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耶?”王学兵也试泪笑道:“一点不假。”原繁奇道:“然则为何?”王学兵道:“兄长至公无私,我虽怕死,但岂敢贪生?”原繁默然沉思,良久方才点头叹道:“此话听似荒谬,然深究之下,竟大有其理。即如此,王将军乃是朝中之人,恐怕此时沿不能归野。不如我回去奏请主公,让你跟我如何?”颖考叔喜道:“如此甚好。”又催王学兵道:“还不快谢原将军?”王学兵亦知原繁与考叔素来亲厚,有手足兄弟之情谊,于是欣然领命,跪下谢了。
第三十二回:情痴女追车问情 贤明君开路纳贤
别了原繁等人,颖考叔就护住颖张氏车驾,缓缓向颖谷而行。尚未行得五十里,忽听背后马蹄声甚疾。考叔叫停住车驾,自己回头拦在车驾之后。望那来人时,却见是一个白衣女子,骑一匹枣红马往这边驰来。那白衣女子在马上衣袂飘飘,风尘之中,更显出尘脱俗。颖考叔心中暗叫了一声“好”字。正不知又是哪一个草莽英雄,那女子却早已经来到面前,她只用手一勒缰绳,那马就长嘶一声,前蹄扬起,生生的停住了脚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晏珠。颖考叔大喜过望,连忙迎上来时,却见她跳下马,朝车驾走去。时值颖张氏见车马不行,就让那天搀扶自己的丫头掀开车帘往外探视。
晏珠见了颖张氏,便弯腰行礼,口称:“老太太,你也不等等侄女,就一声不响的走了。让我一阵好赶。”颖张氏在吴琼的葬礼之上曾经见过晏珠,见这孩子不仅容貌美艳,而且本领高强,心中早已十分喜欢。想到自己的儿子将近中年仍未娶妻,于是心中就存了念想。只是如今儿子已经贬官,又被遣回原籍,自觉配不上人家孩子。有这一层原因,即使是走时想知会一下,也觉不好意思。因此也就没有告诉她回原籍的事。此刻见到晏珠,她心中自是欢喜,于是从车里伸手抚摩着晏珠的头发道:“我的儿,大热天的,亏你还赶来。你这么一个女孩儿,可别中了暑。”晏珠一甩头发道:“我哪有那样柔弱?往常我四海为家,也不觉得有多辛苦,这小小的暑热又怕什么?”颖张氏道:“虽如此说,到底是女孩儿家,更要善加保养。”晏珠听了,不觉掉下泪来。她自幼无父无母,是师父他老人家把自己捡了来。从自己懂事以来,天天练习武艺,虽有师父宠溺,毕竟当不了母受。后来自己又纵横江湖,飘零四海,一年四季,风霜刀剑,早觉孤独无助。她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正值春心萌动,情窦初开的时节,此来虽然是追颖考叔的,但突然被一个老人这么疼顾,禁不住也心酸起来。
颖考叔不知晏珠为何不愿理他,正在纳闷,忽见晏珠此时哭的如梨花带雨似的楚楚可怜,不禁大为惊艳。晏珠此时也不理他,只凭着颖张氏抚摩爱惜,一任泪水长流。忽然,晏珠看道车中有个年龄和自己相仿的女孩,形容标致,举止温柔,不禁脸色大变。她本欲回头和颖考叔说话,此时却绝了这个念头,供手与颖张氏草草一别,扭头就走。颖考叔不知何故,急忙上前拦住她道:“晏珠师妹,廪延一别,前日方见,为兄不胜思念之至。”晏珠冷冷地道:“小妹不才,让师兄费心了。”颖考叔讶异道:“你为何对我这样冷淡?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妥,惹你生气了?”晏珠道:“这话好笑!你做的并无不妥,我为什么要生气?你又是我什么人呢?自从师兄死了之后,除了师父他老人家之外,我就什么亲人也没有了。”说着泪水又流了下来。颖考叔生平有个缺点,就是不怕女孩子笑,最怕人女孩子哭。面对着眼前这个哭的抽抽噎噎的女孩儿,他怎么也无法把她与在廪延大营里所认识的那个晏珠联系起来。
晏珠风颖考叔没有一句温存的话,站在那里只是发呆,不禁更加生气。欲待夺路而走,无奈不知道与颖张氏坐在一起的那个女子是颖考叔的什么人,就这么走了也实在不甘心。因此她也不理会颖考叔独自在那儿心中发急,只拿眼睛看着颖张氏的车驾。颖考叔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极目所至,唯有一辆母亲所乘的马车。颖考叔毕竟年纪已长,更兼思维灵活,此时见晏珠只顾看着母亲身后的那个丫环,突然心有灵犀,豁然明白晏珠不理睬自己的原因了。他知道晏珠也喜欢他,心中便十分欢喜。
原来颖考叔自从在廪延大营见到晏珠以后,被她的英姿丰采所折服,心中早已经把她当成了红颜知己。他只怕晏珠未必会心中有他,因此不敢造次,只把她当做一个亲密朋友看。然而自见面以来,先是朋友,后是师兄妹,如今忽然又变成了恋人,真是惊喜一件赶着一件,叫他焉得不喜?颖考叔激动之余,忘情地一把抓住晏珠的手,盯着她的眸子小声说道:“那只是一个丫环,现在我连他的名字还不知道呢!”晏珠听了心花怒放,但随后又羞红了脸,甩手道:“谁又让你解释了?她是不是丫环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来辞老太太的。至于你,我承认你是我师兄,你就是;不承认,你就什么也不是。”晏珠心中郁结即解,就又恢复了顽皮可爱的样子,把头一扭,假装生气。颖考叔又爱又恨,一时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颖考叔与晏珠的之间所发生的一切,都被颖张氏看在眼里。她早已经看出晏珠对儿子有意思,也早明白晏珠忽然生气的原因,心中虽然着急,却只帮不上忙,此时忽见晏珠回嗔做喜,心中也十分高兴。此刻见儿子扎煞着手无言以对,自己少不得替他哄一哄。想毕她向晏珠招手道:“小晏子,你过来,别在大毒日头底下站着,看中暑。”晏珠听唤,身子轻盈的象只白色的蝴蝶,翩然飞至颖张氏的身边,扒着车窗问:“老太太,您唤我有事呢?”颖张氏笑道:“没有什么事,只是怕你晒着。你到车上来,我们娘儿俩个说话儿。”晏珠听了,把缰绳扔给颖考叔,上车坐在颖张氏身边。
马车上放置的一大盆冰,此刻尚未完全化完,因此比外面要凉爽的多。颖张氏等晏珠坐好了,就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看,口中一长一短的问她多大了,父母呢,家里还有什么人等。晏珠口中回答着,也拿眼细细的看那个坐在颖张氏另一边的那个丫环。她越看越觉得这个女子温柔标致,观之可亲。兼之刚才知道了她只是个丫环,心里对她的敌意不觉消去五分。颖张氏见晏珠只是好奇地看着自己的丫环,就笑着把这个丫环的身世讲给她听。颖考叔牵着晏珠的枣红马,在乌龙马背上一纵一纵的,边走边听她们娘儿俩个说话儿。直到此时此刻,颖考叔才知道晏珠的身世是那么凄苦,不禁默然神伤。正在发呆,又听母亲说那个丫环的身世,于是赶紧竖起耳朵细听。原来这个丫环是邾国人,名叫红杏。她父母兄弟都在宋国与邾国的征战中死了,所以就一个人流浪到郑国。不巧又逢郑国太叔做乱,平常百姓都衣食短缺,哪有食物给一个讨饭的丫头?因此她就饿倒在颖考叔的门前。是颖张氏把她救起,知她无依无靠,就留在身边做了丫环。颖考叔听了,亦不禁深为叹息。
颖张氏深喜晏珠,就问她道:“我说小晏子,你和我一起回颖谷好不好?”原来晏珠此行不仅止为给颖张氏母子送行,还奉了当朝大夫祭足的密令,要她和颖考叔一道去颖谷“监管”国母,名为看管,实为保护。晏珠虽然怨恨武姜,但师父临别时曾一再叮嘱她要听从祭足的安排。当她听了祭足的吩咐,心中虽然不免遗憾,也只得按住性子服从祭足的命令。此时听颖张氏这么说,心想不仅可以领受任务,也能和考叔长相厮守,正好一举两得,哪有不同意之理?于是欣然说道:“好哇,老太太不嫌弃我,我就跟您回去”。颖张氏大喜,颖考叔心下自然也十分高兴。只是他心中尚不明白,为什么庄公会派一个憎恨武姜的人来保护她。其实不仅是他,就连祭足也不大明白庄公此举的用意。饶是祭足足智多谋,再也想不到庄公有意撮合颖考叔与晏珠两人。至于为何派晏珠这个姜氏的个仇人去保护她,乃是庄公深知晏珠虽然恨不得立刻杀了姜氏,然而却能顾全大局,再说又有颖考叔在旁,所以他并不为此事担心。
晏珠好动,在车中坐了一会,因嫌太挤,遂从车中钻出,仍然骑马而行。她一会并马与颖考叔说笑,一会在车驾前后左右奔驰,一会拿石子掷打天上的飞鸟,一会又掐路边的野花戴在头上,竟无片刻安宁。颖张氏母子喜她天真顽皮,就连红杏也被她逗着说了好多的话。因此四人一路行来,都不曾觉得寂寞。
庄公回到荥阳之前,一度对姜氏十分怨愤,恨不得她立时自尽了才称心。然而等回到荥阳之后,眼中不见了姜氏,便又得心中空落落的。他本身是个孝子,此时欲孝不能,心中也就有了些悔意。然而他誓也发了,人也囚了,再想收回已不可能。直到现在,他才觉得处理姜氏一事毛燥了些。
回到荥阳不久,公子吕就派人送来八百里加急文书,公文上说:公孙滑在距京城两百里处就得到了太叔段兵败自杀的消息,已经仓惶逃回卫国去了。卫国之兵没有主使,也业已退回。庄公看了公文,为之悬了许多天的心才放下来。他颁下旨意,重赏公子吕,让他和其弟公子元一起驻守京城;又命高渠弥率兵在制邑驻扎,一边协助制邑守将公孙获守关,一面扼制卫军通往中原的道路。至此,郑国军事方面暂时无虞。
庄公尚未及喘口气,民生却又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原来先前太叔段为谋反,几乎把个富甲天下的京城给倒腾空了,加之征伐太叔段之时,税又收的过重,因此战后举国百姓,十停里倒有七停缺吃少穿。尽管庄公带头号令百官节衣缩食,又一再减免赋税,百姓们仍然生计艰难。可巧天公亦不做美,从去年年末到今年八月份,连月干旱,竟没有下一场透雨。国家出钱购买的种子没能出芽,就干旱而死了。一时郑国饥民遍野,盗贼蜂起。四方急报奏来,庄公连忙颁下旨意:各地官员只许抚慰招安,不准强行弹压。祭天无果。庄公又派祭足为四方巡抚使,到全国各地抚慰招安。争奈患已养成,饶是祭足多智,因不善于治理民政,直累到吐血,按住这头却又起了那头。不久祭足病重,不能理事,庄公只好把他招回荥阳养病,又把原繁、鄃敬轩以及那些当初反对征讨太叔段的几位大臣也派了出去。公子吕和原繁办差倒十分尽心,他们到了所辖之地,民变渐渐平复。可是当初那几个反对庄公的大臣却趁机在外散布流言,说庄公杀弟囚母淫媳,罪恶滔天。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也跟着起哄,以致群起攻击府衙,杀害朝廷命官,强抢库府钱粮的事时有发生。各地官员不敢镇压,慢慢的遂成星火燎原之势。庄公为此忧心如焚,食不甘味,坐不安席。
一日早朝,庄公和诸在朝大臣商议平息民变的事无果,心情郁闷,就来后宫闲坐。时柳如烟已被封为贤德妃,位居元妃邓曼之后,次妃雍姞之前,称为正妃。邓曼为庄公生世子忽,为人贤德;雍姞为庄公生次子突,也是一个贤德之人。两人闻知庄公宠爱如烟,并不嫉妒,反而互相走动,情甚亲厚。当时庄公踱至正妃宫中,正碰上邓曼和雍姞也在这里。三人见庄公脸色忧郁,知道他为民变的事烦恼,都不敢说笑,只拿话来宽慰他。庄公愁眉苦脸地道:“寡人一向爱民如子,何期百姓如此对我耶?寡人实在是想不通!”邓曼和雍姞不敢说话,柳如烟却道:“主公不必过于忧虑。据臣妾看来,造反的百姓毕竟是少数,其实大多数的百姓都是十分知礼的。就是那些造反的百姓,也多有不明真相之人。”庄公道:“话虽如此,然民变怎不见减,反而会愈演愈烈呢?更可恨者,我派出的那几个反对派不解寡人让他们立功赎罪的良苦用心,还每每造谣盅惑民心。早知如此,我还不如把他们杀了,此时倒还省心。”邓曼道:“正是,象这种乱臣贼子,早该杀掉,如今也就没有这些后患。”雍姞也道:“主公现在把他们招回杀掉,也未尝不可呀。”庄公摇头道:“此时却不能杀。”二妃齐声问道:“为什么?”庄公叹道:“此时若杀他们,恐怕会激起更大的民变。再说杀弟囚母淫媳,这三宗罪哪一个是好听的?寡人现在若杀他们,不就等于明摆着承认了吗?”柳如烟道:“他们不会全部都是造谣的人,恐怕其中有一二人借大家之名故意生事也未可知。”庄公听如烟说话,处处不敢自专,却句句都说在点子上,心中愁闷不禁解了三二分去,于是向如烟问道:“爱妃,你一向深有见识,你说说,寡人现在应该怎样做才能平息这次民变。”如烟陪笑道:“主公曾有命:后宫嫔妃不得言政。朝中那么多大臣都束手无策,我们一届女流,又能有什么见识?”庄公笑道:“寡人如今也是病急乱投医。不过你若说出个好主意出来,寡人以后准许你们向寡人进言,只要不插手政事,寡人不仅不会问罪,有功还要赏的。”
柳如烟听庄公愿意广开言路,心中兴奋,就说道:“即如此,恕臣妾冒失。主公何不下旨招回颖考叔呢?他是个贤良之臣,在民众中又有声望。或许他有办法平息民变。”一句话提醒了庄公。庄公激动地握着如烟的手道:“寡人湖涂,怎么就把这么个大贤给忘了?亏你提起,今天且住,改日寡人重重有赏。”说毕急急的出殿去了。
庄公出殿之后就吩咐公孙阏安排车辇,左右除了公孙阏和曼伯,仅带四十名侍卫,于黄昏时分出都城东门,向颖谷而去。
第三十三回:忠孝臣子献鸮鸟 贤明国士陈大计
回到封地颖谷,颖考叔安顿好母亲以后,就连忙到囚禁姜氏之所探视。因见姜氏囚所简陋,饮食粗鄙,衣衫也不周整,于是就对陪同的当地官员道:“墙倒众人推,姜氏虽然获罪,但仍然是国母,你们不该这样对她。”那地方官陪笑道:“颖大人又不是不知道,如今连月干旱,百姓都缺吃少穿,那还有衣食给一个有罪之人?我们没有把她饿死,已经是尽了力了。”颖考叔正色道:“你们是有你们的难处,不过从现在开始,姜氏归我看管。”说罢把庄公颁布的公文给那官员看。那地方官本来正愁不知怎样处理这个烫手山芋,此时见有人来接任,从此乐得清闲,哪有不从的理?看完公文,只说了一句“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来找下官”,就退出去了。
颖考叔不再理会那地方官,命狱吏开了囚锁,弯腰进了牢房,朝着姜氏行参拜国母的大礼。姜氏原本生还无望,此时还以为颖考叔奉了庄公之命来杀她。她先前虽然杀人无数,但是今天轮到自己被杀,却害怕的要死。姜氏见颖考叔参拜下去,急忙把他扶起来道:“颖将军,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寤生要你来杀我?”颖考叔又好气又好笑,对答道:“主公并没有叫我来杀你,我此来是奉命保护你的。”姜氏摇头道:“我不信,我不信。这不可能!”颖考叔再次把公文拿出来道:“不信你可以看这个。”姜氏一把抢过去看了,却见公文上写“看管”字样,她突然咯咯笑道:“颖考叔,你竟然还在骗我。什么看管?是囚禁!”颖考叔忙道:“先前主公说的是囚禁,可现在却是‘看管’,又命我来暗中保护你,可见主公非但不想杀你,反而有些后悔之意了。”姜氏一愣,随即颓然坐下道:“没有用,即使他不想杀我,我却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再说他已经发了毒誓,又怎能收回?没有用,没有用的!”颖考叔见姜氏颇有悔过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