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双红已经是上前来,倾身拿了镜台上放着的檀木梳,给杨氏梳着发髻。
双红给杨氏梳的是个简单的圆髻。杨氏毕竟是个老人家嘛,梳个花样繁复花俏的发髻也不像。不过随后等双红给杨氏的圆髻上簪了赤金点翠的头花和步摇之后,这最简单的圆髻瞧着也一并高大上了起来。
因着今儿算得是个正日子,三个儿媳妇和后辈们都要来请安,所以杨氏少不得打扮的较平日更隆重了一些。
赤金色缕金菊花纹的对襟褙子,姜黄撒花缎面的裙子,额头上勒了一个赤金色正中镶红宝石的抹额不算,鬓边又带了一朵大红色的绢花。
李令婉觉得打扮过后的杨氏看起来真的是珠光宝气,浑身都在散发着光啊。整个人就是一行走的光源。
一旁有个生了一张鹅蛋脸儿的丫鬟双手捧了张填漆茶盘过来,里面放了一只白底青色番莲花纹的盖盅。
揭开了盖盅,里面是热腾腾的燕窝红枣汤。
李令婉就在一旁感叹着,他妈的真奢侈啊。
杨氏伸手拿了茶盘里的燕窝红枣汤喝了一口,见站在她身旁的李令婉目光正瞧着她手里的燕窝红枣汤,便问着她:“你早膳用过了没有?”
李令婉从感叹中回过神来,忙笑道:“孙女是想着要来祖母这里讨一顿好吃的,所以特地的没用早膳呢。好祖母,待会儿你可要赏我几样好糕点吃啊。”
一番话非但是哄的杨氏笑了,连一旁伺候着的双红和双蓉她们也笑了。方才那个捧了茶盘,奉了红枣汤给杨氏的就是丫鬟双蓉。
“贫嘴。”杨氏一手端了盖盅,空着的一手便来戳李令婉的额头。
李令婉也不躲,嘻嘻的笑着受了。
杨氏可是这李府的实际掌权人,为了以后的日子安宁富足,她不得讨好着啊。
“真真我们三姑娘的一张嘴现下是招人疼的,”双红见杨氏高兴,忙凑趣着说道,“老太太,要不要奴婢现下去和小厨房说一声,让她们特地的做几样三姑娘爱吃的糕点来呢?”
杨氏闻言就笑着瞥了一眼李令婉,随后又看着双红笑道:“可不要去跟小厨房说一声,让她们做几样婉姐儿爱吃的糕点来呢。不然倒要惹的我们的这位三姑娘在心里埋怨了,巴巴儿的想来祖母这里讨一顿好吃的,结果祖母却是这样的小气,只给我喝西北风了。”
一席话说的屋里的丫鬟又全都笑了。随后双红忍着笑,掀开碧纱橱上的帘子,自去小厨房吩咐去了。
这边杨氏喝了两口盖盅里的燕窝红枣汤就要起身。李令婉忙上前来扶着。
约莫这个时辰其他人也要过来了,所以杨氏便由李令婉扶着到外面的大厅里去。
前面早有丫鬟打起了帘子,杨氏一面走,一面看着李令婉头上绕着的一圈厚厚的白纱布。
杨氏先前对李令婉的感情比较复杂。
一方面她是重男轻女的,心中自然是喜爱孙儿多过于孙女。可是李令婉又是她的嫡长孙女,在一众孙女中杨氏自然对李令婉的感情较其他的孙女亲一些。可一方面她是不喜周氏的,连带着对李令婉便也又几分不大看得顺眼。可毕竟李修柏又是她三个儿子中最有出息的,便是看在李修柏的面上,她也不能对他的长女太冷淡。所以综合这么多的因素之下,杨氏也说不清自己先前对李令婉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感情。
以往李令婉骄纵,她觉得头痛,有一段时间她便很不待见李令婉,但是现下一看,李令婉仿似懂事了不少,她便觉得心中又生了几分慈爱之意起来。
于是她就关切的问着李令婉:“你头上的伤势到底如何了?怎么那日大夫说的那样的凶险?”
能不凶险吗?原主就因着这个直接去了。
不过李令婉面上还是笑道:“托祖母您的洪福,还有您昨儿特地的在寺庙里给我求的那道平安符的庇佑,我今儿早上起来就觉得我这头上的伤势好了许多呢。”
其实李令婉心中也晓得,杨氏昨天遣双红送来的那道平安符不过是她去寺庙里进香的时候顺带求的罢了,哪里是特地的呢?杨氏对原身李令婉说不上有多关心体贴,不然孙女儿脑袋都摔成那样了,也没见她在床边担忧的守着啊。不过是偶尔遣丫鬟过去看看罢了。
但面上还得说杨氏很关心她,这样杨氏心里才高兴嘛。
果然杨氏听了就赞赏的点头。不过随后又蹙眉问着:“那日你到底是怎么摔倒的?后脑勺还碰到了石头?跟着你的丫鬟都做什么去了?”
李令婉心里想着,这可是个上眼药,外加邀功的好机会啊。
于是她便说着:“那日我听得丫鬟们说花园里的红梅零星的开了,心里就想着要去折两枝来给祖母插瓶。于是随后就带了身边的丫鬟画屏一块儿去梅园了。只是孙女儿正折梅花的时候,一转头不见了画屏,当时我急着到处去找她,一不留神就摔倒了,头也磕在了石头上。得亏大哥那时候从那里经过,看见我磕破了头,拿了他的手绢替我包扎,不然孙女儿说不定就流血过多死了,再也看不到祖母了呢。”
说到这里,八岁的小女孩就搂着杨氏的胳膊呜呜的哭了起来。只哭得杨氏心里又欣慰又心疼。
欣慰的是,这个小丫头那日原是惦记着要去给她折梅花的,磕到头的时候也是想着自己要死了,再也看不到祖母了。心疼的是这小丫头这一遭罪受的可不轻,现下她头上还裹了一圈厚厚的白纱布呢。
只是心疼过后又生气:“那个画屏是怎么伺候你的?出去说给管事的,打她二十板子,革了她三个月的月例银子。”
李令婉闻言忙道:“祖母不可。你打坏了她,接下来孙女让谁伺候啊?罢了,想必那日她原也不是故意的。这板子就免了,革了她三个月的月例银子,以示惩戒就行了。”
眼药得上,情还得求,这样才显得她是个大度,爱惜下人的好主子嘛。
杨氏果然很满意。只连连的点头,伸手拍着她的手背,欣慰的说着:“我的婉姐儿终于是长大了,懂事了。”
顿了顿,她又皱眉问着:“怎么那日是你大哥救的你?这事我却是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再说他以往不是最不待见你的?又怎么会救你呢?”
李令婉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遭了,这慌貌似撒脱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承诺好的大哥这章出来却没有出来。抱歉中。没法子,要交代的人物太多了。往后再也不敢随便承诺了嘤嘤嘤嘤。
☆、苦逼心情
李令婉也是有急智的。
面对杨氏的怀疑,她脑中快速的转动着,片刻之后就回答道:“祖母,您又不是不晓得大哥是个孤僻的性子。他平日最烦同人说话的了。那日他看到我满头是血的倒在地上,就扶了我起来,又拿了手帕子给我包扎了伤口。随即听到脚步声,他知道是画屏来了,他不想见旁人,所以当时就躲在了一株梅花树后面。画屏当时看到我头上的血,只吓的惊慌失措的就转身跑去叫人了,压根就没有注意到树后面的大哥。等后来其他的丫鬟和仆妇赶过来抬了我回屋子,大哥才走呢。”
李令婉这一番话里面七分真,三分假,她相信杨氏是不能分辨出来的。
托自己是‘造物主’的福,纵然她穿越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发生那起事件的第二日,但她还是很清晰的晓得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他的都是真的,不过是将始作俑者,将原身李令婉推倒致死的李惟元改成了救她的人而已。
至于那个bug手帕子,谁会在意一条手帕子呢?便是杨氏问起那日随后赶过去的丫鬟婆子,李令婉也可以说在她们抬她回屋子的时候,混乱中把那条手帕子给弄丢了嘛。
所以李令婉这个谎撒的有恃无恐啊。
而杨氏见着她面上信誓旦旦的样,便也信了。
不过她心中依然还是不喜李惟元的。
一来是李惟元的身世。她觉得李惟元固然有她李家的血脉,但也有杜家的血脉。如老太爷当日在的时候所说,总归还是要防备一手的。而这二来,当年那位大觉法师不是说了嘛,李惟元犯尅,将来无论是对家,还是对国都是一大患。他生下来的那个时辰,老太爷原不还是好好的,怎么忽然摔了一下就死了呢?可见大觉法师说的话不假的。而且这些年她冷眼看下来,觉得李惟元实在是个凉薄的人。
整日阴郁着一张脸,对着人的时候从没有一个笑脸不说,看着人的目光也是冷冰冰的,让人禁不住的就觉得从脚底板一直凉到了头顶。
于是杨氏便不再说什么,只是由李令婉扶着,慢慢的走到了大厅的罗汉床上坐了。
天冷,除却罗汉床上原就铺着的猩红毡子之外,还特地的铺了一张毛茸茸的黑狐皮。
李令婉扶着杨氏坐在那块黑狐皮上,正要离开坐到一旁的绣墩上去,忽然就被杨氏伸手搂在了怀里,笑道:“难得我的婉姐儿今儿这样的懂事,祖母心中高兴。你就坐在我身边吧。”
坐在身边不是坐在怀里啊喂。而且坐在杨氏怀里实在是不大自在,所以李令婉就不着痕迹的移了移身子,从杨氏的怀里挪了出来,坐到了旁边去,但面上还是笑的娇憨明媚:“好啊,那我今儿就挨着祖母坐。”
祖孙两个坐在罗汉床上高高兴兴的说着话。
一时有丫鬟进来通报,说是三太太来了。
三太太就是周氏,也就是李令婉的母亲。
说起来周氏也是个苦人儿。嫁过来还没半年的功夫,丈夫李修柏就被外放到江浙为官去了。当时周氏的父亲还做着国子监祭酒,娘家还兴盛着,杨氏也不敢太为难她,只说让她跟着李修柏到任上去。但李修柏却坚持不答应,只说儿子已是不孝了,不能朝夕侍奉慈母膝下,心中满是愧疚,又怎能带着妻子一块儿去呢?所以就留下了周氏在家,只让她务必要对杨氏恭顺歉谨,早晚好生的侍奉着杨氏。
而这一侍奉就是八年。中间周氏的父亲死了,娘家落败了,她不得杨氏喜欢,甚至连自己唯一的女儿因着杨氏在中间的撺掇也对自己不亲。而且最后周氏的下场还是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失手给推到水里淹死了。
李令婉写文的时候是为着剧情着想的。当时她只想着要突出原身李令婉这个女配性子的骄纵和白眼狼特质,好让后面在虐她,甚至是她死的时候能达到一个高、潮,让读者兴奋起来,但是李令婉没想到自己就偏偏穿成了这个自己各种虐的女配啊。
所以看着现下低头走进来的周氏,李令婉心中只有三个字。
作孽哦。
不过是写一本狗血烂俗小说而已,谁晓得最后小说里面的人物都真的活过来了啊。还这样活生生的站在她的面前啊。
于是李令婉心中一面是一种日了狗的不可言说的苦逼心情,一面是对周氏的愧疚之意。
这个苦人儿可是她一手写出来的呢。不过没有关系,往后她会对周氏好的,还会补偿她原该享有的母女亲情。而且周氏最后的下场必然也不会是被推到湖里淹死。
她怎么会去推周氏呢?
心中怀着对周氏的愧疚,李令婉就对着走进来的周氏眨了眨眼,又笑了笑。
而周氏一进屋之后目光就紧紧的落在了李令婉的身上。
见她头上还绕着一圈厚厚的白纱布,她止不住的就担心。若不是有杨氏在这里,她肯定是要两步就奔过去查看一番李令婉的伤势的。
这时她就看到李令婉在对她眨眼微笑。
她心中先是一暖,继而又觉得鼻子有些发酸。
她的女儿果真和以往不一样了呢。以往李令婉看到她的时候再不亲近她,连娘都不叫一声,可是昨儿她醒了过来,非但是叫着她娘,言语之间对着她还很熟稔。甚至现下她坐在杨氏的身边都对着她眨眼微笑。
不过纵然是心中再激动,周氏也并不敢在面上过多的显出什么来。
杨氏是最不喜看到她和李令婉亲热的。
于是周氏便敛了眉眼,矮身屈膝对着杨氏恭顺的行了礼,又语气柔顺的说着:“儿媳给母亲请安。”
杨氏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就算是应了。
一旁有丫鬟上前来,请着周氏落了坐。
随后大房和二房里的人也都次第的来了。
与周氏孤身一人,身边只带了一个丫鬟过来的凄清相比,大房和二房可谓是拖家带口。
大房的杜氏被幽禁起来之后,老太太给李修松又续娶了一房妻子。只是李修松虽然是嫡长子,但毕竟没有功名在身,又是续弦,那等门第好的人家也是不肯将女儿嫁过来的。所以最后高不成低不就的就娶了个七品的通政司经历家的女儿。这还是因着这个徐经历是李老太爷的下属,以往曾受过李老太爷恩的缘故。
不过徐氏也争气,进门来没两年的功夫就生了一对龙凤胎。现年七岁了,分别是在一众孙辈中行四的李惟梁和行五的李令娇。
大房嫡出,自然是众星拱月一般,所以这两个孩子的脾气也骄纵。
李惟梁和李令娇对着杨氏行了礼,两个人分别甜甜的叫了一声祖母,随后就蹿到了杨氏的身边来。
李令娇比李令婉就小着一岁,平日里最喜欢什么东西都和她争抢。这当会见着李令婉挨着杨氏坐,她便一屁股挤了进去,隔开了李令婉和杨氏,然后自己挨着杨氏坐了,仰头对杨氏笑道:“祖母,娇娇有好几日没看到您了,您想不想娇娇啊?”
想个屁。
李令婉坐在一边面无表情的在心里补了一句。你祖母重男轻女你不晓得啊?你祖母不喜欢骄纵的孩子你不晓得啊?就这你还上赶着拱什么火啊?找骂呢这是。
不过若认真说起来,这杨府里的一众孙辈里面,但凡嫡出的就没有一个不被她给设定的脾气骄纵的。没办法啊,谁他妈的叫女主李令嬿和男配一号李惟元明面上都是个庶出呢。嫡出的不骄纵就没法拿着女主和男配一号的庶出这身份说事啊。这样女主和男配一号就不能惺惺相惜,女主最后就不能成为男配一号心中的阳光啊。
身为嫡长孙女的李令婉在心中默默的流泪。觉得这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心情真的是,一群羊驼在心中呼啸而过啊。
果然杨氏是不喜李令娇这样的。
她微微的皱了皱眉,说着李令娇:“你有没有对你三姐行礼?而且你上来就这样的将你三姐挤到一边做什么?”
李令婉忙出来显示她的宽容大度:“没事的,祖母。五妹年纪还小嘛,我身为姐姐的应该让着她。”
杨氏便赞赏的对李令婉点头,又对李令娇皱眉冷对:“你看看你三姐。不过比你大了一岁,就比你明事理多了。”
“儿媳瞧着婉姐儿确实是要比以往明事理多了呢。”说这话的是二房的钱氏。她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人,三个妯娌之间也就算她最会来事了,“怎么儿媳是觉得,婉姐儿前日摔了一回,竟是摔的秀外慧中了起来呢?”
老太太对钱氏说不上有多喜欢。做婆婆的嘛,有几个是真心的喜欢媳妇的?不过钱氏娘家家世不错,老子现下已经做到了正五品的詹事府左庶子的位置上,所以她对着钱氏倒也还和善。
对着徐氏和钱氏点了点头,杨氏开口让她们坐下,又让丫鬟奉茶。
二房里和钱氏一同来请安的是十二岁的李惟凌和四岁的李令娟。
李惟凌是钱氏生的,李令娟则只是个妾室所生。
一众孙辈里,杨氏最喜欢的就是李惟凌了。
这小子生的相貌清秀不说,而且小小年纪就识文断字。连教导他的先生都说了,此子可期也。
杨氏就觉得,说不定往后这兴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