩子全都换上了簇新的好衣裳，料子针线什么的都是极好的，穿过去让某人眼馋嫉妒去。
路上走亲戚的人很多，电车里从来没有这么拥拥挤挤过，如同沙丁鱼罐头似的。
大家基本都是提着一个篮子装年礼，篮子口搭着一块白棉布，或者再盖一张红纸，叫外人看不清里面搁的是什么，所以也没有攀比一说。
不过赵云薇一行出了篮子，手上还提了大肉和肥鱼，那年礼档次就嗖嗖地往上升了，令其余人看来看去，有羡慕的，有嫉妒的，有啧啧称赞的，还有暗骂傻子蠢货的。
众生百态，不一而足。
有人在许国庆身后小声嘀咕败家婆娘，拿那么多好东西走娘家，一看就是个平时里心向着娘家人的，说不定见到好东西都想往娘家搬，不是个败家婆娘是什么。
这人对自以为的真相看不过去，意在提醒当家的男人别被妻子忽悠了，回去好好管一管才行。
可惜许国庆并没有多领情，一手抱着宝贝小棉袄，一手提着送给岳父岳母的猪肉条，只当没听见别人所谓的‘好心提醒’，一心护着逗着闺女。
自家人知自家事，往年他们家因为经济条件的关系，送给岳父岳母的年礼可不算好。
大部分的时候，对方回的礼都比他们拿去的重，是两位老人专门补贴给外孙的。
为此妻子的娘家嫂子给了多少怨气白眼，他又不是不知道。
如今有了条件，正好多准备些东西带去，也好回报一下岳家以前的援手之恩，因此他还嫌拿的猪肉和鱼少了嘞。
如果不是担心多了让人起疑，许国庆都想着是不是背着筐去，筐里填满的那种。
如此的想法基础上，那二斤肉一条鱼又算的了什么，他们家现在有时候一天的伙食吃的都比这个多。
胡思乱想着，电车嘟的一声到站了。
许国庆回过神，被挎着篮子的妻子拉着往下挤，顺便还得兼顾着拎着大肥鱼的大儿子，以及另外两个孩子。
等到好不容易从‘沙丁鱼罐头’上挤下车，赵云薇赶紧点人头，看见六口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方才放了心。
此时已经差不多十一点半了，下车后再走上一段路就到达了目的地。
看着熟悉的家属院大门，赵云薇禁不住露出怀念的笑容，即使有娘家嫂子在比较糟心，但是能见到长大的地方和爹娘，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赵家与老许家比起来也算门当户对，都是住在筒子楼房上的职工家庭，要不然当年许奶奶也不会把赵雨薇说给许国庆做媳妇了。
只不过相比老许家的纯工人出身，赵家偏书香门第一点，家里除了做文职的老大，二老都是在学校当老师的，文化程度不低。
想当年因为这个，赵家还差点被拉去批。斗，最后是曾经做过私塾先生的赵家老太爷当机立断把所有家产捐给国家洗身成贫穷的教书匠，才险之又险地度过那场动荡风暴。
不然以那时候疯狂的社会行情，书香门第的赵家人能不能全须全尾的活下来都是个问题。
即使能活，那也是被打上臭老九的标签，屈辱艰难的活着，撑不撑的下去都不一定。
赵老太爷有先见之明，舍财保命，好歹保下了人丁稀少的赵家血脉，然而自己却因为自责于家业尽失，帮赵父熬过难关，看着他娶妻生子后早早地就去了，一同的还有捱过苦日子身体不好的赵老太太。
老一辈一过世，曾经的那些是非功过差不多都随之掩埋到土里了，留下的是时代开放后教书育人备受世人尊敬的书香赵家。
不比老许家人丁兴旺，赵家子嗣单薄。
赵老爷子当初只有赵父一根独苗苗，到了赵云薇这辈儿稍微好点，除了她还有一个大哥，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