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的呼吸充满活力的空气;或者到中央车站目睹围绕在身边关于离别与重逢的故事;时代广场和第五大道当然不能错过;和自由女神拍照也定不能少的行程;晚上要来一场百老汇的经典音乐剧;最后再上布鲁克林大桥看着曼哈顿的夜景。
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以缓慢沉重的脚步,我一站一站的走着看着想着。
这个繁华璀璨城市有着旺盛生命力,游走其中,相对映照出我的寂寞与哀伤。不禁要想,若是阿真能一同前来,不知又会是如何的感觉?
小安,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遗忘过去?让回忆里只剩下往日的美好?
反覆的看了几遍,我的眼眶已经湿润。打开电脑,我快速的敲打键盘。
杰笙:
真希望可以和你一起去纽约。至少可以在悲伤与思念时,彼此还能作伴。
又,既然往日美好,岂能遗忘?
我把这一来一往的信件内容念给小伍听,电话的那端只是冷笑着:“你们两个真闲,有空怎么不上来看我?还有时间写这些琼瑶小说里的东西,净是无病呻吟。”
无病呻吟?我按捺下就快发作的情绪,找个理由结束了电话。
台北和台南的距离是多远?搭飞机约是四十分钟,搭巴士顶多也只要四个小时。但是,为什么总觉得我和小伍之间的距离几乎是天涯海角呢?
当心不在的时候,即使是面对面,也是千万里的遥远吧。
倚着阳台看着夜色,凉风徐徐吹来,忽然猛然一惊——我的心不在了吗?那……到底去哪了?
不管心去哪里了,日子依然一天一天赛跑似的在过。
自从纽约的孤寂之旅后,杰笙决定留在多伦多。
“我已经申请了多伦多大学的遗传学系,至少会在这里待上三、四年吧。”
“这样啊……”对于这样的选择,我有些讶然。“真的不当医生了吗?很可惜耶,都念了那么多年的医学院了。”
“遗传学并没有偏离医学系统啊,改往研究路线发展也没什么不好。”他笑着说:“嘿,至少以后不用大夜小夜的轮个没完没了,不是吗?”
“这么说也没什么不对,只是有点可惜……医者父母心,我觉得你会是个好医生的。尤其经过阿真的事之后,你更能了解病人的苦处——”
杰笙忽然打断我的话,提高音量的说:“好了!不要再提了!小安,你难道不能理解那种与死神搏斗奋战的痛苦吗?”
“我知道。”我噤声不敢多话。
“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激动的。”他立刻和缓了下来,语气里充满歉意。略微停顿后又说:“最近和小伍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有空时讲讲电话,没空也没关系,各过各的生活。”
他叹了口气。“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再有耐心的男人也会禁不起这样折腾的。”
“我觉得……我们很难再走下去了。你知道吗?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可以和他聊些什么。”
“所以?”
“这代表我对他已经失去感觉了。”
杰笙笑了起来。“感觉这种东西很微妙的,说来就来,说消失就消失。小姑娘,谈恋爱不能光靠感觉呀。”
这种论调我可不同意。“拜托,如果连感觉都没有,还谈什么恋爱呢?”
“好像也有点道理。不过,别只是用感觉行事,还是得多花点时间思考看看,嗯?”
对我来说,杰笙亦师亦友。新工作需要紧锣密鼓的学习,和小伍之间的茫然未定,以前有阿真陪我度过各种困难时期,如今,似乎只能依靠杰笙了。
幸好还有他……我望着还有些余温的话筒,长长的叹了口气。
大概只要沾上医学院的边,就很难轻松过日子吧?
自从杰笙回到学生生活之后,天马行空闲聊的次数立即变少了,不过只要时间允许,通常每个周末还是会聊上几句。
“你说梦到了阿真?怎么没打电话告诉我?至少要E…mail给我啊!”他难得这么激动的嚷着。
“哎唷,我没空写信啦,这个礼拜被经理盯得很紧,回家都累死了。”
“你梦到阿真怎样?她好不好?快说呀!”只要关于阿真,他比谁都急。
“我梦到以前和她参加救国团活动,躺在山上看星星耶。”
那一幕实在太真实了,我一度怀疑根本不是梦境。
“就这样?她没开口说话?”杰笙失望的问。
“这是梦,不是拍鬼片好吗?还开口说话哩……要吓死我啊。”忍不住碎碎念上几句。
“尽管来找我。”他认真的说。“有什么好怕的,我多希望能天天都梦到她。”
我忽然想到之前小伍曾经说过的一些话。
“杰笙,你会忘了阿真吗?小伍说,很多事情,只要离开一阵子,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淡忘,你也是吗?”
“不会。我不会忘了阿真。”他坚决明快的回答,停了几秒钟,反问我:“难道你会吗?”
“当然不会。”
“这就对了。刻骨铭心的人事物,都令人难以忘怀,不是吗?”
在电话的这端,我用力的点点头。这一刻,眼眶有点湿了。
“喔,差点忘了提醒你,”杰笙又说:“我已经订好机票了,耶诞节过后就会回台湾一趟。”
“啥?你要回来?”我惊喜的大叫。
“哇,你真的忘了呀?阿真忌日啊。”他笑了。“该打,该打。”
一年过去了吗?站在阿真的牌位前,觉得恍若梦境。
杰笙依旧是一派温文儒雅。我正从背后暗自打量他的时候,小伍一把拉住我,横竖不分地往外走。
“做什么啦……”
“拜托你能不能识相点?杰笙有很多话要跟阿真说,你杵在那里作啥啊?”
“对喔。”
我不甘愿的跟着他走出来,舒舒服服的坐在石椅上;南部的阳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微风沙沙拂过林间,静谧的氛围,心情也沉定许多。
小伍靠过来,含着笑意看着我。“很久没到台北了,难得杰笙回来,今天跟我们一起上去?”
我想了一下,才说:“不好吧?我上台北做什么?”
“台北实在也不是什么有趣的地方。”杰笙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不如去台中好了。”
“台中?”我和小伍诧异的对看一眼。
杰笙看了看手表,淡淡的笑着。“现在去台中,正好赶上午餐,我真想念春水堂的珍珠奶茶呢。”
“好啊!很久没去台中了,去走走也好。”小伍立即起身,掏出汽车钥匙,大步往前走。
“哪有这样,说去台中就去台中喔……”我一边走一边嘀咕着,一个不留神,差点被地上的坑洞拐了一跤。
幸好杰笙即时从背后扶住我。
“小心哪。瞧,还是常常跌跌撞撞的。”他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笑着叨念几句:“跌倒是可大可小啊,小则擦伤破皮,大则骨折脑震荡,你可得学会照顾自己呀。”
还来不及应答个什么,一个身影飞快地闪入我们之间,小伍从杰笙手中抢拉过我的手。
“我来就好。”小伍淡淡的说。
杰笙的表情有些错愕,随即又恢复惯常的温和。“好啊。”
中港路、科博馆、逢甲大学前、大度山上,一路下来,全都是以前阿真在台中的那段时间里经常出没的地点,甚至杰笙后来还要求到那栋公寓去看看。
当我们在春水堂坐下来喘口气,已经是接近晚餐时间。
我狼吞虎咽的吃起招牌功夫面,又连喝了几口珍珠奶茶,杰笙细心的递过纸巾。“很饿吗?吃慢点,小心噎着了。”
我摇摇头,正擦着嘴边油渍的时候,小伍开口了。
“杰笙,”他的语气不怎么愉快,“我哥事务所里最近来了个女建筑师,长相清秀,谈吐落落大方,我看……明天约她一起出来吃个饭吧。”
“咳、咳。”我差点被噎住。
杰笙笑着又递过新的纸巾,没答话。
“你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小伍不高兴的放下筷子。“阿真都走了一年,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啊。”
杰笙闲适的吃起餐点,微笑着说:“我不是正在过日子了吗?”
“我是说结婚生子!拜托,难道除了阿真,其余的都不是女人吗?”
这个话题我插不上,只能低头默默的继续吃面。
杰笙喝了口汤,轻松的说:“人生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循序渐进即可,不必这么着急。”
“你——”小伍一时语塞,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说:“总得打开心胸,接纳其他人,至少也该试着认识新朋友啊。”
放下汤匙,杰笙说得干脆:“老实说,这点我还做不到。”
“我看这样吧,”小伍摇摇头,转向我。“小安,你以后别老缠着杰笙,免得两个人碰在一起就要想起过去,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走出来啊。”
又关我的事?默默地推开餐盘,招手请服务生来收拾。
“听懂了没?小安?”
“听不懂。”服务生一走,我口气冷淡的回答。
气氛立即降到冰点。杰笙试着缓颊:“小伍,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用力的搅着奶茶里的冰块,丝毫不让步地说:“不然是怎样?说来听听看。”
杰笙看着小伍,许久许久,幽幽的叹了口气。“小安确实可以安抚平定我的忧伤,这点我不否认。”
“嗯哼。”
“当有人和我一样痛苦的时候,自身的伤痛便会容易痊愈些,这种道理你应该也懂。我知道终究得把这一段过去淡忘,但是在目前的阶段,我……需要她的陪伴。”杰笙对着我微微一笑。“或者也可以说,我们是相互作伴。”
“好个相互作伴!”他额上的青筋冒了出来,用力握紧了充满水气的玻璃杯,怒瞪着杰笙。“你竟然在我面前说得这么理所当然!”
“嘿,你冷静一点。”
“这要我如何冷静?!你明知我对小安是什么心意,却口口声声说需要她的陪伴!怎么?你以为小安可以代替阿真吗?”
收起了笑,杰笙沉着脸。“不。从来都不是。小安终究是小安,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变成阿真。”
“哼。就怕哪天你把她当成阿真。”小伍阴郁的看着我,又转向杰笙。“那你说个时间出来,看看什么时候才能『不需要』小安!”
换我想翻桌了。“够了没?你再这样闹,我马上走!”
“哪是闹!我只是要把事情说清楚而已。”
杰笙按下我的肩膀,继续说:“绝对不会把她和阿真混淆,我保证。但是,这段作伴的时间会有乡长,我……真的很难给你一个答覆了。也许只是一年,或者三年五年,都是说不定的……”
“唉。”停顿了一会儿,他若有所思地说:“谁知道未来会如何呢。”
这是什么意思呢?我有些恍神了。
“沈杰笙,你明知道我介意的是什么,却偏偏……你是故意的吧?因为当时阿真爱的人是我,现在你用这种方式来报复,是吗?”小伍拉着我的手,激动的说:“小安,你这个傻瓜,不要被他骗了!”
也许是饿过头,即使已吞下一碗面,也无法立即拉升血糖指数,以致于我的脑袋昏沉迷茫,完全无法了解眼前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摇摇头,站起身来抓了背包就要走,小伍眼明手快,一把抓住我。
“又想离开?为什么每次遇到问题,你总是转身就走?”他灼灼直视着我。“小安,坐下来,我们把事情讲清楚。”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搞不懂,也不想懂……”说着说着,忽然胸口有一股莫名的疼痛感,鼻头一酸,眼泪就要落下来。
小伍充满央求的眼神,坚定地看着我。“趁这次讲开来,如果你真的不愿意,以后我……再也不去烦你。”
禁不住,我心软的坐了下来。
已经是晚餐时刻,人潮一波波的涌进,周围热闹欢乐的气氛逐渐蔓延,只是,我们三人对坐许久,始终是沉默无言。
要说什么?该怎么说?谁先说?
“小安,你还爱我吗?”小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整个气氛更阴沉诡异了。
为什么偏偏选在这个时候问这个问题……我皱紧了眉头,不想回答。
“你总是这样,遇到问题就逃避。”小伍的眼神始终不放过我,他低沉的嗓音彷若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划过我的心头。“你爱上了杰笙,对不对?”
“什么?!”我惊诧万分,倏地站起身,随即又发现自己的失态,赶紧坐下。
“不是吗?”小伍苦笑,摇摇头说:“这一年来,我几乎是每隔两三天就会打电话给你,结果谈的聊的,大多是在多伦多的杰笙,这让我心里怎么想?”
“我——”
“昨天杰笙发生什么事,今天杰笙去了哪里,你的心里只有这些。我呢?你关心过我吗?我的寂寞、我的孤独、我的思念,似乎从来都不是重要的事情。”
“以前不是这样的,现在,一切都变了。”小伍低下头,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小安,你不爱我了吗?”
我哑口无言,眼眶的水气快速的聚集。
“小伍,你不要这样逼她——”杰笙试着和缓气氛,才刚开口就被打断。
“这是我和小安的事,跟你有关系吗?看我们变成这样,你很开心是吧?”小伍的眼神充满了怨恨,直瞪着杰笙。“自己失去了阿真,也不让我好过?”
杰笙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一定要把事情弄得这么难堪吗?你冷静下来啊。”
“如果今天换成你是我,还能在旁边高喊着要冷静这种鬼话吗?!”小伍的胸口急速的起伏,气息不定的手指杰笙。“枉费兄弟一场,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杰笙这下也按捺不住了。“我又是哪里对不起你了?不要把所有的问题都指向我!”
“你敢发誓吗?”小伍抓着杰笙的衣领,已经完全失去理智。“难道你对小安没有半点非分之想?你敢说没有半点想和她在一起的念头?!”
两人对峙许久,终于,小伍放手。他颓然的低下头,悲切的说:“你连一句否定的回答都没有……我早该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我早该知道的。”
听到这里,所有的伤心往事全在此刻浮上心头,我的眼泪已然潸潸落下。
“不是……”杰笙喑哑的说:“小伍,我们都需要冷静下来,想清楚之后再说……”
“是你没想清楚!我可想得非常清楚!既然你没想清楚,为什么要这样玩弄小安?!”剑眉紧蹙,小伍仍是怒火攻心。“你把小安当成替代品对不对?无聊、寂寞时就拿小安来充数,是这样吗?”
杰笙痛苦的闭上眼睛。“不是……”
这时候,我再也无法忍耐了。“够了、够了,不管你今天想怎么闹,到这里就好!”
“好,到这里就好!我只有一个问题,”小伍的眼眶泛红,看着我。“小安,你要选择我?还是杰笙?”
踉踉跄跄的站起身来,我的眼泪没有停歇。朦胧的泪光中,我望着眼前的两个男人,微微颤抖的开口了:
“我……谁也不要……谁也不要……”然后拿起背包往外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急乱的脚步声,接着一双有力的手从后按住我的肩膀。
不必回头,也可以猜出是小伍。
“我送你回台南。”
我没有回头,低声的回答:“不用了。”
另一个声音也出现了。“小安,已经晚了,我们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真的不用。”我仍然没有回头,努力稳住气息,以最平静的方式开口:“你们直接回台北吧,我想自己搭车回去。”
说完就往路边一靠,随手招了计程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