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清如忙向小杜子道了谢,二人一路说着话儿,回了撷芳阁。
桃子正等得望穿秋水,见施清如终于回来了,忙上下前后都看了一遍,见她的确安然无恙,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回去。
惹得小杜子又是一阵翻白眼儿,看在施清如的面子上,没有与桃子一般见识,只与施清如行了礼,便退下了。
施清如这才低声安抚起桃子来:“督主也跟我们一样,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难道还能吃了我不成?让你只管安心,你就安心便是。”
随即又让范嫂子打了热水来,梳洗一番后,宽衣歇下了。
次日,施清如一夜好梦起来后,自是精神焕发。
她刚用过早膳,小杜子便带人来搭小厨房了,给人安排好后,他进了屋里,笑嘻嘻给施清如行礼后,道:“姑娘,不知道您都会做些什么菜?我以后让大厨房每日都给您每样食材都送些来,您觉着怎么样?”
施清如当然知道小杜子对此事这般上心都是为了韩公公,也受了他热情与积极的感染,笑道:“我会做的菜不多,但会熬不少品种的粥和汤,以后我次日要做什么粥汤,就先列个单子给范妈妈,让范妈妈送去大厨房,按需取用食材吧,也省得不必要的浪费。”
小杜子就喜欢她这份以后会安心在都督府过日子的态度和架势,笑道:“那就听姑娘的。”
虽说他干爹差什么也不会差了银子,可以后施姑娘便是都督府的主母了,这些事当然得听她的。
施清如又与小杜子闲话了几句,便状似无意的问起韩征来:“督主怕是一早就进宫去了吧?”
小杜子见她关心自家干爹,忙笑道:“是啊,干爹一早就进了宫去,本来我也该随侍在侧的,干爹却让我留下,听姑娘差遣,可见干爹是真对姑娘上了心。”
施清如闻言,就想到了韩征美玉一般的脸,脸莫名发起热来,道:“督主不过是可怜我罢了……那督主可有留下什么话吗?”
她昨晚求他的不要让施延昌和常宁伯得偿所愿,他只说‘知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真这样做?
她临睡前便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当然,也因为……想到他的俊美恍了好几次神,可到底因为终于回了自己真正的家,她身心都太放松了,竟然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还睡得极好,连身都没翻一下。
小杜子有些莫名,“干爹每日都要进宫,有时候还接连几日都待在宫里,不回来的,从来没留过什么话儿啊,难道干爹该留什么话儿不成?哦,我明白了,姑娘是想问干爹有没有留话儿给您吧?您放心,等干爹回来了我就禀告他,以后再出门前,一定打发人先过来知会姑娘。”
施清如的脸就更烫了,小杜子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是那个意思吗?
她正要再说,有小太监跑了进来,行礼后与小杜子道:“杜哥,施姑娘家打发人给施姑娘请安送东西来了。”
小杜子便看向了施清如,“姑娘,您要见吗?”
做得出卖女求荣之事来的人家,当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可那总是施姑娘的娘家,且看她自己吧。
施清如如果没猜错,来人定是林妈妈,她当然不会见,笑道:“东西留下即可,人就不见了,我这还忙着呢。”
小杜子莫名松了一口气,笑得更欢了:“那就听姑娘的。”说完吩咐那小太监,“姑娘的话听见了?还不快去!”
虽然不厚道,但他其实是盼着施姑娘不亲近娘家人,甚至与他们断了往来的,那她便会将心都用到对他干爹好上,自然他干爹也会因此待她更好,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岂非皆大欢喜?反正那样的所谓娘家,不要也罢!
那小太监忙应声自去了。
小杜子方继续陪施清如说起话儿来。
一时方才那小太监去而复返,还带了好几个箱笼回来,行礼后笑道:“回施姑娘,您家里那位妈妈……”
话才起了个头,就让小杜子给打断了,“什么姑娘家里,都督府如今才是姑娘的家。”
后者便忙改了口:“施家那位妈妈说这几箱衣裳首饰都是姑娘平常用惯的,先送过来给姑娘用着,以后还会再与姑娘送来的,让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只管打发人回去说一声便是。”
施清如微微一笑:“就这些便够了,难道督主还会委屈了我不成?”
小杜子忙附和,“就是,我们都督府什么没有?以后若施家再送东西来,就这样回了他们。”
小杜子年纪是不大,却早已是个人精儿,如何看不明白施家这是送了施清如进都督府,得了一次好处不算,还想以后一直都有连绵不断的好处?别说他干爹了,连他小杜子都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小太监忙恭恭敬敬的应了“是”,施清如自不会让他接连几趟的白跑,让桃子打赏了他和随他搬箱笼进来的几个小太监,小杜子方打发了他们。
却是刚打发了他们,又有另外的小太监来回小杜子事——偌大都督府的家,他早已当得大半个了,自然成日里都是忙不完的事。
施清如便也不耽误他了,带着桃子送了他到门外,看着他走远了,方折回屋里,打开了林妈妈才送来的箱笼。
就见里面除了施清如这些日子做的衣裳打的首饰以外,还添了好些更精巧更名贵的首饰布匹等,急忙之间要采买到这么多东西可不容易,只怕都是从张氏的私库里翻出来的。
施清如就轻笑起来:“张氏这可真是下大本钱了,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她为陈嬿准备的嫁妆吧?如今却只能便宜我了。”
也足见张氏有多做贼心虚,虽已成功将她送进了都督府,心里依然一点儿底都没有,尤其她还刚过了河,就大有要拆桥的趋势。
桃子如今简直恨死张氏与施延昌了,道:“这点东西算什么,比起小姐的一辈子,简直不值一提,他们既然无情无义,小姐以后自然也不用再与他们往来,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最好!”
当初她也是亲娘死了,被后娘撺掇着她爹给卖了的,如今她家小姐又是如此,甚至后半辈子比她还要更无望,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有了后娘就有后爹”!
施清如见桃子气鼓鼓的,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方笑道:“你这又是充的哪门子荆轲聂政?我不是说了,我自有主张吗……喏,这个给你,这下总高兴了吗?”
一边说,一边自装首饰的匣子里捡了对赤金绞丝的镯子递给桃子。
换来桃子的白眼儿,“我这都是为了谁啊?人家心里一直火烧火燎的,小姐倒是一点儿不着急。”
施清如却是笑容不变,现在该上火的人,可不是她,她当然没什么可着急的。
彼时‘该上火’的人之一林妈妈正坐在回施府的马车上,脸阴得能滴出水来。
施清如那小贱人还真是刚过了河,就急着拆桥,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呢,难道她真以为她已经进了都督府,以后便没有求着伯府和老爷太太的时候了?简直可笑,韩公公可是太监,再权势滔天,难道还能让她倚靠一辈子不成?
何况韩公公今日能留下她,明日就能留下别人送去的女人,她还真以为自己独一无二了不成,这世上比她漂亮,比她乖巧的女子可多了去了,以后且有她哭的时候!
可问题是,现在她回去该怎么向太太交代?太太可给她下了严令,今日必须要亲见到施清如的!
还有那位柳公公之前答应的会让伯爷补市舶司使的缺,也让老爷升一升的承诺,不会也因施清如而变卦吧?那大小姐的亲事岂不是也又要生变了?可该如何是好……
施清如用了午膳,刚午睡起来,小杜子便着人给她送了好些绫罗绸缎来,从缂丝、蜀锦、杭绸到缭绫,应有尽有,流光溢彩的摆得榻上和桌子上都是。
直把桃子看得目瞪口呆,小小声与施清如道:“小姐,这么多缎子都做成衣裳,您怕是十年也穿不完吧?”
奉小杜子之命送缎子过来的小太监还赔笑道:“施姑娘,杜哥说首饰府里的库房没有,已经着人去与内务府的人说了,尽快给施姑娘送最时新的式样来,还请姑娘先略将就几日,总归都督府委屈了谁,也断不会委屈了您的。”
施清如向他道了谢,又打了赏,将人送走后,方看向桃子笑道:“怎么样,在这里是不是比在施府好十倍不止啊?”
桃子虽被流光溢彩的缎子晃花了眼,据此也能想到过几日送来的首饰,势必也都是她见都没见过的精致名贵,对都督府的大手笔忍不住咂舌,却还是保持着清醒,低声道:“吃穿用度的确比在施府好了十倍不止,可小姐将来怎么办,还有整整几十年呢,可不是一日两日,也不是一年两年……”
施清如打断了她:“既然你也说现在比之前在施府好十倍,那就行了,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不然传到了督主耳朵里,我可救不了你。”
这丫头怎么偏在这上头钻牛角尖儿了,虽然知道她都是因为担心她,那她也得相信她不是?
桃子闻言,想到韩公公的“赫赫威名”,这才没有再说。
次日,撷芳阁的小厨房搭好了,晾了一日,又把该添置的东西都添齐后,第三日上,总算可以投用了。
施清如当天便熬了安神补脑的天麻乳鸽汤,还加了玉竹枸杞首乌黄芪在里面,在砂锅里小火煨了两个时辰后,一揭开锅盖,立时便清香扑鼻。
可惜韩征是夜留宿宫中,根本没回都督府,最后一锅好汤都进了小杜子的肚子。
直吃得小杜子是赞不绝口,“姑娘,您这手艺可真好,一点不输给府里的大厨呢,不过您刚说您还加了几味药材在里面?难怪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儿,这个府里的大厨可就没您懂了,等明儿干爹回府后,喝了您亲手炖的汤,一定会很高兴的。”
施清如一开始还有些遗憾韩公公没喝上自己精心熬的汤,不过想到来日方长,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便也不觉得遗憾了,笑道:“你不是说过督主有头疼的老毛病吗?这药补终究不如食补,所以我加了治头疼的天麻和补气的几位药材在里面,督主若能隔几日便吃一次,吃上三五个月的,应当就能有效果了。”
小杜子忙笑道:“姑娘真是有心了,那您明儿还炖汤吗?明儿干爹应该会回府了。”
施清如笑道:“自然要炖的。”
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能为韩公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不知道多高兴。
小杜子就更喜形于色了,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才打着灯笼离开了撷芳阁。
韩征翌日却仍是没喝上施清如熬的汤,他回府便已快二更了,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便立时招了几个心腹到书房议事,直到快交四更才议完,然后梳洗一番,便又进了宫去,又是好几日都没回府。
不但他忙得不见人影,小杜子也跟着不见了人影。
施清如每日除了熬汤熬粥,便实在闲得无事可做了,索性带着桃子,给韩征做起靴子来,——幸好她前几日问了小杜子韩征脚的尺寸,不然主仆两个每日就真只能大眼瞪小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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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谋划未来
如此进了五月,天气一日比一日的热了,施清如终于再次见到了韩征。
照旧是小杜子来撷芳阁请的她,见她空手就要随他去,小杜子还有些失望,“姑娘,您今儿没熬汤吗?”
也是,干爹这些日子几乎就没回过府,总不能让施姑娘每日都在厨房烟熏火燎的白费功夫吧?
施清如明白小杜子的意思,不由有些赧然,“我今儿的确没熬汤,是熬的粟米粥,可我晚膳用了一半,总不能把剩下的给督主送去吧?”那也太不尊重韩公公了。
不想小杜子却道:“姑娘又没有弄脏剩下的那一半,就给干爹带去吧,正好他老人家晚膳没怎么用。”
这么多天了,干爹还没尝过施姑娘的手艺呢,他敢说他尝过后,一定会喜欢,那可是饱含了施姑娘的一片心意,与府里厨子做的怎么能一样?
施清如见小杜子都这么说了,只得去了厨房里,用食盒把砂锅里还温热的粟米粥给装好,又配了一碟五香大头菜,一碟虾油黄瓜佐粥。
韩征其时正与沈留柳愚,还有他的一个得力幕僚颜先生议事,议的正是申阁老日前封还了隆庆帝要纳他的次孙女为贵妃的旨意,“申阁老虽以首辅的的特权封还了皇上的旨意,皇上却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只怕申阁老不日就要告老致仕了,可真是朝廷与社稷的一大损失啊!”
沈留道:“督主,属下听说申阁老已经急速为自己的孙女定了亲,婚期就在近日,可见确如督主所说,已是做好致仕的准备了。然他如此公然违抗圣命,怕是致了仕,远离了京城,也难让皇上消气,就别更说收拾那害他落得如此境地的人了。”
韩征闻言,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柳愚却骂起沈留来:“你这个猪脑子,申阁老一旦查到是丁渭那厮在搞鬼,怎么可能不先好生让丁渭喝一壶就离京?那个给皇上卜卦的牛鼻子,自然也会暴露其不过是个江湖骗子的本质,皇上大怒之下,别说那个牛鼻子了,丁渭只怕都要自身难保,那个卦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到时候皇上见自己因为一时轻信,竟逼得申阁老这样一个任劳任怨的老臣告老致仕,不但不会再怪他,反倒会因为对他心怀愧疚,而对他加倍的礼遇,种种赏赐也势必会加倍,你以为申阁老都老成精的人,想不到这些呢?”
沈留这才明白过来,道:“那申阁老如果致仕,其实是在以退为进,等危机过了,他仍会继续做他的首辅了?”
韩征仍是淡笑不说话。
颜先生却扇着手里的羽扇道:“申阁老当首辅这么多年,上要哄下要压,也是够累了,他又是六十好几的人了,应该是不会再继续做首辅了,反正他的长子和长孙都早已自立,也能至少再保申家兴盛几十年不衰了,不然他要破这个局并不是没有其他办法,又何必偏要选这一个?”
说着与韩征对视了一眼,眼里的意思只有彼此才明白。
申阁老那样的聪明人,如何会不明白朝中如今的局势?至少十年内,都是太平不了的,他身为首辅,更是首当其冲,他又何必弄得自己泥足深陷,晚节不保,乃至家破人散呢?
倒不如趁早全身而退,等将来局势稳定了,他再靠着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助自己如今便已是封疆大吏的儿孙更上一层楼,与自己一样,位极人臣。
当然,如果申阁老不是这般的聪明、识时务,韩征也会设法让他变得聪明且识时务的,如今内阁要说韩征唯一忌惮的,也就是申阁老这个老臣了,等到申阁老也致了仕,他才是真正的大权独握,说一不二!
所以此番这一局,给丁渭好生上一课,让他明白自己到底几斤几两只是捎带的,让申阁老致师,才是他的真正目的。
沈留一看韩征和颜先生一副心照不宣的样子,便知道自己其实还是没明白他们的真正用意,可能柳愚也没明白。
他正要再说,就听得外面传来了小杜子的声音:“干爹,施姑娘到了,还给您带了她亲手做的宵夜呢。”
颜先生先就笑着站了起来:“那我们就不打扰督主,且先告退了。”
沈留与柳愚忙也起身行礼,三人鱼贯退了出去。
就见小杜子带着施清如站在门外,一见三人出来,便忙笑着打千儿行礼打招呼:“颜先生,沈哥,柳哥。”
施清如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