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偶有记忆不明的片断,两个仆妇两两对照,也能很快想起当时的细节。
先生们边执笔记录祝祷场上的细节,边补充询问两个仆妇,两厢记忆这么一汇整,所有考生,不管是表现的好还是表现的差,所有细节全都记录在册了。
宋知夏和顾婵顾妍仍站在一起,不过这回她的边上多出了几个人,全都是之前她出手帮扶过的人,此时她们都是来向她道谢的。
宋知夏冷淡的接受了她们的道谢,并没有热络的交谈。
她帮她们只是为了表现自己,并不是因为她们是谁,而且之前她们为了避嫌,站的离她远远的,此刻过来道谢了,就算说的再好听,也不可能让她再对她们有什么好脸色了。
过来道谢的考生们都面色讪讪地离开了,她们没有想到宋知夏竟然会对她们这么冷淡,面上都有些挂不住,有些心眼多心思重的考生们心中甚至还起了怨言,怨宋知夏不知礼、不识趣、不懂大体。
宋知夏并不以为意,她本来就不想与她们打交道,何必勉强自己去迎合她们呢,更何况,她是施恩人,在道义上她是占在上位的,她们谢她是理所应当,若是她们不来感谢她,那是她们的失礼,至于她的态度是热络还是冷淡,谁管得着,哪有受助人反过来要求施恩人满面笑容,热切迎接的?这放哪儿都说不过去。
宋知夏低垂眼帘,不理会周围考生们的眼光打量,只在脑中回放着刚才暗中报复的片段,越想心中越是暗爽。
叫你们长舌妇,叫你们说是非,这回吃了我的亏,还不是照样得乖乖来谢我,明面上折腾不了你们,暗底里还不能报复你们么,以你们的猪脑子,防得住么,哼!
在等待了大半柱香的时间后,凉台上终于有动静了。
还是之前的肃容女子出场,她朗声宣布:“第一场考试已经完成,所有考生的表现都已记录在册,评定结果会在明日张榜公布,请众考生明日到双梅书院观看榜单,届时考生们可以领取第二场考试的号牌。”
第一场考试就这么结束了,宋知夏和顾婵顾妍结伴离场,到了木栅栏处互道告辞,去往各自的马车。
张氏早已等在马车上,宋知夏刚踩上马车,立刻就被张氏拉了进去。
“怎么样?评定结果出来没有?”张氏急切地问道。
宋知夏摇头:“明日才会出来,到时去书院看榜,并领取第二场考试的号牌。”
“你当时急匆匆地上去又拉又扯的,虽说你是好意帮忙,但会不会被先生们嫌弃不端庄,举止粗鲁啊?”张氏在观场处看完了女儿的全场表现,女儿的表现很显眼,很引人注目,但她根本不认为女儿那样做是在表现自己,是在为自己争取个好评定,因为她更担心女儿这么做会引来先生们的批评,毕竟女子动手总归是粗鲁无礼的。
宋知夏却有自己的理由:“冷眼旁观才是错的吧,女儿又不像她们,真正的弱不经风,风吹即倒,女儿是将门之后,是习过武的,若是今日女儿不出手帮忙,下几场的考试要是抽到了射御之术,女儿到时该怎么办?示弱,放弃?若是女儿要好好表现,争个上评,那到时,大家肯定会想到今日这一场,会想女儿为什么不出手,为什么要冷眼旁观,这一想一怨的,到时候女儿的评定中必定会有品行不佳这一项。”
张氏急道:“将门之后又不止你一人,场上还有好几个将门之后,她们也没出手相帮啊,怎么能只怪罪你一人?若是要怪罪,就得怪罪所有将门之后,若真如此也太离谱了,先生们不会如此不智的。”
“可是唯有女儿一人,有流言在身啊。”宋知夏提醒母亲。
这话一出,张氏被噎的无话可说,只能长叹一声,靠在软枕上不说话了,可在心中却对那个幕后之人更加痛恨了。
宋知夏看到母亲神情黯淡,撒娇似的窝了过去:“母亲,不要生气了,您也说了,先生们不会如此不智的,她们都是才智过人、品性高洁之人,哪里会因为女儿出手制止混乱反而怪责女儿举止粗鲁的,依女儿想来,十有八、九呀,先生们会给女儿一个品行上等的评定。”
张氏戳了宋知夏一指头:“你呀,也想得太美了。”张氏完全不看好。
宋知夏笑嘻嘻的,并不担心自己的评定,只顾着说些场上的趣事来逗乐母亲,她身在场上,有些事在观场处看不到,她却看得到,谁给谁使了绊子,谁给谁挠了一爪子,她看的清清的,此时正好讲来让母亲解解闷逗逗趣,顺便看清这些娇小姐们的底细。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到了武宁伯府,张氏和宋知夏相扶着下了马车。
张氏心疼女儿在大太阳底下晒了大半天,而且全程站着,连歇脚的时刻都不曾有,此时必定乏了,所以只稍稍叮嘱了女儿两句,便让她回自个院子休息了去。
到了华灯初上时,宋知夏来到主院,与张氏一同用饭,两人正要聊些明日的准备时,宋勇毅来了。
因为担心儿子听到旁人议论今日考场上的只言片语,而对女儿冷嘲热讽,打击了女儿备考的心情,原本张氏回来之后就派人去与宋勇毅说今日不必过来用饭,但没想到,宋勇毅仍是过来了。
宋勇毅的确很关心宋知夏的考场表现,他今日未出门,就是想在晚饭时问一问妹妹,听她说说今日的详情,但他没想到母亲却派人来说今晚让他自个用饭,不用过去了,这话一听,他就知道今日考试时必定有事发生,说不得还是坏事,于是他就更得要来了。
宋勇毅来时,主院已经摆好饭了,古训有云,食不言,宋勇毅在老夫人的教导下,一向严守此条古训,所以他再想问小妹,也只能闭紧了嘴,专心用饭。
晚饭用罢,宋勇毅终于可以开口问话了,但张氏却抢先一步。
“阿毅,你与阿真日日在一处习武,相处的可还好?”张氏怕儿子为难女儿,所以先开口问话儿子。
宋勇毅只能顺着母亲的话应道:“阿真每日勤学苦练,十分上进,虽然他根底差,但胜在肯上进,肯吃苦,儿子佩服他的上进心,所以平日里若有空闲,都会与他对练一番。”
“嗯,阿真是个好孩子,你要好好看顾他,除了习武之外,你也可常常带他出去走一走,封州城他从未来过,你尽尽地主之谊,陪他出外观风。”张氏嘱咐道。
“是,儿子省得。”宋勇毅应道。
母亲的话应对完,宋勇毅的目光又移向宋知夏,见状张氏又抢先开口了。
“夏儿,你今日也累了,快些回去休息吧,明日还要考试,定要养足了精神才好。”
宋知夏顺从地起身告退:“谢母亲爱护,女儿先去休息了。”
“嗯,去吧。”张氏催着女儿快些走。
宋知夏转身时特意撇了宋勇毅一眼,哼,就不理你,气死你。
宋勇毅见宋知夏就要离开,赶紧开口询问:“你今日考的如何?”
宋知夏足下一顿,微微转身:“明日就张榜了,你可以去看呀。”说完就走了,不再给宋勇毅发问的机会。
宋勇毅看向母亲张氏:“母亲,小妹今日考的如何?”
张氏皱眉,这该如何说呢?好?不好?她也不知道啊。
第63章 考前准备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宋知夏便起来了。
这么早起来,她既不是为了梳妆打扮,反正今日还是学子服和朝云髻,没什么可打扮的,也不是为了临时抱佛脚,抱书背诵,反正统共也就三本书,她早就背熟了,她早起只是为了制作一点小东西。
今日的考题,不出意外的话,是花艺,而这回的花艺考试,不仅仅要求考生插花,还要求考生去花园中亲手摘花择叶,并选择插瓶,最后呈上作品以供先生们评定。
要去花园,这是多好的下手机会啊。
花园里总是少不了虫子啊蜂子啊,若是摘花时有一只虫子出来咬了人一口,或者来只蜂子叮了人一口,那都是不可预测、难以防范的意外啊。
宋知夏反反复复地洗了几遍手,把手洗的干干净净,拿布巾拭净了水珠,又在手上抹了一层厚厚的香脂,然后宋知夏小心地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只小木盒子,盒子打开,里面平平整整的铺着好几层布片,布片最上面放着一小段似柳条一般的枝条,把枝条放到桌上,揭开下面的布片,最中间放着的是一朵朵的小花苞,花苞只有手指头大小,但个个饱满,新鲜的就像是刚刚从枝头上采摘下来似的,难以想像,这些花苞已经离开枝头近两个月了。
这些花苞是八甲人从老家带过来的,因为采摘不易,存量不多,所以八甲人只带了这一小盒过来。
这种花非常吸引虫子,花苞时还好,引来的虫子不算多,也不厉害,但一旦开了花,就能引来密密麻麻的虫子,很多虫子还带着剧毒,所以采摘必须得赶在花苞开放前,不然的话,就算八甲人再厉害,再皮粗肉厚,也无法从不怕死、无穷尽的虫子堆里把这些花给抢出来,因为这花太过吸引虫子了,所以一向直白简单的八甲人就直接把这种花叫作引虫花。
虽然引虫花很招惹虫子,但用的好了,也是极好的可以长久携带的捕猎诱饵,引虫花的花苞极耐保存,一旦离开枝头,花苞就会自动闭合,除非把子房切掉,不然花苞能保持新鲜的状态长达一年之久,而它花粉经过特殊的炮制方法后,就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香味,许多种野兽,甚至包括一些小型凶兽,都无法抵挡这种香味的诱惑,只要有这种花粉在,极简单的陷阱都能困住猎物。
八甲人带这些花苞过来,就是为了铺设陷阱时用的,他们前来这块大陆就是为了探险,没什么时间去打猎,铺设陷阱困住猎物,这是最省时间也是最省精力的做法了,所以他们才带了这一盒的花苞过来,到他们离开时,一盒花苞已经仅剩下这一点了。
宋知夏对八甲人随身携带的东西都很感兴趣,尤其是东景腰间的一连串囊袋,在她看来更是如百宝袋一样神秘,因着她的好奇,东景给她介绍了许多八甲部族独有的法宝,其中就有引虫花,东景还向她介绍过如何处理花粉才能引虫却不伤己,当他离开时,他还特意给她留下了这一小盒花苞以作纪念。
今日,引虫花可以派上用场了。
宋知夏让碧珠取来一柄小银刀,小心地横向切下一朵花苞的花托,再纵向切开整个花苞,用刀尖小心地挑起花苞中间的黄色花粉,一点一点地涂抹到一柄小银勺上。
一朵又一朵的花苞被切开,小银勺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黄色花粉,一股独特的香味散发开来。
宋知夏让碧珠点上一根蜡烛,她拿着小银勺放在烛火上慢慢灸烤,花粉一受热,香味便消失了,花粉颜色也从黄色变成了白色。
宋知夏放下小银勺,又执起小银刀,把花苞上的花瓣一片一片的切下来,引虫花的花叶都是极为坚韧的,若不用利器,用手撕是极难撕下来的。
把花瓣切下后,宋知夏用刀尖挑起一点白色花粉,涂抹在花瓣内壁,一瓣又一瓣的,直到把白色花粉都用完,宋知夏再用刀尖挑起一点浆糊,把花瓣内卷,小心粘黏好。
待花瓣都粘黏好,宋知夏把花瓣卷都收进了一个荷包,又把桌子上那段似柳条一般的枝条放进荷包,这段枝条可以压制引虫花花粉的香味,不会将虫子引来,这也是八甲人特意带来与引虫花苞放在一起的,不然他们一路上都得与虫子开战。
小心放好后,宋知夏将荷包放进了袖口里,再仔仔细细地用胰子洗了几遍手,尤其是指甲缝,确保没有一丝半点的花粉残留在她的手指缝里才算完。
事情做完,天光已经大亮,宋知夏起身前往主院,与母亲张氏一起用了早饭之后,便一同登车,前往双梅书院。
双梅书院的围墙边上已经一溜地停放了六七辆马车,这回宋知夏来的依旧算是早。
书院大门前有引路的迎客生,见到有考生来了,便过来一个迎客生引路,这样的做法,既体贴考生又不让外人乱走。
在迎客生的引领下,张氏和宋知夏进了书院大门,在穿过两处天井后,两人来到了一处影墙前。
影墙上已经张贴了一张大红榜,张氏拉着宋知夏上前去看,张氏很紧张,虽然她极力控制自己的举止,不让自己看起来太过在意,但她抓着宋知夏的手却捏得紧紧的,泄漏了她真正的心思。
宋知夏安抚地摸了摸张氏的手背,也抬头去看。
上榜名字不按名次,而是以望庶姓的姓氏次序来排列,第一行没有,第二行没有,直到第三行,终于看到了“宋知夏”三字,张氏惊喜地深吸了一口气,手上更加用力的捏紧了宋知夏的手。
“夏儿,你通过了。”张氏欢喜地看着女儿。
宋知夏浅浅一笑:“不过是第一场,后面还有三场呢。”
张氏微微点头,又吸了一口气:“是,还有三场。”
引路的迎客生见状,顺势恭贺了宋知夏一番,又和她说了领取第二场考试号牌的地方,就在影墙之后的一侧厢房中。
宋知夏向迎客生道了谢,就要前去领取第二场考试的号牌。
张氏想要陪同,但迎客生向她解释书院的考试规定,考生与随行长辈必须得分开,张氏不能随同,但可以前往另一处院落旁观第二场考试的过程,张氏无奈,只得抓紧时间又叮嘱了宋知夏几句,句句都在提醒宋知夏,千万不要再动手出头了。
宋知夏一一应了,待张氏放行,她才转入影墙之后,按着指引路标来到了取号牌的厢房。
第二场考试的号牌并不是像第一场考试时那样靠运气来抽取,而是按照考生先来后到的次序来发放的,也就是说,先来看榜的先得牌,晚来的就只能领取剩下的了。
第一场考试的考生共有三十七人,而第二场考试的号牌却只到二十八号,这就意味着第一场考试中淘汰了九个人,这个淘汰数有点惊人,看来第一场考试中发生的混乱令先生们很是不喜。
宋知夏拿到了第十号号牌,她按着发号牌的女先生的指引,往书院深处继续行去。
一路上并没有分岔路,宋知夏顺利的来到了一处宽阔的花园,花园里姹紫嫣红,在阳光下,鲜艳娇嫩的花朵甚是惹人喜爱。
这一场考的果然是花艺,宋知夏的嘴角微微上扬。
在花园的入口处,有两位女先生站立着,见到有考生来了,两人齐齐抬手,拦下了来人。
宋知夏乖顺的出示了号牌,一位女先生执笔在册子上记下了她的名字和号牌,另一位女先生则伸手检查起了宋知夏的腰带、袖口、鞋底等一些易于夹带小东西的地方。
“这里面是什么?”女先生掏出了宋知夏袖口中的荷包。
宋知夏乖乖行礼:“禀先生,荷包里面全是花瓣,小女子甚喜花草,随身总是带着花袋,不管心情如何,见花便能平心静气,今日考试,小女子担心临场紧张失态,便想着带花袋前来,若是实在紧张了,便拿出来看一看嗅一嗅,压一压心慌。不过先生,这花没有香味,不会引来什么东西的。”宋知夏状似紧张的多解释了一句。
女先生本来想说考试时不许夹带有异味的东西,不管是香味还是臭味,都不允许,但宋知夏多解释了后一句,她的神色便松了一丝,女子皆爱花,她也爱花,如果荷包真的无异味,她倒是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