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征听她越说越离谱,冷冷打断了她:“倒是不想皇后娘娘的癔症已严重到那个地步,那看来这一国之母的位子,是真已不适合您坐了!”
还敢说在清如出现之前,她是他心里最重要的,倒是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
邓皇后说了那么多,韩征却只回了她这么一句,她就如重重一拳挥出去,结果却打在了棉花上一般,本就很是窝火了。
谁知道韩征还威胁她,连她的皇后之位都要给她夺了,她现在除了这个位子,她还剩什么?
这个位子就是她的命,谁也休想给她夺走!
邓皇后嘶叫起来,“你想干什么?想夺走本宫的皇后之位吗?本宫知道,你早已今非昔比了,连太后都不敢与你硬来,你要夺走本宫的大位自然是易如反掌,可本宫是绝不会让你如愿的,你要夺走本宫的大位,除非踩着本宫的尸体过去!不,就算本宫活着时奈何不了你,死了后化作厉鬼,也一定不会放过你这个负心薄情的无耻小人!”
韩征一脸的寡淡,就像邓皇后的诅咒只是耳旁风一般,“皇后娘娘还要不要这皇后之位,可不取决于臣,而是取决于您自己。现在臣问您,昨儿到底与恭定县主说了些什么,您最好一字不漏都告诉臣,那您这位子或许还能再继续坐下去,您和宁平侯府上下几百口子人,也还能有命在,否则,臣可就说不好了!”
邓皇后让他看死人一般的目光看得又恨又怕,半晌才嗤笑起来,“这么说来,小贱人还什么都没告诉你了?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小贱人哭得很惨?还是再不肯理你了?果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她就随便一哭,一耍脾气,你立马就来找本宫兴师问罪了,你怎么从来没对本宫这般上心过……”
“皇后娘娘若再不肯据实回答臣的问题,而是继续胡言乱语,信不信明年的今日,就是宁平侯府上下的忌日?皇后娘娘应当知道,臣说得出,就做得到!”韩征冷冷打断了她,眉眼间已是不耐至极。
邓皇后到底不能不顾惜娘家亲人们的生死安危。
这些年韩征手上的人命,光她知道的,就已数不清了,何况还有她不知道的,她相信他一点都不介意手上的人命再多个百十条的。
只得咬牙道:“本宫能与她说什么?不过就是告诉她,本宫与你也是曾甜……曾好过的,与她如今与你差不多,所以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非要与本宫见外,本宫……”
韩征的手已是蠢蠢欲动,好容易才克制住了拧断邓皇后脖子的冲动,“还有呢?臣记得臣方才说的是‘一字不漏’!”
邓皇后在他铺天盖地般的杀气之下,终于不敢再有任何的隐瞒,怯声继续道:“本宫、我、我问她,你是不是抱她亲她了,说你也一样、一样抱过亲过我,还几日便要来一次凤仪殿,有时候还会在凤仪殿过夜,我……”
话没说完,脖子已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给钳住了,立时再说不出一个字,渐渐更是连喘气儿都困难了,心下这才反应过来,韩征原来真的会要她的命,她在他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
可他凭什么把她用过就扔啊,没有她,他怎么可能有今日……不,她还不想死,她还远远没活够呢,她娘家也还都指望着她,她将来还要当太后,她怎么能死?
念头闪过,邓皇后已拼命挣扎起来,眼里满是惊惶与哀求。
韩征钳着她脖子的手却是越收越紧,丝毫也不理会她的挣扎与哀求,眼里浓烈的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贱人竟敢与清如说那样的话,不怪清如一回去便病倒了,醒来后也再不肯理他,换了他,也得痛苦恶心个够呛!
问题是,他分明没做过那样的事。
是,与邓皇后之间是曾有过一些似是而非的暧昧话语,乃至一些似是而非的眉眼官司,深宫女人都寂寞,太监虽算不得男人,却也聊胜于无,于是在小范围内,都爱与自己宫里的贴身太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这在哪个宫里,都是避免不了的。
可也就仅此而已,他压根儿从没抱过邓皇后一次,更别提亲她,甚至在凤仪殿过夜了。
且不说他有那个致命的秘密,断不能让邓皇后和凤仪殿的任何人知晓;便是他没有那个秘密,他也做不出出卖自己的事来,还不够恶心自己的,他哪怕因此只能在底层挣扎一辈子,都绝不会那样恶心自己!
何况他自己的事自己知道,他是不可能在底层挣扎一辈子的。
便没有邓皇后当年的所谓提携,他也很快会一步一步往上爬,一直到爬到今日一样的位置和高度,——那他就更不可能委屈自己,恶心自己了!
可贱人却在清如面前如此挑拨离间,如此诋毁他,看来果然是活腻味了!
邓皇后只觉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越来越涣散,好像已隐隐看到黑白无常出现在自己眼前,要勾自己的魂来了。
心里真是怕极了,恨极了,更悔极了。
然死到临头,却更怕死,也更想活了,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饶已没有力气了,依然不肯放弃的在垂死挣扎着,眼里也早已满是泪水,看着韩征拼命的摇头哀求。
沈留忽然闯了进来,见韩征已把邓皇后掐得奄奄一息,忙上前低声劝道:“督主息怒,您前脚离了凤仪殿,后脚皇后就暴毙了,势必会惹人非议,您又何必自己给自己添麻烦呢?倒不如今儿先饶了她,回头再让她慢慢儿的‘病死’,自然也就不会有人怀疑非议了,督主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啊!”
心里对邓皇后的作死本事很是叹服,能让他家督主直接动手要掐死她,邓皇后这是与施姑娘说了什么,才惹得他气成这样?
势必是天怒人怨,死了也活该!
可就算要她死,也不该是现下,不该是督主亲自动手,不然回头弄得一身的麻烦,岂不是横生枝节?
见沈留闯了进来,还为自己求情,虽然话说得很不中听,自己眼下也不知道多狼狈,邓皇后也是通顾不得了,忙又拼命摇头哀求起韩征来。
总算韩征听了沈留的话,找回了几分理智,松开了钳着邓皇后脖子的手。
邓皇后立刻如被抽走浑身的骨头一般,瘫倒在了地上,剧烈的咳嗽喘息起来,这才知道原来能自由的呼吸,是那么美好的一件事!
韩征厌弃的甩了甩手,沈留忙识趣的递上了自己的帕子,韩征擦过随手一扔,方冷声吩咐沈留,“你先出去,本督还有几句话与她说,说完了立时出来……放心,本督今儿不会要她的命了!”
沈留不敢多说,忙呵腰应是,却行退了出去。
韩征这才居高临下看着仍咳个不停的邓皇后,冷冷道:“本督今儿留你一命,不是因为本督怕横生枝节,一个无子无宠,娘家还不显的皇后,死了也就死了,只要皇上不在意,谁敢有半句二话?”
顿了顿,“本督是念在你所谓的提携之恩上,毕竟本督当初能得以入皇上的眼,的确是因为你。但你不要以为,你那点提携之恩,能用一辈子,这是本督最后一次对你留余地,包括宁平侯府和邓玉娇,本督也是最后一次留余地,不然安昌侯府的二公子只是好男风而已,除此以外,桩桩条件都是真不错,且还轮不到邓玉娇!”
光一个好男风,已经够糟糕,够满京城但凡疼爱女儿些的人家,都舍不得把女儿嫁给那什么二公子了好吗?
邓皇后心里疯狂呐喊着,嘴上却是再不敢说一个字,当然,脖颈和咽喉间的剧痛,也让她压根儿说不出来一个字。
只能听韩征继续冷冷道:“但本督留你一命,不代表此事就到此为止了。本督待会儿会进言皇上,晋豫妃为贵妃,自此代掌凤印和六宫大权,至于皇后娘娘您,既然身体不好,老是犯病,以后就待在凤仪殿,好生静养吧。省得什么时候不慎一病死了,皇上只怕又得另立新后,本督可不愿再看到一个大好年华的妙龄少女,却只能将自己的一辈子都葬送在这深宫里了!”
说完不再看邓皇后一眼,拂袖而去了。
余下邓皇后瘫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以内,这才趴到地上,一边痛不欲生的拍打着凤仪殿汉白玉的地面,一边无声痛哭起来……
韩征一出凤仪殿,沈留立刻迎了上来,“督主,回司礼监么?”
他摇头,“不,本督去一趟乾元殿。皇后既病成这样儿,后宫诸事总不能劳动太后亲自劳心劳力,总得提个妃嫔起来,代掌凤印与六宫才是。”
沈留忙笑道:“督主英明,那督主心里可有合意的人选了?属下觉着,豫妃就挺不错的,位份资历都够,人也是个明白人,应当能将六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让皇上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最重要的是,施姑娘治好了豫妃多年的旧疾,豫妃心里势必一直记着她的好儿,以后掌了六宫,还能不与人方便与己方便不成?
韩征晲了沈留一眼,对他这般会揣摩自己的心思之举却并不反感,点头道:“听说这么一说,豫妃倒真挺合适的,走吧。”
沈留遂带着人,簇拥着韩征一路去了乾元殿。
到得午后,隆庆帝便下了旨,晋豫妃为豫贵妃,代掌凤印与六宫大权,至于邓皇后,既然‘身体不好,那就歇着静养吧’。
——隆庆帝哪里知道邓皇后是真身体不好,还是假身体不好,他都几个月不曾见过自己的皇后,也不曾踏足后宫了,自然是韩征说什么,就是什么,正好对豫妃这个潜邸时就服侍自己的老人儿还有那么一二分情分,再想着豫妃的确是个妥帖人,还有什么可不允的?
于是豫妃就这么成了豫贵妃。
圣旨传到永和殿,豫妃有多喜出望外,可想而知。
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就在妃位上到头来,虽说在整个后宫里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终究还是有那么几分意难平,凤座上那一位,可比她小十几岁呢,可她却已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十几年了,当真是不甘心啊!
万万没想到,她还能有晋贵妃,代掌凤印与六宫大权这一日,老天爷终究还是开眼了!
不过传旨的太监很快便笑着告诉了她,不是老天爷开眼了,而是韩征开眼了,她才能有如今的贵妃做,至于为什么是她而不是别的妃嫔,则是因为恭定县主曾给她治过病,彼此算得上有几分交情。
当下豫贵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下有多感激施清如自不必说,只待日后有机会了,加倍回报了。
永和殿是如何热闹,豫贵妃又是如何想的,韩征自不知道,也不关心,他在司礼监把几分最紧要的折子批红发下去后,心里实在惦记施清如,便收拾一番,早早出了宫,径自去了师徒两个的家。
施清如昨儿烧了一夜,今儿醒来后,烧虽已经退了,浑身却还乏得紧,便一直躺在床上,连房门都没出过。
桃子不知道她怎么了,只约莫猜到她多半跟韩征闹不愉快了,怕她闷在心里闷出病来,几次都想劝她去屋外走走,她也都给拒了,心里实在烦乱得很,乱麻一般根本理不清,还是静静的躺着,慢慢的理的好。
所以韩征到了她房门前时,不出所料吃了闭门羹。
桃子虽怕他,却更听施清如的话,把门开了一道缝,人挤出来后,便立时关上了,壮着胆子低声与韩征道:“督主,小姐吃了药已经睡了,您要不还是先回去吧?”
韩征自然知道这是施清如不想见自己的托词,心里虽着急,面上却是看不出端倪来,只沉声问桃子:“那你家小姐今儿可好些了?吃了几次药?早膳午膳都吃了些什么?”
桃子低声一一应道:“已经好了不少,药都吃了,早膳午膳都吃的粥,只身上还没力气,老说乏、累,想睡,想来得再将养几日才能大好,督主还是明儿……”
忽然听得房间里有咳嗽声传来,忙改了口:“督主那么忙,要不还是过几日再来吧?”
韩征何尝没听见屋里的咳嗽声,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沉默片刻,“嗯”了一声,“那本督就先回去了,你好生照顾你家小姐。”
说完转身大步去了。
桃子这才松了一口长气,擦着额头不存在的汗,进了屋里去。
施清如在床上见她进来,低声问道:“督主走了?”
桃子点点头,“走了。”
忍了忍,没忍住,“小姐,我瞧着督主眼里的血丝比早间更多了,可见白日也没歇过,他昨夜便亲自照顾了您一整夜,白日还不歇息,这样下去,只怕铁打的身子也要受不了啊。我估摸着,他如今人虽回了府去,却肯定是吃不下睡不着的……您有什么话,什么误会,不能当面与督主说清楚,解除掉的呢?您和督主一路走到今日,可不容易……”
施清如何等熟悉韩征,方才虽隔着房门,依然一下就听出了他声音里的沙哑和疲惫,不用桃子说,也能猜到他此时的状况。
心疼自是心疼的,那么深沉热烈的感情,是一点一滴慢慢累积起来,直至如今的,岂是一夜之间,说不心疼就不心疼,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可痛苦也仍是真痛苦,纠结也仍是真纠结,以致她竟没有勇气面对韩征,没有勇气告诉他邓皇后到底都与她说了些什么,然后问他那些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她当然希望是假的,是邓皇后见不得他们好,甚至是一厢情愿,以致疯狂妒恨之下的挑拨离间。
但她更怕是真的,更怕韩征亲口向她证实,邓皇后所说的都是真的,他和她的确曾甜蜜过,他们之间的柔情蜜意,在他和邓皇后之间,也曾上演过……那她一定会发疯的,一定会妒忌得发疯,恨得发疯的!
她不想让督主看到自己那丑恶的一面,也害怕那个残酷的事实会让他们再也回不去了,除了逃避,还能怎么样?
哪怕心里也知道不可能一直逃避下去,但能逃避一日,且先算一日吧……
施清如想到这里,心里又说不出的难受起来,低声与桃子道:“我心里都明白,只是一时间还理不清……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可是……”桃子还待再说。
见施清如分明已不想再听她说下去,只得无声的叹息一声,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韩征出了施清如的院子后,却没有回都督府,而是去到前厅里,等候起常太医来。
清如不愿意见他,总愿意见老头儿吧,那他先把事情告诉老头儿,请老头儿帮忙先替他解释分说一番,指不定清如就愿意见他了呢?
她年纪小,心思也纯净清澈,也不怪不肯见他,只怕是根本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想先冷处理一下事情,等待自己想清楚些了,再来面对事情、面对他。
可他却从来不是迎难而退、迎难绕道之人,有问题当下就得解决了,心里才踏实,事关她,就更是如此了,所以今儿他不把误会解开了,不把小丫头心里的疙瘩给平了,是绝不会离开的!
好在常太医不多一会儿便也回来了,他亦记挂着施清如的身体,所以一到下值的时间,便急匆匆的赶回了家来。
先问过下人,知道施清如很好后,又听得下人说韩征一直在花厅等着自己,常太医估摸着韩征定有要紧事与自己说,遂没有先去看施清如,先到了花厅见韩征。
果然韩征开门见山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情大略说了一遍,末了虽有些尴尬,却眼神不躲不闪的道:“虽是皇后有心挑拨,胡言乱语,到底事情也是因我而起,如今清如又病着,不肯见我,我怕执意要见她或是硬闯,会让她再气坏了身体,所以只能把事情告诉给您老,劳您老先替我解释一下,让她先消了气儿,再好好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