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爹如今的位子,与干爹一样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宣武侯却身负大过,纵也有赏,定也差他差得远,自然没资格与他叫板了。”
施清如这下松了一口气,“原来督主已经把什么都安排妥了,那我也就能安心了。你去吧,让你干爹别担心家里,就说家里一切安好,我也安好。”
小杜子应了“是”,见她已没有旁的吩咐,便行了礼,带着装丸药的匣子告退了。
午后太后刚午睡起来,就有宫人进来禀道:“回太后娘娘,西厂的崔厂公在外求见。”
太后不由挑眉,“他这会儿过来求见哀家做什么?不过他如今忙得很,若不是有急事,怕也没空儿来哀家的仁寿殿,传吧。”
待宫人应声而去后,方吩咐段嬷嬷,“服侍哀家更衣吧,昨儿吃的那个什么鱼羹倒还不错,让御膳房今儿再送一品来。”
段嬷嬷忙笑着应了,见太后气色比早前好了不少,脸上也终于有点儿肉了,心下大是欣慰,怪道老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太后娘娘这顺心的事一多,心情胃口一好,凤体也跟着一日比一日好了,可真是菩萨保佑,必定以后都只有顺心,没有烦心了。
很快太后便让段嬷嬷扶着,到了偏殿里,见到了一身与韩征一样的大红官服的崔福祥。
太后心下一阵痛快,如今她是只能让韩征休想再一枝独秀,一手遮天,但不久的将来,她便会彻底将他踩在脚下,让他永世不得翻身了!
崔福祥忙给太后行礼:“奴才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心情极好,“嗯”了一声,“起来吧,赐座。”
崔福祥忙谢了恩,站了起来,却没有坐下,而是看向太后道:“奴才有要事禀告太后娘娘,还请太后娘娘屏退左右。”
太后眉头又是一挑,弄得这般的神秘……因看了一眼段嬷嬷,段嬷嬷便让殿内服侍的宫人都退了出去。
太后这才道:“你现在可以说了吧?”
崔福祥赔笑着应了“是”,虾着腰凑到太后跟前儿,压低了声音如此这般一说。
太后立时变了颜色,已经很久只是微微颤抖,不细看根本看不出的手忽然又开始大幅度的抖了起来,声音也变了调,“你怎么知道的?要是弄错了,哀家要了你的脑袋!”
崔福祥忙就地跪下了,“太后娘娘息怒,这么大的事,就是再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胡说啊。”
段嬷嬷也已是神色大变。
之前她便觉得事情也太顺利了,就跟瞌睡刚来了,就有人送枕头一样,顺利得简直让人想不怀疑都难。
可太后娘娘是那般的惊喜,她也不敢提醒她,好歹也等宣武侯府查清楚那个姬妾腹中这一胎有没有可能不是宣武侯的,确保万无一失后,再告诉皇上,毕竟宣武侯论起年纪来,比皇上还要年长两岁……万万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事情真就坏菜在了这上头来,果然人任何时候都不能抱任何的侥幸心理!
段嬷嬷因忙也道:“那崔厂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您倒是一次把话说清楚,太后娘娘才好拿主意啊……”
见太后手抖得越发厉害了,忙给她握住了,“太后娘娘千万别激动,咱们定能有法子的,如今形式可比当初好多了,当初咱们都能熬过来,如今自然也能熬过去!”
太后接连喘了几口气,“对,最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如今情势再坏,难道还能比当初哀家痛失女儿,比当初……还要更坏不成?哀家撑得住,一定撑得住!”
看向崔福祥,厉声道:“回答哀家,你是怎么知道的?”
崔福祥脸上有些慌乱,讪讪然道:“回太后娘娘,宣武侯不是一直在皇上面前比奴才体面么,奴才心里便有那么一点点不得劲儿,底下的人见了,为讨奴才欢心,便想着能不能抓到宣武侯什么小辫子,好叫皇上恼了他,以后信重奴才比信重他更甚,所以……”
太后厉声道:“所以这事儿未必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你底下的人为了讨好你,胡乱编造出来旨在污蔑宣武侯的了?”
崔福祥忙摆手道:“奴才底下的人万万不敢,奴才也万万不敢的,是真的确有其事,奴才的人也已向宣武侯府二奶奶跟前儿的体己人再四确认过了,——事情就是宣武侯府的二奶奶发现的,本来侯府只有她膝下有两个儿子,早当爵位是囊中之物了,不想却忽然生此变故,她岂能甘心的?便让底下的人多方查证起来,不想竟真让她查出了宣武侯那姬妾腹中的胎儿,竟是宣武侯府大爷的。奴才若不是有十成的把握,这般大的事,岂敢来惊动太后娘娘,让太后娘娘白白烦心的?”
太后一颗心已是跌到了谷底。
她当然知道这么大的事,崔福祥不敢胡言乱语,要是查证了他是在污蔑宣武侯,那他就不是在害宣武侯,而是在以自己的身家性命助他更上一层楼了。
却仍抱了那么一丝丝侥幸的希望,可惜希望眨眼间就已破灭了,她喉间霎时又尝到了已有些日子没尝到的甜腥味儿,整个身体也是剧烈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得自己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要撑不住了。
她忙狠命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厉声喝命段嬷嬷:“让人立时传宣武侯夫人来见哀家,哀家要当面问个她清楚!”
竟敢那般处心积虑的欺骗她,再利用她一心求孙、皇帝一心求子的迫切心情,达到自己升官发财的目的,她绝饶不了他们!
段嬷嬷见太后脸色难看至极,惟恐她又旧病复发,沦落到以前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境况。
如今她们哪还敢让常百草给太后治病,那不是治病,分明就是催命!
可其他太医又的确没常百草的本事……只得忙忙应了太后的话:“奴婢这便打发人传宣武侯夫人去,太后娘娘千万别生气也别激动,您如今可万万激动不得,千万要以凤体为重啊!”
一面给她抚胸顺气起来。
太后又是一阵急喘,好容易才在段嬷嬷的顺气下,稍稍缓过来了些,又厉声问崔福祥:“除了你和你底下的人,还有谁知道此事的?”
崔福祥见问,小心翼翼道:“回太后娘娘,暂时就奴才和底下几个心腹,并您老人家和段嬷嬷知道了,兹事体大,奴才不敢先去回了皇上,怕皇上龙颜震怒之下,后果不堪设想。可奴才担心纸终究瞒不住火,所以才想请太后娘娘示下,奴才接下来该怎么办?”
太后这才面色稍缓,道:“算你还知道轻重,省得利害。那便先不要告诉皇帝了,容哀家见过宣武侯夫人后,再从长计议!”
第二百六七章 不能冒险 自作聪明
崔福祥巴不得太后这句话,那回头隆庆帝纵知道了他竟敢知情不报,万一要治他的欺君之罪,也有太后顶在前头,轮到他时,皇上的怒气便早已衰竭了大半,指不定至多申斥他几句,连实质性的惩罚都不会有,事情便揭了过去,那就再好不过了。
因忙恭声应道:“奴才但凭太后娘娘吩咐,太后娘娘怎么说,奴才便怎么做。”
太后“嗯”了一声,“你只要一心效忠皇帝,效忠哀家,哀家自然不会亏待了你。”
崔福祥忙表忠心,“奴才这辈子生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人,死是皇上和太后娘娘的鬼,为皇上和太后娘娘赴汤蹈火,上刀山下油锅也在所不辞。只是一点,宣武侯如今也算是树大招风了,就怕不止奴才的人盯着他,还有……其他人也暗中盯着他,万一也知晓了此事,禀告了皇上,可就……”
太后当然知道他说的‘其他人’是谁,心又是一阵弼弼疾跳。
事情的确万万不能让韩征知晓,否则他一定会立时告诉皇帝,皇帝也势必会大受打击,万一又开始凡事不管,只顾荒唐受用,再让韩征大权独揽,她还报什么愁雪什么恨,她又得连基本的人生自由都没有,与皇帝母子之间也将再无任何回圜的余地,那就真只能含恨死在仁寿殿,死不瞑目了。
老天爷能给她一次翻身的机会,却绝不可能再给她第二次!
可韩征又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手下的番子比西厂临时拉来的班子厉害多了,崔福祥都能知道的事,他纵三五日内仍不知晓,时间一长,却是绝然瞒不住他的,届时他岂能白白放过这送上门的大好机会。
此番他归根结底,可不就是吃亏在皇帝求子心切这一点上么?
除非在韩征知晓此事,并禀告皇帝之前,便先彻底扳倒他,让他再没有翻身的机会。
那纵然皇帝事后知道了,韩征也已除了,她哪怕死,也能瞑目了!
太后深吸一口气,咬牙对崔福祥道:“那就在他知晓此事,禀告皇帝之前,除掉他!你这些年一直被他压得头都抬不起来,好容易如今皇帝看到你的好,肯抬举你了,难道就没想过要取他而代之不成?”
崔福祥心“砰砰”直跳,还要强自掩饰,“奴才一心效忠皇上,只要能为皇上分忧解劳,让奴才做什么,身处什么样的位子,奴才都无怨无悔。只是韩征这些年,也的确太嚣张了些,说句糙话儿,便是奴大欺主到都快要在皇上和太后娘娘头上拉屎拉尿……不是,是作威作福的地步了,谁家能容得下这样的奴才的?也就皇上仁慈,才容他蹦跶到了今日,要依奴才说,早该除了他了,不然再这样下去,谁知道将来会怎么样,长公主可还尸骨未寒呢,宗室里连话都还说不明白的小爷们更是多的是……”
太后让他说得“啪”的一声拍在了凭几上,“他做梦,有哀家在一日,他的阴谋诡计就一日休想得逞!难得此番老天开眼,让皇帝醒悟了,不再一味受他的蒙蔽,意识到了他的奴大欺主,那哀家便绝不能白白错过了这次大好的机会,不惜代价也要除了他!”
崔福祥忙跪下了:“奴才但凭太后娘娘吩咐,太后娘娘怎么说,奴才便怎么做,管保指哪儿打哪儿,为皇上和太后娘娘除去奸佞,以儆效尤!”
心比方才跳得还要快了,简直激动得随时都能跳出胸腔以外一般。
他来找太后娘娘还真是找对了,想想吧,之前太后娘娘恨韩征都恨到绝食也要逼皇上杀了他的地步了,虽没能成功,却已足见太后娘娘有多恨韩征了。
他和宣武侯如今的飞黄腾达,说到底也是靠的太后,靠的太后对韩征刻骨铭心的恨意。
那只要让太后娘娘知道,韩征眼见不日又能翻身,又能像之前那样大权独握,说一不二,太后娘娘岂能不着急的?她与皇上母子之间的情分,别人或许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真不剩多少了的,届时皇上一对她不闻不问,她岂非只能任韩征宰割,更遑论报仇了?
可别说什么她好歹是太后,韩征难道还敢要了她的命不成?
宫里但凡没有圣眷的人,管你是什么位份,又是皇上的谁,在死面前,都是一样的!
那太后娘娘便只能拼死一搏,先下手为强,先不惜代价除去韩征了,只要韩征一除,司礼监也好,东厂也好,不都是他崔福祥的囊中之物,韩征如今拥有的一切,也都是他的了?
当然,他不会傻到像韩征那般嚣张,他一定会好生捧着敬着皇上和太后的,面子上吃点儿亏算得了什么,只要有里子,面子能值几个钱?
思忖间,听得太后已又道:“皇帝近日不是一心收回韩征的批红大权,却暂时师出无名吗?这样,你找人搜集罗织他的罪证去,越多越好,然后哀家让宣武侯安排人弹劾他,那皇帝便有发落他的理由了。届时若能一举将他下狱,当然就最好,他人都下了狱,自然树倒猢狲散,再没人会替他办事出头,那他在狱中会不会出个什么意外,或是畏罪自尽,谁又说得准呢?”
顿了顿,“若不幸不能将他一举下狱,能把他的批红大权收回,也是好的,届时除了你,皇帝哪还有更合适的人选接手司礼监的?你都接手司礼监,批红大权也近在咫尺了,若还不能将他下狱,让他再也不能翻身,那哀家便只能怨自己看错了人,不想你竟是个那般没用的了!”
崔福祥忙回过神来,恭声道:“太后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不会让您失望,一定会尽快搜集齐韩征的罪证,让他翻不了身的。只是宣武侯那边儿,就怕他一心求稳,不愿这般急进,且他素日接触的都是勋贵圈子里的人,文官却只怕没什么交情,可这弹劾人,却是文官的长项……”
太后冷笑打断了他:“宣武侯戴罪之身,还哪来的资格求稳?哀家肯给他戴罪立功的机会,他就该感恩戴德了,不然等皇帝知道了他竟敢欺君,哀家好歹是皇帝的亲娘,皇上还能把哀家怎么样不成,尤其哀家也是被他蒙蔽了,情有可原。可他的下场就难说了,就等着抄家灭门吧!这事儿你就不必管了,只做好你该做的事便够了。”
哼,宣武侯与文官没有交情又如何,只要肯用心,只要给的好处足够大,没交情也能为他所用,横竖她只看结果,过程如何,就是宣武侯自己的事儿了。
竟敢那般处心积虑的坑她,害得她都在打算要不要按他那个小妾的标准给皇帝挑几个新人了……等她扳倒了韩征,将韩征和施氏那个小贱人碎尸万段,为自己和女儿报仇雪恨后,再来与他算总账!
崔福祥忙应了“是”,“奴才一定不让太后娘娘失望。”
若不是还当着太后的面儿,就要忍不住笑出声了。
宣武侯与他不合,两人当然不可能联手,虽都是为皇上办事,却大有各自为政的意思,那要多久才能扳倒韩征?
可如今不一样了,宣武侯落了致命的把柄在太后手上,只能对太后言听计从,太后让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等于是二人哪怕心仍没往一处想,劲却往一处使了,——他离梦想成真,取韩征而代之那一日,岂不是又更近了!
太后传召,宣武侯夫人自是不敢怠慢。
忙忙按品大妆了,便随太后打发去传她的宫人急匆匆进了宫,到了仁寿殿。
却见太后坐在宝座上,早不复之前见她时的和颜悦色,而是冷着一张脸,眼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怒气。
一旁的段嬷嬷也不复往日的笑模样儿,殿内除了她,也再没旁的宫人服侍。
宣武侯夫人心下一“咯噔”,立时涌上了不详的预感来,忙上前毕恭毕敬的跪下给太后行礼:“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话没说完,太后已怒道:“宣武侯夫人,你们夫妇竟敢那般处心积虑的诓骗哀家,坑害哀家,竟敢犯下如此欺君大罪,真是好大的胆子!哀家且问你,你房里那姬妾腹中的胎儿,到底是谁的?”
宣武侯夫人万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如遭雷击之余,只差没整个儿瘫到地上。
好容易才堪堪稳住了,忙强笑道:“回太后娘娘,臣妇和外子断不敢诓骗坑害太后娘娘,更不敢欺君,求太后娘娘明察。”
心里简直要疯了,明明侯爷和她已经下了严厉的封口令,把阖府所有知情人的口都封好了,怎么还是会走漏了风声,还这么快就传到了太后娘娘耳朵里?
这下真的是完了,真的是天要亡宣武侯府啊!
太后没想到宣武侯夫人大祸临头了,还敢与自己打哈哈,一掌拍在了宝座的赤金扶手上,“都死到临头了还不从实招来,还敢与哀家嘴硬,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说完看了一眼段嬷嬷:“你立时请皇帝去。”
段嬷嬷屈膝应了“是”,便要下丹陛的台阶。
宣武侯夫人虽已惊慌失措,方寸大乱,脑子却转得并不慢,立时便自太后的话里,反应了过来隆庆帝眼下还并不知情,那便说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