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湘云先是让人把马车里那些硬邦邦的坐位给拆了,再让人把行李箱笼按轻重缓急堆放好,在恭桶与起居处叠成一个假墙一般。基本上,她是没打算去使用那马车后方的恭桶了,若真是要使用,马车后方还有一个方便出入的小门,可直接下了马车从后面进去。
万一真有什么等不及或不方便出去之时,那只好把假墙拆了过去了,好在她是主子,发个话叫人搬动一下行李箱子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她还留了个心眼,那马车中间处的行李箱子都是较轻的,就算是像立冬这般的女子也搬得动,也不会太过劳累。
湘云命人开了箱子,直接取了好几条被子铺放在车内,一连铺了四五层方才觉得舒适些,虽然这被子减震的效果不好,也可以略微减减车子行劲间的震动。另外再把行李箱子放在车子正中处,权充茶几子了。
至于坐位部份则随意散放着一些,她之前特意让晴雯缝制的软骨头似的抱枕,里头塞满了棉花,软绵绵的,倚在抱枕上反而更自在随意些。
徒昭也是第一次随圣上出巡,抽空进来瞧了一眼,见史湘云腰后壂了抱枕,还颇有心思的泡茶,那茶几子上不但放了茶点与香茗,还有半盘残棋,徒昭好奇的拈起棋子一看,原来这棋盘与棋子都是以磁石所制,怪不得不怕这车马行走时,弄散了棋子。
徒昭瞧了瞧那散放的各色抱枕,还有车子四角处虽然不起眼,但却带了些绿意的小兰花与薄荷之类的小草,虽然不过是小小的车子,却被史湘云布置的别有一番温馨。
徒昭坐下后也学着史湘云随手拿了个抱枕塞在腰后,叹道:「委屈你了。」
史湘云心知徒昭是为了内务府将较大且较精致的车驾给了大皇子与二皇子之故,自家分到的不过是普通马车之事而叫屈,她不在乎的笑道:「这也没什么,咱们也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说着指了一指后头另外两位。
她这话可不是说笑的,跟那慎郡王与恂郡王相比,自家的车辆虽然不是顶好的,但也不算差了。况且皇家出品的东西,再差也是有限,比她跟着叔父和婶娘去上香拜佛时的马车要好多了。
想想两位皇叔,徒昭也不由得微微点头,这就是夺嫡失败的下场,父皇虽然没有明着让人折辱他们,但有眼力劲的自然有得是方法恶心他们,如此想着,徒昭原本的争强好胜之心又略淡了几分。
「之前因车驾之事略多担搁了几日,眼下离钦天监算好的日子剩不了几日了,这几日怕是得赶些路了。」徒昭提醒道:「这一路急行,怕是免不了会累了点,那些不相干人的能推就推了吧。」
徒昭不敢说的太明,这车驾外面都是侍卫,平日里说话更是得小心三分,倒不似北五所里自在了。
史湘云心知他暗指着两位皇婶,暗暗翻了个白眼,老子早出手了,那还等你呢,但她还是温婉笑道:「得。我懂的,我不会委屈自己的。」
徒昭点点头,又说道:「这一路上的景色也没什么好看的,祭了天之后,我跟父皇请个旨,带你出去走走。」
史湘云眼睛一亮,但又有几分犹豫,若是像之前在皇庄时一般,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自然是何处不能去了,但眼下是祭天之时,圣上与几位皇子们都在,还有看似安份,却觉得总有几分不安份的两位皇叔。
史湘云心动迟疑了好久,最后还是摇摇头叹道:「来日方长,这次跟着圣上出行,这圣上的安全才是顶顶重要的,以后想出来走走,何愁没有机会。」
徒昭猛然惊醒,亦赞同道:「云妹妹说的是。」
他轻轻捏了捏史湘云的手,越发打定主意将来定要带云妹妹走遍大江南北的想法。
两位皇婶虽是解决了,但当薛德妃来宣召之时,她却不好不见了。
说来可笑,她嫁进宫中那么多年,一直都无法单独跟宝姐姐见上一面,之前是因为她做为弟媳,不好去皇太孙的院中见一个奉茶宫女;等薛宝钗成了圣上的妃嫔之后,她为了避嫌也不好去了。
明明同居于皇宫之中,却因为这样和那样的原因始终不得见面,反而是出了宫之后才能见上一面了。
薛宝钗是圣上新宠,又被封了德妃,这车驾足足是徒昭车驾的一倍,所用马匹也足足有四匹,车子里的空间虽然也算不上大,但硬是整理出一个待客的前厅。史湘云没等多久,薛宝钗便命人唤了她进来。
自薛宝钗入宫之后,史湘云还是头一回单独见着她,以往虽然知道她的消息,知道她做了圣上德嫔,又进了德妃,但碍于徒辰阳与皇后,史湘云始终不好与她叙旧,只能让丫环婆子前去探望,偶尔交换一些消息罢了。
见着和以往一样,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的薛宝钗,虽然这布料极为华贵,非皇室不得使用,但穿在薛宝钗身上却只让人觉得舒服,配上薛宝钗温柔的笑容,一瞬间史湘云只觉得她好似看到了那以往在会文苑中和她们谈天说地的宝姐姐,史湘云鼻子微微一酸,竟有些哽咽了。
史湘云微微一福,「见过德妃娘娘。」
「快起来。」薛宝钗不待史湘云行完礼,连忙亲自起身扶起史湘云,道:「你我姐妹一场,何需如此多礼。」
薛宝钗仔细瞧着史湘云的神色,问道:「上次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了些?这一路上舟车劳动,身子可还受得住?」
「没事的。」史湘云娇憨笑道:「我病已经好了。」
看着史湘云和以往一般娇憨的笑容,这眼神也是清澈不见任何算计利用,薛宝钗心下一安,虽然世事无常,但她这几位姐妹倒还和以前差不多。
虽是有着满腹心事,一肚子的话想问,但真到了嘴边,却不知从何问起了。两女对望了一眼,均有些世事沧桑,动如参商,不知如何开口之感,当真是物事人非事事休,欲语泪相流了,最后还是薛宝钗开口问起了林黛玉之事。
「林姐姐前些日子已经出嫁了。」史湘云叹道:「可惜我大哥被派了外放,林姐姐也跟着去了,也不知啥时能再见上一面。」
说到林黛玉,薛宝钗也是挺想念的,她其实一直有些羡慕着林黛玉,羡慕她有一个好身世,羡慕她有一个好爹爹,一早便给她订好了婚事,也羡慕她有一个好弟弟与好妹妹,能有一个安稳和乐的生活。她眼下虽是尊荣富贵了,但内里的苦楚又有谁知呢。
薛宝钗安慰道:「史大哥哥早晚会回来的。况且再过几年,等忠郡王开府了,你也可以随时跟林妹妹见面了。」
「嗯。」史湘云微微点头,却不怎么抱着希望,当今圣上不知出于何故,对儿子的爵位颇为吝啬,只要这大皇子与二皇子一日不得封爵,只怕她和徒昭也得继续在北五所里待着了。虽说这衣食住行都有内务府置办,不用自个掏银子,但如果能选择,她和徒昭绝计不想做古代啃老族。
两女闲聊了数句,见史湘云当真只和她话家常,言语里没有想要跟她求些什么的意味,薛宝钗又是欢喜,又是酸楚。
这云妹妹未曾变过是件好事,可见得昭殿下这些年来没少护着她,可想到云妹妹这般单纯的性子,薛宝钗又有些担心了,眼下昭殿下没有什么侧妃侍妾倒是还好,若是有了侧妃侍妾,以云妹妹的性子,那会是那些侧妃侍妾的对手。她就这么几个待她真心的姐妹,她是万万不愿见到云妹妹被那些侧妃侍妾给害了。
薛宝钗暗暗忧心着,可又舍不得云妹妹长大,这云妹妹长大了之后,对她怕也是不会这么真了。
薛宝钗做为宠妃,平日里等着拜见她的官夫人不知有多少,她也不好和史湘云多聊,两人略谈了谈几句,便亲自送了史湘云出去,这才一出马车,便见徒昭远远地等着了。
薛宝钗心下一动,叹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昭殿下待你当真不错。」
史湘云嘴角微抽,最后羞涩一笑,垂下头来。她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徒昭待她是有多么的好,不但任打任骂,还体贴入微,像红菱这般的小美人儿勾引他,他都可以说不要就不要,当真是守身如玉,就算是现代也算得上是好丈夫了,但就是因为徒昭待她不错,才让她越发不知所措。
「好妹妹,你放心。」薛宝钗轻轻地拍了拍史湘云的手。
云妹妹那么单纯,那会是其他女人的对手,有她在的一日,绝计不会让皇后毁了云妹妹的幸福。
「啊!?」放心啥?
一直到最后,史湘云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总觉得薛宝钗这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
这少根筋就是少根筋,那怕懂事了也补不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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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暗流
圣上出行; 这一路上自然是被地方官员打点过的。每每经过农村之时,徒昭一行人都跟着雍政帝去农村里略歇了歇脚; 让好客的农人款待了一番; 方才继续上路。
这一路上也不知经过多少农村,见过不知多少富态的老农; 手脚白嫩的农妇; 模样娇俏可人的农女,与那干干净净; 连鼻涕都不曾流过的小娃儿。
那怕是以徒昭这般外行人的眼光,都可以看得出这些人都是当地官员让富户假扮的; 好些人好明显的露出了马脚; 连自家农田在那里都搞不清楚; 但雍政帝还是笑嘻嘻地和那些人闲话家常,被众人隐隐恭维着,似乎真当这天下尽是国泰民安; 风调雨顺之处了。
徒昭看不过眼,忍不住和史湘云吐了吐苦水; 「积年的老农连点农活都不会做,农家女连火都不会升,农妇的手指甲上还有心情擦着凤仙花汁子; 真当皇家人都是傻子吗。」
最后徒昭还是忍不住暗暗为徒辰阳没跟着来一事而可惜,「若是三哥在,定会把那些官员给狠骂一顿。」
徒辰阳的眼里可是最揉不进沙子的,当年他跟着徒辰阳大江南北的跑时; 不知有多少想弄虚作假的官员被徒辰阳狠狠责骂一番。
史湘云暗暗翻了个白眼,皇家是不是真出傻子她不知道,但你那好三哥是傻的倒是真的,徒昭都能发现的事情,雍政帝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怕那大皇子与二皇子都看出来了,但大家不说是为了啥?还不就是为了面子上好看,若真喊了开来,只怕不会得雍政帝的感谢,反而会因为下了雍政帝的面子而让他生气呢。
华夏民族最是在乎面子,下人面子和断人官路也没啥差别了,怪不得雍政帝那么不喜欢徒辰阳,史湘云虽是暗暗吐槽着,但还是忍不住反问道:「一路行来,你没发现什么吗?」
「发现啥?」
瞧见史湘云抿着嘴角,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之色,徒昭很认真的反省了一下,「嗯,所到之处尽是歌功颂德之徒,还让人假扮农人,上下混成一气欺骗父皇。可见得这些官员都虚诈浮夸的腐败之徒。」
史湘云微微点头,还算有些脑子,没一杆子打翻所有官员,只知道骂人了。史湘云教训道:「这些人浮夸是实,但那也是从太上皇时期便留下来的习惯,皇祖父喜好如此,这底下官员大多习惯了,等他们了解圣上的性情之后,必然会有所改进的。」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若这雍政帝和她那时代的雍正帝一样,这官场的风气迟早会随之变化的。
徒昭幽幽一叹,父皇只怕比皇祖父更加好大喜功,只怕以后这风气会越发严重,念及此,他不禁有些想念三哥了,虽是有些不通情面,但绝计看不到如此浮夸之事,「若是三哥在,只怕早让人把这些人给拉下去了。」
史湘云顿了顿,终究是忍不住开口了,「三殿下有时太激进了,做官素重政通人和,所有官员都这样做了,如果不做,之后难免会被人排挤,有些事情是不得不为之。懂得讨好圣上,不代表他无治理之能。所谓清官,也不见得真有过人之能。」
历史上出名的几个清官还真的不见得有多少治国之能,凡事得松驰有度才行,否则政不通人不和,最后苦的还是老百姓啊。
徒昭心中一动,「你是指……?」
史湘云神秘一笑,「看事情可不能只看一面啊。你方才也曾去那村落坐坐的,你觉得那些村子如何?」
徒昭不屑道:「不过就是个假农村罢了。」
「是假农人,但可不是假的农村。」这些官员再怎么的,也不可能为了圣上出巡一夜之间弄出这么一个假村子来,那些农田是真,农舍是真,只是原本的农人不知去那了?
史湘云强压下心头的担心,「这日子过的好不好,可不是光听人说就行了。」
见徒昭还有些疑惑不解之色,史湘云笑道:「咱们经过的头几个村子,虽是农村,但农村里十户有六、七户都建了砖瓦房了,而后来经过的农村里,十户大概只有三、四户是砖房了,其他大多是些泥土胚子的屋子了。」
所谓的天子脚下,终究是有几分震慑力的,越是靠近京城的村落越是富庶,想来那些官员与地主也不敢随意欺压农人。远离京城,那些地主官员怕是就难说了,不然怎么会有外放好捞钱一说呢。
徒昭沈默许久后道:「食衣住行,住排第三,十家之中,能有三、四户砖瓦房子,已经算得上不错了。」
听见徒昭也有几分见识,没捉着这事不依不饶着,更没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史湘云难掩惊喜,夸道:「难得你有这番见识。」
难得被史湘云夸奖了,徒昭得意的微微抬高了头。
史湘云续道:「但如果那三、四家都是新建造的瓦房呢?」那些房子怕是为了圣上祭天一事特意修的。
徒昭笑容一顿,倘若那砖瓦房都是新建的,只怕那些地方原本都不过是些泥土胚子的屋子了。只是为迎接圣驾,这屋子在之前略加整理过总是免不了的,一路看来那些房子都干净的很,看起来都差不多,云妹妹如何知道那些屋子都是新建的?
徒昭好奇一问,史湘云淡淡笑道:「屋子自然是会整理,但有住过人跟没住过人的屋子终究是不同的,不说别的,那灶上终日柴火不断,灶前的地面断然是不会如此干净的,还有屋子可整理,这院落里的花草可没法子了,细细一瞧,那些树木都是新移的。」
徒昭细细回想,果真如此,不由得叹道:「怪不得人说女子细心,娘子可真比我细心多了。」
史湘云暗暗翻了个白眼,这跟细心无关好吗?若你从小左柯南,右金田一,三不五时在晋江看文时碰到考据党,你也会懂那么多的。
史湘云装作风淡云轻地笑道:「咱们三不五时就到庄子里小住的,也该对农事多了解些,况且食衣住行,民以食为天,这日子是好是坏,去厨房一趟,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人只要吃的饱,这日子就有活头,若是吃不饱,这一切都是虚的。其余其他的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了,这一口吃不成胖子,想要真正的国泰民安,也不是换个皇帝之后就能马上达到的。
徒昭略有所思,之后再去那农村小坐之时,便偶尔会去厨房里走走,也跟一些在田野劳作的闲散农人闲聊,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