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瑾瑜态度强硬,安妈妈坐了片刻,示意龟公去取小圆的卖身契。
打量着眼前的三人,安妈妈哼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挺能耐,转眼就找了另一个果真愿意为你赎身的人。”
她跟小圆耗了半个月,眼看这个赚钱的手段就要废了,一个不留神小圆竟跑了去。
再回转居然带了人来赎身,本想多要一两算一两,没成想眼前二人不是善茬,诓骗不住。
如此也罢,好歹拿到了赎身的钱,总比废了去好。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跟小圆一起的女子很眼熟,按理那等姿色,她看过应该不会忘记才是。
直到拿着卖身契出了门,小圆才松一口气,自她再跨进飘香院,就一直紧绷,害怕赎身不成。
回头看着这座噩梦之楼,恍如做梦一般,她真的离开了。
回到客店后,小圆依她之言,晚上给冬青铺床,打水洗漱,清晨伺候穿衣,白日跟冬青一起上街兜售挑花刺绣。
冬青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无论到哪里至少都有个伴。
小圆则觉得冬青的遭遇十分离奇,这挑花刺绣也是闻所未闻。
光阴似箭,时间到了九月里,没兜售几日就到了九月初九。
据流传消息称,今年秋闱在重阳节这天放榜。
眼看一日就要过去,终于在戌时官府派了人出来,鸣炮示意,有人将长长一块帛锦张贴于告示板上,上面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一时间所有应试考生往这边汇聚,不出片刻,告示榜前便人头攒动。
瑾瑜和李言卿陈君然来得晚了些,被留在人潮后方,难以挤上前。
乡试揭榜由主考官主持,不过只念前十的名字,以示殊荣。
桂榜前有衙役看守维持秩序,所以大部分人还是要挤上去看,奈何没有耐心的人太多,陈君然他们三人根本挤不上前。
瑾瑜索性不挤了,退到人群后方。
“君然,言卿,回来吧,等主考官到场念了名字,看了榜的人散去,我们就能上前了,指不定都不用看,我们就被主考官念了名。”
陈君然哭笑不得,他倒是想,只可惜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绝无可能在前十。
李言卿被瑾瑜一说,心里一松,反正现在挤上去还是一会儿看都一样,要是榜上有名,慢慢去看它也不会跑。
三人就退到一边,与冬青和小圆并立,看着有人给主考官开道过来。
主考官看了看手里的文书,道:“黎,华元十四年,秋,廊州乡试解元是……”
“林嘉华!巫山县人士!”
乡试第一名称解元,第二名为亚元,第三四五名皆称经魁,第六名称亚魁,后面就无特殊称号。
林嘉华的朋友立刻大声道贺,引起众人注意,这几乎是不成文的规定。
待道贺声低下去,主考官又道:“亚元,李全!山河县人士!”
第62章 重逢
因那不成文的规定,主考官念完名字,皆会停顿片刻,等被念到名字之人接受道贺出了风头,才会继续念下一名。
奈何念完这亚元得者李全的名字后,等了几个呼吸,竟没有道贺之声。
场中众人四下张望,他们好似没有听到何处有传来恭喜之言。
主考官只得再念一遍,以防那人和其朋友离他较远,没有听清。
“亚元得者,李全,山河县人士。”
话音刚落,人群后方传来一道女声。
“恭喜李大哥!”
众人向后望去,只见一高挑女子对着一男子拱手道贺。
原来是陈君然与李言卿在震撼中未来得及回过神,没有及时出声,小圆便不顾大庭广众,向瑾瑜道了贺。
因为李言卿和陈君然跟瑾瑜相处时间较长,看着瑾瑜从一个农夫一步步走来,本以为能榜上有名就是极限,却没想瑾瑜一语成谶,当真被主考官念了名字。
虽然屈居第二,但也足够让他们震撼不已,毕竟他们知道瑾瑜在几年前是何等模样。
小圆这几日倒是听得只言片语,只是不知瑾瑜的详细过去,于是不觉得如何难以置信。
待小圆出声道贺,陈君然与李言卿才如梦初醒般,对瑾瑜说着恭喜。
四周离得近的人见此情景,便象征性对那高大英俊的男子道贺,心里叹息,谁说老天都是公平的?
这不,这叫李全的男子,不仅才学出众,皮囊也不落下乘。
瑾瑜一一回过礼,望向冬青,“如何?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
冬青面上笑容不止,却道:“不如何,你不是才第二嘛,下次给我拿个第一回 来,我就满意了。”
“哎哟喂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再说第一上次我已经拿下了,下次拼命拿个第三凑起来。”瑾瑜不住叫苦。
他倒不是开玩笑,县试得了案首,这乡试就无法占得第一,下次考试是会试,想得第一必须力压全国考生,只怕不可能。
冬青看瑾瑜的脸皱在一起,十分好笑,“行吧,这次就暂且放过你,虽然只是县试的第一,但怎么说都是第一,这乡试第二也不错,你可得记住了,下次要拿第三回 来。”
听冬青夫妻二人对话,李言卿陈君然面面相觑,怎么听着别人拿个第一第二这么容易呢?
要知道明年春天的会试是不排名次的,需中了贡士后参加殿试,殿试之后由皇帝亲自确认一甲三名。
前三名为状元、榜眼、探花,瑾瑜对冬青承诺拿个第三回 家,也就是探花。
成了探花郎,是能直接授官入职翰林的,达到此境界,是所有应试科举之人的向往。
二人不禁相顾叹气,原来真有天赋一说,你付出十倍的精力读书,还及不上别人随便看上两眼。
虽然瑾瑜知道了自己榜上有名,但还是陪着陈君然李言卿站在后方,等一会儿主考官离场,就可以上前看看两人有没有中举。
瑾瑜自然不知道,二人在心里如此编排他的天赋,若是知道了,只怕要吐血三升。
他并没有很高的天赋,只是因为前生死亡时已经二十六了,五岁开始认字,六岁入学,二十二岁大学毕业。
再算上今生的两年,他读书都整整读了二十余年,读书的时间就比两人的岁数还大。
加之他并不是愚笨之人,记性也还不错,若屡考不中,只怕是烂泥一摊,别妄想能扶上墙。
放榜就注定了几家欢喜几家愁。
瑾瑜几人并肩而立,看着前方有时不时黯然离场的人,也有被主考官念了名字的,八方来贺。
考试之初,瑾瑜就看到不少上了年纪的考生,或是三十余岁,或是不惑之年,一些黑发中夹杂了银丝。
而方才黯然离场的,竟还有这些人。
落榜的人中,有上次对瑾瑜冷嘲热讽的章材。
他听到主考官说李全是亚元时,心里就愤意难平,除非他是解元,否则不可能赢过瑾瑜。
但解元已经揭晓,是巫山县的林嘉华,他便没了机会。
甚至怀疑瑾瑜是否跟考官串通一气,做那徇私舞弊的龌龊行径。
拼命挤上前,将榜单从榜首至榜尾看了数遍,竟然没有看到自己的名字。
只觉得难以置信,不信邪的又看几遍,直到后面的人催促,他都没能找出自己的名字。
愤恨离场时,忍不住斜了瑾瑜一眼。
瑾瑜仗着身高优势,一眼就看到从旁边走过的章材,看那神色,应该是不如意。
终究是年少轻狂,十六七的年纪就以秀才身份进入县学,迫不及待来参加乡试,定然以为自己要日破了天。
“章老弟,怎么样?我看你从乙榜前过来,肯定已经中了举人才是。”
章材只是冷哼一声,没有回答,甩着袖子走远了。
瑾瑜觉得十分好笑,他仿佛看到章材是生气的噘着嘴离开的。
不过他前后加起来都快三十岁了,还跟一个青少年见劲儿,好像也好不在哪儿去。
看了看身边几人的神色,干咳一声,负手站得正经,听主考官一个一个的念名字。
李言卿心里有些侥幸,想着主考官是不是能念到自己的名字,哪怕只是第十名也行。
越往后,便越失望一分,或许他应该更尽力些。
前十余年都抱着在明山镇当个土财主的想法,好像并没有尽全力读过书。
转脸看着瑾瑜,别人天赋如此优异,却依然不见懈怠,也不怪别人能够名列第二。
主考官念完前十,迈着公府步远去,场下的人喧哗声大了起来,榜前看了自己想看的离开,人渐渐少下去。
陈君然与李言卿顺势往前走,紧张得手心有些冒汗。
陈君然是本来就紧张,而李言卿本来觉得无关痛痒,此次不中下次再来就是。
但因为瑾瑜名列第二得了亚元,对他来说是不小的冲击。
每个洲录取举人的名额有限,以文章综合优劣排行,排名超出录取名额外便是落榜。
在定额内的称正榜,正榜录取后还可录取副榜,录取对象是文理优秀但超出定额外的落榜者。
不过副榜开启甚少,因为录取名额不算紧缺,文理优秀者都能在正榜留名。
副榜开启时一般都是当年参加乡试的考生普遍素质中上,无法取舍。
李言卿挤到了前边,伸长脖子往榜上看,因名字众多,乍一下还看花了眼。
再仔细扫过去,在榜单尾巴上看到了陈君然的名字,顾不上自己,回头朝陈君然喊。
“君然!我看到你的名字了!”
“真的吗!”陈君然被这消息一激,只觉得头脑发热浑身是劲儿,三下两下就挤到李言卿身侧,顺着李言卿所指看过去。
果真在榜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顿时喜不自禁,一把将李言卿抱个满怀。
“我中了!哈哈哈!”
他从上次落榜,就浑身紧绷,后与书奋战三年,如今不负所望,当真中了个举人,回去也能跟老父交代了!
李言卿被陈君然勒得喘不过气,赶紧去掰陈君然手腕。
一下居然没掰动,平时看陈君然斯文秀气,这被喜讯一激,力气大得惊人。
“你先放开我,我快被你勒死了!”
陈君然这才闪电般收回手,面色微赧,“对不住啊言卿,是我太高兴了,一时没控制住力道。”
看陈君然笑这么开心,李言卿欣慰的摆了摆手,“无事,中了就好。”
陈君然又是一笑,突然想起不知道李言卿有没有中榜。
“你呢?你看的自己的名字了吗?”
忙转脸从榜首看下来,虽然李言卿在他后一年进学,但李言卿是以廪生进学的,才学文理应该在他之上才是,所以往前找准没错。
但看到了他的名字也没看到李言卿的。
正奇怪时,看到这张大榜后面还贴了一张小很多的帛锦。
虽然隔得远了些,看不清具体字迹,但还是能看到上面写的是名字。
使劲儿挤过去,发现今年居然开了副榜,因为今年廊洲只有一百五十个名额。
上次陈君然应试还有一百八十个名额的,这次不知为何会减少了。
不过就算上次一百八十个名额,他也还是没有中榜。
副榜上写着寥寥数人的名字,李言卿的名字赫然在列。
虽然只是副榜,但聊胜于无,除了是定额外,听上去不是那么体面之外,这个榜中的举人跟正榜没有什么差别,一样是候补官员,明年照样能去参加礼闱。
陈君然兴高采烈招呼李言卿,“我找到你的名字了!”
李言卿心里有些了然,原来他是副榜取中的。
说不失落那就是胡说,哪怕他中了举人,是那些落榜之人万分羡慕的事。
都是因为对比,与他同行的两人,一人得了亚元,一人在正榜末尾,只有他落到了副榜上。
瑾瑜向他展示了何为天赋异禀,陈君然向他展示了何为勤能补拙,他向自己展示了临时抱佛脚只能上副榜。
不过看陈君然兴高采烈的模样,他竟也颓废不起来,心里本是失落的,却莫名其妙跟着笑。
李言卿生性豁达,笑着笑着就释然了,左右他都中了举人,跟陈君然和瑾瑜还在同一起点上,今后跟着陈君然一起奋战就是,总不能比现在更坏。
当下跟着陈君然挤出人群,回到瑾瑜跟前。
瑾瑜期盼的看着两人,“怎么样?咱中了没?”
廊洲只有数十个县城,今年的录取名额就代表每个县至少有四五人能够中榜。
他在县学里不是死读书,看过不少同窗的文章,觉得陈君然和李言卿的才学能排前十,肯定有机会榜上留名。
“中了!咱三都中了!”
陈君然眉飞色舞,根本藏不住事,李言卿本来还想卖个关子,这下彻底暴露了。
陈君然还特别来劲,“哈哈哈今年我们明山镇在县学要扬名了!出了三个举人!上次方兴镇出了三个,可把他们乐坏了,身为方兴镇人都觉得高我们一等,这下看他们还怎么牛气?”
瑾瑜叹息,拍了拍陈君然的肩,“嘿君然,歇会儿,你别积压太久一朝释放过了头。我听说有个叫范进的人,一朝高中都高兴疯了,还是被人一巴掌才打醒的,你要是那样,我可不会手下留情,看见我的巴掌了么?我这一巴掌下去,可能把你下颚骨都敲碎了。”
“……”李言卿看着瑾瑜那老茧还没褪干净的大巴掌,觉得无言以对,要是瑾瑜尽全力打陈君然一巴掌,他都害怕陈君然会被打傻。
陈君然被瑾瑜说得有些害怕,他好像是有些高兴过头,好不容易中榜,高兴疯了可不行!
不是中了举人就能高枕无忧,所有中榜者的考卷,在限期内要送去都城礼部,由磨勘官逐一进行审查。
若有文体不正,抄袭,朱墨卷面不符,或是答非所问的情况,便会被革去举人功名。
想到此处,陈君然赶紧收敛一下自己张扬外泄的情绪。
虽然他问心无愧,但世事无常,不到最后就没有定数。
另外,他好像没听说过范进这么个人?能得亚元的人就是不一样,所看所闻是他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小圆看着几人高兴的神情,提议道:“既然三人都中了举人,何不去吃酒庆祝一番?”
她虽然没接触太多考功名方面的事,但也知道能中举人不得了,算是人生大事,一定要好好庆祝才是。
不待三个男子说话,冬青就道:“成,今日我下厨,好好犒赏你们三位举人老爷,小圆给我打下手,你们等着吃就好。”
瑾瑜无奈摇着头,看冬青和小圆丢下他们三人,步履轻快采购食材去了。
说起来老爷竟然是一种尊称,他一直以为要大户人家上了年纪的才叫老爷。
先入为主的印象,别人称他为举人老爷,还有些不习惯,毕竟他才二十多岁,陈君然和李言卿更是才二十一。
瑾瑜跟着李言卿陈君然慢慢悠悠逛回客店,冬青和小圆买了许多好吃的,还买了一坛好酒。
冬青的厨艺那是没得说,几人吃光喝尽,好不酣畅。
按例,乡试放榜第二日,所有中举之人都要去参加一个官府举办的宴会,称之为鹿鸣宴,由本州知州主持。
据说宴席间要唱鹿鸣诗,跳魁星舞。
说白了就是地方官为应试举子践行,以此拉拢。
举人都有机会做官,万一日后这一帮子人中谁人发达了,有事上门时也好说话。
瑾瑜读诗经知道鹿鸣是诗经中的一篇,但没见过什么魁星舞,也不是很感兴趣,第一时间就想知道能不能带家眷参加。
打听了几许,得知是可以带家眷参加的,但仅限一至二人,总不能让你拖家带口数十人去吃白食。
瑾瑜掰着指头看了看,他也只有冬青和小圆两人要带,小圆还是丫鬟不算在内,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