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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公喜道:“爱卿果然智计过人。即如此,寡人入朝之时就以这个理由对奏。天子既然对‘盗取麦禾’一事不于追究,那么见我言辞谦恭,也就不会再责备我了。好,就这么定了,明日早朝,我们再商议具体的细节问题。”说毕起身,向叔詹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就出府上辇去了。
第二天早朝,百官拜舞毕,庄公就和群臣商议入朝修好之事。商议已毕,方欲退朝,殿外执事官忽报齐国有使臣到来。庄公听报,忙叫请进。不一时,就见殿外一人,身穿朝服,面如冠玉,气度轩昂,雍容华贵,手捧国书,从殿外从容而来。庄公连忙下座相迎,口称:“齐乃大国,齐侯今日屈尊,遣贵使来郑。寤生何幸如之?”那使臣见郑侯谦虚,也不敢怠慢,连忙以臣子之礼跪拜道:“齐国使臣夷仲年,奉国君之命,贲书谨见郑公。”庄公方知此人正是齐国国君僖公的亲弟弟,慌的连忙扶起他道:“寤生何以克当?上卿快快请起!”
庄公携夷仲年之手,状甚亲密。走至御座之下,方才松开夷仲年,就叫人在御座正下方旁边设一绣墩,请夷仲年就坐。夷仲年不敢坐,庄公让之再三,方才斜签着身子坐了。庄公等他坐好,方才上了御座,向夷仲年满面含笑道:“平王四十二年,憋国干旱无雨,百姓缺粮,幸蒙贵国慷慨援助,寤生至今感激不尽。寤生正想入齐拜见贵国君,怎奈百事缠身,至今耽搁未行。不料今日齐侯遣上卿来郑,寤生甚是惭愧。”夷仲年弯腰说道:“郑公谦虚了。齐郑两国世代交好,我们国君和郑公情同兄弟。兄弟有难,我们国君当然要出手相助。此微末之功,郑公又何必记在心上?”庄公笑道:“寤生曾听古人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说的也就是一个人。更何况贵国曾救我一国百姓?只不知贵国这次派上卿前来下国,有何事需要寤生效劳?”夷仲年回道:“我国国君久闻郑公英雄,心甚慕之。因此派微臣奉书来见,邀请郑公于石门一会,以聊叙兄弟之情。”郑庄公早想与齐国结盟,以便有事相偕。此时听闻齐僖公要约自己在石门相会,心中大喜,忙拆国书来看,齐僖公果然有邀请庄公相聚之意。看毕,庄公笑道:“寤生何敢劳烦齐侯亲自相邀耶?”夷仲年道:“不然。夫诸侯之间,多由血脉亲情延化而来,更何况郑齐两国素来亲厚,不比其它诸侯。”庄公笑道:“即如此,寤生当于齐侯约定之期亲去拜会,顺便相谢贵国赐粮之惠。”夷仲年起身拱手说道:“微臣任务已经完成,先请告退。”庄公双手掌心向上,向前虚送道:“既然如此,寤生还有事和臣子们相商,请上卿先走一步。”说毕让祭足相送。
这边庄公和众臣商议道:“我方欲入周朝见天子,齐侯又遣使约我石门相会。两下日期互相冲突,这怎么处才好?”颖考叔出班奏道:“主公若不嫌弃微臣才疏德浅,臣请代主公入朝一行。主公自可去石门与齐侯相会。如此两不相误。请主公斟酌。”庄公大喜道:“除爱卿之外,寡人还真没有合适的人选代寡人一行。如此甚好。”公孙阏本来就嫉妒颖考叔,昨天又因颖考叔坏了自己和红杏的好事,此刻听庄公如此夸赞颖考叔,心中更加不受用。下朝之后,公孙阏就向庄公进言道:“周天子虽然年轻,然而却是个好贤重能之人。颖考叔才德威望,布于四海,恐这一去,若为周朝所用,无疑大不利于我国。请主公三思。”庄公笑道:“子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其三。你只知道周王好贤,却不知颖考叔为人忠直,他必不会舍郑而亲周。另外朝中诸臣,都不是周王所喜之人。所以除非让考叔此去,大事方才可成。”公孙阏听了,方才闭口不言。
这边庄公先行,颖考叔随后出发。先道庄公。郑庄公应邀与齐僖公相会,特特的比规定的日期早了五天。到了石门之后,庄公就让随身五百军士到集市采办牛羊果酒等物,以待齐侯。到了约定之日,庄公早早的沐浴更衣,身穿朝服,在石门官道相侯。那齐候留世子诸儿监国,身边止带着夷仲年和三千御林军,也于约定之期上午来到石门。
齐僖公远远望见郑庄公站在离聚会之所五十里之外的官道边,身边只带着公孙阏和原繁二人。齐僖公感庄公之诚,连忙让三千御林军停步退后,也带着夷仲年和二三勇士随身,下马快步走向庄公。庄公见齐僖公到来,眉开眼笑,连忙迎上僖公,口称:“下国郑寤生迎接齐贤侯殿下。”齐僖公慌忙来扶道:“郑公不必多礼。你我有兄弟情分,还是省去些繁文缛节才是。”庄公唯唯点头,弯腰让齐候先行。僖公谦让一番,便上撵先行,庄公也上撵随后,两君向石门会所而来。
到了会所,两君各自下撵。齐侯见诸事齐备,知道庄公诚心相交,心中也十分高兴。两人客套一番,随后分宾语落坐。齐僖公笑道:“郑公想必早就来了。然而此次相会,本是我的东道,现在反而劳动郑公,兄弟我深为不安。”庄公也弯腰说道:“寤生岂敢?不过以此微末之劳,以效贤侯殿下耳。”两君正说话间,夷仲年入内跪奏道:“所有祭祀之物,郑公已经安排妥当。请二君登坛,歃血盟志。”齐侯笑道:“有劳。请一起前去。”随后两君登坛,各自划破手指,滴血于一只大酒杯中。然后夷仲年先倒一杯呈给齐侯,随后祭足也倒了一杯呈给庄公。二君举杯对曰:“今日我们结为兄弟之国,一旦有事,互相帮助。有违此盟,天人共愤。”随后都饮了血酒。
礼毕,二君下坛,庄公便吩咐开宴。僖公见庄公虽然英雄,然而礼节周到,便对庄公深为敬佩。席间二人谈笑风生,气氛十分融洽。僖公因问庄公道:“兄弟在齐,尝闻贵国世子忽师从于公子吕,祭足,颖考叔和叔詹等贤臣,文武双全,英雄盖世。不知可曾婚否?”庄公对答道:“犬子有何德能,蒙兄长这般夸赞?犬子虽然长成,却未曾婚配。”齐侯道:“我有爱女两人,长女宣姜,已许卫侯为妻;次女文姜,年虽幼小,颇有才慧。如蒙兄弟不弃,愿许于贵世子,以待长成后婚配。”庄公称谢。两君又谈了许多国政之事,齐侯更加高兴。稍后宴罢,两君便拱手而辞。
第六回:请罪贤臣受天恩 恃宠逆弟篡侯位
颖考叔来到京城洛邑,先来拜见虢公忌父。忌父素闻颖考叔之名,连忙接见;二人言语之间,颇为相投。颖考叔备说庄公之悔,请虢公引见。忌父笑道:“郑公此举,乃周天子之福,下官岂有不引见之礼。”于是欣然答应,就于次日早朝领颖考叔陛见。
桓王素知考叔乃当世之大贤。因此听闻颖考叔入朝代郑侯请罪,早把对郑侯的愤恨之情忘得十去六七,连叫快请。颖考叔从殿外开始,一步一叩头,直叩到桓王座前。满朝文武,无不动容。桓王见考叔礼数至诚,心中感动,反而因为不能容于庄公而面有愧色。桓王见考叔叩头已毕,兀自趴在地上不敢起来,便连忙双手虚扶,笑对颖考叔道:“颖爱卿心诚礼周,朕深为感动。爱卿不必再跪了。来呀,赐坐。”颖考叔磕头奏道:“罪臣代郑侯请罪,乃带罪之身。未蒙圣上宽释,起身尚且不敢,更何况圣上赐罪臣以坐呼。罪臣万不敢坐。”桓王闻奏,心中叹道:要是郑侯也象颖考叔一样,那该多好?心中想着,嘴上却道:“郑公若然真心悔改,为何不亲来谢罪?”颖考道又磕头奏道:“罪臣国君原定于六月六日入朝谢罪。因齐侯相约国君五月五日在石门相会,而此刻离原定之期还有段时间。因此先遣罪臣前来,国君稍后即到。”桓王又道:“然则派上大夫祭足潜入周疆,盗割麦禾一事,郑公又欲做何解释?”颖考叔从容奏道:“我国国君因去岁粮荒,所以让祭大夫领兵在外休整。不料祭大夫因兵士饥饿,向温地守将借粮不成,遂自取麦禾食之。因此我国国君并不知情。事后国君获悉祭大夫自作主张,极为恼怒,已经把他贬官,并命他回家面壁思过。”桓王虽然半信半疑,然而郑公既然对盗粮之事已有解释,此事也就不便深究。于是就对颖考叔说道:“既然郑公不知根底,请罪又出于至诚,那么朕且宽恕他这一回。他稍后来朝,朕自有一番训戒。颖爱卿可以平身了。”颖考叔吁了口气,这才敢站起来。桓王又问他文政武备之事,颖考叔对答如流。桓王心中欢喜,不觉萌了爱才之心。君臣又说了几句家常客套之类的话,颖考叔就告辞回官驿去了。
颖考叔前脚刚回到驿馆,桓王的旨意后脚就到了。颖考叔不知桓王意欲如何,急忙修饰一番,就跟着太监进宫见驾。来到桓王宫中,颖考叔见那内宫又与议政宫有所不同。这内宫精巧别致,相比之下,比之前所见宫殿的宏伟气象别有一番趣味。颖考叔无心观赏,低头随那太监直趋周王寝宫。走了将近一柱香的功夫,来到一处偏殿。那太监让颖考叔在殿外听候,自己先进去了。颖考叔心想,想必周王就在这偏殿中了;只是却不知宣我何事。正在胡思乱想,却见刚才宣自己入宫的那个太监出殿,笑向颖考叔道:“圣上有请。颖大夫请随我来。”颖考叔连忙答应一声“是”字,就跟着太监来到殿外。颖考叔考虑到桓王就在殿中,为示恭敬,就在殿外一撩袍角,跪在殿外阶台之上,口称“万岁。”桓王疾步出殿,扶起颖考叔道:“爱卿不必多礼。朕已经为你准备了接风之宴,快跟朕来。”说罢不容颖考叔下跪谢恩,就携着他手往殿中走去。
来到殿中,周王用松开颖考叔的那只手,指着两个绣墩中的一个向他说:“爱卿就坐在朕的旁边,以便和朕说话。”说罢屏去左右。颖考叔谢了恩,等桓王坐了,才在那绣墩上正襟危坐。时酒菜都已上齐,桓王亲自为颖考叔斟酒。颖考叔急忙离坐,跪下接饮。随后考叔又为桓王斟了酒,方敢归坐。桓王笑向颖考叔道:“朕请你来,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和爱卿说说话罢了。爱卿不必拘礼,随便些才好。”颖考叔躬身答道:“是。”桓王便与考叔连饮边谈,无非说些家长里短的事。闲谈之间,桓王问考叔的家中还有什么人,考叔把颖张氏婆媳二人的情况大概说了。桓王先听考叔说老母尚在,就问:“老人家身体康健否?”考叔答:“托天子洪福,老母尚健。”及至又听说晏珠之事,又不禁称奇嗟叹。酒过三巡,桓王挨近颖考叔道:“爱卿可愿留朝辅政?朕想升你为亚卿,与虢公平级。不知爱卿意下如何?”考叔听了,忙又离席跪奏道:“王上圣明,请听微臣一言。留朝辅政之事,万万不可。微臣先前辅一诸侯,尚有许多不是之处,更何况辅助天子以治天下呼?此其一。微臣既然已是郑国之臣,郑国又本是周的诸侯国,所以臣在郑,就如在周一样。请王上三思。”桓王听颖考叔不愿留朝为官,心中不禁有些失落。颖考叔心中明白,忙小声向桓王说道:“微臣在郑,犹胜在周。再说朝中有周虢二公,政事便不足为虑。”桓王会意,知道颖考叔在郑执掌兵权,又是郑侯身边的红人,凡事或可劝谏。所以即使心中不舍,却也无可奈何了。
沉吟半晌,桓王又道:“朕深知爱卿乃忠君孝亲,文兼武备的贤人。自朕登基以来,有个问题困扰朕很久了,今日想请爱卿分解。还请爱卿不要藏掖才是。”颖考叔奏道:“陛下请问。微臣但有所知,必不敢辞。”桓王皱眉道:“朕虽有心整顿朝纲,刷新政治,使我大周从此中兴。然而朕每每欲颁布措施,却觉阻碍重重。爱卿可知这是为何?”颖考叔没有料到周王会问这么敏感的问题。心想不管是说朝中没有正直贤能的大臣,还是说大臣们图谋享乐贪生怕死,无疑都会得罪周虢二公等人。而如果不说,恐怕又不好敷衍。颖考叔毕竟是个忠直之人,思索半晌,才磕头奏道:“请陛下恕臣唐突之罪,臣才敢说。”桓王急道:“朕念你是个忠臣,论政又颇切直,所以才把心腹之忧托教于你。朕再昏瞆,还不至于忠言逆耳。如果你再这样下去,朕怎么还能再问下去。好吧,无论你说什么,朕都恕你无罪。”颖考叔道:“微臣谢陛下隆恩。以臣之见,陛下之所以朝令不行,是因为这关乎本朝的气数。想我大周自文王发兵岐山,武王伐纣而开大周朝之基业,至今已经数百年矣。想当初文武二位先王之贤,那是不用说的了。就是后来的成王康王,也都是一代明主。然而至八传于夷王,由于修礼不明,诸侯渐渐强大。如果说夷王这时候能够以一个万全的策略削弱各诸侯的实力,那么断不至于到如今这种诸侯割据,列强争雄的局面。这都是以往的事了,说也无益。最让人痛心的是,当王权九传厉王,因其残暴无道,为国人所杀,这便是数百年以来民变之开端。幸亏后来宣王继位,因为勤政爱民,身边有周召二公辅助,继而又任用贤臣方叔、召虎、尹吉甫、申伯、仲山甫等贤臣,复修文、武、成、康之政,使我大周赫然中兴。不料再传至幽王,不仅不能继承先王遗志,暴虐更甚于厉王,况且宠幸奸臣,玩物丧志,为博妖妃褒拟一笑,竟然闹出‘烽火戏诸侯’之事。以致引来犬戎之贼,复遭灭顶之灾。再后来就是先王平王执政。虽然先王亦有大志,无奈国库空虚,又兼朝中诸臣贪图安逸,以致阻塞贤路,蒙蔽圣听。但千不该万不该的是迁都于洛邑,这样以来无疑于是向众诸侯示弱。因此自从先君平王迁都,周室便更加衰弱。诸侯见天子没有兵权,就更加肆无忌惮,于是便弄成如今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而陛下只所以令出不行,原因不仅仅是出于在朝诸臣的身上,最客观的因素还是先王当中或政策失误,或昏庸无道。臣才浅薄,言又直白,若有触犯先王及诸大臣之处,还请圣上谅解。”这一番剖析,当真可以算得上是惊天动地。桓王先听到颖考叔说“气数”二字,心中就已经不悦。要知道,这虽然正是他要解的心结,却更是他的心病。颖考叔还没有说完,桓王就想打断他的话,这倒不是他的话太直接,而是因为他的话太真实了。事实往往是这样,越真切的话越令人难以接受。桓王这个时候才觉得,不仅在朝的大臣们都在徘徊瞻顾,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果自己不怕丢了这个实际上已经是个空架子的王位,招贤纳士,亁纲独断,大力推行新政,那么局面或许不至于此。然而颖考叔也说了,问题不仅仅出在这里,最主要还是因为朝政已经形成恶性循环,就凭自己一人及一二贤臣,也万难力挽狂澜,再造周朝中兴的局面。想到这里,桓王虽然疑问顿去,却又突然悲从中来。他掌心向上,双手好象捧着什么东西,仰天大叫:“天啊,天啊,朕有意振兴朝纲,可你为什么不让我遂愿。朕登基以来,节衣缩食,勤劳政务,即不敢使小人专权,也不敢耽于美色。朕命何太薄耶?”说罢泪流满面。
颖考叔见桓王悲伤,恐怕他气恼伤身,连忙磕头奏道:“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