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正思索着呢,他忽然听到门口有人规规矩矩的低声禀告道:“老爷,穆先生到了。”
楚泽绍微笑着,和苗先生一起望向楼门外面。他有点紧张,情绪则是愤怒和欣喜混在一起,变得似怒似喜、非怒非喜。
穆世在几名青年卫士的簇拥下,意态悠然的向楼内走来。
天气热,他终于放弃西装,改穿了一身浅色的宽松单衣;那衣裳大概是棉麻料子的,没什么款式,恐怕唯一的好处就是舒服了。
他总算是活舒服了。
卫士停在楼门前,他独自迈步进楼,对着楚泽绍淡淡一点头后,他便转向苗先生,脸上露出了优雅而美好的笑容:“苗——”
他的寒暄没能出口,因为楚泽绍忽然毫无预兆的冲上前去一把拥抱住了他,同时发出了一阵极其嘈杂聒噪的问候:“啊哈!我的穆先生!我们可是好久不见了啊,你好吗?”
隔着粗糙柔软的布料,他用手臂感受到了穆世的肌肤与骨骼。穆世的身体在这件衣服内辗转摩擦着,领口散发着一点混杂了古龙水的体味。
他继续虚张声势的连说带笑:“瞧你现在的气色这样好,还真是一副交了大运的模样啊!我是现在恭贺你呢?还是事后另找时间给你道喜?”
觉察出了怀中穆世那隐隐的挣扎,他决定暂且不松手。他了解穆世的性子,这家伙是要体面的,在人前总是以忍耐的时候居多——为了保持他那所谓的形象与风度。
这不是一个恶作剧,他是真的不愿意放开穆世。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用自己的臂膀勒断穆世的肋骨,一直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
“自从你失去踪影之后,我可是一直担心啊……”他很亲热的拍着穆世的后背:“你信不信?我几乎把利马城的地皮都翻过来了——”
他没能将说笑进行到底,因为穆世奋力向后仰过身,扬起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抽的十分响亮,让楚泽绍登时就怔住了。
愤然的推开楚泽绍,穆世将一只手插进裤兜里,满脸厌恶的退了一步:“混蛋!你给我滚远一点!”
此言一出,房内众人,包括宝贝,都顿时傻了眼。
静默了片刻后,穆世转身走到苗先生面前伸出手,神情肃然的轻声道:“苗先生,很对不起,我太失礼了。”
苗先生同他握了握手,又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同时觉着楚泽绍也是活该——双方明明就是个仇敌的关系,还装什么友情深厚呢?
“这……”他茫然的开了口,想要做个和事老:“算啦!先前那些不愉快都过去啦,做人还是要向前看的嘛!穆先生楚主席,你们说我的话对不对?”
楚泽绍回身望向苗先生,忽然笑了一下:“当然,您老人家的话真是有理极了,我是赞同之至的!不过穆先生仿佛不是这样认为的啊!”
苗先生支吾了两句,而穆世则是一言不发,轻车熟路的自行走去客厅内坐下喝茶。
晚餐很丰盛,气氛很沉闷。吃到一半时,天边滚滚响来一串闷雷,却是下起了大雷雨。
坐在下首的宝贝,一直摆着一副好整以暇的姿态,此刻就放下玻璃酒杯,对着苗先生笑道:“父亲,您瞧外面变了天,看来两位客人今晚是一定要留下来的了。”
楚泽绍,在挨了一个嘴巴之后,态度斯文了许多。听了宝贝的话,他笑着摇头道:“不必,走夜路也并不辛苦。”
话音落下,窗外的大雨“哗”的一声就倾盆而下了。
苗先生的心情已经是不大愉快了:“土路禁不住大雨,你留下一夜也可以。”说完他转向穆世:“你不要走了,我很快就要回锡金去,你这两天陪陪我。”
穆世平平淡淡的答应了一声。
楚泽绍像只伺机而动的野兽一样,不动声色的扫视了席上众人:“那恭敬不如从命,我也留下来叨扰一夜。”
雨夜大战
宝贝端着一杯加了冰的咖啡,敲响了穆世的房门。
此时已是晚上八点多钟,外面的大雨下的好像开了锅,雨声哗哗哗的,无始无终、无边无际。穆世隔着房门问了一声:“谁?”
宝贝很坦然的答道:“我是宝贝。”
房内静了片刻,随即房门开了,穆世穿戴的很整齐,站在那里像个温和的门神:“哦,请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宝贝向他一举手中的那杯咖啡:“天气热,我来给您送点饮料。您在这客房里还住的习惯吗?如果缺少了什么,请不要客气,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
穆世接过了咖啡,可是无意请宝贝进房:“多谢,我这里很好,让您费心了。”
宝贝一耸肩膀,告辞了。
宝贝坐在餐厅里,没什么困意,就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若有所思的慢慢喝着。
喝到一半时,他站起身找了个干净杯子,又将壶内参与咖啡尽数倒入,因见分量太少,便把自己喝剩下的那半杯也加了进去;而后端着这杯来路可怜的咖啡,他去敲响了楚泽绍的房门。
楚泽绍刚洗过澡,水淋淋的开了房门:“嗯?这不是宝贝先生吗?”
宝贝把方才对穆世用过的说辞又重复了一遍,并且请楚泽绍喝咖啡。楚泽绍莫名其妙的接过咖啡杯:“嗯?夜里喝咖啡?您这个习惯还真是……与众不同!要不要进来坐坐?”
宝贝欣然同意。
双方在明亮的电灯光下相对而坐了,楚泽绍随手将那杯咖啡安置在一旁的桌子上,就听得宝贝问自己:“楚主席的脸,没事吧?”
楚泽绍看了他一眼:“挨了一巴掌而已,没事的。”
宝贝很矜持的笑道:“没想到啊,穆先生居然也会打人。”
楚泽绍满不在乎的答道:“我也没想到。”
宝贝想弄明白这两人之间的冤仇——不知为什么,他总觉着穆世像口幽深平静的古井一样,能和一口古井解下血海深仇,那也是个本事。
“家父请您二位过来,本是一片好意。”宝贝冠冕堂皇的说道:“没想到穆先生会来这么一手,竟然把您给打了!”
楚泽绍看出这个绿眼睛是有意而来,便也笑着接道:“幸好穆先生力气有限,总不能把我的脑袋打飞了!”
宝贝摇头叹道:“楚主席真是个厚道的人。”
楚泽绍洋洋得意道:“这倒是真话!我这人厚道得很,天长日久您自然就知道了。”
宝贝见楚泽绍说起话来很有一种沾沾自喜的不要脸劲儿,那窥探隐私的兴致就淡了许多:“是啊,日久见人心嘛!”
楚泽绍微微眯起眼睛,开始上一眼下一眼的审视宝贝。
宝贝不自在起来,觉得楚泽绍仿佛是对自己不怀好意。他虽是个男人,但因生的过于美丽,从小到大饱受性骚扰,所以对一切外人都有戒心,就怕对方是图谋不轨的。
皱着眉头站起来,他对着楚泽绍一点头:“楚主席休息吧,我们明天再见。”
宝贝离开楚泽绍,独自走上二楼,准备回房歇息。途经楼上的小客室时,就听里面一阵欢声笑语,却是苗先生和几个姑娘们在蒙了眼睛捉迷藏。姑娘们穿着袒胸露乳的短裙尖声大笑,而苗先生眼上蒙布,东奔西跑累的一头大汗,花白头发都被打湿了。
在宝贝安歇、苗先生嬉戏之时,楚泽绍在房内思前想后的踌躇许久,末了横下心来,推开房门进入昏暗的走廊。
他晓得穆世所住的房间位置。停在门前,他极力的调动出了一个和蔼表情,随即抬手敲了房门。
穆世刚脱了衣服,一听又有人来,就不由自主的恨了一声,一边手忙脚乱穿裤子一边出言问道:“谁?”
话音未落,窗外那雨声忽然急了起来,伴随着一个惊天震地的大雷,将门外那一声“我”衬托的含糊微弱了许多。
穆世以为又是宝贝,只好强抑不满,一手系衣扣一手打开房门,结果迎面看见了一个楚泽绍。
“你?”他一手还握着门把手,问了一声后不等对方回答,就势便要关门。
楚泽绍一闪身,动作极快的从他身边挤了进去:“我。”
穆世扭头看着他:“你来干什么?”
楚泽绍笑了一声:“我有话和你说。”
穆世后退一步,将门大开了:“滚出去!”
楚泽绍一挑眉毛——心里已经起了怒火,不过强自忍着,没有立刻变脸色:“你怎么变成了疯狗?”
穆世拔腿就要向外离开:“你不走我走!”
楚泽绍的身手很好,穆世刚刚抬脚,就被他抓住手臂一把扯到了身边,紧接着“咣当”一声大响,房门在雷声中也被他用力关上了。
“全想起来了?”他用双手紧紧的钳制了穆世的肩膀,表情是愤然上面浮着一层笑意:“又要和我来劲儿了,是不是?”
穆世在同他相触的一瞬间便打了个冷战。
他用力的挣了一下:“你放开我!”
楚泽绍极力的想给自己的冷笑加温:“我说,咱们闹了这些年,也够了吧?”
穆世知道自己在体力上绝不是楚泽绍的对手,也就放弃了无谓的抵抗:“当然够了。”
“那你现在还闹?”
穆世愣了一下:“我闹?”
楚泽绍将他往怀里抱了抱,低着头笑道:“行啦,我知道我原来对不起你,不过后来我做了不少将功补过的事情,你不能只记得我的坏,不记得我的好啊!”说完他弯腰在穆世的眉心上亲了一下:“我的傻卢比,我一直在想你呢!”
穆世深吸了一口气,楚泽绍的甜言蜜语和拥抱亲吻真让他连寒毛都竖起来了。他厌恶楚泽绍,早就厌恶,一直厌恶,非常厌恶!
将双手背到身后活动了手腕,他皱起眉头,一巴掌抽到了楚泽绍的脸上:“我可不想你!”
楚泽绍的脸岂是容人随便打得的?眼望着穆世,他觉得自己已经临近了爆发的边缘。
“你为什么不换一侧?这半边脸已经在下午被你打过一次了。”他的笑容从冷笑过渡到了狞笑。
穆世立刻就满足了他这个愿望,竭尽全力的抽打了他另外一边面颊。
穆世的几巴掌当然不会让楚泽绍感到如何痛楚。不过耳光甩在脸上,那感觉是十分糟糕的,让人感到了极度的受辱。
“好!”他对着穆世点头:“我亲爱的卢比宝贝儿,很好,恭喜你终于东山再起,可以在我这里给脸不要脸了!”
说完这话他骤然出手,竟将穆世拦腰托举起来,狠狠的掼在了床上:“你他妈的以为自己现在了不得了?”
穆世一翻身坐了起来,随手就从枕下摸出了手枪。
枪口对准楚泽绍的额头,他略有些气喘,一双眼睛亮的异常:“你他妈的说对了!”
楚泽绍迎着枪口一步跳上床,在穆世扣动扳机的前一秒扑了过去:“你他妈的还想杀我?”
子弹在雷雨声中射了出去,夹带着小炸雷似的声音,一直钉进了水泥墙壁中去。而几乎是于此同时的,楚泽绍握住穆世的手腕往地板上用力一磕,迫使对方在疼痛之下松开了手枪。
“我杀的就是你……”穆世在他身下辗转挣扎着,温热鼻息急促的拂过他的面庞,说出来的话带着咬牙切齿的恨意:“我本打算和你一刀两断,可是你自己不识相,非要跑来挑衅,那我就成全你!”
“你成全得了吗?别以为找到了姓苗的做靠山,我就不敢动你——唉哟!!”
楚泽绍的回答没能完成,因为穆世冷不防的抬起腿,用膝盖狠狠的顶了他的下身。这地方的疼痛可是来的剧烈,他当即就蜷起身体向一旁翻了过去。而穆世趁此机会站起来,一边大喊“来人”,一边解下腰间皮带,劈头盖脸的就抽向了楚泽绍。
金属制的皮带扣“咚”的一声砸在了楚泽绍的太阳穴上,他下意识的“哼”了一声,一瞬间竟是有些懵了。
宝贝早就觉着自己好像在滚雷中听到一声枪响。竖着耳朵又感觉了许久,他发现楼下好像是真有动静。
披着睡袍出了卧房,他没有惊动苗先生,轻手轻脚的独自下了楼——刚一下楼,就见走廊深处的客房门缝中放出了光芒。
此时一名守夜的卫兵也走了过来。对着宝贝深深一躬,他出言解释了自己的来意:“我刚才仿佛听到穆先生在喊人,所以来瞧一瞧。”
宝贝做了个手势,示意卫兵跟自己过来。
客房的房门并没有被反锁,他稍稍用力一推,那门便随着他的力道开了。在满室光辉中,眼前的情景让他大为诧异的惊叹了一声,随即便冲进去拉扯穆世:“穆先生,楚先生,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穆世一把推开宝贝,将个玻璃底座的沉重台灯举起来,恶狠狠的砸向了楚泽绍的头顶:“你这条该死的野狗!”
楚泽绍神情茫然的坐在地上,刚才似乎是要挣扎着站起来,结果在这一砸之下又坐了回去——然而也没要死要活。
穆世气喘吁吁的转头四顾,见没有更多武器可以使用,便又抡起了皮带,发了疯似的对楚泽绍连抽带骂:“你这个令人恶心的混蛋!你下地狱去吧!”
宝贝见他一味向楚泽绍的头上招呼,便又慌忙抱住穆世的腰向后拖:“穆先生,你镇定!楚主席,你没事吧?”
楚泽绍没什么事,就是刚才那皮带扣的力道很刁钻,一下子把他给打得怔住了。扭扭脖子摸摸脑袋,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抬起腿照着穆世的胸膛就是一脚,吼声比雷声还大:“老子今天宰了你!”
楚穆二人对打起来,中间夹着一个宝贝。门口的卫兵见势不妙,吓的撒腿就跑,且跑且扯着嗓子大喊。
苗先生听见了楼下的狂呼,吓了一跳,登时停止娱乐,下楼去询问情形——楼梯只下到一半,他便看到宝贝拽着穆世在前面跑,楚泽绍气势汹汹的追上来一把拉住穆世的后衣襟,而在宝贝回身阻拦之际,穆世趁乱挥出一拳,正打在了楚泽绍的鼻梁上。
下一秒,这三人七手八脚的纠缠成了一团,混战开始了。
苗先生万没想到楚泽绍和穆世,这两位本地最体面的人,居然会像野孩子一样连滚带爬的大打出手。急切之下他从身边一位姑娘手中接过手杖,在铁制的楼梯栏杆上用力敲击起来:“都给我停下来!你们这……这成何体统嘛!”
苗先生的游戏被打断了,心情很不愉快。再看前方的那被卫兵拉开的三个人,皆是个狼狈不堪的面貌,就颇为不满的拄着手杖走下楼去,气色不善的看看穆世,又看看楚泽绍。
“你们二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也不算很年轻了,怎么还在我家里打了起来?难道我把你们请到我这里来,是为了给你们机会去打架的么?”他毫不客气的出言质问道,又掏出手帕在穆世的鼻子下面狠狠擦了一把,抹去了一点血迹。
随手将手帕扔到穆世怀里,他又去瞪楚泽绍:“楚主席,你也歇歇吧,我家里可不是你们的角斗场!”
楚泽绍抬手揉了揉脑袋,没说什么——他其实狡猾的很,虽然一肚子怒火,可是不肯让苗先生见到一点火星。
苗先生在家里是个暴君,骂儿子骂习惯了,此刻不由自主的就把楚穆二人当成晚辈来处理,张口便道:“我不让你们打,让你们和平共处;你们可好,干脆打到我家里来,还亲自上阵了!怎么?是故意的不给我面子么?”
说完他瞥了楚泽绍一眼,忽见一道紫青淤痕从他的太阳穴处一直肿进了头发里。
楚泽绍倒是态度好,虽然笑不出来,可是话里话外透着和气:“您教训的有理,我们是有点冲动了。”
苗先生又转向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