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忙笑着给三人见礼,“见过广阳郡主、恩阳郡主、二小姐。”
三人也笑着给她回礼,不管心里都怎么想的,看不看得上她,至少面上都很热情,毕竟她如今也是县主了,广阳恩阳二人是郡主还罢了,宇文姝可连县主都不是,何况还当着太后的面儿,自然都表现得可圈可点。
施清如却无意与三人深交,又应酬了她们一回,听她们与太后说笑了一回,便借口自己司药局还有事要忙,先行告退了。
却是刚出了仁寿殿,就迎头遇上了被一众太监宫女簇拥着走过来的邓皇后,想是来给太后请安的?
施清如连对广阳郡主堂姐妹几个都敬而远之了,对邓皇后自然更是,因躲避不及,只得笑着上前行了礼,然后不待邓皇后发话,已以同样的借口:“臣司药局还有一大堆琐事要忙,就先行告退了,请皇后娘娘恕罪。”
不由分说行礼告退了。
余下邓皇后看着她挺直从容的背影,简直想不管不顾把人给堵了,不管来软的还是硬的,总之一定要让她答应,替她说服韩征去凤仪殿见她。
可理智到底还是让邓皇后没做出不管不顾的事来,只得一边懊恼着今日算那小贱人溜得快,下次一定得先在四周都布下埋伏,让她走不了,一边进了仁寿殿去。
想到待会儿不定太后又会给她什么脸色看,心里就更是憋了一肚子的火。
然她上次传小贱人时,小贱人就敢拒绝不到了,之后韩征又警告了她,势必也一定给小贱人打过气,让她不必怕,以后凤仪殿但有传召,她都可不去了,所以她就算明知来仁寿殿给太后请安讨不了任何好不说,还会让自己没脸又一肚子的火,又能怎么样?
她根本没有别的路了,可不只能这一条路走到黑吗!
只是心里真的好憋闷,好屈辱,好恨啊……
施清如在太后和邓皇后面前都说自己回司药局还有一大堆的事儿要忙,倒也不全是托辞。
外招的那十二名女子规矩已学得差不多,基本的医术常识和药材也都背得差不多、记得差不多了,她和常太医商量后,打算连同宫里选出的那八名女子,再给大家来一次考核,然后才好根据结果和每人平日的综合表现,给大家初步定职定岗。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后总得花上几日功夫,所以她是真忙,一回到司药局,便立时忙开了。
她这边忙得不得了,韩征那边却是稍稍闲了些。
因为又有密报传回京来,南梁那二十万大军忽然又分批回撤了,好似是南梁朝中出了什么大事,他们得必须先安内,不然一旦开战,内忧外患之下,胜算可就要大打折扣了。
这个消息让韩征和阁老们都暂时松了一口气,虽仍不敢掉以轻心,该厉兵秣马还得继续厉兵秣马,该备战还得备战,同时还要派出最顶尖的斥候,往南梁都城打探最新的情报去。
却也有心情庆贺即将到来的中秋佳节了。
施清如却在去给太后施完针,出了仁寿殿后,再次遇上了邓皇后,或者更直白的说,再次被邓皇后给堵住了。
且这次没给她直接走人的机会,四周提前都布好了凤仪殿的宫人。
施清如只得看向了邓皇后,面无表情沉声道:“皇后娘娘这是想做什么?皇后娘娘可别忘了,这里是仁寿殿外面,不是凤仪殿外面,还轮不到您一手遮天。”
邓皇后倒是面带笑容,“本宫没想做什么,只是想与县主好生说说话儿而已,可惜县主不肯给本宫这个面子,本宫也只好出此下策了。前边儿有个亭子,不如县主随了本宫去亭子里说话儿吧?这里人来人往的,到底不是说话之地。”
说完已扶着宫女的手,先往前走去。
施清如眼见四周都是邓皇后的人,知道自己暂时脱身不得,只得跟上了邓皇后,反正青天白日的,她也不至胆大到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相信堂堂皇后,不至于那么蠢。
很快便到了邓皇后所说的那个亭子里,自有宫女快速上了茶和鲜果来,然后都远远的退开了。
邓皇后这才向施清如道:“坐下先喝杯茶,吃点瓜果吧。不必这般拘谨,也不必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本宫没想要对你怎么样,也是真心想与你交好的。”
施清如想了想,在邓皇后对面坐了,淡淡道:“皇后娘娘有话不妨直说,不必拐弯抹角,臣洗耳恭听。”
邓皇后轻呵了一声,“你倒是直接,压根儿不知客气为何物啊。也是,有韩征那么大一座靠山在背后,你的确有直接,有压根儿不知客气为何物的底气……曾经本宫也这么有底气的,那时候,韩征也对本宫言听计从,凡事都替本宫考虑在头里。当然,本宫也待他不薄,虽然没有本宫,以他的本事,迟早一样会出头,可总归会晚上那么几年;他也总归不会在如今这个年纪,便爬到那样高的位子,手握无上的大权。可惜一切都在有了你之后,变了啊……”
施清如对上她满脸的落寞,却是不为所动。
明明就是利益互换的事,愣是让她说得跟督主是个薄情负心汉,负了她似的,这是见她和督主都软硬不吃,又换策略了吗?
她片刻方淡淡应了一句:“皇后娘娘有话还请直说,臣司药局真的还有很多琐事要忙。”
邓皇后扶了扶头上赤金嵌宝的凤凰展翅步摇,哼笑道:“本宫方才已说了,是真心想与你交好的,你却随时一副拒本宫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换了别人,本宫早治她大不敬之罪了!可惜啊,人在屋檐下,就算是皇后,又能怎么样呢,该低头还不是只能低头?”
顿了顿,“本宫也没有旁的要求,只是想让你带一句话给韩征,他不肯到凤仪殿去见本宫便罢了,本宫希望他办的事,他却必须给本宫办到,娇娇必须成为平亲王世子妃,不然本宫绝不会与他善罢甘休,哪怕自损一千,只能伤他五百,也在所不惜!你把本宫这话一字不漏带给韩征吧!”
真以为他三催四请都不肯到凤仪殿见她,她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呢?
别把她惹急了,惹急了她就弄死小贱人,再与他同归于尽,大家都别活了!
施清如听得简直想冷笑。
邓皇后这分明就是在强人所难,平亲王世子早在督主还愿意与邓皇后互惠互利之时,便已不肯娶邓玉娇了,如今自然更不肯了,她还张口就是两个‘必须’,把平亲王世子当什么,把督主又当什么呢?
以为所有人都合该围着她们姑侄转不成!
施清如因淡淡道:“皇后娘娘这个吩咐请恕臣做不到,分明就是强人所难的事,臣便是告诉了督主,督主亦是办不到,又何必白与他添烦恼?所以皇后娘娘要么不带这话,要么就另请高明吧,臣实在无能为力。”
邓皇后脸上连勉强的笑都维持不住了,差点儿一把折断了手上的护甲,这个小贱人,就是要跟她作对是不是!
片刻,她方冷冷道:“你怎么知道韩征办不到?本宫相信,只要他安心想办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他肯不肯办,也是他的事,还轮不到你替他做主,不要以为如今他宠着你,你就可以越俎代庖,替他做主了,你还没那个资格!”
施清如见邓皇后黑了脸,自己反倒有心情笑了,淡淡反问:“若督主办得到,或者如皇后娘娘所说,若督主肯办,想来皇后娘娘也不至让臣替您带话儿了。不然,皇后娘娘当面吩咐督主去?”
想要求人,就该有求人的态度,就该一见不成了,便另想办法才是,以为一直胡搅蛮缠,人便只能替她把再强人所难的事情都给她办了?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她要是她,就该把那点本已所剩无几的所谓‘提携之恩’,留到最关键的时刻再用了。
邓皇后见施清如竟敢嘲笑自己,因她一笑起来,整张脸便越显娇美明媚了,也刺得她的双眼生疼。
心里本就一直苦苦压制着的妒恨与怨毒之火终于再压不住,彻底爆发了,怒声说道:“你这贱婢,是铁了心要与本宫作对了是不是?真以为有韩征给你撑腰,你便可以在这皇宫里横着走,谁都可以不放在眼里了?本宫劝你还是收着点儿的好,省得过不两年人老珠黄了,韩征又有新欢了,直接把你这旧爱扔到一旁,再不管你的死活,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施清如不笑了,站了起来,冷冷扔下几句话:“皇后娘娘真是好大的威风,连太后娘娘亲封的县主也能直接骂‘贱婢’!可惜就如皇后娘娘所说,这皇宫您还不是最大的,还不能横着走,不能谁都不放在眼里,臣劝您一句,要耍威风且回您的凤仪殿耍去,否则威风耍过了头,会落得什么样的后果,可就谁也说不好了。臣告退!”
就要转身离开。
“站住!”邓皇后却厉声喝道:“本宫让你离开了吗?竟敢如此大不敬,真以为有韩征撑腰,本宫就治不了你了?本宫告诉你,你别得意得太早,本宫当初与韩征……”
纵已气昏了头,到底也没忘记压低声音,听起来便越发的咬牙切齿了,“本宫与韩征当初也是如此甜蜜过来的!他抱你了、亲你了是不是?他也一样抱过本宫亲过本宫,还与本宫有过、有过……总之他以前隔不几日便要去一次本宫的凤仪殿,每次也总要待上两三个时辰才走,甚至有时候还会在凤仪殿过夜,本宫与他也实实在在甜蜜过的。却因为你的出现,让他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忽然就要与本宫划清界限,轻易再不肯踏足凤仪殿一步,也轻易再不肯见本宫一面,都是因为你!”
一边说,一边紧盯着施清如的脸。
见她的脸再不复方才的气定神闲,娇美明媚,而是变得苍白如纸,心口一直梗着的那口气总算稍稍顺畅了些。
哼笑一声,咬牙继续低声说道:“不过你也别得意,他如今能这样对本宫,将来自然也能同样对你,本宫的今日,便是你的明日,不信我们就走着瞧!届时本宫倒要看看,你还怎么得意得起来,没有了韩征护着,又有多少人想要立马弄死你!等你死了,本宫依然是皇后,韩征也终究会回到本宫身边,到最后,只有本宫和他会在这皇宫里相伴到老、到死,你不过就是过眼云烟而已,不信就走着瞧吧!”
施清如在邓皇后说出那句‘他抱你了、亲你了是不是?他也一样抱过本宫亲过本宫’时,已是如坠冰窟,浑身上下都凉透了。
以致邓皇后后面还说了什么,她耳朵里一直嗡嗡作响,压根儿没听清。
可以为没听清,但那些话却又如最尖锐的利器一般,竟然直接越过她的耳朵,全部扎在了她的心上,每一个字却又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让人痛不可当,连气都快要喘不上来了。
她早知道督主年轻轻便有了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权势不容易,尤其他还没有靠山、没有亲朋的帮扶,不过短短几年十来年,便能走到今日,就更不容易了。
自然,经过、做过多少难以启齿,绝不能为人所知道的事,也是可以想见的,手上沾了多少鲜血,身上背负了多少条人命,更是不必说。
可她知道他那都是有苦衷的,所以她从来不问,也从不去计较,若能活得光风霁月,坦坦荡荡,双手也始终干干净净,谁又愿意将自己置身泥淖里,弄得满手满身的糟污呢?
但就算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一听就知道邓皇后分明就是在挑拨离间,邓皇后所说的,依然已超过了她心里准备的极限,她也依然被她的话打击到了、恶心到了。
原来所谓的‘提携之恩’,竟然是这样的提携之恩,竟然、竟然……
那邓皇后岂不是也早已知道督主的秘密了?
不对,她肯定还不知道,她若是知道,早拿那致命的秘密要挟督主了,又怎么会一再的找上她?督主早不得不对她言听计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也就是说,在督主心里,自己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了?
施清如在心里无声冷笑。
就算是不一样的,督主一样抱过邓皇后、亲过邓皇后,指不定还把对她说的那些话,也对邓皇后说过;她和他之间那些浓情蜜意的瞬间,在他和邓皇后之间,说不定也都上演过;他对邓皇后,说不定也曾有过真心的……
不,她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她真的要疯了。
她、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离开邓皇后的视线,她再多看她一眼都不能忍受,再多看她一眼她都要崩溃了!
施清如指甲都深深嵌进了肉里,才强迫自己找回了几分清明来,看向邓皇后面无表情说道:“皇后娘娘,您要挑拨离间,好歹也换个其他说法儿,您就不怕臣一气之下,去把您方才的话,一字不漏都学过太后娘娘听吗?您说太后娘娘知道了后,会对您怎么样?只怕顷刻之间,您就要暴毙了,您要不要试一试臣的话到底会不会应验?”
就算她心里再痛苦再崩溃,当着邓皇后的面儿,她也绝不能表露出丝毫来。
不然就是如了邓皇后的意,称了她的愿,她怎么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她还没问过督主呢,这不过就是邓皇后的一面之词罢了,她岂能不相信自己心爱的人,反去相信一个居心叵测的外人?她和督主的账,她大可等回去后,他们自家人关起门来算,眼下对着邓皇后这个外人,她是既不能输人,也不能输阵!
邓皇后话一出口其实自己也后悔了。
她怎么能为了打击贱人,就口不择言,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一股脑儿的往外说,还有意夸大其词呢?
这要是让旁人听了去,她别说皇后之位再保不住了,甚至连命都要丢了,还要累得娘家家破人亡,她怎么就忽然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呢!
可见施清如明明一副受打击过度,却还要硬撑着,自以为没露出端倪来的样子;看着她还要强撑着反击自己,说自己是在‘挑拨离间’,但心里其实已经信了的样子,邓皇后心里又说不出的畅快。
她被韩征冷落折辱了这么久,为小贱人生了那么多气,娘家更是被整治得至今缓不过来,前路亦是不知道在哪里……短短几个月,她流了多少泪?又受了多少的羞辱与折磨?
她只差从九天云端,跌落到泥淖深渊里了!
相较之下,贱人眼下这点痛苦算得了什么,只要能打击到她,只要能让她也痛苦不堪,她有什么可怕的!
邓皇后低声冷笑道:“本宫是不是在挑拨离间,你心里很清楚,又何必还要自欺欺人?不然你以为当初本宫为何不提携别人,偏提携他韩征?后宫可整整几千近万的太监内侍!不就是因为他韩征长得好,会讨本宫的欢心,又放得下身段,什么都肯干吗?本宫一开始也只是抱着逗猫儿狗儿一样的心思,想着就当是多了一个解闷儿的玩意儿罢了,谁知道,却在他的做小伏低和柔情蜜意下,慢慢动了真心……可本宫动了真心,他却因为你,想要把本宫撂到一边,再不念旧日情分,再不管本宫的死活了,这世上岂能有这么便宜的事!”
说着慢慢凑到了施清如耳边,就像毒蛇吐着蛇信子一般,继续说道:“你不是说要去告诉太后本宫方才的话吗?你只管去啊,看太后知道后,是先让本宫暴毙,还是先让皇上处死韩征!等韩征被处死后,你又看你自己会落得什么下场。本宫猜,你的下场应该比本宫好不到哪里去,不,肯定比本宫糟多了,本宫哪怕是‘暴毙’呢,至少皇后的名分还在,也能风光大葬,死后哀荣。”
“韩征和你可就未必了,韩征多半要落得个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毕竟想他死的人,满朝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