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宁使劲儿往外挪着,“你看就看,干嘛还……”
“你二哥同我一般年龄,他已经娶亲了。”他蓦地一开口,阮宁愣住,“然后呢?”
“你却连抱都不让我抱一下,我可是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声音里似乎透着委屈,谴责着阮宁的无良黑心。
阮宁内心的母性莫名被激发出来,探着手摸了一下他的头,陆泽身子一僵,她尴尬地收回来,“那你怎么不去跟祖母开口,就算不提亲,这些日子你竟连我半句都没提到。”
陆泽把她的手拽下来着,“傻丫头,我何曾不想?只是我现在名声不好,早早同你提了亲,只怕遭人非议,京城的那群妇人最是嘴碎。”又顿了顿,冰凉的唇贴上她的脸颊,话里带着些明快的笑意,“你快些长大才好。”
“我又不介意。”阮宁嘟囔着,脸上发烫,“你就不怕别人先来我们府上提亲了?毕竟我貌美如花出身高贵德艺双馨,好多人都盯着呢……”
陆泽憋着笑搂紧了她,胸腔一阵阵抖动,“那我就把你抢过来,毕竟我忍了这么久,可不能便宜了别人……”
“呸,真不要脸!”阮宁一拳砸过去,却被他箍着无法用力,砸在他身上就像挠痒痒一样,“乖,你可别乱动,毕竟我青春正盛体力充沛孤单难耐……”他学着阮宁一连几个词下来不带喘,才凑到她耳边压低声音道:“逼急了不要脸给你看。”
黑暗中阮宁瞪大了眼,她看上的那个温润如玉笑如春风的陆泽呢?这个是谁?
阮宁向来口才很好,此时她却无言以对。
“乖,睡吧。”陆泽将她的脑袋捂在胸口,觉着她的脚丫只到自己脚踝,暗道这丫头怎么这么小呢,又搂住她娇娇软软的身子,果然没再多动。
他身上很暖和,水上湿气重,夜里寒气也重,这么睡着倒是很舒服,阮宁睡着时在他身上小猫般蹭了蹭,睡姿又不好,不时弹腾弹腾腿儿,踢踢被子,又把腿搭在他的肚皮上,把陆泽折腾得哭笑不得。
第二天阮宁醒时,陆泽已经不见了,阮宁暗道那厮是趁夜黑风高偷偷离开了。
又仰头盯着床帐发了神儿,嗨呀,怎么这么像偷情呢?
过了几日,船只终于到了码头边,陆泽温文有礼地同阮母告了辞,离开之前不动声色地瞟了眼蒙着面纱的阮宁,嘴角眼梢笑意莫名。
阮宁小脸通红地坐上了回府的马车,心里竟有些怅然若失,暗地啐了自己一口,脸上愈发红了,幸而面纱挡着看不出端倪。
阮母还在奇怪自己孙女儿怎么上了马车还不摘掉面纱,如此这般跟她说了,阮宁认真道:“回了京城可不比扬州,今个儿风大,万一车帘子被掀开呢?可不就被人看见了?”
阮母想想,又听了外面闹市的嘈杂声音,觉得很有道理,又心下欣慰,想着莫不是出去了一遭,这丫头竟开始懂规矩了?
一直到了阮府,换乘了进府的小轿子,回到了自己的百花苑,脸上的燥意消了,她才摘下脸上的面纱。
四个大丫头进屋里清点了一番,又将诸丫头集合在一起,清点人数。
“柳儿呢?”白芍又点了一遍,发觉少了个人。
柳儿是个二等丫头,容貌生得美,她也有几分印象,一下子就想起她来。
巧儿早在一边候着,听她询问,忙过来对她耳语一番。
白芍听着,脸上先是疑惑,再是羞赧,最后愤怒,脸色转红转白转青,到底拿捏不定,跺了跺脚回屋禀报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蟹蟹爱睡觉爱吃肉的地雷~
第42章
“……柳儿去玉笙居玩,恰巧碰见泽二爷; 两人不知怎地……竟对上了眼儿。泽二爷将柳儿的帕子拿了回去; 被二少奶奶发现了; 上面绣着名字,她把柳儿叫过去一顿板子……打的血肉模糊; 据说; 据说去了半条命,让人抬家里去了; 她家本就是卖女儿的; 境况窘迫; 不过几天柳儿就一命呜呼去了。姑娘,您看……”白芍小心斟酌了言语; 眉头纠在一处; 看着脸色不好的阮宁。
“柳儿死了; 二嫂可有何动作?”
“不曾; 倒是巧儿送了五两银子过去; 记在咱们院里的账上。”
“这事儿做的不错,今后月钱给她加两百,从我这儿出。”阮宁放下茶盏; 面色不豫; 又问:“柳儿可有同二哥哥做下苟且之事?”
“听说还不曾……”
“二嫂子可有给我留过什么话?”
“……不曾。”
阮宁闻言心里窝火,刚回来的好心情也没了,“她倒是长本事了,我的丫头再怎么不是; 也轮不到她来管教,竟还把人打死……把院里的丫头都叫过来。”
白芍依言去外面将这些二三等丫头叫了过来,自己同红玉三个恭立在一边。
阮宁一眼看过去,院里的年轻丫头基本上都在这儿了,统共有二十多人,顿了一顿,压下心里的怒气,“我平日里对你们管教甚少,没了活计也由着你们出去玩,不过体恤你们年纪不大,拘着难受……可还有别的院子里比我这儿更清闲的?”
底下丫头见她神情不对,纷纷摇头。
阮宁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我还是对得起你们的。那就烦劳各位也顾忌着我的脸面!”
她声音猛地一高,丫头们都抖了抖,不敢出声,头深深低下。
“……我虽护短,可也得有个缘由。柳儿出了这桩事,我便是想给她讨个公道,也无从下手,皆因她心思不正,我若是去闹一通,反倒显得我蛮横不讲理。再者,你们中有些人年纪也大了——”
她又将眼前人一一打量了,沉声道:“若是有看上的人,尽早同我说了,好将你们打发出去。若是有那心思不正的,专门瞅着家里的爷们儿,还有那些娶了亲的,在外面下我的脸,就别怪我不顾忌往日的情分!”又冷冷一笑,“何况做别人的妾就好命了?从表及里,身为下贱,连我都瞧不起,要是有这样的心思,趁早从我院里滚出去,别到时候发现了,一人五十板子打死清净!”
阮宁以前从没对院里丫头说过这么重的话,这话一出,底下丫头纷纷跪下,面色惶恐,一个个磕头连道不敢。
“你们放心,若是老老实实做事,踏踏实实做人,到时候看上谁就让你们风风光光嫁出去,银钱活计一概不用担心。”阮宁一气儿说下来,又觉口渴,捧起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就这样了,都下去吧,记得柳儿的下场……”
一众丫头唯唯诺诺地散了出去,屋子里一下子清静下来。
阮宁捧着茶杯,脸上阴晴不定,又气柳儿自甘下贱,又气苏蝶行事蛮横,却也无法可行,真真儿的憋屈!
那厢苏蝶听说阮宁随着阮母回了府上,冷笑一声,“呵,可算是回来了,也不知祖母给了她多少田产银钱!就这么个毛丫头,整日待在家里什么也不做,就是嘴甜心贼,哼哼……”又咬牙道:“这也罢了,连她院里的丫头也给我难堪,不要脸地乱勾搭!”
忽又想起什么,招过身边的大丫鬟,“她院里不是少了个人吗?想必刚回来也没心思添补,我看小玉在我这儿挺闲的,把她送过去吧,也算尽了我一番姑嫂之情。”
苏蝶的动作很快,当天就把那名唤小玉的丫鬟送了过去。百花苑里,白芍正询问着这个新来的,“你是二少奶奶送过来的小玉?”
她点点头,热络道:“姐姐可要给我分派什么差事?我原先在二少奶奶那里是收拾屋里的,想必在这里……”
“先不急,待我问你几个问题。”白芍皱皱眉,不待她说完便打断,“你是家生子还是外来的,年龄多大,都在哪儿伺候过?”
小玉面上颇有几分自豪,“我娘是二少奶奶带过来的,我便也被带了过来,今年十四,只在二少奶奶的院里待过。”
白芍笑笑,“那二少奶奶对我们姑娘还真好,这般人物都送了过来。”小玉闻得此言,正得意之时,就听她道:“只是到了我们百花苑,就得守我们的规矩,念你新来不熟悉,就在外面干些烧炉子的活计吧,也不算辛苦。只内室是半步都不能进的,若有违背,罚一个月月钱,再有违背,笞刑五下,你可记住了?”
小玉张了张嘴,面上有些不可置信,“什么?你让我干这种粗活,还不让我服侍姑娘?难道欺负我从外面来的?”
白芍瞥她一眼,“你既是顶替柳儿的,自然要做她的活计,这还是给你清减了的,只每日早起晚睡烧了热水就行。咱们院里除了一等丫鬟并钱妈妈,余下人等皆不可擅自进入内室,若有不服,尽可去找姑娘。”
又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眉头拧起,“咱们国公府规矩不比别处,想必你还没熟悉,先跟着钱妈妈学两天规矩吧!”
说罢转身进了屋去,再没理会小玉。小玉又不曾受过这等气,脸色涨得茄子一般,跺了跺脚,面上显出不忿来。
……
阮宁收拾了些扬州带回来的小玩意儿,带着红玉去了玉笙居,阮宜正被秦氏拘在院子里做针黹,见她来了喜出望外,“你可算知道回来了,在外面玩得可好?我整日待在院子里绣花做衣服,真真儿劳心费神……”
阮宁瞥了一眼,便知道些端倪,笑道:“你明年可就要及笄了,这是你绣的嫁妆吧!”阮宜脸上飞上一层红云,低下头也不搭腔,半晌,跟她道:“听母亲说,过几日她邀请了贵人来府上吃茶赏花,要咱们几个都过去的。”
“贵人啊……那想必是为了你了?也不知那贵人家里有个什么样的少年郎呢!哈哈哈哈……别挠了,我不说了!”阮宁一阵乱躲,脱了鞋子跳到她的炕上,靠着锦褥坐下,“早晌我去了大嫂子那儿,瞧着她那肚子很有些分量,怕是快到时候了吧。”
阮宜见她正经起来,也不再同她嬉闹,心情畅快地坐到一旁,让慕秋倒了茶,“算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哎呀,我又何曾懂得这个?说起来,你都先去哪儿了?别是最后一个到我这儿来的吧!”
阮宁坐直了身子,接过茶道:“哪儿能啊?只去了大嫂子那一处,我亲自来了便很给你面子,寻常都是派人送了东西过去,比如我那嫡母,比如你娘和三婶那儿……”
阮宜听了,侧眼打量着她,目中犹疑,语带询问,“没送去二嫂子那儿?”
气氛一下子僵下来,阮宁闲闲抿了口茶,放在桌上,半晌才道:“谁要寻我的不痛快,就别想让我给她好脸色。”
阮宜默然,知道阮宁向来是这个脾气,只苏蝶是她嫡亲的嫂子,她再不喜,也不好多说什么。
阮宁又想起她那个不靠谱的二哥哥,心中烦躁,同阮宜道:“我的丫头心思不正我也认了,放我这儿也是要罚了打发出去的。可一个巴掌拍不响,二哥哥若不是那等招蜂引蝶口齿花哨的人,她又怎会往死里去?这么一条人命就没了,将来也不知会算在谁的业障上!”
阮宜听得心中一惊,又神色讪讪,“二哥哥确实有些胡闹……”
阮宁冷笑一声,“何止胡闹,还无用!有本事招惹,没本事护着,合该守着他那母老虎过一辈子!你帮我传话给他,柳儿的事情我先不同他计较,若有下次,我就告到祖母那儿去,看看谁的命活该轻贱,看看谁敢把手伸到我院里来!”
阮母虽待人冷淡,可素日顾忌国公府的名声,体恤仆妇,怜悯贫贱,又十分痛恨那些无事生非草菅人命的浪荡子弟,再加上她最是宠爱阮宁不过,叫阮正泽丢掉半条命也不是不可能。
阮正泽到底是阮宜一母同胞的兄弟,纵是犯了多大的错,她也不愿看着他身陷险境,又恼他糊涂莽撞不务正业,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劝告他一番,“你放心,二哥哥到底是咱们府里嫡出的爷们儿,这般不懂规矩的行事连我都看不下去,母亲那儿……将二嫂子喊过去训斥了,想必日后他也能知道些分寸。”
她向来最重面子爱规矩,自己亲哥哥造了这种糊涂事,心里也是不好受的。思及此处,阮宁也不再同她扯这些,只捡了扬州城的趣事说与她听,气氛倒也渐渐活跃起来。
第43章
“今日要来的是什么人啊,好大的排场!”阮宁小心同阮宜咬着耳朵; 瞧了眼秦氏旁边专门空下的座位。
“我也不知道呢……”阮宜小心将鬓发捋到耳后; 展平了因坐下而微皱的衣服; 不时往远处抄手游廊看上一眼,“说来这京城里地位能比咱们府上尊贵的也没多少; 母亲这般重视; 想来不一般。”
今日天光大好,暖风和畅; 秦氏坐在主位上; 嘴角含着笑意; 不似往日虚假,不时抿上一口茶; 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秦氏领着府里四个姑娘在这里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主位另一边还是空着的; 正当阮宁想着那人莫不是放了鸽子的时候; 便见走廊处拥拥簇簇一群人走过来。
为首女子锦衣华服; 面容姣好,同秦氏一般年纪,看起来却多了几分骄奢。明明是来做客; 却带了许多仆妇丫鬟; 颇有些出门巡视的大佬范儿。
秦氏见她过来,忙起身迎上前去,笑容满面,“姚夫人; 您可算来了,叫我好等!”
“阮二夫人可是等烦了?”那姚夫人顺着秦氏的牵引坐下,语气淡淡,面上笑容浅然,丝毫没有来迟的内疚。
“哪里,不过是这般好的景致,无人相伴而看,很可惜而已。”秦氏端起面前一盏茶,笑意浅浅,神色未变。
姚夫人这才举目打量了一圈,见远处雕梁画栋,近处鲜花成锦,更有绿水清荷野鸭戏水,端的一座富贵清雅宅院。于是脸上多了几分真诚,转头同秦氏笑道:“好一处公侯府邸,论排场,现今京城没有一处占地比它大的,论装饰,也没有一处比它华贵的,真真儿好福气。”
秦氏道:“哪里,不过蒙了祖荫,得先帝赐下这一座宅子,也算是我们的福气。姚夫人若是喜欢这里的景致,多来坐坐也未尝不可。”
姚夫人笑着点点头,又看向旁边坐了一排的四个女孩,招过身旁的丫鬟给她们一人发了个小荷包,阮宁捏了捏,有些分量,原来装着几个小金锞子。
在心中暗暗琢磨,思量好像没有听过哪个大官儿是姓姚的。忽又心中蓦地一闪,想起后宫中地位仅次于太后的那个女人来,她……好像就是姓姚吧。
又瞅了眼底气十足的姚夫人,怪道这女人这般嚣张,原来是皇后母舅家的人。听说姚皇后的父亲高居内阁首辅之位,是前朝遗老,颇得朝中上下尊崇,就连当今圣上也要对他礼遇三分,可谓满门荣宠。
也难怪秦氏这么上赶子要招待人家了。
论爵位名声,阮姚两家不相上下,但若论官位权力,阮府就是拍马也赶不上家中占尽皇后首辅的姚家。
又忽地想起陆泽来,神思一阵恍惚,说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她跟那姚皇后还算是妯娌呢,也不知道这姚夫人到时候还会不会这么横……
见她们接了东西,两人寒暄了一阵,姚夫人又打量过来,见四人之中唯有一个女孩身条最细长,举止最端庄,笑着同秦氏道:“这个就是宜丫头吧,我瞧着很是不错,京里的姑娘怕是没几个能出其左右。”又将另外三个瞧了,眼神儿在阮宁身上逗留了片刻,目露惊艳,道这定是阮老夫人最宠爱的女孩子,只可惜年纪太小。扫过另两个女孩时,眼神儿闪了闪,果然是刚回京的庶出女儿,这气度风采,怎么也及不上另两个的。
又看她们穿着打扮款式相同,只颜色不一样,暗道秦氏是个宽厚的,家风也严正,不像那些小门小户不拿庶女当人看。
如此,面上愈发亲切,抿茶轻笑,“怪道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