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早啊!”苏月白扬起脸,忽闪着如水波般荡漾的眼睛,嘱咐道:“若是有此打算,自然要从现在起破坏小末他们的自由恋爱。”
“你这心思……是不是太霸道了?”墨九君捏了捏她的鼻尖,骄纵的眼睛里填满了苏月白的小心思。作为一个母亲,孩子的幸福大于一切。
苏月白摇摇头,不情愿的承认:“确实有一点儿,我这样算不算产前忧郁症?最近,我总在想,你与我成亲的时候,是陛下的脸。可现如今却换了一张容颜,若是细追究起来,孩子模样到底是像陛下,还是像你?”
“这个问题……还真是有些疑虑。不过,却不是你应该考虑的,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墨九君揉揉她的头发,将她自怀里抽出来塞进被子,又指了指床榻的边缘,笑着问:“今晚,我能睡这里吗?”
苏月白微微一震,抬眼瞅瞅夜明珠的光,往墙边靠了靠,露出半个枕头,答道:“你不说我倒忘了,现下正是深夜。你累了一天,赶快歇息吧,我不闹腾你了。”她说罢,还体贴入微地拍拍枕头,将被子撩开一角,飘去一个请君入瓮的眼神。
墨九君顺从地贴在她的身侧,仰面朝上,规规矩矩地躺好。但手脚却有些局促,不知道应该摆在哪里才好。他们很久未见,之前又闹了别扭,好不容易躺进一个被窝,却倒是有些生分了。
苏月白侧过头,瞅了瞅他那张过分正经的脸,偷笑了一下,自被子里将手掌迂回过去,悄悄地握住了他放在身侧的右手。
墨九君微微一愣,侧头睨了她一眼,满面的紧张。
苏月白拍拍他的侧腰,招呼道:“把那只手也给我。”
墨九君立马照做,将两只手乖乖地伸了过去。
苏月白慢慢地抬起上半身,把他的右手压在脖颈下,又扭过头用后脑勺对着他那迷惘的大脸。然后轻轻地倒在他的胳膊上,拽起另一只手稳妥地放在自己那圆滚滚的肚子上。
“我前面的位置是给孩子们的,后背可以给你。”她往后缩了缩,软软地贴进墨九君的怀里。
突如其来的发香把墨九君迷得神魂颠倒,对苏月白这疑似主动的投怀送抱更是顿感欣喜,一时间美好的心情极度膨胀,笑得一张脸几近裂开。他从未觉得一向矜持的苏月白会如此直率,这种直率让他顿感可爱。满眼的爱怜更是包裹不住,都快把她的后脑勺融化了。
他紧紧手臂,感受到久违的重量,胸膛里被温暖填满,困意全无。
但与之相反的是,苏月白选择了一个非常舒适的姿势,在踏实的呼吸里很快跌进梦里,对墨九君的欣喜若狂完全不知情。
翌日醒来,屋里没人,榻上更是空落落的。苏月白睡得有些迷糊,以为昨夜的甜言蜜语都是在做梦,但直起身后,又瞟见了墨九君绑头发的黑色缎带正掸在枕头旁,幽幽地亮着光。
显然,昨夜的枕边,是有人的。
苏月白稍微放心了些,坐在床上呆愣愣地瞅着大门。乌色木门透了点鬼火的蓝光,冷飕飕地略过屋子。冥界没有昼夜,黑暗中只有鬼火不眠不休的闪烁着,鬼火的光变成蓝色,则是白天,如果是红色则是夜晚,偶尔有特殊情况还会变成绿色。总之,鬼火就是冥界的太阳。
她伸手捏起枕边的缎带,在手心里看了又看,以前竟从未注意,这缎带其实是会发光的。难道在冥界有夜光一说?苏月白觉得神奇,把玩儿着两指宽的布带。
然后屋门开了,墨九君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见苏月白望着缎带发呆,忍不住出声问:“你在看什么?如此专注?”
苏月白抬起眼,许是刚刚起床还来不及打理自己,墨九君的外袍宽松慵懒地披在肩上,一头墨色长发也随意地散着,头顶的几缕头发似乎是在梦里被压过了,硬邦邦地站着。如此平易近人的形象,与冥王或者国君相距甚远。
“我帮你束发吧!”苏月白颠了颠手里的缎带,撑着腰自榻上起身。她是个孕妇,行动迟缓。
墨九君见状急忙上前搀扶,口中喃喃:“这种事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现在没了转魂梳,可能……梳不好。”苏月白望着他,眼中有些殷切。
墨九君没再拦她,将药碗放在桌子上凉着,自己转身坐到铜镜前,将脑袋完全交给了她。
苏月白晃悠悠地走过去,自包包里翻找出当年景乐之送她的木梳,一下接着一下,认真仔细地梳理着他的头发。手指穿过发丝,丝滑的触感似曾相识,她不禁露了笑,回忆道:“以前,我是有多敷衍,竟不知你的头发质感如此不错。”
墨九君自镜子里望着她,眉眼里含着笑,“你可知大唐国只有夫妻之间才可互相束发的?”
“咱们不是夫妻么!”
苏月白并非心灵手巧,在梳头上还欠缺指导。虽然他的头发相对柔顺,但是要把及腰长发编出花样,委实有些难。几番拉扯之后,她还是束手无策,只能将头发在肩头齐齐地用缎带绑了,然后透过镜子不好意思地道歉:“是我太依赖转魂梳了,连头发都梳不好。”
墨九君扭头捉住她落在自己肩头的手,摇头道:“这样挺好,方便解开。”
苏月白调笑着拍了他一下,嘟囔道:“你要解开作甚?”
“你说呢!”墨九君仰头,眼底尽是化不开的怜爱。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六章 孩子啊,出来吧!
苏月白自此就算是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每天老老实实地宅在孟婆庄安胎,偶尔到院子里看孟奶奶和孟老爹熬汤。
孟奶奶的肉身是别人的,苍老的灵魂驾驭不住,只能靠彼岸花的精血来维持鲜活。所以自打她老人家重回孟婆庄,这孟婆庄就成了花的海洋。满园都是红彤彤的花朵,将整个庄子都映衬得红红火火,多了很多人气。
当然,对于那些赶着投胎的鬼魂来说,这个生命力旺盛的颜色非常适合他们的心情,在投生的路上也是信心满满,对美好生活怀着期待。一时间,冥界的光荣形象得以恢复。
从噬魂谷带出来的众鬼魂、下等妖精们,都经历了漫长的放逐生活,对生命更是充满了感激。在墨九君的首肯下,他们入了鬼籍,兢兢业业地操持着冥界的大小事务。再加上三位自觉法力无边的首领,冥界还当真是如虎添翼,一扫被灭族的阴霾,重新获得了天界的认可。
天帝派仙使表扬了墨九君的临危不乱,更将冥界的未来托付给他。虽然曾经有人质疑他的来路不明,但是看在冥界蒸蒸日上的前景上,大家也都闭紧了嘴。
冥界一派祥和,自然也少不了苏月白的贡献。她在妖界得到了听寒的承诺,两界获得短时间的友好相处。虽然在利益面前感情并不占主导,但是听寒也总会顾念苏月白的身体,不会选择在她即将分娩时出来搞破坏。
墨九君本想给苏月白一个名分,可是她的身子骨又没办法站在灵台上受人瞻仰。一时间,只能空着后位,等她顺利生产,连同冥界皇子一同问世。虽然没有名分,但是冥界的所有鬼吏都很清楚,冥后之位苏月白势在必得。
介于妖精和人魂的结合体,苏月白足足怀孕了十二个月,她的肚子不仅比常人大上两倍,甚至到最后都没办法坐起来了。起初,墨九君担心她的身子撑不住,找来许多药师,对她进行全方位立体式的会诊,几个药师诊视后开了一个研讨会,最后对苏月白的现状进行了定位。
她肚子里的孩子不仅是双胎,而且是聪明异常的双胎,便是一出生就会说人言通人语。苏月白本是孟婆后人,魂魄残存着巫力。孟奶奶早就预言,孟家后人的巫力是通过孩子进行传承的。也就是说苏月白的孩子继承了母亲的巫力,自然比一般的婴孩强大很多。再加上孩子他爹又是冥王,基因的素质非常高,孩子注定异于常人。
众药师赞叹之余又向墨九君道出了一个隐患,正因为苏月白肚子里的孩子过分强大,母体的妖精之躯会不同程度地受到损害,可能在分娩的过程中面临着未知的危险。
墨九君忧心忡忡地坐在苏月白的榻前,凝住她日渐憔悴的脸,纠结道:“这孩子……你非生不可?”
苏月白瞪了他一眼,坚定地点头,虚弱道:“怀胎十二个月……我已经很不容易了……如今你竟说这种话……”
墨九君心疼地攥着她的手,眉心紧蹙。
苏月白咧嘴笑笑,宽慰道:“你该欣慰,咱们的孩子如此强悍。”
“我只是担心你。”墨九君叹息道,拖起苏月白的手在脸颊上蹭了蹭。她的手很凉,好像连体温都是和肚子里的孩子一起共享的。
“放心好啦,我不会有事的。死亡都经历过了,还怕这些?”苏月白探手拍着他的手背,眼中的光透着股坚强。
墨九君牵强地扯扯唇角,怕他担心般点了点头。
苏月白侧过头,看见门外晃悠着一个巨大的影子,便知是小末来看望她,马上露出笑容,嚷道:“快让小末进来,我近日太闲,想听他说说凡间的事。”
墨九君挥开手掌,乌色的门缓缓打开,小末跳进屋子,跑到苏月白跟前,小声道:“姐姐,近日身体好些了?我带了好消息给你。”
苏月白眨眨眼,显出浓厚的兴趣,翘唇道:“可是有秀姐的消息了?”
她一直惦记着凡间的人们,在卧床不起的这段时间,经常在墨九君面前嘟囔,让他抽时间到凡间找找他们。
墨九君答应下来,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了秀秀,但是秀秀是个凡人,早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生老病死,在冥界纷争的时候没办法投胎,就变成了游魂。墨九君对苏月白不放心,只在凡间短暂地逗留了一日,其他事情都嘱咐给了小末。
如今,定是已经找了秀秀的魂魄。
“她如今被关在锁妖塔里。”小末凑过来端看着苏月白的脸,探手摸摸她的额头,在确定温度后转移话题:“孟婆婆说过,姐姐若是发烧,便要临盆了。”
“小孩子关心这些干什么。”苏月白干咳一声,凝着小末的脸再度发问:“这锁妖塔在哪儿?”
“妖后的梳妆台上。”夜阑心娇媚的嗓音穿透冥界的暗光,随着一抹香风吹进屋子。
苏月白探头一瞧,这家伙拖着悟心镜指着镜子里的一方梳妆台似笑非笑地低喃:“你若开口向妖王要人,他又怎会不肯?”
苏月白剜了他一眼,哼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那便打过去,杀他个片甲不留!”天落自屋外闯进来,面色阴沉地嚷了一句。
墨九君恐怕苏月白被吵到,回身向他们投去不太友好的眼神,柔声道:“人可以稍后再找,你不必操心,我自会处理。”
苏月白点点头,说了太多废话,气力严重不足。她闭上眼,抖抖攥在手心里的手,呢喃道:“帮我找秀姐回来……”
话罢,就沉进了梦里。怀孕之人总是分外嗜睡,再加上苏月白的肚子里并非凡物。
墨九君将她的手塞回被子,扭身望住众人,抬眉道:“若无要紧之事,尽量不要来烦她。秀秀一事,先暂缓几日。”
“若是见到了一直思念的人,姐姐一定会高兴的……”小末小声嘟囔,对墨九君的敷衍生出了疑虑。
墨九君没再说话,只撑开手臂推开门。
夜阑心抿嘴一笑,愕然道:“兄弟,你这是关心则乱。”话罢扭身闪出了房门。
天落亦冷哼一声,态度不太亲切地提醒道:“恐怕你保护得再好终究会被处心积虑的人钻了空子。”
小末思维单纯,对他们的对话不甚理解,只瞟了眼睡过去的苏月白,追着天落问:“处心积虑的人是谁?”
天落扭头戳了戳他的脑门,叹息道:“你啊!长长心眼吧。”
小末不解,脚步已经跟着他跨出了房门。
墨九君阖上门的时候,正巧听到小末在嚷:“你是说那个猫妖是故意的?他抓了姐姐的姐姐?”
墨九君再次坐回床头,低头瞅着苏月白惨白的脸。他很清楚,这次的分娩危险重重,为了不影响她的情绪,有些话还是不要说的好。毕竟,意外的随机性是没法预见的。
苏月白分娩那日,整个冥界都弥漫着阴霾。墨九君沉默不语地守在房门口,像没头苍蝇一般一圈又一圈地转来转去。
同样怀揣担心守在门口的小末见他这副摸样想要问候一句,可刚刚张嘴,就被夜阑心捂住了。夜阑心瞪了他一眼,摇摇头。
小末叹气,只能蹲在门口的石头上仰头望天。近日妖界被天兵天将围剿,主将正是天落。野心勃勃的天落不会心甘情愿地待在冥界,早就与天界勾结带着许多有用的情报换了个天将的职位,带着众多敢死队杀到了妖界。
冥王墨九君顾念着苏月白与听寒的约定,并未出兵帮忙,只以兵力不足为由,拖延着天庭的催促。但是,拖延终究不是办法。他只想等苏月白顺利分娩,养好身子再赶往妖界。天帝的旨意不能违背,妖界倒行逆施注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只是,苏月白那里解释起来有些困难。
墨九君下了封口令,在苏月白面前屏蔽了外界的消息。孟奶奶和孟老爹自然知道自家孩子的身体情况,更是绝口不提妖界的事情,藏着掖着也就熬到了分娩这天。
苏月白一个人单挑两个孩子,生产时更是疼晕了又疼醒来,反复折腾了一个时辰,光是喊声都能冲破孟婆庄的天空。连预计投胎的鬼魂,都在这天躲在树丛里暗自祷告,希望这位未曾谋面的冥后可以顺利生产。
墨九君抓着门框,苏月白每喊一声,他就下意识地使力,第一声婴孩的啼哭穿透窗框飞出来后,那个门框也印上了一个深深的掌印。
第一个生出来的是个男孩,刚出来时哭声响亮,嚎过一嗓子后马上甩开眼泪,瞅着孟奶奶铿锵地喊了一句:“曾婆婆好年轻!”
孟奶奶摸着他的脑门,震惊之余更是热泪盈眶。这孩子天生承袭了苏月白的巫力,竟然在肚子就搞清楚了外面的人物关系。他挥舞着小手,笑眯眯地回头,瞅着还在哀嚎的苏月白,惊喜地嚷:“母后果真和妹妹长得好像!”
苏月白忍着痛侧过头,望着已经能开口讲话的孩子,心底涌出一股母爱的力量,她攥紧拳头感觉有巨大的力量正在往体外钻,那种钻心的疼痛几乎要把她撕裂。好在之前已经有了经验,所以她也不忍着,疼得厉害就大声喊。可是,这一次不论她如何喊,这个据说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就是不肯出来。
一旁的稳婆抹了把额前的冷汗,扭头瞅了眼孟奶奶,嚷了句:“婆婆,娘娘这怕是难产……”
孟奶奶抱着孩子冲过去,望着奄奄一息的苏月白。
“孩子,与你母后说些话,千万不要让她睡着……”孟奶奶颠了颠怀里的孩子,催促了一声。
那孩子非常懂事,马上伸过肉呼呼的小手,糯着嗓子嚷:“母后加把劲儿,妹妹很快就出来了,她与我说过,很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苏月白没有力气废话,只侧头瞟一眼门外,喊道:“墨九君!你给我进来!”
墨九君听到歇斯底里的喊声,踉跄一步跌入门内,扑到苏月白的榻前,回答道:“我在,我在!”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十七章 死乞白赖和于心不忍
“都怪你,疼死我了!”苏月白抓过墨九君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上去,鲜血顺着她的牙缝淌了下来。
墨九君哼都没哼一声,只死死地攥着她的手,虽然屋内气氛紧张,但是他的眼角却瞟见了一双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