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
长过菌子的地方还会长,有没有菌子,只得碰碰运气,但她走到刘慧梅说的地方时,那只留下几个大坑,周围的杂草也被人割了,明显有人先她一步找到了这,她蹲下。身看了看,泥巴还是新的,不免有些遗憾,不知是错过了菌子,还有对方这么个挖法,明年不会再长菌子了。
日头渐渐升高,肖氏拉着刘慧梅说了许久的话,谁知偌大的院子,竟没一个人回来,就剩下刘慧梅和三个孩子陪着,心知黄菁菁故意拿捏,她心头不喜,面上却笑眯眯的,“你怀的头胎,你婆婆对你不错吧,你婆婆那人,看似不好相处,处久了便也觉得还行,毕竟分了家,你和女婿好好过日子才是正经,女婿什么时候去镇上?”
“明后天吧,铺子上是东家看着呢,他总在家不是法子。”
肖氏想想也是,那件事是她思虑不周,她以为哪怕东窗事发,凭着黄菁菁寡妇彪悍的名声,以及她买种子没给钱的事实,黄菁菁百口莫辩,却不想,黄菁菁会拿二叔公家里的牛撒气,再拉着亡夫出来喊冤,没有底气又如何,让人同情她就够了,两件事,黄菁菁做得不可谓不够绝。
“女婿是孝顺的,你婆婆也不错,你公公都死这么多年还在家供奉他的灵位,你啊,当年的眼光不错,生个儿子,等着享福吧。”肖氏最后句是真心的,周士文品行端正,为人善良,手里有了钱没有学镇上的人出去花天酒地,而是兢兢业业守着刘慧梅,这些年没有孩子,周士文没有一句责怪,换作其他男人,早就厌倦了。
念及此,肖氏又道,“你前些年没有孩子是为这个家操劳的,你始终记着这点,哪怕生个闺女,你婆婆也不敢说什么。”
刘慧梅眉峰蹙了蹙,没有告诉肖氏灵位是周士武随意找的木棍,黄菁菁故意做了场戏蒙骗大家,这些日子,她在周家过得不错,黄菁菁看在孩子的份上对她宽容了很多,大家团结一心干活,没了往日的明争暗斗,和睦了很多,她懂得知足,况且,肖氏那句好些人家重男轻女,她们把她养大算对得起她的话终究伤着她了。
她好不容易怀上孩子,不管是男是女她都会善待她,将来不会利用她,不会让她感觉被父母放弃利用算计,她曾经以为肖氏真心为她好,只是没有比较罢了,她和刘桩一起,地位终究不如刘桩的。
“娘,我会记着您的叮嘱好好和相公过日子,侍奉我婆婆的。”刘慧梅真心实意说了句。
肖氏身心一颤,眸子闪过一抹狠戾,轻拍着刘慧梅手背,暗道,有些事终究不一样了,以前的刘慧梅哪会和她说这个,她叮嘱她好好孝顺黄菁菁,被把什么事都藏在心里,刘慧梅回她的永远只有一句:娘,您别操心,我心里有数。
她们的母女感情,因为那件事有了裂痕,好比一个碗,裂了缝,不影响盛饭,但装水就不行了,而且稍微磕着下就会碎裂,肖氏心里不是不后悔的,但是要她选择,她还是会这么做,只是会把事情考虑得更周到,绝对不会让黄菁菁有反咬一口的机会。
母女两一时静默,栓子拿着糖从西屋出来,见刘桩蹲在鸡笼里,找了根柳枝逗弄鸡窝里下蛋鸡,他跑过去,拉住他衣服往后边扯,“桩子叔,母鸡下蛋呢,您可别打扰它,下了蛋煮来吃的。”
养了六只母鸡,一天能捡到四五个鸡蛋,隔天饭桌上就闻到鸡蛋香,黄菁菁她们去稻源村做席面,是他和梨花帮着照顾鸡的,可不准刘桩逗他们的鸡玩。
刘桩挥了挥柳枝,鸡窝里的鸡吓得扑了扑翅膀,又坐了回去,笑道,“桩子叔找不着事儿做啊,栓子,你奶奶和你爹她们了,你不是喊你奶她应了吗,怎还不回来?”
栓子闪着黑溜溜的眼珠子,撕开糖纸,塞了颗糖进嘴里,含糊不清道,“她们干活了,田地活很多,要到中午才回来,昨天也是这样的,桩子叔是不是饿了,我这就喊我娘回来做饭。”黄菁菁交代让刘氏做饭,他没忘记呢。
刘桩正欲喊住他,只看栓子掉头,一溜烟跑进了西屋,嘴角因着说话流出了口水,“花爷爷,我们出去玩啊,您肚子饿不饿,我喊我娘回来做饭。”
刘桩奇了怪了,他们来许久了,没听着西屋有动静,只看见栓子进进出出,只当他贪玩,怎喊花爷爷。
他拍拍手,扔了手里的柳枝,直起身子,好以整狭的看着西屋,好奇是周家的什么亲戚,竟一直在西屋不出来。
门半掩着,人估计躲在门后,刘桩看不到他的身形,只见栓子拽着一只手出来,那只手惨白修长,骨节分明,白得不像正常人,他莫名打了个寒战,暗道,莫不是有鬼不成?
“花爷爷,和栓子一起嘛,昨天网的鱼剩下没多少了,我奶奶说吃猪肉长胖,吃鱼的话就不会,我们再去弄些回来,你还没去我奶的菜地看过吧,整整齐齐四四方方的,可好看了,整个村里,就属我奶的菜地最好看。”随着栓子的话落下,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人走了出来。
刘桩在镇上也算见过世面,然而人到中年,经历过一些事情后,容貌多少会变得硬朗圆滑,而门口的中年男人,五官纯粹,眉眼深邃,若不是眼角有细纹,竟看不出他的年纪,栓子叫他花爷爷,起码四十多岁的了吧。
他吸了口冷气,不受控制的垂了眼睑,暗暗将自己和他比较。
人在长得比自己好看的人面前多少会自卑,刘桩此刻就生出这种感觉来。
男人一句话不说,任由栓子拽着往门口走,堂屋里的桃花和梨花追了出来,闹着也要出门,温暖的光打在男人脸上,皮肤几乎白得透亮,刘桩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挺直了脊背,抬脚就往刘慧梅屋里走,“大姐,那是谁啊,我们来老半天了,他竟然闷不出声,乍眼走出来,我以为自己撞见鬼了呢。”
他的话打破了屋里的沉默,刘慧梅看了眼院子里的老花,低声道,“是当年救济过相公的乞丐,偶然碰着了,他身体不好,相公就把他带回来了。”
周士文最是重情重义,十多年才遇见,哪会不报答他,何况老花身体还不好。
刘桩砸吧了下唇,眼里满是惊诧,“乞丐?看着不像啊,比咱乡下人长得俊俏多了,怎么会是乞丐,别是姐夫认错了人,引狼入室吧?”
刘慧梅嗔他一眼,刘桩立即老实了,想想也是,以周家的条件,就是饿狼饥不择食也不会来吧,谁敢从黄菁菁这只老虎身上拔毛啊。。。。。。
肖氏听说了些饥荒之年的事儿,跟着看向窗外,人被三个孩子簇拥着走了,只留下个颀长单薄的背影,“听说饥荒之年,你婆婆。。。。。名声败坏。。。。。。难道就是和他搅一起坏了名声的?”饥荒之年,家家户户日子难熬,周家前边还挖树根,忽然就不了,是黄菁菁小儿自己说出来的,他娘认识了个有钱人,那人给了黄菁菁银钱。
男女授受不亲,谁不相信黄菁菁的清白,认定黄菁菁和男人有见不得的事儿,和黄菁菁不对付的马婆子蹦哒得最厉害,一口咬定黄菁菁勾引人用身体挣钱,这件事闹得有些大,只是黄菁菁彪悍,死不承认,还揍了马婆子一顿,加之村里人找不到那个男人,而且不曾看黄寡妇和其他男人往来,空口无凭,那件事便不了了之。
没料到,真有这件事。
刘慧梅何尝看不出肖氏的疑惑,解释道,“经过马婆子的嘴哪还有好事,事实是乞讨的乞丐经过,看婆婆带着相公他们可怜,便把身上的钱财拿给了婆婆,让婆婆带着相公他们好好活下去,四弟年纪小,被人一激就张嘴乱说,差点害死了婆婆。”
从那后,周士文一直不喜欢周士义,甚至把周士义扫地出门时没露出任何同情,周士文眼中,黄菁菁比谁都重要,周士义身为儿子,不护着黄菁菁算了,还差点害得黄菁菁毁了清白。
肖氏恍然,“不曾想事实真的是这样。”
“人们只相信嗓门大的,哪会管内里的真实缘由,而且谁会相信一个乞讨的乞丐会救济婆婆他们,说了也没人信。”这点上,刘慧梅是佩服黄菁菁的,面对全村人的指指点点,她没有自暴自弃,而是活得愈发高调张扬,走路脚下都在生风,换作她,估计六神无主不知所措了。
古往今来,寡妇碍于名声自杀的例子不在少数,村里人老一辈的最喜欢说故事,她听得还少吗?
黄菁菁能在那样的情形下熬过去,还把周士文送去学堂,内心的坚忍强大,是她做不到的,肖氏也做不到。
“难怪听栓子喊得如此亲切,女婿知恩图报,你早些年受过的苦也算值了,你过得好,娘心里的愧疚便少些。”肖氏心下五味杂陈,思忖片刻,决定把那件事摊开说清楚,她把觉得对不起刘慧梅,她说的是实话,很多重男轻女的人家,要么把女儿卖了,要么把女儿当牲畜使唤,刘慧梅在娘家过的日子算好的了。
刘慧梅低着头,眼底神色不明,“娘用不着愧疚,小弟以后要给您养老,您偏心他是应该的。”
肖氏皱了皱眉,见刘慧梅这样,心知她是寒了心的,嫁出去的女儿终究是别人家的了,和婆婆关系再不好又怎样,婆婆稍微给点甜头,心思就偏了,她含辛茹苦这么多年,就稍微一件事没端平,感情就冷了。
日头升高,院外响起脚步声,肖氏转移了话题,“估计女婿他们回来了。。。。。。”
“花爷爷,您太厉害了,这么多的鱼,一顿吃不完呢,花爷爷,您比我大伯还厉害。。。。。。”桃花抓着老花的裤脚,看着串在竹篾上的鱼,兴奋不已。
栓子适时翻了个白眼,“当然那了,花爷爷长得好看,做什么都厉害。”
肖氏走出去,笑着和那人寒暄,“花兄弟,你们就回来了啊。”
话完,被阳光下的一张脸怔住了,那张脸,白得好像养尊处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容貌温和儒雅,就像,就像刘青到中年时会有的气质,又或者,刘青还不如他,肖氏脸莫名一阵滚烫,挥手扇了扇,随口道,“天可真热的,栓子,你们年纪小,别中暑了,你奶回来了吗?”
晌午了,周家下地干活的人还没回来,栓子说去喊刘氏回家做饭,也没见着刘氏人影,这一家子要给她们个下马威不成?
肖氏自认为自己满面春风,客气礼貌,但栓子只摇了摇头,男子更是无动于衷,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半推半就被栓子他们拉去灶房,很快就响起死哩哗啦的水声,肖氏心头有些不悦,却没表现出来,和刘桩道,“还真不像乞丐,莫不是女婿认错了人?”
她年纪大了,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她不认为黄菁菁引狼入室,而是别有居心,这人周身气度不像村里人,黄菁菁见钱眼开,莫不是因为什么事讹诈上对方不成?
刘桩嗯哼声,“对吧,我就说不像乞丐了,姐夫向来稳重,应该不会胡说。”
母子二人嘀咕通,院门外总算传来黄菁菁的声音,只是语气听着令人不舒服,黄菁菁说,“哟,谁家的牛车啊,怎还敢搁我家门口,大家伙瞧瞧,认不认识,畜生不好好拴着,跑到家门口作妖,完了不会骂我蛇蝎心肠吧。”
这会儿正是人多的时候,大家都从东边地里回村,听着话笑了起来,有知道原因的人道,“是你老大媳妇娘家人来了,早上栓子不是喊你了吗,多大年纪,就全忘了?对了,黄寡妇,老大媳妇娘家咋还来人呢,以为你们不走动了呢。”
肖氏心底涌上不好的感觉,然而她人在檐廊上,想捂住黄菁菁的嘴来不及了,只听黄菁菁大声道,“你不说我倒忘记了,还不是她害我家老大差点没了条命的事儿吗?我听着十里八村说我老寡妇如何如何刁难人,老大是咎由自取,心里翻江倒海的不痛快,稍微打听,才知是我那亲家搞的鬼,上回我不是去稻源村待了两天吗,她怕知道消息传到我耳朵里,来赔罪呢。。。。。。”
说话的人恍然,“人咋那样了,把周大害成那样子,还有脸说人坏话,黄寡妇,周大亏得有你这样的娘,否则不知被人误会成什么样子呢,污蔑人也就三五句话,被污蔑的人可要说得口干舌燥才能洗清自己,其他村的人不知道内情,还不是越说越神乎。。。。。。”
村子离得远,一件小事,传来传去就会传成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没经历过的人不知道,经历过的人深有体会。
“她真该给周大赔罪,黄寡妇你放心,我要遇着谁拿这事儿损周大的名声,一定出面帮周大说话。”
“对啊,都是一个村的,周大名声不好,对我们也不好。”
“是是是,是这样。。。。。。”
众人纷纷同仇敌忾,黄菁菁的本意不过让他们明白,肖氏是来赔罪的,其他说法通通是子虚乌有,能得他们的支持,再好不过。
她笑着一一感谢,完了,才端着木盆进屋。
身后跟着周士文周士武和刘氏两口子,见肖氏站在屋檐下,脸色有些苍白,她亲热的喊道,“亲家母,你来了啊,手里活多,不好耽误,赔罪的话,你可以来地里找老大啊。。。。。。”
先发制人,黄菁菁可不傻。
肖氏面色抽搐,原本想笑一笑,但看黄菁菁笑得欢实,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黄菁菁走向竹竿,一一把里边的衣服拿起来,再拧一遍水,然后掀着肩膀的衣角,用力甩,随后摊开晾在竹竿上,嘴里自顾说着,“我问人打听过来了,村里人做错了人去赔罪,要么背着荆条负荆请罪,要么在饭桌上郑重赔罪,看亲家母的意思,是选择后者了,老三媳妇,去煮饭吧,别让亲家母等久了。”
刘氏得了黄菁菁吩咐,忙不跌点头。
肖氏僵着脸,想说点什么,又惧怕黄菁菁大声嚷嚷的性子,这种不光彩的事儿,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了,嚷嚷开名声受损的还是她们。
饭桌上,肖氏几乎是咬牙切齿说的话,刘桩则嬉皮笑脸,看来没当回事。
周士文不会为难她们,没有说什么就让她们坐下,黄菁菁坐在上首,漫不经心吃着饭,余光瞄着依旧慢条斯理的老花,他一如既往的沉默,握着勺子,垂着眼睑,修长的睫毛盖住了如死潭的眸子,麻木的重复着吃饭的动作,她就奇了怪了,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这般行尸走肉的活着。
和他一桌吃饭,全家人吃饭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为了配合他,饭桌上就浪费了不少时间,这个习惯得改,定了定神,她挪开视线,想着无论如何要让他有活的**才行,跟个活死人似的不是法子。
见肖氏握着筷子不动,她故作咳嗽两声,道,“错了就要改,浪子回头金不换,我黄寡妇没念过书,但我大儿懂学问,你们哪,老老实实过日子,别成天想坑这个坑那个,老天看着呢,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好了,吃饭吧。”
她好像谆谆教诲的长者,说得肖氏面色赤红,没想到,有朝一日,竟然让黄菁菁骑到她头上教训她。
吃过饭她就要走,黄菁菁把一担子肉和米还给了他们,“虽说是赔罪的礼,但无功不受禄,你们拿走吧,我们缺什么会自己干活买,不肖想别人的。”
一句话甩给肖氏,肖氏咬着牙,很想质问上回黄菁菁让周士武两兄弟借她的名义赊账又怎么回事,真的是由着性子怎么高兴怎么来?
但想想还是算了,这门亲,往后走不走还不好说,黄菁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多说无益,叫刘桩挑着担子,除了给孩子的糖收了,其他黄菁菁全还了回来,穿过树林,遇着出门干活的人们,大家见他们牛车上装着肉和米,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是说黄寡妇见钱眼开吗,怎么把肉和米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