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瑾晖拱手退下,老太君轻叹了口气,与安嬷嬷说道:“我怕我拦不住这两个,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安嬷嬷笑着为老太君捏肩道:“从前老太君总说,表少爷少年老成,您猜不透他想什么,如今表少爷想什么,要什么,您心里头明镜似的,表少爷却还没看通透,您还怕什么?”
老太君摩挲着茶壶不说话,安嬷嬷又笑着补充道:“您还信不过晼姑娘吗?若不是真好,姑娘怎么肯交心?”
老太君神色微动道:“且再瞧瞧吧。”
三月十六,诸事皆宜。
辅国公府锣鼓喧天,宾客熙熙攘攘,礼物流水一样的往里送,热闹的不像话。
晼然也正式成为慕容晼然,辅国公很细心的准备了新院子,名字都没改,依旧是叫昭阳院,只是比靖宁侯府的院子,大了一倍不止。
罗氏与辅国公大婚的这一日,晼然在宴席上以慕容府晼姑娘身份待客,午后回了靖宁侯府,预备着等罗氏三朝回门的时候,再同罗氏一道往辅国公府去。
三月里,正是草长莺飞的时节,晼然下了马车,与雪遥,灵薇说笑着,往沉元堂去,老太君与老侯爷舍不得晼然,这个月,都留晼然在小跨院住着。
“奴婢去瞧了新院子,敞亮的很,前头还有个敞轩,姑娘夏日里纳凉,冬日里玩闹,都有地界,听说院子里按着四季培植的花草,花儿什么时候都不败,辅国公也是用心了。”雪遥笑着道。
灵薇娇俏道:“如今可该称呼国公爷或是老爷了,院子大了,咱们这边的小丫头怕都要跟了去,不然真洒扫起来,片刻也不得闲了。”
雪遥连连称是:“老太君也说,带去的都是熟悉的,底气足,院子里头的都巴不得能跟着姑娘去的,这倒容易办,不过是跟夫人说一声儿的事儿罢了。”
晼然对新家也有几分期盼,她着实瞧不得罗氏像一朵花,用可以瞧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即便辅国公府也有些不顺遂的地方,也比罗氏成日里闷在院子里头的强。
“雪遥晚膳时候把院子里的名单列出来,另外给杏香留个位置,她今年不跟着去,早晚也要去了的。”晼然笑着吩咐。
灵薇娇笑着道:“怪不得府里的小丫头都要跟着姑娘去,只看杏香,就知晓了,她自己都不着急呢,姑娘先把位置给她空出来。”
雪遥道:“你也别嗔怪,杏香是打小服侍姑娘的,姑娘念旧,日后也定替你惦念着。”
正说着,门子上的小厮从身后跑了来,直接横在晼然跟前跪了道:“晼姑娘,东宫有旨,请您入宫。”
晼然知道,自己那不是杞人忧天,这一日,终是来了。
这一次,宫里来的人,急得很,晼然甚至都没工夫回去换衣裳,就直接上了马车,雪遥与灵薇一并跟着,隐隐也猜到了是什么事儿,只不敢吭声。
马车的速度很快,跟着的小太监声音微低道:“晼姑娘多担待了。”
“不碍的,尽快吧。”晼然心里比他们还急些。
小太监偷偷的瞧了晼然一眼,当初这位晼姑娘,也是在名单之上的,如今瞧着,这位倒比宫里头那位太子妃稳重些,若当初选了这一位,是不是就不会有今个儿的事儿?
下了马车,换软轿,直奔东宫。
彩虹急的在廊下转圈,见着晼然,一直强忍着的泪珠滚落下来,赶忙擦了道:“没想到太子殿下把您给请了来……”
“太子妃呢?”晼然问。
“在里头,自打出了事儿,一个字儿也没说。”彩虹帮着晼然打了帘子,请她进去。
这会儿天色有些黑了,暖阁里只有一对儿龙凤喜烛燃着,聂佑娴就平躺在宽大的架子床上,雪白寝衣松松垮垮的系着。
晼然走了进去,拿起一旁的喜烛,要去燃了其他烛火,聂佑娴却苦笑着道:“便是烛火照的如白昼一样,我也是瞧不见,浪费烛火做什么?”
晼然一惊,险些以为聂佑娴伤了眼睛。
下一句就听聂佑娴说道:“我明知道许多人容不下他,还是没防住,我合该跟他一起去了,也免得留在这世上丢人现眼。”
晼然这才明白,聂佑娴是说,她没有护住孩子……
晼然点燃了四盏靠近架子床的,才发现聂佑娴脸色蜡黄的厉害。
与此同时,聂佑娴也看清楚了晼然身上银红色的襦裙,绣着如意结:“今个儿是你母亲大婚的日子,太子竟是还将你请了来,你也不嫌晦气。”
晼然没吭声,自己搬了个绣墩,在聂佑娴身边坐了:“知道是谁吗?”
聂佑娴苦笑道:“是谁又有什么打紧?总归哪个也不想我们娘两活,谁都出了力,谁都在底下恨不能上前来扯一脚。”
“你怎么想的?”晼然自打进来,就没看到聂佑娴的泪水,她肯哭,还没什么,不肯哭,才是最大的问题。
“血债血偿。”聂佑娴斩钉截铁的说道。
晼然默了默道:“你想好了,就做吧,只是宫里头的人,不比外头,都聪明的紧,你小心些,莫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以为,你会劝我忍下来。”聂佑娴望着帐子顶说道:“刚刚,我祖母来过了,她让我装不知道,让我装着是自己不小心,让我继续没心没肺的活下去。”
“庄老夫人是心疼你。”晼然道。
因为知道聂佑娴既定的命运,没心没肺的活下去,那是最好走的一条路,也是最长远的一条路。
“但你知道我做不到。”聂佑娴紧紧的攥着身下的海棠红软垫道:“我没心没肺的日子过得够久了,与其浑浑噩噩的混吃等死,不如与她们好好的拼上一拼。”
73。第73章
昭阳院里; 晼然一身橙黄芙蓉偏襟褙子,狭窄的袖口刚刚过了手腕; 素手挽好了一个蝴蝶结,将手中的纱质香包递给雪遥道:“塞进佑芝姐姐的荷包里,亲手给了彩虹。”
雪遥应下; 去一旁的多宝阁抽屉里,开了锁,取出一个小匣子来; 将上头的金锁开了; 与晼然道:“姑娘,这荷包只余下四个,这回送进宫后,怕下回就不够用了。”
“明个儿佑芝姐姐要过府; 到时候与她说一声便是。”晼然想了想道:“佑芝姐姐记挂着此事; 递了帖子,说是明日过府; 怕就是来送荷包的。”
聂佑娴小产的事情一出,周围的姑娘们; 似是瞬间都长大了。
聂佑娴贴身的东西; 处处提防着; 晼然瞧多了甄嬛传; 觉得那香料也不是好东西; 虽说她学的知识告诉她; 麝香不是超大量; 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但总归是担忧有人在香料里头添东西,聂佑娴发现不了。
晼然将这话与聂佑娴说了,聂佑娴理所应当的将这香料的差事甩给了她,她虽不是专业的,但配的东西总不会有坏处,因而晼然又多了一项,做香包的副业。
好在聂佑芝知晓了,贡献荷包,不然晼然身边的丫鬟们,也空闲不下来。
“姑娘怎么就这么肯定,今个儿彩虹会出宫?”灵薇端了个琉璃果盘进来,洗干净的桃子与葡萄晶莹欲滴的,长势极好,都是宫里头赏下来的。
晼然如今的身份不比从前,上有辅国公从皇上那里得来的赏赐,中有聂佑娴赏下来的,再还有老太君惦记着她,从自己种的菜园子里,摘下来的新鲜蔬果,一年四季不断。
晼然拿了银签子,扎了一块儿桃子来吃,如今天气算不得很热,桃子有些硬,但脆脆的,只是甜度不够,晼然吃了一口,便撂下了,笑着说道:“今个儿殿试,太子妃必定关注着,不拘表哥是否高中,彩虹都要来报信。”
“这倒是了,太子妃瞧着比姑娘还着急,从会试起,就一直追问着。”灵薇笑着说道:“咱们府里还差一些,侯府里头还下了赌注。”
晼然听着掩唇一笑,娇俏道:“还有人赌表哥不能中的不成?那可是要亏本的。”
灵薇连连摇头:“府里赌的是,咱们表少爷是状元还是榜眼,还是探花。”
总归是头三名。
晼然莞尔一笑:“到都是聪明的,只这话传扬出去,怕要说侯府张扬。”
灵薇笑眯眯的将一盏普洱端了来:“咱们表少爷从乡试的时候,便是头名,这回会试又是头名,殿选是必然要中的,他们都说,皇上便是为讨个吉利,也要给表少爷一个状元郎,好让本朝出个三元及第。”
晼然不敢论断,淡笑不语。
雪遥却道:“说起来,宋七少爷乡试的时候也是头名,会试虽不及表少爷,但也是不错的。”
雪遥说这话的时候,瞧了眼晼然,灵薇从前伺候在老太君跟前,从大名府入的京,自不知晓宋子涵与晼然的情份,但雪遥却是知晓的,若说表少爷在晼然心里非同寻常,宋七少爷也该是的吧,毕竟两人幼年的时候,一起保守了许多秘密。
灵薇与雪遥说话,倒也不客气,直言道:“再好,那也是宋府的七少爷,和咱们姑娘,再没有干系的。”
灵薇也不是要较真,她在老太君跟前,也见过这位宋七少爷,当时还惊呆了几分,毕竟宋子涵长得好,可若是与府里的表少爷窦瑾晖比,那就比不得了,更何况,如今晼然成了辅国公府的姑娘,最好不要与从前的人与事有什么牵扯,多少要忌讳些董府。
晼然会心一笑:“总归这大热的人选里头,有两个是我认识的,我要不要也与你们下下注,凑个热闹?”
晼然说笑间,化解了两人的矛盾。
“灵薇姐姐。”小丫鬟月牙在外头廊下轻声喊道:“冉姑姑跟前的红香姐姐来了。”
灵薇收敛了笑容,冲着晼然一福身,往外头去了,不一会儿打了帘子进来,脸色很不好看。
“怎么?”晼然拈了颗紫葡萄问道。
灵薇道:“护国将军府少夫人来了,冉姑姑将人请了进来,正往咱们院子里头来。”
晼然含着葡萄,用棉帕擦拭指尖,粉嫩的唇瓣几不可见的向上扬了扬。
雪遥听了这话,脸色也不好看,皱眉道:“冉姑姑也是国公府经年老人了,怎么犯这样的过失?莫说咱们姑娘还没答应要见人,就算咱们姑娘肯答应,冉姑姑也要来问上一问不是?冉姑姑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姑娘和护国将军府……”
雪遥这话就此打住,没有继续往下说,老太君早就发过话,只说两府是再没有干系的,若这话经由她的口说出来,不知道又要生出多少事端来。
“咱们搬过来,也有快两个月了吧?”晼然似笑非笑的说道:“冉姑姑完全可以说,不知道我与护国将军府的过节。”
晼然这般一说,灵薇与雪遥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冉姑姑的不怀好意。
灵薇沉脸道:“奴婢一会儿就回给夫人与国公爷去,冉姑姑这是胆子大了,奴大欺主到姑娘身上来了。”
晼然摇了摇头道:“告诉母亲就是,国公爷便罢了,冉姑姑管着国公府中馈十几年,有的是由头,堵住国公爷的嘴。”
“来就来了,请进来便是。”晼然无所畏惧,这位护国将军少夫人便是当初聂佑娴说的,指婚给秦明辰的人。
当初聂佑娴乐呵成那样,只因为这位护国将军少夫人高氏是个泼辣的,到了十七也没说中人家,偏高氏又是将门之后,府里的境况与护国将军府差不多,皇上若是装着不知道,倒好像是不体恤下情,因而提了一提,聂佑娴就提起了秦明辰。
皇上自然也知道其中的不妥,对于秦明辰中意晼然之事,也是略有耳闻,只当是罗氏马上就要下嫁辅国公,皇上不想给辅国公府添麻烦,索性就赐了婚。
礼部顺坡下驴,也说出许多由头来,门当户对,将门之子配将门之女,天作之合,八字大吉之类的,古人很信这些,因而两府顺顺利利的大婚了。
晼然自那之后,没出过门,也不知道秦明辰还有没有在靖宁侯府外出现过,反正自打她成为了慕容晼然后,秦明辰再没有来过,想来他大婚之后,也将从前种种,想通透了。
但按理来说,冉姑姑不会不避讳这样的事儿,现下将人领进来,分明就是故意为之。
冉姑姑这样,晼然反而自在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辅国公府人口简单,但也不会一点儿幺蛾子都没有,娄老夫人是个憨厚人,尤其在知道慕容智与慕容蝶过得很好后,就把先前的事儿放下了。
辅国公就别说了,待罗氏几乎是千依百顺的,又知晼然是罗氏的心尖尖,因而事无巨细,一概是用了贵的好的。
只这府里头除了娄老夫人与辅国公外,还有许许多多的管事,罗氏入府之后,是必然要接手中馈的,冉姑姑交接的倒也顺利,如今做出这样的事儿来,怕是忍不得了,可见罗氏踩住了冉姑姑的什么痛脚,让她装不下去贤良了。
主仆三人想通透了,倒也不怕了,尤其是灵薇,便是跟着晼然去护国将军府都不怕,还能怕了一个才大婚不久的少夫人不成?
晼然没换衣裳,另外在垂鬟分俏髻上,别了一支衔鲜红玛瑙坠子朱雀钗,以免太过轻简,被那高氏觉得轻贱了她。
这厢晼然才别了发钗,小丫鬟月牙便通禀道:“姑娘,护国将军少夫人到了。”
晼然往明间去,才撩开淡粉珍珠帘子,就见明间门口站了一个英气十足的,挽着利落的单螺,却穿了繁琐的衣饰,绛红色彩雀纹宽袖对襟褙子,浅象牙色月华裙,滚了金丝软边,双臂间还披了金色掐牙蝉翼纱,硬生生的压制了几分硬气。
“没想到少夫人会来,灵薇,将茶点端上来。”晼然浅笑着迎出去,看得高氏有些愣神。
高氏倒也听说过,晼然长得好,但她自认见了京城里不少姑娘,再好,能好到哪儿去,可待见着了这撩帘而出,浅笑嫣然的人儿,高氏还是忍不住挑了挑眉梢,心里嘀咕,怪不得秦明辰跟丢了魂一样的了。
高氏愣神也不过一瞬,再好的容貌,也不过是皮相,美人也要老的不是?
高氏进了明间,冉姑姑在旁笑着给晼然福身道:“少夫人说,姑娘为将军夫人治病,劳苦功高,眼瞅着要离京了,特来给姑娘送谢礼的,少夫人功夫紧凑,还要赶着回去收拾箱笼,奴婢怕少夫人赶不及,便自作主张,请少夫人进了府,还请姑娘原谅则个。”
晼然端着天青釉茶盏,笑吟吟的看了冉姑姑一眼道:“姑姑是府里经年的老人了,做事自有章法,且姑姑有理有据的,我如何能不原谅?”
家丑不外扬,晼然自不会在高氏面前与冉姑姑闹起来,只低眉浅笑道:“姑姑来的正好,我正愁找不着人,太子妃要的熏香,还差一味没有研磨出来,宫里头用的东西,最是精细不过,院子里几个小的动手,我总也不放心。”
灵薇笑盈盈的上前见礼道:“姑姑随奴婢来,东西都在厢房呢。”
冉姑姑没想到晼然会把聂佑娴搬出来,但想着一个小姑娘,也使不出什么手段来,直到进了厢房,见到灵薇端过来整整一簸箕的香草,以及一个手掌大小的研磨石钵。
“姑姑手巧,奴婢几人做这活计,姑娘都瞧不上,还是姑姑来的好,姑姑是府里经年的老人,做事自有章法,想来该是体谅姑娘的用心的。”灵薇笑眯眯的将石钵塞给冉姑姑。
这一簸箕,够冉姑姑磨上两日,废掉一条胳膊了。
明间里,高氏也不是个省油的,不出晼然所料,高氏张口便道:“晼姑娘小小年纪,倒生了副好颜色,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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