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了这话,出口就后悔了。然后扭过头,撅着嘴低喃:“妖界的妖精们似乎不太欢迎我,所以……你还是早点解决了沧拔,把我送回去吧。”
“吾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听寒停下正要离开的脚步,转身站回她的床头,眼神清淡地瞅着她那气鼓鼓的脸。
苏月白察觉到齐刷刷的眼神,侧头凝住他的脸,疑似伤感地问:“妖界和孟庄你更喜欢哪个?”她直直地盯着他的脸,认真分辨着他的表情。
听寒微微一笑,自是坦白道:“孟庄远比这里安逸自由。”
“不过,咱们都回不去了。”苏月白叹了句,慢慢闭上眼睛。
她只是惋惜,自打景乐之变成了墨九君,自打她从月儿变成苏月白,孟庄就离她越来越远,甚至成为了一个梦想。她从来没有意识到,所谓思乡的情绪竟然不是回家找妈妈而是回到孟庄过着简简单单的生活。
她终究还是个没有追求的人。
听寒没有接话,不管孟庄还是妖界,只要有她的地方他都会珍惜。他本就无根,不会像她那般有如此强烈的思乡情结。但是转念一想,或许她的思乡正是印证了她的心境,她不幸福,那个人无法给予她家的温暖。
如此一想,听寒的心豁然开朗,他知道她的心有缺口,并心心念念地想着如何将那些缺口填满。这个想法太过深沉,最后竟让他辗转无眠。
苏月白起床后,在二楼做了会儿广播体操,全身通畅后下楼准备早餐。刚拐进书房,就见听寒歪在睡榻上丝毫没有身为妖王的威仪。
她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友好地问了句:“你想吃什么?”
听寒转了身,眼睛通红,一副没睡醒的慵懒模样。
“你昨晚干什么了?怎得成了夜猫子?”苏月白顺口一说,转念一想,他真的是一只猫。便端来一杯茶水,递到他的面前,嘱咐道:“如今没有老鼠可抓,早些睡觉还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你不是日理万机么,若是累坏了身子骨,不怕冥界打过来?”
“你在担心吾。”听寒接过茶盏,浅笑着抿了一口。
苏月白并不掩饰,点头道:“那是当然,我在你的地盘上总归要有危机感,你若是倒下了,谁来收拾沧拔,谁来保护我?”
“他不过一心护主,你的偏见……很深!”听寒小心的解释。
但是苏月白显然没有那么大度,抢过他的茶盏,生气地嚷:“他把我穿成了筛子,让我如何不偏见?若不是看在你救过我的情面上,我会连你一同记恨的。即便是现在,你若再干一件对不起我的事,我当真要与你绝交。”
听寒马上噤声,为难地看着她,悬空的手想要抓住茶盏。但是苏月白已经站了起来,重重地将茶杯砸在桌子上,扭身出了房门。
因得听寒早上的表现不够好,苏月白一肚子冤枉气无处发泄,便在熬粥的时候放了很多食盐进去。她在厨房吃饱后,就将一锅毒药般的食物端了上去。
“我去院子里浇花,你自己慢慢吃吧。”她扔下一句凉凉的话,扭头就走。
被留在桌前的听寒只好自己动手,刚喝了一口就变了脸色。他自然知道苏月白这是存心报复他,但是又不好浪费了她的心意,便硬着头皮将一盆粥都喝光了。苏月白进来收碗时,却被吓了一跳,难以置信地问:“你都喝了?”
听寒点点头,抱着紫砂壶疯狂灌水。
“剩下点也没关系……”苏月白有点不好意思,声音有些颤抖。
听寒抬头笑笑,无所谓地喝光茶水,递到苏月白的跟前,低语:“你若不好意思,便为吾泡壶新茶吧。”
苏月白点点头,对听寒的隐忍力刮目相看。她重新泡了一壶茶,端到他的面前,自己也倒了一杯,揪心地看着他,问道:“你明知道我故意整你,还那么傻作甚?”
“好久未吃过你做得饭菜,吾自然是停不下来。”听寒抿着茶水,笑容却氤氲在茶香里。
苏月白感动地瞪着她,心里虽暖,但嘴上却硬着:“你少哄我开心,我又不是小丫头。”
“于吾眼里,你怕是长不大了。”听寒放下茶盏,眉眼传情地瞅着她。
苏月白心下一紧,眉头微微皱起,红着脸嚷嚷:“不要说得和爹爹一样。”
听寒笑笑,眉眼弯出好看的弧度,眼中更是璀璨,似有繁星乱闪。
苏月白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灌了口茶水。微热的茶水缓缓下肚,胃中却一阵翻江倒海,汹涌的液体涌了上来。她没憋住,直接捂着嘴冲出了房门。
听寒见她身体不适,捏了个传音决将妖界的药师唤来,把她按在睡榻上诊脉。
苏月白挣扎着摇头,死活都不肯伸手,胡子花白的老药师无奈,只能朝听寒投去求助的眼神。
听寒坐在床头,沉着脸扯过她的手臂,担心道:“最近你的脸色都不是很好,吾甚为担心,既然穆药师来了,便让他瞧瞧,吾也好安心。”
“听寒,我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清楚,不用这么一惊一乍的。”苏月白缠住他的胳膊,撒娇卖萌般嘟囔着。
听寒没有心软,钳制了她的胳膊,直接递给了穆药师。
老药师也算是妖界的老前辈了,从未见过自家少主如此担心过,且又见这姑娘与他没有丝毫距离感,便不得不猜测这是少主瞒着众人藏着的侧夫人。
他轻轻地将手指扣在苏月白的胳膊上,细细一探,然后眉飞色舞喜庆道:“恭喜主上,夫人这是有喜了。”
屋内的气氛急转直下,老药师一脸喜悦,苏月白和听寒则是满面尴尬。
“我就说不是什么大事嘛!”苏月白支吾着,转身藏进被子,以后脑勺对抗穆药师的误解。
听寒也没解释,只是堆着笑送走了药师,并嘱咐他此事不得外传,又让他开了几副安胎的药。再回屋时,苏月白已经坐了起来。
她瞅着他,干咳一声,羞涩道:“沧拔的事还是要抓紧时间,我如今也是分外金贵,总在你这里藏着也不是办法。你还是早些安排人送我回去比较妥当。”
“你早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听寒与他并排坐在睡榻上,但眼睛却瞅着地面,一张侧脸凉飕飕的。
苏月白点点头,老实道:“我好歹也懂些医术,自然知道些。”
“吾一直以为你口中的嫁为人妇不过是气话,原来……”听寒垂下头,手掌在袖管里握成拳。
“这种话我不会胡说,自然是真的。只是你不相信而已。”苏月白伸腿下床,脚丫子刚刚着地,就被听寒抓住了脚踝。
他低着头,声音亦是低入了尘埃,嘴唇动了动,小声道:“既然有孕定当小心呵护,吾去熬药,你且休息吧。”
苏月白摇摇头,无所谓地嘟囔着:“不过才三个多月,无需如此小心,你太多虑啦!”
“吾让你歇着,你便歇着!”听寒冷冷地吐出句疑似命令的话,将苏月白冻在床榻上,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说什么都很残忍。所以也就老实地闭嘴,钻回了被子。
事后,听寒忙进忙出地端茶倒水,苏月白一来张口饭来伸手,一通折腾后,她反倒不好意思了。毕竟,她肚子里的孩子与听寒可是半文钱关系都没有。见他如此上心,不知怎得总会有些酸楚。
一日入夜,苏月白终于没忍住,拽了他那喂药的手臂,小声道:“这些事,本与你无关。我看着有些过意不去,不若你早些送我回去?”
“你放心住着,我自有安排。”听寒舀了药汤,吹凉后递到苏月白的唇边。她愣了愣,还是仰头喝了进去。苦涩的汤药灌进五脏六腑,苦得她浑身发麻,心情也跟着苦了。
她抢过药碗,纠结道:“我自己有手有脚,不用喂啦,你去忙吧,不用总陪着我。”
“吾的心意,你可是不知?”听寒垂下眼帘,眸色瞬间熄灭。
苏月白一惊,不知道他所谓的心意指什么,只能敷衍道:“我怎会不知道?你对我有愧嘛!不过,我已经不怨你了,你大可放宽心,不需要对我这么好。”
“有愧?”听寒幽幽地重复,慢慢抬起头,他的脸沉在月光里有些看不真切,眸中翻滚的情绪汹涌而来,差点把苏月白溺死其中。他把药碗放到桌上,转而拾起她的手。
滚烫的温度几乎能够把人灼伤,苏月白错愕地看着他,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只觉得胸腔里扑腾着心跳,搅得她心烦意乱。
“吾对你……岂止有愧……”听寒慢慢靠过来,眉眼顿显清晰,他揽住苏月白僵硬的肩膀,呼吸近在咫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三章 所谓错过就真的错了
苏月白捂着几乎要跳出来的心脏,瞪着迷茫的大眼睛。她的眼底有两个小人在打架,电光火石之间,听寒的鼻息已经划过了脸颊。
“听寒……”
她低低地唤了一声,然后撑开手挡住了渐渐靠近的心跳。
“我……已经……嫁人了……我的夫君是冥界之主……”
苏月白抬起脸,眼眶里全是清泪。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或许是为了纪念逝去的爱情,亦或者是为了悼念他们之间错过的曾经,更或者是对墨九君的愧疚。不管哪种,都在提醒着她,眼前的人已经与她擦肩而过,便是肩膀磨出了茧子也终究只能是擦肩。所以,她该认清自己,并果断地提醒他自己的身份。
显然,苏月白的话是没有实际意义的。听寒的手已经滑下肩膀径直箍住了她的手腕,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被按在睡榻上,双手抵着枕头,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
而一直以冷静出名的听寒就像是点燃的火种,眼神灼灼地盯着她,迷离的眼眶中更是翻滚着熊熊火焰,烧得苏月白脸颊发烫,她僵硬地扭过脖子,躲开他那让人无处遁形的眼睛。
“月儿……吾……想要你……”
这是苏月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在听寒的影子慢慢罩下来之后,她竟然一口气没有提上来,就那么晕乎乎地撅了过去。
听寒的唇畔擦过她的脸颊落在腮边后,身下的人却没了动静。他垂下头,瞅着怀里如空气般沉寂的睡脸。她的眼皮还在微微颤抖,呼吸也不是太均匀,大有小心翼翼的成分。显而易见,她是装出来的。但是,听寒并未拆穿她,只是小心地俯下身,像是怕把他弄坏了一般轻轻地搂进了怀里。
两个人就这般自然而然的和衣而眠,听寒撩拨着苏月白额前的头发,有些刻意地小声道:“吾只是想要你留下,想不到这个小小的要求竟然把你吓晕了。”
苏月白心里咯噔一下,对自己那些男啥女啥的思想表示愧疚,贴着听寒的肩膀小心翼翼地睁开半只眼,偷窥着。
听寒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她的偷窥,不过并未侧头,只管看着墙上的花纹,自顾自地嘟囔:“吾许久未曾见过你,只是想珍惜现下的时间,希望你能没有后顾之忧地陪着吾,之后……吾自会送你回去。”
苏月白点点头,扬起脸不满地捅了捅他的下巴,嚷道:“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要把我据为己有呢!”
“吾确实有过这种想法……不过……你恐怕不会高兴……”听寒侧头,满眼的流星一晃即逝。
苏月白应了一声,自他的怀里探出头来,笑道:“我以前说过,你是我的亲人,以前是现在也是,所以,能把奶奶和爹爹接来么,咱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像从前一样。”
听寒望着她那双晶晶亮亮的眼睛,忽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了,只能点头答应,差人又在竹屋的隔壁加盖了一栋房子。并承诺等房子建好,就会把孟奶奶和孟老爹接过来。但是在此之前,苏月白要专心养胎。
某天听寒到昭和大殿处理事情,苏月白闲得无聊就在院子里溜来溜去,走到院门口时,伸手一探正巧撞上看似单薄的结界。她摸了摸结界的厚度,估摸着传音符是飞不出去的,也就没再逗留,只扭头回了屋内。
她坐在桌前,回忆着解封的符咒如何绘制,想了一会儿竟还记得,索性用指尖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上画了起来。
符咒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威力,但至少让听寒的结界动摇了。她感觉大地在颤抖,便知这符咒若是写在符纸上一定会把结界破开一个大洞。只是,结界若是破损了,听寒定会第一时间知晓,万一沧拔比他还早,保不准就会先下手为强。
苏月白如今是一尸两命,不能轻举妄动,她忧愁地望望天,似乎等着墨九君派个人来接她回去。
她非常了解听寒,虽然他一直强调会完璧归赵,但是只是说说而已,转眼已经过了三个月,苏月白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以前穿着宽袍还能遮住,现在想要遮起来却委实困难。穆药师诊脉时说过,她怀了双胎,肚子要比一般人大了一圈。如此一来,她那典型的孕妇模样却是没办法再遮掩了。
就连平时被听寒指派来的侍奉丫头,都开始对她议论纷纷,这个孩子的身份变得扑朔迷离。甚至连若桐都隔三差五地冲到结界外,指着苏月白的鼻尖骂她不守妇道。这委屈的日子过久了,连苏月白都一度以为,这个孩子若不是听寒的,都对不起这么长时间的闲言碎语。
其实她早就懂了,听寒对孩子的事只字未提,又习惯性地嘘寒问暖,给外人营造了一个假象,好像他们之间真的有一腿。既然有一腿,弄出人命可是再正常不过的。苏月白在冥界的时候,墨九君没来得及给她名分,登基大典也没有进行,除却孟婆庄的几个女鬼,恐怕无人知晓新冥帝还藏着个老婆。
再加上现在苏月白是留书出走,墨九君不可能大张旗鼓地寻找。而与此同时,妖界到处都流传着妖王储着个小妖精,沸沸扬扬的绯闻早就漫天飞了,正因为很少有人见过苏月白,所以传闻也就格外玄乎。
怕只怕苏月白生了孩子出来,妖界就会炸开锅,跟着冥界也炸开了锅,然后两界又要打架了。本着和平人士的善良心胸,苏月白是不愿意看到这一幕的。但是,撇开这些大仁大义的问题,她更加不愿意受人指点,她肚子里的孩子明明只有一个爹,却被大家诟病和质疑,这一点让她哭笑不得。
所以,她不得不挺着大肚子与听寒谈判。
听寒看着她把一大盆米粥喝得精光,不禁哑然,直接赞了一句:“你的饭量……果真见长。”
苏月白抹抹嘴,撑着腰向后仰,指着外头的月亮一板一眼地问:“当着月亮的面,我有话问你,你要如实回答。”
听寒点头,用帕子擦拭着她的嘴角。
“你可知道,这个孩子的父君是何人?”苏月白瞟一眼听寒的脸,见他没有明显的不悦,便放心地问出了口。
听寒抽回帕子,稍微放缓了语气,小声道:“自是知道。”
“可是我怎么听说,外面的人都说这个孩子和你有关系。我不想他出生后还要蒙受这种不白之冤。”苏月白一向直白,尤其在听寒面前,从未掩饰过,她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这些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听寒却并未生气,只敷衍道:“他们不过说说而已,你莫要认真。”
“我是想问,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我送回去?”苏月白转过头,焦急地盯住他的脸,虽然有恳求的成分,但是更多的却是感伤。她想走,只因她是墨九君的妻。
但是,听寒显然有他的打算。自打领苏月白进了这个竹屋,他就没想过放她回去。虽然这中间出现了一个小意外,也就是苏月白怀孕这件事。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人的打算。因为失去过,所以更明白来之不易。况且他从未强迫过她,只是想把她留在身边而已。如此心愿,他觉得并不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