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和一朵姐热乎的跟亲姐妹似的,季母就猜到她俩之间会出事?季歌不太明白。在她看来,倘若当时一朵姐遵守了自己说的承诺,那么,她俩的关系只会越来越好,而不是如今这般模样。
余氏见季歌怔怔的呆坐在摊前,垂着眼看着很是落寞,心里不是个滋味,趁着没生意时,搬了个凳子挨坐到了她身旁,温声和气的喊着。“大郎媳妇。”
“嗳。”季歌自思绪里回神,侧头看着满眼关怀的余婶,话未经脑子便脱口而出。“余婶,为什么我娘说,最开始见到我和一朵姐热乎的跟亲姐妹似的,她就猜到了,我俩迟早会出事,这是为什么?”
“啊。”完全没有想到,大郎媳妇会问这么个不着边际的问题,余氏愣了会,思索了下,便道。“因为你们是姑嫂关系。”
姑嫂。这点季歌还是清楚的。“我知道是姑嫂关系,可除了姑嫂关系,我俩还是很好的姐妹。”这么说吧,当初在她看来姑嫂只是一种官方关系,可以不用太计较的。
“你没明白。”余氏才发现,大郎媳妇想的有点天真了,这孩子啊,就是心眼太实。“你俩是姑嫂,所以,你们才会处的好。先姑嫂,后才会有情分。人和人相处啊,都是先有因才会保住这情分,牵绊够深,才会用心经营,懂了吧。”
“你娘说的对,你和一朵之间,从开始就弄错了。你觉的你俩是姐妹情谊,你是因她本身才会对她好。可一朵她不同,因你是大郎的媳妇,她才会和你处着。”余氏尽量说的委婉些,有些心疼这个孩子。大郎媳妇跟她相处过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她只看人,若合了她的眼缘,她就对谁好,不会想其它,很纯粹,像个孩子。
季歌忽的就明白了,她看向余氏,讷讷的道。“这就是观念麽?”古今观念的差别?她顿时明白了季母昨天下午说的话,大胆些设想,如果季母身在现代,没了旧时观念的束缚,大约会更自私些罢?现代社会普通现象,亲情早已淡薄如水,更别说旁系亲戚,反倒是一些经常联系朋友更为熟悉,更觉踏实和心安。
“观念……”余氏呢喃了句。“许就是观念罢,你想的和旁人想的不太一样。”
季歌看着空无一人的摊子。“余婶,大抵是我想错了。”古时的衙门相当于公安局,眼下的社会,对衙门的敬畏比她想像中的要严重多了。
“想错了什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余氏没听懂。
“我以为,就算是进了衙门,可我是被冤枉的,正好让县老爷还我个清白,这样一来,别人就不敢胡乱八卦。却不想,进了衙门洗清了被泼的脏水,可旁人却不愿意靠近我的摊位,更别提买糕点。”季歌千想万想,独独没有想到,因着观念的不同,反而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事。余氏沉默了下,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便笑着说。“没事的,你的糕点摊名声很好,等风头过去了,慢慢的就会恢复生意。”
季歌听着笑了笑,没有接话,有些钻死胡同的想着。明明知道糕点摊是好的,怎么就不来买糕点?就因为进过衙门?这算什么想法?真是愚昧。
就在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女童音响起。“娘,我要吃果脯蛋糕,你给我买果脯蛋糕。”说着,女童使劲扯着母亲往糕点摊靠近。
“囡囡你不听话,娘要打你了啊,跟你说了多少遍,这糕点摊的东西不能吃,摊主进过衙门,衙门知道是哪里麽?那是犯了罪才会去的,只要进过衙门名声就毁了,你吃了这糕点,你的名声也毁了,大家都会不喜欢你,你想要一个人孤零零的呆在家里吗?哪也不能去。”妇人一把将女儿扯到了怀里,连连往后退了几步。“你乖点哈,你乖乖的,我带你去旁的糕点铺买糕点,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女童扭着小身板,眼里泛起了一层薄雾。“不要,不要,我就要吃果脯糕点,我要吃嘛,我要吃,娘,我要吃,你给我买,我就要吃。旁的糕点铺都没有果脯蛋糕,我爱吃别的,就要吃果脯蛋糕。”
“吃吃吃,就知道吃,再胡闹我要生气了!”人来人往的,妇人不敢折腾的太过,虎着脸低声喝斥着,又柔声的哄。“囡囡乖,娘给你买新衣服行不行?不能吃这摊子的糕点,那摊主名声不好,会连累你的。”
身后不远处的摊主,笑着凑了过来。“小姑娘你要听你娘的话,那家糕点摊啊,啧啧啧,你瞧没见,大伙都绕道走呢,就怕沾了晦气。”说着,指了指自己的摊位。“小姑娘莫让你娘伤心,咱不吃糕点吃糖人好不好?我做个跟你一样的糖人给你好不好?”
“跟我一样的糖人?”小姑娘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
糖人摊主笑着点头。“对。跟你一样的糖人,你过来,我边做你边看。”
“太谢谢你了。”妇人对着摊人连连道谢。
这对母女的话,余氏自然也听了一耳朵,她下意识的看向身旁的季歌,见她神色莫名,有些心急。“大郎媳妇,不如别摆摊了,先回家罢。”避避风头再说,事儿都是一阵一阵的,过了就好了。
“余婶真的有这么严重吗?”季歌仍有些不太相信。
余氏摇着头,立即回道。“也不是,就是有些人对这个很是忌讳。”说着,又挺了句。“我就觉的你做的好,就这么私了了,还真吞不下这口恶气,进了衙门多好,让那人吃吃苦头也算是泄愤了。”
“嗳,等会,我去买些糕点,我家小子早饭就爱吃蛋糕。”说着,妇人就往刘家糕点摊这边走来,她身旁的媳妇子猛的拉住她的手臂,嫌弃的道。“嫂子你在这买什么糕点,满大街都有糕点铺子。你没有听到这外面都传疯了,刘家糕点摊的摊主,做为一个女子竟然大刺刺的上了公堂,也太丢人了些。”
妇人讷闷的看着媳妇子。“这事我听说了啊,是那严老板贪心故意抹黑刘家媳妇。”
“对啊。那严老板是有错,可这刘家媳妇也不守妇道了,就这么进了衙门,这是她男人不在家,她男人若在家,还不得打死她,真丢人,现在满城都知道了,周边的村子都知道了,你还敢买她家的糕点啊。”
听到这里,季歌真是忍不住想要冲过去反驳一二,可理智压住了冲动。这里是古代,有些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怎么可能是她一两句就能改变过来的?真冲过去辩说,指不定会传出更不好听的话来。得忍住,目前这局面,只能曲线救国。而且她有些阴暗的想,说不定满城的流言,还有严家夫妻的功劳在里面呢。
“大郎媳妇咱们还是先回家吧。”余氏忧心仲仲的说着。大郎媳妇还怀着孩子呢,别积了情绪对身子骨不妥啊。她也没有料到,这事会变成这样,按说,也不该到这个程度才是。
季歌摇着头。“不回。余婶我没事,你放心罢。”她会记住这教训,绝对不会犯同样的错误。她现在是古代人,古代人,古代人,一天默念三遍!
无奈的余氏正欲起身时,却见不远处花大娘正匆匆走来,她心里一喜。“花大娘过来了。”
“大娘。”季歌侧身看去,心里激荡不已,很是开心。
花大娘看了眼糕点摊,笑着说。“我在家里闷的慌,就过来走动走动,咱们唠唠话打发打发时间。”
“正好,三人凑一块就有话可聊了。”余氏忙完了一桩生意,又拿了个凳子坐了过来。因她坐在刘家糕点摊这边,生意也受了些影响,多也好少也罢,她都没搁心上,眼下还是大郎媳妇重要些。
一整个上午,季歌就做了两单生意,是很熟悉的老顾客,还安慰了她两句。季歌心里挺感动的,送了些小添头。生意比想像中的还要艰难,做出来的糕点也别浪费,给人搭添头很合适。
下午余氏见季歌面色好了很多,心里想还是花大娘有法子,坐了一上午大郎媳妇就恢复的差不多了。“依我看呐,用不着十天,生意就回温了。”
“对。慢慢会好的。”季歌笑的眉眼弯弯,她已经想到了解决的好法子了,再细细的思量思量,明个着手布置。
未时初,花莹带着亮亮过来了,由杨婆子抱着,到了摊子前落坐后,杨婆子笑着说了几句宽心的话,就张罗着自个的琐碎事去了。
“阿杏我抱着亮亮来噌吃的。”花莹乐滋滋的说着。
满八个月的亮亮,白白净净,不是很胖,也有些小肉肉,坐在花莹的怀里,就开始不老实了,左挪右动,嘴里哼哼唧唧的,圆溜溜的大眼下骨碌碌的乱转。
季歌笑着问。“亮亮能吃蛋糕了吗?”
“不能,还小着呢,别给亮亮吃。”余氏是养过孩子的,很是清楚,忙出声提醒着。
花莹也是知道的。“不给亮亮吃,就让他在一旁看着我吃,馋死他。”顿了顿,笑哈哈的说。“亮亮馋吃食的时候,也特别好玩。”说着,迫不及待的对季歌道。“阿杏你给我拿块蛋糕。”
“莹姐你别这样,亮亮多乖啊。”季歌不忍心,如果不是怀了孩子,她真想把亮亮抱自个怀里。
亮亮听见娘在说他的名字,以为是在喊他,扭着小脖子看着娘,眨巴眨巴眼睛,小模样懵懂的甚是招人欢喜,季歌的心瞬间软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花莹逗了两句儿子,对着季歌说。“瞧你这馋的,明年你也有孩子了。”
“是啊,明年就能生了。”季歌低头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子,心里甜滋滋的。
☆、87|087
趁着天光尚早,早早的就把晚饭吃了,三郎温书练字,顺便教着三朵和阿桃,季歌和余氏拾掇着琐碎家务。
门外响起二朵的喊门声,三朵迈着小胖腿颠颠儿的跑了出去,打开大门,笑的跟朵花似的。“二朵。”
“二朵你怎回来了?”季歌站在厨房门口纳闷的问。昨个歇了天,按着日子来,也该明个才回家住一宿。转念一想,有些明白了。“莫不是牵挂着家里?”
余氏边抚平着挽起的袖子边问。“二朵啊,秀秀呢,咋没一块回来?”俩姑娘同进同出,她都习惯了,冷不丁的只瞧见一个,一颗心下意识的提到了嗓子眼。
“秀秀手里有活,她好着呢,今个得了赏,师傅又给了她个活。我手里的活做完了就跟师傅说了声,她同意我回来的,不仅没有生气,还夸我是个好孩子,大嫂你放心罢。”二朵笑嘻嘻的进了屋,随手关了大门,拉起三朵的手,捏了捏她胖胖的手背,触感好极了,笑的就更开心了。“大嫂,今个生意还好麽?”
不知道二朵会回来,季歌心里很是惊喜,温声问道。“吃饭了没?如今昼短夜长,家里早早的就吃了饭。你若没吃,想吃点啥,我给你张罗。”
“不用不用,我在绣阁里吃了饭过来的。”二朵连连摇头。“大嫂今个生意不太好吧?”虽是问话,语气却很笃定。
季歌笑笑。“还行,就当刚刚搬来松柏县,重新开始奋斗。这点子承受力还是有的。”
“大嫂你后悔麽?”二朵微仰着头问。
在锦绣阁呆了半年多,吃好睡好,穿戴得体,修饰了眉目,原是清秀的面容,现在看着,多了两分精致白皙,明亮的眼眸渐变柔和,朦胧了眼底深处沉淀出的些许稳妥,宛如一朵娇花缓缓绽放。
满了十岁就是十一的姑娘,几乎可以用一夜脱变来形容。季歌伸手抚着二朵的发顶。“不后悔。”
“我也觉的大嫂做的对!”二朵眼睛微微发亮的说着。
季歌想到白天思索的种种,略显无奈的道。“咱们觉的对,可旁人却觉的不对,严格来说,这事却是有点冲动鲁莽,往后遇着类似的事,二朵可不能这么兴冲冲的来。”
“怕啥。”二朵抬着下巴。“憋着会气坏自个的,还不如发泄出来,旁人愿意咋地就咋地。”
“刚还想着,满十岁了到底不同,看着沉稳些了,没想到,一下就露出来了。”季歌调侃了两句。“天都暗了,有些寒凉,咱们进屋说话。”
二朵哼哼的道。“我三十岁了也是这样。”
“小孩子家家还能猜测到二十年后的事呢。”余氏笑着打趣。
二朵哈哈哈的大笑着,跟个小疯子似的,三朵见姐姐笑,有些不明所以,憨憨的跟着笑了起来。
“笑什么呢?”阿桃站在堂屋门口抿着嘴问了句。她挺羡慕二朵,每次她回家后,家里总会特别热闹,她很喜欢笑,撒娇逗乐氛围格外的好。她想和二朵走近些,不知道是她想多了,抑或其它,总觉的二朵和她隔了层,那感觉没法形容,就是有些不同。
她心里是清楚的,在刘家,姐和三朵待她最好,刘大哥他们三兄弟会稍客气些,二朵待她看着很亲呢,说话也不客气没什么差别,可她却知道,是不一样的。她隐约猜到些,姐跟她说过,二朵和大嫂的关系很好,因为二朵在懵懂的年纪,刘家父母前后离开人世,她是由大嫂养大的。二朵对大嫂的感情,比父母还要来的深,如同她们俩姐妹。
换着想想,阿桃是理解二朵的,在她心里啊,这世上,再也没有谁比姐更重要,往后也不会有。说来二朵还要好些,大嫂和姐起了争执,可她却只是对自己有些生疏,这样已经很好了。倘若换成了她,不管对与错,在她的心里,都只会站在姐这边。
三朵凑到了阿桃身旁,牵着她的手,吧啦吧啦的把刚刚的对话脆生生的重复了遍,说完,咧着嘴乐哈哈的笑。
“个小没良心,有了新欢忘了旧爱。”二朵掏出手帕,假兮兮的抹着眼角,还翘着兰花指,嗲着嗓子嘤嘤。
三朵没听明白,眨巴眨巴眼睛,茫然的看着阿桃,一脸的求救。
阿桃笑着伸手拉过二朵的手。“二朵姐这是媚眼抛个瞎子看了,三朵她不懂呢。”
“往后你当我的心肝可好?”二朵轻捏了下阿桃的鼻子。
“大嫂,大嫂。”见阿桃和二姐凑一块,三朵急了,扯着大嫂的衣袖子。
季歌把三朵拉到身旁。“莫理那俩疯子,跟大嫂耍,大嫂和你讲故事。”
“锦绣阁一水的全是小姑娘,住一块旁的没学会,就学了这么些风流话。”余氏坐在竹榻上嘀咕着。
阿桃笑着接话。“我瞧着好玩呢。”
“就是就是,还是阿桃懂我。”二朵一把抱住阿桃的肩膀,俩人亲亲呢呢的进了堂屋。
季歌道。“在锦绣阁也不容易,累了一天,放松放松,图个好玩罢了,心里头啊都是有数的。”处的久了,生了默契,听了这么一句,便懂余氏心里的担忧。
“对啊。凑个趣,傻乐一会,就躺被窝里睡觉了,一天天的,也就睡觉前,能说说闲话处处感情。”二朵正儿百经的应。
余氏想想也对。“秀秀今个得了什么赏?为着啥事啊?”
一屋子人,除了正在努力练字的三郎,都听着二朵说起锦绣阁的各种趣事,她会说话,夸张又搞怪,逗的大伙笑声不断,连向来定力不错的三郎,都连连被吸引住了。
有了这么个活宝在,晚间的氛围相当好,到了睡觉的时辰,一沾枕头就这么睡着了。次日醒来,季歌躺在床上看着床帐失神了会,失笑着想,二朵这个鬼精灵,还挺细致贴心。
早饭过后,季歌眼瞅着离出摊还有点时辰,便和余氏说了声,拿了小杨胡同的钥匙,拎着大郎最小最破烂的一身衣裳,遮遮掩掩的出了小杨胡同,乔装打扮一番,整了个乞丐模样,脸上也抹的黑糊糊,找到了附近的乞丐窝,挑了两个机灵些的,故意压着嗓子粗嘎嘎的如此这般吩咐着,且听他们又述说了遍,才给出一两银子的定金,剩下的一两银子,得看效果如何,若效果好,会再奖励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