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莲摇头,“刺客虽死,但身上并无证据。”
全皇后一愣,“刺客是怎么死的?”
“恰巧孟家二子孟光野回府,见府中死寂便四处察看,他武艺高强,与那二人搏斗一番将人诛杀。”
全皇后缓缓点头,好一会儿才松了一口气,“唉,四妹受惊了。你没事儿就好。”
“姐姐,妾真害怕,不知谁要害我性命。”
“大抵又是德妃亦或贤妃的人,他们狗急跳墙,是不管不顾了。”
“可是他们杀了我,又有什么好处?”
“这……”全皇后愣了一愣,怜爱笑道,“那些个恶毒之人的心思,咱们怎么猜得透?”
湛莲注视着全皇后的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不提这些,天家早些又将你叫去,做甚么了?”
“也没什么事儿,妹妹只是帮陛下整理奏折罢了。”
全皇后狐疑而视。
“姐姐莫不信,妹妹也纳闷得很,可陛下说我在书房里待着,好似就会蹦出什么好主意似的。我还怕又惹陛下发怒哩。”
全皇后一听,立即安抚道:“陛下最是和善不过的,哪里那般容易生气?当初是你做了错事,如今得了陛下谅解,千万要好生伺候陛下才是。”
“我知道了。”湛莲脆脆应了一声。
“你且记住,断不可在陛下面前提起永乐公主。”
湛莲愣了一愣,“如今既得了谅解,偶尔提一提当不妨事罢?”
全皇后摇头苦笑,“永乐在天家心目中的地位,怕是所有人都无法撼动,他们之间的情意,比你想的更长、更深,你千万不要恃宠说错了话,否则四妹好不容易得来的今日,恐怕一夕间又将化为灰烬。”
湛莲闻言,心弦莫名跳了一跳。
见她似乎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皇后才轻轻一笑转移了话题,“你既受了惊吓,明儿宫中斗草便好好去玩一玩,透透气。”
“明儿就是五月五了?”湛莲瞪大双眼。
夜里湛煊过来时,湛莲正埋首于一堆刚摘来的车前草中。
车前草是五月五斗百草中武斗用的,两人各拿一草,剥去外梗露出草茎,两草交叉,双方互相拉扯,直至一草被拉断为止,以草不断的一方为胜。武斗虽多是小孩儿玩的,但湛莲十分喜爱,还颇有心得。
“哥哥你看,这根草虽然细小,但它根段坚实,里头的草茎定韧劲十足,反观这根,虽然肥头大耳,梗上却脆,里头的茎定是脆性。”
湛煊对她所指的两根草瞅了半晌,却是摇头,“朕看不像。”说着他拿起那肥头大耳的车前草,熟练地撕开外梗,“咱们来比一比。”
“比就比。”湛莲不甘示弱,剥下瘦小车前子的外皮,“有什么说法?”
“朕若输了,就许你一个愿望,你若输了,就许朕一个愿望。”
湛莲鼓掌笑道:“我正愁我的金叶子全都没了哩。”
“那要看你的本事了。”湛煊溺爱一笑。
于是大梁朝最尊贵的兄妹如同民间百姓,两个人头挨着头,在烛台下拿车前草摇摆缠斗,湛莲故意拿草叶打湛煊手中草茎,湛煊左躲右闪,好一会儿两草草茎才交叉一处,湛莲嘻嘻一笑,用力一扯。
谁知细细啪地一声,断的居然是她的。
“怎么样,服不服气?”湛煊以胜利者姿态,唇角带笑地摇晃手中肥头大耳大将军。
湛莲爱娇地皱了皱鼻子,“哥哥有什么愿望,说罢。”
湛煊闻言黑眸如墨,无数念头在脑中翻江倒海,片刻他张了张嘴,终是说道:
“哥哥要你,长命百岁,一生安好。”
第35章
湛煊曾经午夜梦回,时而以为自己是害死莲花儿的罪魁祸首。
因他心底深处不容于世的绮念,上天因而带走了她。
他深深恋慕着自己的妹妹。
曾经分明只是将莲花儿当作手心上的宝贝妹妹娇养,却犹记那日,她与他在菡萏宫里的莲池边设一长席闲适下棋,莲花儿身着绯色绣莲大裳,慵懒侧躺与他对奕,那娇艳如花的容颜与晶莹剔透的肌肤,如同一朵即将盛开的最美丽的花儿,让他兴起了最不堪的欲念,他想亲吮她的嘴儿,解开她的衣裳,与她幕天席地恣意交欢。
湛煊这才震惊于自己已不仅仅将莲花儿当作妹妹。
湛莲逝时,湛煊的心被蓦然掏空。他抚着如似睡着了的娇颜,只觉自己与她一同死去。他头回亲上了她的红唇,无关执念,无关其他。他终于明了了莲花儿之于他的重要,不仅是妹妹,不仅是卿卿,她是他独一无二的莲花儿。
上天垂怜,竟听了他无穷无尽回的祈愿,让莲花儿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即便她换了一副容貌,换了一具身子,他依然视若珍宝,但他害怕再有所邪念,上天又将再一次将她夺走。
他只需当她的好哥哥,让她一世安好便可。
只是,这份愈发浓郁的情愫,强压在心底又谈何容易?
湛煊凝视着妹妹香甜的睡颜,拇指轻抚她凝滑如脂的脸颊,他缓缓低下了头,如同着了魔般喃喃说道:“莲花儿,哥哥不叫你为难,你只让哥哥亲一亲……”只当作可怜他。
话语消失在四唇相触的一瞬间,湛煊几近虔诚地吻上了那轻启的红唇。
翌日五月五,既是斗草节,亦是端五节。湛莲从来只记得玩的时节,其他的都不甚在意。只是她一觉醒来,便知有人十分在意这端五节。
湛莲脖子上、双腕上与脚踝处全被系上了五色丝线结绳的长命缕,拿镜子一照,额上还有用雄黄涂抹的“王”字,这是要她驱毒镇邪。湛莲哭笑不得,真不知该说哥哥什么好,这些玩意儿都是给小娃儿用的,他还将她当作黄髫小儿看待。
湛莲爱美,在喜芳蕊儿进来前将额上的丑字抹去,长命缕留下了。横竖不难看,她若是拿下了少不得一通责骂。
喜芳早已与安宁宫宫女一同备下了兰汤,湛莲沐浴而出,浑身香气四溢。
她由着婢女拭发,自个儿重新戴上怕浸湿的长命缕。
喜芳与蕊儿都看清了。她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昨儿夜里并不见主子要丝线,也不见他人送来。那末这长命缕自何而来,已不言而喻。只是二婢皆曾在乾坤宫当差,从不知天子竟是这般细致多情。天子虽常在端五前一日于朝廷后宫赏赐金缕,但孟夫人并未得到赏赐。不想他竟是亲自送来了与夫人戴上,真真荣宠非常。只是天家对待夫人这般好,却从不见他幸了夫人,甚至还让她回了孟府,这其中究竟是何缘由?
湛莲摩挲着长命缕,让人拿针线过来。自九岁起,她每年端五总会替哥哥缝制一个香囊。第一年是好玩,香包做得惨不忍睹,但三哥哥依然日日佩戴,连里头香气散了都舍不得扔。来年湛莲便上了心,哥哥不让她多碰针线,她便选一张绣花样的帕子剪了,缝了边角便成了香囊袋子。因此这是个简单功夫,她常等着到了端五当日起床才备,待三哥哥上早朝回来,她便可送给哥哥。只是她倒忘了,昨夜哥哥交待她今儿好好顽,早晨不必去御书房习武,上午怕是难见哥哥一面。
湛煊还惦记着,湛莲不去御书房,他便来了宁安宫,说是给太妃送粽子,实则等着收她的香包。
哪知莲花儿的香包还未到,他却收到了另一个香囊,竟是淑静太妃亲手绣制的。
“我知道永乐以往端五总替陛下缝制香囊,如今她不在了,我便想着献丑,陛下若不嫌弃,我每年替陛下缝制一个。”
湛煊接过香气扑鼻的刺龙纹绵缎香囊,见那针脚细致,可见花了许多功夫,他轻笑道一声谢,将它收进袖中,并不佩于腰间。
淑静太妃略有失望。
湛莲站在一旁,心中可惜母妃白白浪费了功夫,母妃不知三哥哥不喜闻那藿香香气,往时从不叫她放在里头的。方才母妃拿出时,她就闻到了那个味儿。
皇帝来坐了一会便要走,说是要去天通池与朝臣看龙舟。湛莲闻言立即瞪了哥哥一眼。又不带她去。
湛煊只当没看见。这龙舟会是早就定下了的,他昨夜故意不说,就是怕这天魔星胡搅蛮缠地要去。
但这小气之举立竿儿被报复了,湛煊被湛莲送出宫门,使了眼色让她上贡香包,湛莲左瞅右瞅就是当作没瞅见。
湛煊悻悻然出了宁安宫。
不消片刻,一个小太监跑回来,对着湛莲赔了许多笑脸,才让她将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拿给他转交帝王。
虽费了周折,湛煊总算拿到了香包,他将太妃绣的那精致香包递给顺安让他好生收着,自己心满意足地佩着妹妹一如既往的半调子香包看龙舟去了。
男人们都去看龙舟了,妇人们自然也得找自己的玩意。湛莲兴冲冲地领着二婢熟门熟路地去往西边的长芳园,那儿虽比东面的御花园小,但胜在种类繁多。
这日不当值的宫婢们都可参与斗草大会的,因此东西两园外头,早就立了规矩,后宫大小主子先进去摘花草,时辰到了再换宫婢进去,湛莲如今只算半个主子,守门的太监打量了她两眼,才带着笑躬身请她进园。
西园内没几个人,多是低品阶的几个后宫小主,还有一两个帮自家主子来摘花草的宫婢,湛莲不甚在意,吩咐二婢分头采摘。
全雅怜的名头后宫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选侍不愿与她牵扯,只当没看见,有两个天真小主意欲与她结交,却被她不咸不淡地打发了。
如若自己还是永乐公主,湛莲并不在意后宫巴结,越巴结她越知道此人品行,只是她现下是全四小姐,身份棘手,她可不愿又惹出事来。
斗草会设在午时,皇后命人将游宴摆在交泰殿与昭华殿中间的殿庭上。原本这些出风头的事儿都是德妃操持的,但德妃一反常态,借口身子不适,向皇后告了假,来也不来了。
贤妃依旧文文静静地来了,柳嫔、文嫔等人也都来了,皇后闲适地坐在凤椅上,抚着肚子微笑看着下头热闹。
忽而一阵骚动自旁传来,全皇后寻声望去,唇角微凝。
骨瘦如柴的良贵妃身着贵妃宫服,目不斜视地穿过湛莲等人,径直朝了皇后走去。
全皇后惊讶地站起了身,由婢女扶着迎了上去。
良贵妃在她面前盈盈下跪,“皇后娘娘,臣妾来给您请安了。”
“妹妹快快请起,”皇后微微弯腰虚扶,“你这是……”
良贵妃起身,低头道:“陛下开恩,赦了臣妾的罪,下旨复了臣妾的妃位。”
全皇后愣了一愣,后而惊喜地执了良贵妃的手,“这真真是天大的喜事,本宫给妹妹道喜了!只是这等大事,天家竟也不曾与本宫说一声,让本宫一直以来好生心焦。”
良贵妃轻笑道:“让娘娘操心了,这是臣妾的不是。”她视线下落,幽幽道,“许久不见,娘娘的肚子也显怀了。”
“可不是?”全皇后笑道,“你出来了便好,一会儿多喝几杯雄黄酒,把身上邪气尽数祛掉。”
良贵妃含笑点头。
座下等人全都听清了话儿,齐齐下跪恭喜良贵妃重复贵妃之位。
湛莲见良贵妃脸上虽笑,眼底总有忧愁,不免为她叹息一声。
为她感伤之时,湛莲又不免操心三哥哥。良贵妃这样淑娴之人,他说打入冷宫就打入冷宫,对待皇后也不冷不热,德妃那儿说不去也不去了,其他嫔妃就不必说了,决计更不在他眼里。他究竟心仪什么样的美人儿?往后她若有不测,他身边又没个知冷知热的良人,叫她如何放心得下?
皇帝下午尽兴而归,在后宫设宴庆端五,良贵妃重新跪在明德帝面前,热泪盈眶。
明德帝亲自将她扶起,拍拍她的手,让她与皇后两个坐在身侧。
湛莲伺候着母妃站在皇帝右侧。
皇帝自是舍不得宝贝莲花儿站着,一开席便问今儿斗百草谁是赢家。
结果自是意料之中。全雅怜是也。
明德帝欢喜,赏了今日赢家一串银鱼,赐坐太妃身边。
湛莲微笑谢恩。
这还不算,明德帝带笑看她坐下,随口说了一句,“这丫头愈发像莲花儿。”
后宫震惊。
宫里的老人有哪个不知道永乐公主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放眼世间也决计再找不出第二个天家这样儿的妹奴兄长。在天家眼里,永乐公主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是金贵的,世间所有女子都没公主好。谁要是没眼力架拿别人跟永乐公主比较,那怕是看透了人世不想活了。
如今竟从这兄长本人嘴里亲口说出有人像他的宝贝妹妹,况且那人还是曾推永乐公主下水间接害死了公主的女子……
这、这、天是要塌下来了么?
作者有话要说: 傻哥哥的感情就是这样的,小妖精们评论低调点么么~~
第36章
刚从冷宫出来的良贵妃最是吃惊,世人皆道她因护龙胎力不利被打入冷宫,可她明白就是自己那一句话惹的祸事!连她说也说不得的六公主,陛下竟说有人与其相似?况且此人,还是陛下在永乐生病时迁怒了许多回的全雅怜!
良贵妃不知自己在冷宫期间究竟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也不知皇后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全雅怜一举翻身。
良贵妃哪里知道,全皇后听闻却也吃惊不小。全皇后只道自己这四妹不让皇帝再翻旧账便是阿弥陀佛,哪里还敢想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与良贵妃同样最是明白不过,能在天家心目中与他独一无二的宝贝妹妹挨上边儿,已是了不得的殊荣了!
湛莲扫视众人一圈,便知哥哥目的已达成了。这隆恩浩荡,自然得一步步来。
“你……”
湛莲收回视线,不想母妃竟也面色发白诧异而视。她心道母妃怕是想起了自己,忙道:“陛下说妾像公主,那是妾莫大的光荣了,太妃若不弃,妾往后愿替永乐公主孝顺您。”
淑静太妃脸色恢复如昔,看着她和蔼地点了点头,轻叹一声。
这夜湛莲喝了两杯雄黄酒,竟然就醉了。她由着奴婢搀扶,步伐虚浮地回了宁安宫,想沐浴却支撑不住,倒头便睡下了。
湛煊自地道过来,见妹妹被衾搭在腰间,丝衫半敞好梦正酣,不免好笑捏她的脸蛋,柔声道:“瞧你睡得这舒服样儿,连哥哥过来也不等了?”
一声动静自角落传来,湛煊脸色甫变。
喜芳自月洞床床尾角落处疾步而出,湿着一双手略带惶恐跪在皇帝脚边,“奴婢参见陛下,奴婢知罪!”
湛煊也不避嫌坐在床边,垂眸而视,“你做什么?”
“回陛下,夫人吃酒醉了,回来便躺下,不曾沐浴,奴婢便想为夫人洗洗脸擦擦手脚,夫人夜里舒坦些。”
“醉了?”湛煊不免诧异,他莲花儿不说海量,寻常酒量也是有的。今日她不过喝了两杯酒,怎地就醉了?是了,怕是这身子吃不得酒。
“是……”喜芳不敢抬头。
湛煊好笑摇头,“你服侍的很周全,往后便像这般尽心伺候主子,切不可怠慢。”
喜芳慢连连应是。
湛煊转头凝视湛莲娇酣的睡容,黑眸渐深,声音低了一分,“你下去罢。”
喜芳心惊胆跳巴不得离开,一听连忙站起来,轻轻地躬身退了出去。
湛煊等她退下,缓缓起身,去角落架盆处拧了温水中帕子,走回来轻柔覆在湛莲脸上,自额往下为她细细擦拭,他滑过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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