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贵家的伸出手指戳着赵大玲的脑门,“你个没脑子的,人家都找上门抢你男人来了,老娘能不管吗?这要是让这小蹄子得逞了,那你就是要退亲的,你的脸往哪儿搁,今后还怎么做人?”她转向萧晚衣,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标准的茶壶姿势,“还有你,你趁早死了这条心,老娘那乖乖女婿跟我闺女好得很,两个人没事儿就腻乎在一块儿,过了年,我就求夫人替他们做主,让他们两个人成亲圆房。”
友贵家的思维模式还停留在一家人是御史府的仆役层面,没有当家作主的自觉。赵大玲也知道跟友贵家的说不清楚,只能拉着萧晚衣出了正屋,到隔壁自己住的厢房。剩下友贵家的越想越不对,一个巴掌拍不响,别是长生那小子不安分,对不起自己闺女了。友贵家的气不打一处来,男人长得俊果真不是什么好事儿,一怒之下拿着鸡毛掸子就直奔外院厨房,找长生算账去了。
到了厢房里,赵大玲指了指椅子,“坐吧。”萧晚衣神色有些拘谨,缓缓坐在了椅子上。
赵大玲坐在了旁边,一时两个人都不说话,屋子里静悄悄地,弥漫着尴尬的气氛。赵大玲自然知道萧晚衣的来意,开门见山道:“郡主,长生与我说过你们以前偶遇过几次,算是点头之交。”
萧晚衣失神片刻,自嘲地笑笑,“点头之交?他这么说已经是顾及我的颜面了。一开始我只是听过他做的诗词,后来在宫中见过他一次,便记在了心上。几次偶遇,也是我制造的机会,只为了远远看他一眼。我放出话去,非他不嫁,世人都笑话我不知矜持,他也更加躲着我。躲不过了,不过是点点头,自始至终,我们连句话都没有说过。”
赵大玲有些惊讶她如此坦白,一时倒不知如何劝她,一个优秀的女子在对自己诉说她如何仰慕自己的未婚夫,画风十分怪异,让赵大玲这个现代人都难以应对,只能实话实说道:“过去的事儿都过去了,长生已不是当初的顾绍恒。”
“可是他不属于这里,”萧晚衣眼泪在眼里打转,降落未落,我见犹怜,“他那样才华横溢,心高气傲的人,不该为奴为仆。他应该是高高在上,受人赞赏与尊敬,他应该远离名利纠纷,远离这些嘈杂,只清清静静地做他的学问。”
赵大玲心中感叹,“郡主,你并不了解他,也不了解现在的局势……”
萧晚衣急急地打断她,“那你又对他了解多少,你不会懂得他的心思,他的抱负,你只看到了他的外表,却看不到他的本心。你不会明白现在的一切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侮辱。”
赵大玲无奈地挑挑眉毛,大概在这位郡主的眼里,娶她这个厨娘的女儿为妻更是对长生的侮辱吧。大柱子忽然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对赵大玲道:“姐,你快去看看,娘拿着鸡毛掸子找我姐夫去了。”
赵大玲一惊,赶紧起身往外跑,萧晚衣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起身也跟了出来。厨房外面,友贵家的挥舞着鸡毛掸子,木柄一头指着长生,横眉立目道:“你小子的良心被狗吃了?我家大玲子清清白白的一个女孩跟了你,你哪次受伤爬不起来不是她照顾你的?如今你囫囵个地爬起来了,身上不疼不痒了是吧,你倒好,好了伤疤忘了疼,开始勾三搭四了。”
长生很是错愕,“岳母,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哪有什么误会?那狐狸精都找上门来了,让你休了大玲子娶她。你跟你狐狸精什么关系?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她什么来路?”友贵家的每问一句,就用鸡毛掸子的木柄点一下,木柄在半空中划过,发出“呼呼”的气流声,很有气势。
赵大玲怕她真打到长生身上,赶紧上前挡在友贵家的和长生之间,“娘,你误会了,不关长生的事儿。他与郡主本是不熟的。”
“郡主?什么郡主?”友贵家的四处寻找。
赵大玲指了指一旁从没见过这阵势,呆若木鸡的萧晚衣,“这是瑞王府的淑宁郡主。”
友贵家的吓得扔了鸡毛掸子就要下跪,嘴里还念道着:“哎呦,我说哪里来的仙姑下凡,原来是正经八百儿的皇亲国戚。您可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老婆子粗生大气地讲话习惯了,您身娇肉贵的没吓到您吧!”
连赵大玲都对友贵家的前倨后恭感到很无语,但是自家老娘就是这么个脾气,御史府里的几位主子在她眼里都是高高在上的,更别提郡主了,那就是神一样的存在。
萧晚衣扶起友贵家的,“老人家不必多礼。您拿我当做晚辈来看就好。”
友贵家的搓着两只手,呐呐着,“尊卑有别,那怎么使得。”
萧晚衣苦笑着低声道:“我倒是羡慕您的女儿呢。”
友贵家的想起了萧晚衣来的目的,是为了长生,纳闷道:“您是郡主,什么男人找不到,怎么看上我女婿了呢?这也太不般配了。再说了,即便您乐意,你爹,瑞王爷也肯定不会同意的,哪有金枝玉叶嫁给仆役的道理。”
萧晚衣神色坚定,“我会说服我爹,让他帮助顾公子脱了奴籍,我爹若是不同意,大不了我以死相逼,我爹肯定是舍不得眼看我死的。”她目光胶着在长生身上,连眨眼都舍不得,“顾公子,晚衣无所求,只求能伴你左右。”
这样凄婉而低到尘埃里的诉求让长生也怔住了,须臾他诚挚地看着萧晚衣,“郡主错爱了,长生愧不敢受。我对郡主自始至终都没有过非分之想。”长生试图将其中利害关系讲给萧晚衣,“而且郡主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我的身份是圣上钦定的,无从更改。此事不但关系到我顾氏一门的荣辱,更是关系到圣上的颜面,如果王爷知道此事,必不会由着郡主胡来。”
萧晚衣只听了前半句已经是感觉天旋地转,后面的话根本无法去认真分析,“自始至终?”她喃喃着,咬牙挣扎道:“你的身份我不在乎,即便脱不了奴籍,你也可以跟我到瑞王府,不必在这里受人奴役。我知道你喜欢赵姑娘,我愿意与她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友贵家的在一旁接口,“您的意思是不分大小?”
萧晚衣目光直直地看着长生,艰难却坚定地轻声道:“不分大小,我愿以平妻之礼待她。”
友贵家的张大了嘴巴,脸上有懵懂的惊喜和荣幸,“我家大玲子能与郡主平起平坐!”
“可是我不愿意。”赵大玲赶紧表白立场,同时将友贵家的拽到身后,再不拦着她,她非得当场拍板喊同意不可,按照友贵家的思维模式,一个烧火丫头能与郡主共侍一夫,还平起平坐不分大小,那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萧晚衣惶然地看着赵大玲,“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愿意与你一起嫁给长生。”赵大玲又重申了一遍,“有一句老话说得好,‘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要的就是这个‘一心一意’。我不愿与任何人分享我的夫君,即便你贵为郡主。若是不能全部拥有他,我宁可不要。我对夫君的要求是我心里只有他一个,同时他心里也只能有我一个,我们之间容不下旁人。”
长生看着赵大玲,眼中情深似海,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意,“对不起淑宁郡主,对于你的提议我也不愿意。先不说你下嫁于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即便有这个可能,承蒙你厚爱,但长生只能辜负了,因为我的心只有这么大的地方,已经装满了我的未婚妻,再也没有地方容得下其他人。”他握住赵大玲的手,两个人相视而笑,“我们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第100章 求娶
萧晚衣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她已经是做出了最大的牺牲和让步,宁愿与赵大玲平分秋色,但是即便这样,她还是遭到了拒绝。萧晚衣觉得这一切是多么的讽刺,原来她在顾绍恒的心目中毫无位置,连这样的屈尊俯就,委曲求全,都换不来他的一丝眷顾。
赵大玲看着心灰意冷的萧晚衣,感觉心有不忍,她倒不是同情这个长生的爱慕者,爱情是自私的,她也不喜欢有人非要在她和长生之间插一脚。但是设身处地地站在萧晚衣的角度来想,作为这种社会制度下的女性,她能勇敢地追求所爱已然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可谓勇气可嘉。但是萧晚衣对爱情和婚事的认识,仍跳不出这个时代的烙印,某些方面与友贵家的不谋而合,她们都觉得男人三妻四妾是非常正常的事儿,没什么大不了,而这恰恰是赵大玲最难以接受的,赵大玲出言劝慰道:“淑宁郡主,你有高贵的身份和绝世的容貌,你值得拥有一份纯粹的感情,值得一个男人对你一心一意。”
萧晚衣踉跄着退后一步,只余一口气支撑着自己维持着最后的尊严,她绝望地看了顾绍恒一眼,似乎要把他的样子烙印在脑海中,随即转身离开,消瘦的背影好像风中的芦苇。
友贵家的拍拍手,拿起秃了几只毛的鸡毛掸子,虽然觉得得罪了郡主而有些忐忑不安,但更多的是欣慰,长生连那貌比天仙的郡主都能断然拒绝,一心一意地对自己闺女,作为丈母娘自然对这样的姑爷觉得满意极了。她嘱咐了赵大玲几句,便回去接着绣帕了。
赵大玲抱着长生的腰,将脸扎进他的怀里,幸福感爆棚,“长生,我觉得自己能够遇到你真是幸运,你这样的男人在千年后的现代都是稀有物种。”
长生有些哭笑不得,“怎么就成了物种了呢?还是稀有的。”
“就是哦。”赵大玲坚持道,“无论古今,从男性的本质来说,都是不拒绝多个配偶的,所以古代的男人会三妻四妾,千年后的现代男人会出轨找情人。在我的爱情观里,并不是要求爱人从一而终,只要求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只用心地爱我一个,不爱了就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大家好离好散,各自留一段美好的回忆。”
长生静静地听着,低头吻了吻她的鬓角,“大玲,我明白你的意思,人的一生很长,会发生很多事,遇到很多人,有的人会在半路改变初衷,我现在不敢承诺将来的事,因为现在的我没有这个资格,只有到我生命的尽头,才能够对你说我是用我全部的生命来爱你,这颗心为你跳动,从未更改。”
赵大玲忽然想起了前世听过的一首老歌“我怕时间太快不够将你看仔细,我怕时间太慢日夜担心失去你,恨不得一夜之间白头,永不分离……”当时听的时候,只觉得相爱的两个人活在当下,永葆青春不好吗?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快乐的生活,就是幸福的结尾,为什么要盼着一夜白头?如今她才真正体会到这句歌词里想要表达的心态,真正的爱恋因为“在乎”而让人患得患失,爱到深处不是卿卿我我,海誓山盟,而是不畏惧用一生去践行对爱的承诺。
翌日在凤鸾宫中,萧晚衣依旧魂不守舍,头上紫玉钗垂下的水晶流苏扫在她苍白的面颊上好像一串串晶莹的泪珠。坐在凤椅上的潘皇后仔细打量着她,瑞王爷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同母胞弟,在一众兄弟中,二人自幼感情最好。瑞王爷只有萧晚衣这么一个嫡女,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圣上自己的两位公主都是庶出,也早已下嫁,因此对这个侄女颇为疼爱,潘皇后也常召萧晚衣入宫陪她聊聊天说说话。
昨日萧晚衣的娘亲瑞王妃来到宫中拜见潘皇后,说起这个女儿来头疼不已。想当初她说非顾绍恒不嫁,瑞王爷爱女心切,又见那顾绍恒果真是一表人才,也有心将女儿下嫁于他。谁知还未议亲,顾家就犯了事儿,顾太傅死在狱中,顾绍恒也被圣上判为官奴,不知下落。如今萧晚衣已经十八岁了,按理早该成亲嫁人,可是只要一说起这件事来,她就寻死觅活,让疼爱女儿的瑞王夫妇一筹莫展。尤其最近这些日子,萧晚衣日渐消瘦,却又不肯说出缘由,瑞王妃只能来求潘皇后劝劝萧晚衣。所以今日潘皇后将萧晚衣招到宫中,关切道:“晚衣,你最近越来越消瘦了,脸色也不好,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萧晚衣强打精神,勉强笑道:“让皇后娘娘操心了,晚衣只是昨晚没有睡好,没什么打紧。”
潘皇后摇头叹道:“你这个孩子,那日圣上还与本宫说起你来,他对你这个侄女非常看重,如今皇室中只剩下你么一位郡主,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是谈婚论嫁的时候。昨日你母亲还来找过本宫,要本宫看看朝中可有配得上你的青年才俊。”
萧晚衣猛地一震,慌乱道:“皇后娘娘,晚衣还想多在父母跟前尽两年的孝心,不想这么早嫁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民间尚且如此,更何况是皇家。”潘皇后不以为然道。
正说着呢,宫娥传报,“太子殿下求见皇后娘娘。”
潘皇后一听是萧衍来了,便道:“今日他来得倒早,让他进来吧。”
萧衍大步走进凤鸾宫,向潘皇后行礼。萧晚衣也起身向萧衍见礼。萧衍虚抬了一下手,“晚衣妹妹在呢。”
重新落座后,萧衍道:“刚才儿臣在门外听到母后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是不是晚衣妹妹有了中意的人,来求母后的恩典来了?”
萧晚衣想到心中那道卓尔不群的身影,压住苦涩,强笑道:“没影的事儿,太子哥哥说笑了。”
两人不时会在凤鸾宫潘皇后这里遇见,所以不拘礼,说话也随便,萧衍笑道:“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满京城的青年才俊可着妹妹挑选,总是能找出一个堪堪能配得上妹妹的。”
萧晚衣低头不语。潘皇后嗔怪道:“又来逗你妹妹。你且说,找本宫何事?”
“有晚衣妹妹在陪着母后,母后自然想赶紧打发走儿臣。”萧衍打趣道,随即正了正神色,“儿臣也没什么太要紧的事儿,不过是想来求母后一个恩典。”
潘皇后看了萧衍一眼,“这是看上哪家的姑娘了?你说吧,你妹妹是自家人,不会笑你的。”
萧衍探身向潘皇后,“儿臣府里只有太子妃骆氏,清静了些,前日在御史府中见到了柳御史的义妹。外秀慧中,娴静清雅。儿臣想求娶为侧妃。”
萧晚衣举着茶盏的手一顿,就听潘皇后沉吟道:“柳御史的义妹?门楣低了些,不过既是侧妃倒也使得,只要性子好,模样周正,能照顾你就行。这姑娘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
因为有萧晚衣在,萧衍不便说出赵大玲异世者的身份,而且他也怕借尸还魂的事儿会惊到潘皇后,便避重就轻道:“这女子名叫灵幽,家中还有母亲和一个幼弟。几个月前御史府的老夫人见她聪慧可人,乖巧懂事,便认做义女。”
萧衍只说灵幽,没好意思说出赵大玲原本这个一听就是底层劳动人民的名字。萧晚衣吃惊地抬起头直视着萧衍,她没想到堂兄竟然会求娶顾绍恒的未婚妻赵大玲。
对于唯一的亲生儿子萧衍,潘皇后一向看重,容不得半点儿闪失,“听上去这姑娘还不错,不过太子的侧妃是要正式纳娶,进皇家族谱的,虽说不必像正妃那么尊贵,但身世太不堪了还是会让人笑话。所以,这事儿你先不必着急,等明日本宫召见御史府的柳老夫人,让她带着义女过来,本宫要相看相看,也好仔细盘问盘问她的家底。”
这一相看岂不是露馅了,虽然潘皇后对儿子百依百顺,但是萧衍知道潘皇后很难接受一个烧火丫头成为他的侧妃,至于异世者的身份,潘皇后不见得能明白其中的关窍。萧衍咬咬牙,与其明日潘皇后发现赵大玲的真实身份后当场拒绝,还不如先打个预防针,于是舔着脸笑道:“灵幽姑娘什么都好,就是身世差些。她爹原是柳御史的家仆。”
“荒唐!”潘皇后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