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儿。”翟淼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就下摆烧破了,还能穿回去。”
许沁微微蹙眉,摸了一下她的手肘处,摸下一抹浅粉色的粉末,这触感竟和上次在宋焰袖子上摸到的一样。
“这是什么?”许沁问。
翟淼一愣,张口就来:“粉笔。可能是在学校擦黑板的时候蹭到了。”
许沁将信将疑。
翟淼一见她那表情就发觉不对了,想想肯定和宋焰有关,立马找补:“也可能是在家蹭的。我爸做木工要用粉笔画标记。”
“哦。”许沁点头,微蹙的眉心平复下去。
翟淼见了,知道自己猜对,顿时就在心中暗自腹诽:宋焰啊宋焰,我一个少女被你拉去当苦力也就算了,还得发挥聪明才智查漏补缺地帮你哄老婆。
得送我十台mac才行,想想又还是算了,他那钱还是留着当老婆本吧。
再看看许沁,翟淼心里又由衷地羡慕她,羡慕她有一个像自己这么好的小姑子。
哪个小姑子会像她一样还在读大学就想着以后挣钱了给嫂子买包包呢。
许沁见翟淼看着自己,那表情异常亲切友爱,不太习惯,眼神略略移开,双手插进白大褂兜里,说:“你没事就早点回去。”
“好啊,你继续忙吧。”翟淼冲她摆摆手。
许沁微微点一下头,转身走了。
翟淼看她转身离开,忽的想起了初雪后的那天上午,阳光灿烂,一片晴朗。
她仰头问坐在人字梯上的宋焰:“怎么就在一起了?她这回答应,万一以后又反悔,跑了呢?”
宋焰说:“以前她不知道和我在一起有多好,以后她就知道了。”
若是外人听到,大抵会笑这男人太自信狂妄;而翟淼却知道,这是再真实不过的爱与承诺。
翟淼看着许沁远去的身影,叹了口气,她心里由衷地羡慕她呢。
但是许沁,这次,你可千万别负我哥。
……
周五下班后,许沁从停车场出发时,照例拿出手机准备给宋焰打电话,和平时一样告诉他她下班了,没有临时加班。
她开车回去十多分钟,宋焰从自家出门去她家也得十多分钟。
同时出发,两人刚好可以在楼下碰面。
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到得比较早,站在楼下抽着烟等她。然后两人一起步行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
可今天,拿出手机时,许沁突然想起每次都是他先到,今天不如换她等他好了。
她于是收了手机,开车出了地下车库。走了快半程,遇到红灯才给宋焰打电话报告下班。
放下电话,想到宋焰过会儿见到自己时的表情,她还忍不住淡淡笑了一下。
但今天一路都是红灯,运气不太好。不过也不要紧,耽误不了多久。
许沁把车开进小区地下车库停好,一下车就跑。她跑到离自家最近的出口上去,看见黑夜如幕。
深冬的北方,下午六点多,天色很黑了。
透过遮雨玻璃窗外的重重树影,她看到他居然又先到了,在楼道口等待着。
这次,他站在路灯光外的阴影里,融在夜色中,身影模糊不清。似乎背对小区马路,面朝着住宅楼的方向。
许沁想一想,沿着冬青的灌木丛,放轻了脚步潜伏过去。
花坛里几大株铁树挡着,方便她隐藏。
她慢慢靠近了,突然就蹦出去吓他:“喂!”
而就在跳出树丛的那一刻,她意识到了不对,他不是宋焰。
可,来不及了。
她已不可控制地冲向他。
他听见她声音便转身,她扑进他怀里,搂住了他的腰。
而孟宴臣几乎是本能地将她紧紧抱住。
第44章
许沁一怔,立即就要推开孟宴臣。
但孟宴臣不松手;将她抓得更紧,他双眼审视着她脸上的表情;仿佛不敢相信刚才那调皮撒娇的声音和亲昵无间的动作竟都来自于她。
可她瞬间就又变成了孟沁的样子;面色淡漠;强作镇定;但却掩饰不住一丝慌乱,眼睛四处看,像在找寻什么,双手在他胸口又推又搡,声音压得极低:“孟宴臣你疯了!”
两人推拉之际,身后传来一道冷淡的男人声音:
“抱着我女朋友;打算什么时候松手?”
许沁顿时一惊;回头;夜幕下,宋焰脸上乌云笼罩。
她用力推开孟宴臣;恰好后者松开一只手;她脱了桎梏,要朝宋焰跑去;可另外一只手被孟宴臣收得更紧。
宋焰眼中生寒;猛地抓住许沁的手就将她扯过来。
许沁一个趔趄扑向宋焰,被他拉到身后挡住。
他盯着孟宴臣,眼中怒意飞溅,仿佛下一秒能上去撕了他。
许沁手腕生疼也顾不得,拉住宋焰的手:“我认错人——”
“上去。”宋焰打断。
许沁一愣,还要说什么,宋焰扭头看她,淡问:“怎么,怕我把他打死?”
许沁听他说话那语气,顿时就背脊发凉,知道他是真恼火了,立马松了他的手,转身快步走进楼道。
孟宴臣见她头也不回,不经意间将脸颊咬紧了。
夜色寂静,女人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楼道里,能听见哪里传来叮的一声电梯门开。
楼道里的灯光照射出来,像一张光明的毯子铺在地上。毯子的尽头,宋焰与孟宴臣分站两角。
十年不见,彼此都变化不少,都从当年单薄的少年长成了高大的男人,可有些东西却奇怪地丝毫未变,比如身份的悬殊,比如,这势不两立的架势。
四目对视,双方的敌意与恼恨都暴露无遗。
这世上,最能挑起男人仇恨与胜负欲的,莫过于抢女人。
有一瞬间,宋焰是真要揍孟宴臣的,但许沁听话地进了屋,这个行为对他的安抚作用不言而喻。
且刚才的一切,孟宴臣都看到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明白今时不同往日,这里不再是当初的溜冰场,而他成了彻头彻尾的输家。
“你是她哥,注意点儿分寸。”宋焰警告。
一句话便把孟宴臣最无力改变的痛处戳了个穿,任是孟宴臣,脸色也微微变了。
而面对这落败者,宋焰没兴致继续羞辱。撂下这句话了,人就拔脚往楼道里走。
才走出两步,身后,孟宴臣开口:“你和她走不下去的。”
宋焰停下。
孟宴臣说:“只要家里不同意,她就不可能跟你有结果。她这些天都不回家,就是在逃避,你看不出来?”
宋焰心里清楚,距那天早晨付闻樱给许沁打电话,又过去了一个星期。那个周末,许沁以加班为由,没有回孟家。
他淡淡一笑:“轮不上你操心。能不能留住她,看我的本事。”人继续往里走。
“然后呢,让她为你放弃一切,满足你的私欲,你就能心安?”孟宴臣脸上终于划过一丝厌恶,“宋焰,你也配?”
宋焰再度停下。
“扪心自问,你配得上她?”孟宴臣不急不缓地说着,平淡一笑,笑里讽刺鄙夷皆有,“你看看这个小区的环境,看看她住的地方。如果不是她,你连这小区的门都进不了。你掂量掂量,自己不清楚?”
宋焰的拳头越拧越紧,青筋暴起,仿佛下一秒就会回身去揍他的脸,但,
孟宴臣一字一句:“就凭你这些年都没混出个人样来,你就不配。”
宋焰握紧的拳头撑着,撑着,就又缓缓松了下去。
“当年因为家境悬殊而被甩,但凡你有一丝血性一丝骨气,就得想方设法千方百计地混出头来,来配得上她。可现在呢,呵,我原以为你至少能有点儿出息,算我高估你。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从头到脚,你有什么?让她为了你和她过去拥有的一切对立,失去,”孟宴臣说及此处,语中生恨,“你凭什么?”
宋焰原地站了数秒,只字未语。
半刻后,他转身了,走回去到孟宴臣的对立面,走到路灯下,靠在了路灯杆子上。路灯光自上而下打在他头顶,在他眼窝里留下深深的阴影。
他从兜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含在嘴里,拿手挡着冷风点燃了,吹出一口。
他微眯着眼,隔着烟雾看孟宴臣,抬了抬手,问:“来一支?”
孟宴臣站在通道的另一侧,冷漠以对,不予回应。
宋焰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却不含半点笑意。
他把烟盒和打火机塞回兜里,又抽了一口烟,才问:“孟宴臣,你了解她吗?”
“除了知道她这人心思敏感,闷葫芦一个,你还知道什么?”宋焰淡淡笑问,问完便笑意全失,“你根本不了解她。”
宋焰:“我知道,中学那会儿你就恨我,恨我带坏了她,恨我教她喝酒、抽烟、打架,恨我骗她上床。”
孟宴臣下颌绷紧了,拳头也握紧了。过去那么多年,依然耿耿于怀。
“事实呢,去酒吧是她求我带她去的;抽烟我不让,她就抢;她在身边,我不打架,她找人挑事儿。她想玩儿,想疯,想野,想自由。被压抑太久,方式就偏激了。”
宋焰头靠在路灯杆子上望夜空,灯光映在他眼睛里,明亮得像碎掉的玻璃。
他对着夜空长长地吐出一口烟,烟雾落下来,笼在他寂寥的脸上,
“但那时候,她至少是活的。”
夜色更浓了。
孟宴臣立在夜幕里,脸色苍白。
他没见过宋焰口中活着的许沁是什么样子,会不会是刚才那个冲进他怀里的陌生而温暖的女孩,是那个样子?
“……所以,你问我凭什么?”宋焰缓缓落下头,看着孟宴臣,他眼睛像黑夜一般漆黑,笃定,
“就凭刚才她的笑声。”
孟宴臣已苍白得无力反驳。
是啊,刚才她脸上的笑容他看得清清楚楚,活生生的,却在见到他的一瞬间被掐死。
一股尖锐的痛在心上蔓延,不可控制。
“那时候,她至少还有点儿人样。现在呢,好,十年过去,压抑得一点儿血性都没了。”
宋焰微低下头,食指轻点烟身,敲着烟灰。他想起了那天她进电梯时脸色凄惨无助得要是要哭了却还强作镇定地找电梯键又不敢和他对视的模样。她连生气吃醋都不敢对他讲,怕他不喜欢,怕她被嫌弃;这模样一如当初那个初进孟家时不敢讲话不敢吃饭不敢出声的孩子,越是珍惜失而复得的温暖就越就怕被人抛弃。
他手指猛地一抖,烟灰断了,散在风里。
“她拿你们当至亲,你们拿她当什么?”宋焰低声问,语气里的怒与恨却再也压抑不住,“她性格怎么样,你们不清楚?表面冷淡,什么都不在乎,实际就是个怂包,重感情,掐住她命脉了就极好拿捏。你家人再清楚不过,她表面伪装得再好,内里就是软柿子。可你们不会管她嫁到别人家会怎么被欺负,当一枚好棋子发挥联姻作用,给你的仕途铺平道路就行。反正就算压抑到死,她也不会对你们抱怨一个字。”
听到这番话,孟宴臣再也难以抑制胸口的憋屈与怨怒,一字一句狠狠道:“我不会拿她来铺路!”
“你能保她?!”宋焰反问,“你自身难保,孟宴臣!”
孟宴臣脸色惨白,压低了声音用力道:“我父母也不是你讲的那样不堪。他们有他们信奉的一套规则,这规则的确压制了我,压制了沁沁。但沁沁是他们的女儿,不是棋子。……也正是,”他扯着嘴角笑一下,已是苦不堪言,“正是因为他们把沁沁当亲生女儿看,我才……”
才不能做出父母眼中“乱伦”的事来伤害他们。
他说不下去了,口中心里已苦得无尽无边,苦得他的脸颊几近扭曲。
宋焰无言,看着孟宴臣,这一瞬间突然明白了他和许沁之间悲剧的根源,但宋焰什么也没说,孟宴臣的痛苦已经无以复加,真相或许会将他击垮。
“回去吧,”宋焰说,“你和你的家人,都不要再让许沁为难了。”
孟宴臣极轻地摇了摇头,却不知是在否定什么。
漫长的无声之后,
“她吃安眠药你知道吗?”宋焰忽低低开口,
“还有抗抑郁药。你说这小区好,是挺好,”宋焰抬起头,挑一挑下巴,看着高楼之上的家家灯火,“孟宴臣,你抬头看看,你觉得就凭她之前那种状态,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就会从那上面跳下来?”
夜风吹着,孟宴臣的身子狠狠晃了一下,仿佛他单薄得成了一张纸。那张英俊的脸上顿失血色,只剩表情凄惶。整个人像是陷入最深的劫难里,万劫不复。
宋焰点到即止,一支烟燃尽,他从路灯杆上站直了身子,说:“你们家,没有一个人有资格跟我说‘配’这个字。”
他扔了烟,往楼里走去。
楼道里的灯照着宋焰,在户外拉成一道长长的影子。很快,就不见了。
孟宴臣独自站在冬夜的冷风里,痛苦?悔恨?
十年了,日日夜夜,他没能走出来。可至少,至少她还在。
以后呢,以后的日子该如何熬,
他转身离开,下台阶时,身子晃了一下。
一步一步,人走远了。
水泥地面上,留下几小点濡湿的水渍,像是谁滴下来的泪。
不为人知。
……
烧水壶里的水开了,咕噜咕噜地沸腾着。
壶子尖叫警报了好一会儿,许沁才反应过来,赶紧端起壶子,把水倒进玻璃杯里。
倒完了,人又怔忡地站了一会儿,不知下边那两个男人怎么样了。
她无知觉地伸手去拿水杯,碰到杯壁一片滚烫,手指猛地一缩,这才想起是刚烧开的水。
她对着手指吹了好一会儿,还是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又赶紧拿去凉水下冲洗。
这时,门铃响。
许沁一惊,立刻关了水龙头跑去门口,刚要开门,想一想又透过猫眼确认一下,是宋焰。
她喘了一大口气,立刻拉开门,一见他,她呼吸微窒。
宋焰沉默地看她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走进来。
许沁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不免惴惴的。
他一言不发,关上身后的门。
她小声:“没打架吧?”
宋焰扭头看向她,手在门把手上一摁,把刚开的门又拉开了,他下巴往门外挑了挑:“去,下去看他。”
许沁汗毛倒竖,赶紧上去把门推关上。
一回身,宋焰整个人已逼近过来,将她紧紧压靠在门板上。
她贴着他的胸膛,夹在他和门板的缝隙间,呼吸不畅。抬眸便见他眼瞳黑暗,凝视着自己。
许沁这会儿不敢惹他,想了想,便伸手去摸他的脸。刚触到他的脸颊,他握紧她的手腕,摁死到门板上。
她来不及惊呼,他另一手已扯开她的裤子。
他的手狠狠掐了一把她的臀肉;她浑身酥麻,轻叫一声,蓦地踮起了脚,仰起了头,
“认错人了,嗯?”他凑近她耳边,暗声道,“要死啊你。”
第45章
许沁早起刷牙的时候;发现牙膏用完了。她拉开镜子后边的壁柜找新牙膏;看见几盒药,是她之前在各个医院诊所找不同的大夫开的。
她探出脑袋往洗手间外看;宋焰已经下楼了。
许沁把那堆药扔进垃圾桶,又扯了几片纸巾盖在上边。
洗漱完毕后下楼,部分早餐已上桌,煎鸡蛋金黄圆润,香味扑鼻。
许沁拎着垃圾袋放到门边,回到池子旁洗手,问:“后天星期一;你要上班了?”
“嗯。”宋焰正往碗里盛粥,“我这病假也休息得够久了。”
“噢。”许沁关上水龙头;问,“那我要一个月后才能见到你了?”
宋焰听言;侧眸看她一眼,她正拿纸巾擦拭着手指,外科医生的手又白又细,五指修长。她脸色平平静静的;擦手指的动作缓慢又仔细。
他低低调侃:“要一个人住;不习惯了?”
“没有啊,以前就是一个人住。”她逞强,“这些天你在这儿,我才是不习惯呢。”她接过他碗里的粥,走到餐桌边坐下。
宋焰好笑,坐到她对面,道:“或许下周末就回来。”
许沁眼睛一亮,表情却克制着没什么变化,问:“为什么这么说?”
“去年年底就收过文件,队里工作制度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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