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此时,贺连翰抓住了轻水的手腕,将她的手从自己衣裳里抓出。他眉眼清明,哪里有什么迷糊的模样。
“疼!”轻水稍稍挣扎。“翰哥哥,你把我拽疼了。”
“谁与你说的?”
“什、什么?”
贺连翰的眼睛里溢满了认真,他的质问振地有声,拽着人的手怎么也不松开。“四殿下怎么会知道?先前我便觉得奇怪,明明不应有人知道……”
“哎……”轻水脸色难堪。“翰哥哥,轻水不是说了吗?轻水是看出来的。”
“那四殿下呢?也是看出来的?”
“额,是四殿下!”轻水连忙拖来旁人背锅。“是四殿下告诉轻水的。”
贺连翰皱紧了眉头,为轻水这前后不一的说辞。
贺连翰喝了点酒,多多少少是受了点影响。心情起伏得厉害。他只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四殿下对若云公主如何,他是最清楚的一个,儿时他没少伤害她,如果她有那么一个把柄在他身上,又怎么可能安然无恙?四殿下肯定会拿来做文章的。
“轻水,你与我说实话……”
“翰哥哥,轻水说的就是实话。”轻水这下才有些着急了。她以为醒酒汤里头的药效起了作用,这才胆大了起来。谁知道……“翰哥哥,你连轻水都不信吗?你忘了,当初轻水可是为你了,被若云公主害成如今这般的啊!轻水骗谁,都不会骗翰哥哥的。”
贺连翰看着轻水,有些恍惚。
“他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轻水不知。”
“说!”贺连翰大怒。
现在想想,一切都是从轻水开始的。
轻水是他入宫前的玩伴,加上他们两家一直是世交,他待她就像妹妹一般。
他是真的气,若云公主坏了轻水身子,把她逼到了四殿下那个混人手上。
他一直护着她,无法容忍自己一心看护的姑娘,就在自己眼皮底下变得那般的恶毒。她明明知道四殿下有多么的坏,却用自己避之不及的人害了人。而且还是因为他。
他心中有愧,因而一直对轻水有所照顾容忍。所以他忽略掉了她,没能更护着她,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她落了那么个大把柄在四殿下手中。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应该是他来守护的。
贺连翰无法想象,那样小小的一人,身形单薄的小姑娘,是如何面对如豺狼般的兄长和娘亲,是如何支撑下来的。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她才越来越恶劣,越来越狠毒。他做了什么?只责备了她,违背了保护她的诺言。
“轻水,你与我说实话。”
贺连翰想起了若云公主离开关门时的场景。他站在城楼上,一直目送着她。而她的步辇一路走远,她连头也没回。她的后背比以往任何时候还要挺直,仿佛已经接受了,自己一人面对将来所有的危险。再也不需要任何人护航、不需要他。
“轻水!”
贺连翰的声音激动得有些发抖,他觉得什么都错了,什么都错了。
此时,参将走了进来。
“什么人!”贺连翰眉眼如剑,立刻朝营帐口看去。
此人,正是他派去给庄耀玥送信的亲信参将。“属下参见大人。”
贺连翰松开轻水,轻水这才得以解脱,立刻就起身想走。
“轻水姑娘,请留步!”
参将突然叫住轻水,轻水有些害怕的看着他。“你、你……”
这人,竟然就是给轻水药粉的。那药无用,轻水自然会害怕。
轻水的身份,作为亲信,参将自然是知道的。只是他从来不把身份挑明,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叫了轻水。
“你这是什么意思?”
贺连翰问道。
“将军。”参将低头请罪。“其实您送去的信,庄大人回信了。只是属下奉庄大人命令,留到此时才得以上交。”
参将从怀中取出自己藏在身的密信,递给了贺连翰。
“庄大人说了,当年他与公主殿下定下约定,只是四殿下无用,轻轻松松便倒了。作为赠礼,同时,也作为公主殿下的先生,有件事,他便替公主殿下说了。”
贺连翰打开书信。
“庄大人说,嘴上厉害的人会说,嘴笨的人只会做。要如何分辨,首先是要有一颗明辨是非的心。庄大人怕您不信,特意让属下备了这招。这醒酒汤里……”
“大胆!”轻水怕得两脚发颤。“你莫要胡说!你休想污蔑我。”
“轻水姑娘,末将还什么都没有说,你害怕什么?”
参将是贺连翰从战场上救回来的,一直以贺连翰马首是瞻。他可以说,是军中知晓真相的人中,最期盼贺连翰和轻水成对的人。他不是没有埋怨过,将军装着旁人,委屈了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也是因此,轻水有吩咐,他一直都听从照料。
如今,他得知了真相,自然是把轻水恨得不行。
“说!”
贺连翰看着信,两手都在发抖。
“庄大人怕您不信,特意让属下唱了场戏。这醒酒汤里下的可是村药,只是属下掉包成了提神散而已。庄大人说了,这是轻水姑娘,惯用的手段。”
参将话音一落,贺连翰便推翻了自己身前的书案。书案倒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一如受伤了的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翰哥哥!是他污蔑我,药也是他教我下的,翰哥哥。”轻水跪在了地上。“翰哥哥,你信我。轻水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还不了解轻水吗?轻水不会做这样的事的,轻水只是被他蒙蔽了。”
第205章 番外 边塞永隔下
贺连翰的举动吓坏了轻水。贺连翰虽然是个武人; 但并不蛮横,相反,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少言寡语的对外形象,让他比旁人看起来更加温和。
轻水作为他儿时的玩伴; 更是没有被起训斥呵斥、连稍稍冷脸都没有。如今贺连翰突然发火,她被吓坏了。她看着贺连翰紧绷着的脸; 仿佛自己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只是,害怕至于; 她便更加倾心于他; 带着中说不出的感觉。
贺连翰整个人都懵了。他手上还拿着信; 渐渐收紧,直到捏成了一团。
“连夜把她送出关内。”
“翰哥哥!”轻水见没得罚; 她心下高兴; 连忙上前,以为还有什么转机。
“让你滚!”贺连翰突然大吼; 连参将都镇住了。“你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本将面前!否则,下一次见面; 便是你的死期。”
“翰哥……”
“是谁借你的胆子!让你陷害一国公主!”
轻水这才跪了下来。她便是拿捏了贺连翰不回伤害自己; 毕竟自己家; 和贺连翰家可是世交; 他若伤了她,拿什么向上交代。她虽不知道信里写了些什么,但相信还是有转机的; 庄耀玥再强,也总不能把他翻了个底朝天。
“这都是四殿下让我做的啊,翰哥哥,我落入了他手,不得不听他的。可是翰哥哥,我心里有你,从未骗过你啊!”
贺连翰握着纸团的手更加用力,以至于拳头上青筋外露,让人看着害怕。
直到此刻,贺连翰才明白了女子的可怕。他想起了公主的一次又一次的辩驳。他先入为主,从未信过。她先前,也是解释的。后来,却也放弃了,总是寥寥几句,眸子看上去是那么的哀戚。
他是许诺要保护的人,却伤她最重。
“这不是先太傅写的,这是四殿下被驱逐出京前写与你的信。他求你帮忙呢!被太傅给拦下了。你若不是个有能耐的,他能求到你手上?”
“翰哥哥……这一定、一定是四殿下陷害我,你也知道,先太傅是公主的先生,他为了帮他……”
“这里头不光是在求你,还威胁你。你的事,可真多。难怪、难怪公主宁愿把你留下也不想带着你,带着你她可得怎么活?”
“翰哥哥!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我该听人说的,却不是你。”贺连翰看向参将。“带她走。”
“翰哥哥!”轻水尖叫。“你不能这么做!你想想我爹,爹他不会放过你的,如果他问起来……”
“你该谢谢伯父,否则,你现在就人头落地了!”
“不可能!”轻水肯定的摇头。“你怎么可能伤我!”
贺连翰露出嘲讽的笑容,不知道是笑轻水还是笑自己。“我跟在公主身边,帮她断过人手,拔过人舌头,挖过人眼睛,区区性命,更是不在话下。你若想留在这里,也可以。”
“翰哥哥!”轻水两眼放出亮光。“什么都可以,你要轻水做些什么都可以。”
“我的营中没有军女支,你若喜欢,可以开第一例。”
轻水吓得脸色苍白。“你胡说什么呢?翰哥哥……你一定是气疯了对不对……”
“那你对公主做的呢?”公主当年才多少岁,还只是个孩子,她下手的时候,难道有为她考虑过分毫?“我该让她高兴的。按着她的性子,只有这样了,她才能出口恶气。”
“翰哥哥!我、我走!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轻水见贺连翰不像玩笑,整个人都慌了。贺连翰却觉得自己好像想到了一个好的方法,他看向参将。“堵着她的嘴,让你手下的人尝点甜头,再把她送走。”
“是!”
“翰哥哥!不要,翰哥哥……”
轻水想跑,却被参将抓了回来,按倒在了地上。参将从身上抽了块布,看来是早有准备了。他堵上轻水的嘴,轻轻松松便压制了她。
贺连翰就这么看着,面上平静无波。仿佛回到了当年,在公主身边做侍卫的模样。“先太傅不会轻易用人,他许了你什么?”
参将低着头道。“大人说了,此事罢了,便会把属下调回家乡任职。”
“想必是个不低的职位。”
贺连翰知道参将是个孝子,他是家中最小,母亲上了年纪,兄长们却都无照料之心,他早就想回去侍奉左右,但一方面不合规矩,另一方面,他这里也不会轻易放他这个心腹离开。如今,庄耀玥一句话,他便什么都如愿了。
当年,他不也是这么以为的?
走投无路,只能投靠与他。
最后?
贺连翰恍恍惚惚的想起自己手上还握着纸团。
终究是与虎谋皮罢了。
“去吧。办好此事,复命后本将会亲自给你写调离书。”
“谢将军!”
参将面露喜色,押着轻水便走。
贺连翰缓慢的躺下,他平躺着,张开自己的双手双脚,看着营帐上头,一双眼睛里是怎么也抹不开的悲戚。
他还记得入宫的时候,一个小小的孩子,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每日站在她半米开外,看着她笑、看着她哭。
贵妃娘娘总是在无旁人的时候,说些恶毒的诅咒话,听起来,根本不想是一个娘亲。四殿下也总是在抱着她的时候偷偷掐哭她,以此为乐,丝毫不以为意。
他总会偷偷的给她上药,心疼的给她吹上两口。她便笑了,一点防备都没有,根本不懂得怕人。
后来她长大了,时常被贵妃娘娘和四殿下诓骗,她像只闷头乱飞的苍蝇一般,在危机四伏的皇宫里,活得傻乎乎的。他看不过去了,便时常嘱咐她。什么人是对她不利的,什么人是有心利用她。
是他害的她笑容少了的。可她仍然依赖自己。他喜欢她的每一次依赖,这让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他心里头有鬼,他自己知道。
所以他才想要走,他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一切都只是妄想。可是直到他说他要走……她看上去可怜极了。他只想到了自己的前程,想着为家门争光,想到逃避避开。却完全忘记了,偌大的宫墙之中,她能靠着的人只有自己。
然后就是轻水……
接着就是两人的开端。
即使当时两人是被下了药。可他却比她远要清醒得多。他清楚的记得她的每一个反应,每一下不由自主的颤抖。他根本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分明是垂涎自己主子已久。所以,才会在那样的情况下,不受控制。
可怜她小小一个,可能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
贺连翰红了眼眶,他后悔了,什么狗屁规矩!他就该跟她走的。
他任由她举目无亲的踏进了地狱。他的公主,在他印象里那般的瘦小,每次,他随随便便都能让她疼出泪来。义部男子人高力壮,她又怎么承受得来。更何况,那么小的一个人,又怎么生得了孩子?
她一定疼极了。
她究竟,是怎么活过来的?
贺连翰觉得,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公主殿下,此时肯定已经遍体鳞伤,她会变得更加的瘦小,再无往日的活力。
贺连翰心疼得无以复加。他守在这里,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他以为,她够强大,够厉害。如今才发现,她只是当年那个躲在角落里,被四殿下的召唤声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孩罢了。在贺连翰看来,义部人远比四殿下要可怕得多。
那么他的公主,在午夜的每一天,是不是都要梦回惊醒,然后再咬咬牙,逼自己再度睡去?没有能够说话的人、没有能够谈心的人、甚至连哭的肩膀都找不到。
贺连翰脸色煞白,他坐起身,收回书案和笔砚,亲自写了封求呈书。
她回来了,他想给她一个惊喜。
他得告诉她,他们能成亲了。他一定能好好的护着她。
不管他的上呈在朝堂上引起怎样的纷争,贺连翰是什么都不管了。他只是每日都去城楼上坐小半个时辰,腰背挺直不失威严的目视着远方。
终于有一天,使者回来了。
他正在城楼上。
远远的,他便看到了那个步辇。他嘱咐人开城门,自己则是飞奔下了城楼。他等着使者一点一点的过来,看着那顶大红轿子一点一点的靠近。
他心如战鼓般跳动,仿佛要从身体中跳出。
“使者。”
“参见将军。”
“不必行礼。公主累了吧?本将已让人备上酒菜……”
“将军……臣有辱使命。公主殿下,并不愿意与臣回京。”
使者的声音虚幻缥缈,贺连翰仿佛自己是幻听了一般。
“公主殿下执意与哈格尔成亲,如今,已经成为义部第一王妃。臣不敢拦,公主殿下现在,是义部最尊贵的女人。”
贺连翰突然拽住了使者的衣领,他疯狂的咆哮。“你疯了吗?竟然把她留在了那里!她受的苦还不够吗!”
“贺将军……”
使者毕竟是个文官,当即吓得脸色煞白。
贺连翰一把推开使者。“把本将的战马牵来!本将要亲自到义部讨人!”
“贺将军你冷静点!”使者实在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在义部所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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