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舅舅家一溜儿的三个儿子,她笑了笑,舅舅舅母这下怕是要高兴坏了吧。
第11章 百日宴
众人回府后,阮母也没闲下来,开始着手准备前往将军府的一应贺礼。
她拿着账本细算库房中的财务,又掂量着送去些什么合适,阮宁坐在炕桌另一边,趴在炕桌上描金鱼儿,想着要绣个模样有趣的肚兜出来,过几天好去送给小表妹。阮母看了一会儿,拿笔勾了几下,便把账本放到桌子上,捏了捏太阳穴,“真是老了,看上几个字儿便觉得累,眼也不大好使了……”
阮宁放下纸笔小狗似的爬过炕桌绕到阮母身边,跪坐着给她按摩起来,“又说浑话了,看累了歇歇便是,力道怎么样?”
小手在肩膀上软软地捏着,又用了两分力度,阮母眯了眯眼,身子放松下来,对她的服务十分满意,“不错,阿宁果然是个可人儿疼的。”又叹了口气,“我这说的也着实是实话,祖母都是六十多岁的人了……原本你母亲在时,我是想把管家的权利交给她,谁知,哎,也不必多说了。”
阮宁捏捏捶捶,闻言倒是没什么感触,“祖母既累了,不如找个人来管家。这府里上上下下多少人口,便是我看了都觉得十分麻烦,您子孙满堂,正该是享福的时候,又何必操这么多心呢?”
阮母扭头瞪了她一眼,“有你这么埋汰长辈的吗?若是在面外,岂不叫人看了笑话去?我倒是想清闲清闲,身边却没有十分合用的人手,国公府是从你祖父这里兴旺起来的,得了天子的嘉奖,是多大的荣幸,到底不能随便了事。你是没见过,有些人家就是后院出了岔子,整个家便周转不济,白白断送了气数。”
“祖母想要什么样合用的人手?我倒觉得有个人选不错。”
阮母脸上闪过一丝兴致,“哦?说来听听,我倒要看看你个小丫头能推荐个什么人才出来!”
阮宁的动作轻柔下来,“祖母觉得,二婶怎么样?”
阮母皱了皱眉,她是对自己这个儿媳有些不喜的,原本亲家公是清流出身,书香世家,她便觉得秦氏该是端庄贤惠之人,哪知嫁过来之后虽懂规矩识大体,却甚少端庄可言,做派倒似那些狐媚子,只一味逢迎讨好夫君,没有个主母的样子。自阮绍外放后,更是不理事务,整日地装病躲清闲。
看祖母这样,阮宁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又继续说:“二婶能写会算,从那等人家出来想必也是学过管家的,这些自不必担心,瞧她院里的丫鬟都是整治地服服帖帖的,哪能没有几分本事?况且也没有别的人才可选了,要不——”她拉长了腔,指着自己,眼里跃跃欲试,“您瞧我怎么样?”
“你个泼猴儿,整日里没大没小的开玩笑!”阮母笑骂她,“这也是能混说的?让个还没及笄的黄毛丫头管家算什么道理?难道我阮府无人了?说出去倒是让人笑话,哪个人丁兴旺的正经人家是未出阁的小姐管家的!”语毕,她端起茶喝了一口放下,又问:“你三婶我自不多做考虑,你那继母我却不十分了解,她怎么样?”
阮宁撇了撇嘴,“在您面前我也不说那些虚的,就说上次我去找轩哥儿,她见了我手上的镯子便挪不开眼了,直愣愣的连装都不装一下!眼皮子这般浅,若是让她管了家,库房还不给她搬空了!”
阮母默默无语,兀自思量,又摇了摇头。片刻,唤了管家过来,将勾画过的账本给他,让他去取出这几样东西,装好箱笼以备几日后去将军府。
阮宁便知二婶这是暂时没戏了。
说起来,她前世的工作跟阮母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她奉行的是任人唯才,只要有能力就不过于挑剔个人作风。阮母却不一样,儿媳的德容言行简直就是她用人的标尺,谁也不能越了这一步过去。
这大约也是封建社会和现代社会的区别了。
这边管家正一项项和阮母核对着勾画的物件儿。
赤金镶玉项圈两个,江南敕造云锦绸缎四匹,紫檀婴戏百宝木雕软梳一把,碧海流光玉镯一对儿,又封了二千两银子的礼金,还另外给三个表哥一人带了个金魁星。
阮宁听着,直把眼珠子都瞪了老大,“祖母,不过是去赴个百日宴,做什么拿这么多珍贵的物什?”
阮母抬眼看了看她,“还不是为了你这泼猴儿?那到底是你舅舅家,日后嫁了人,除了你父亲,云府便是你最大的依仗。虽说他们待你向来亲厚,却也不可少了这层礼!况且这点东西国公府还是拿得出的。”
阮宁一时无语,默默抱了阮母的胳膊,又听她继续说:“你又是这般泼皮的性子,在外面装上片刻还可,时间长了便如野马脱了缰,脾气倔得拉也拉不回来,我也少不得要多花些心思给你张罗亲事……”
阮宁蹭了蹭她,撒娇道:“人家还是个宝宝呢!”
阮母再也绷不住,笑了出来,“我的小阿宁呦!”
又过几天,便到了小表妹百日宴的日子。
舅舅家有三个儿子,除了大表哥云承江已经娶亲,三表哥云承海尚且十岁,二表哥云承河却是正说亲的时候。是以除了将军府相好的一干亲朋同僚,还有不少对二少爷云承河有意的夫人也都送来了贺礼。
阮府也正收拾马匹箱笼,带了不少东西。张氏眼红,却因公案在身没什么说头。秦氏又惯会伏低做小,虽说大赵重文轻武,云威又被收了兵权,可他贵为宣威将军,到底是个从一品的官儿,即便是阮府这样的公侯爵府都不敢小瞧。
除了大房的人必须去之外,安国公府几乎全体出动。
阮母同她已逝的外婆是闺中密友,感情自不必说。秦氏还有个未出阁的女儿,但凡这种贵妇人云集的场合都不会错过。张氏则是觉得云夫人一连生了三个儿子,实在好运,定是将军府的风水不同别处,便时不时地想去沾沾光。
到了将军府,女眷们直接被领到了后院,李氏,秦氏和张氏三个夫人留在大堂内同众位夫人寒暄,接待的是舅舅的大儿媳,也就是舅母的侄女小郑氏。她为人温婉贤淑,去年刚同大表哥成亲,两人正是蜜里调油的阶段,又兼婆婆是自己的亲姑姑,日子过得滋润,脸上便总带着笑,让人愈发亲近。
阮宁跟着阮母去内室看望舅母郑氏,她正抱着刚满百日的小女儿,往日那样泼辣直爽的人此刻脸上竟满是柔意。她见阮母几个过来,忙想起来请安,反倒是被阮母止住了,“……抱着囡囡不方便,就别顾这些虚礼了。”
郑氏夫家婆家都是武将出身,性子也直来直去,便躺回了身子,只笑言:“还是您老心疼我,我虽没了嫡亲的婆婆,有你这位长辈也算知足了!”
阮母笑骂她:“这张花哨的嘴,净会说些哄老婆子开心的话!”
有丫鬟搬来了软凳,奉上茶点站在一边候着,阮宁扶着祖母坐下,便和轩哥儿凑到床边去看小表妹。
百日大的孩子已经长开了,湿漉漉的眸子,长长的睫毛,樱桃般的小嘴吐着泡泡,眼睛干净得让人心都化了。她此时醒着,却不比一般的婴儿喜欢哭闹,只好奇地盯着凑到自己身边的阮宁,小小的手要往她的方向抓过去。
阮宁喜欢极了自己这个白白嫩嫩的小表妹,任由她的小爪子在自己脸上肆虐,只觉得痒痒的,带着一股子温暖的奶香味儿,“小表妹叫什么,可取好了名字?”
郑氏也喜欢自己这个外侄女,没生女儿前恨不得把她当成自己的闺女来宠爱,见她这般逗弄着妹妹,笑道:“你舅舅一个粗汉子没什么文采,去找了算命先生,又找了相好的文官,折腾了几个月才确定了名字,叫云姝,阿宁觉得怎么样?”
没待阮宁回话,轩哥儿倒是开口了:“姝,好貌也,好极妙极。”又摸了摸云姝的小脸,“妹妹可真软,也比母亲的弟弟好看许多。”
阮宁不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个弟弟可真是随了她,是个忠实的颜控。屋里的其他人也笑作一团,郑氏笑着拍他道:“小祖宗,你倒是个有学问的,只是这话千万别在你母亲面前说,要不我可着实过意不去!”阮母也笑着把小孙子搂在怀里当成宝贝似的拍着。
笑闹过后,只阮母和郑氏聊着家长里短,管家杂务,轩哥儿小孩子心性,呆在这儿无聊,阮宁便带着他出去玩。
她对舅舅家熟门熟路,知道后院有个花园,里面还有池塘大树,亭台小桥,是个玩耍的好去处,便带了轩哥儿去那里。将军府人口不多,也没安国公府那么大的地界,倒是十分好走,片刻就到了。
只是今日这里不十分清净,有些跟着自家大人来的小姐都三三两两地聚在这里,阮宁最喜欢的小亭子也被人占了。她正准备带着轩哥儿离开再寻个别的去处,蓦然瞟见三表哥云承海,他正被几个胆大的小姐拉扯着,不知在说些什么。
阮宁领着轩哥儿过去,方听清了,原来都是问他二哥的。
好嘛,没想到平日里端庄守礼的小姐们碰到这种事儿,还是很勇敢的。阮宁怜悯地瞥了眼云承海,不欲多管闲事,又觉得这里实在不能玩下去了,准备打道回去。
云承海眼尖,阮宁和轩哥儿的个头又太显眼,忙朝着他们喊:“阿宁,轩哥儿!”
第12章 机智的阿宁
小姐们停住,顺着看过去,有上次在广胜寺见过的便认出了他们,云承海顺势逃了出来,拍着两人道:“许久没见,让我好生想念,走,咱们先去聚聚!”说着,推着两人逃荒似地离开了。
小姐们相对无言,几个小孩子聚什么?可也不好再追过去询问了。
三人出了花园,云承海才呼了口气:“天杀的,总算是你们来了,才让我找个由头出来!谁说她们温婉娴淑的?一个个如狼似虎的,也不知二哥以后能不能消受得了……哎呦——”
阮宁看见个小石头从天而降砸在他头上又滚在地上,抬头一看,便看见二表哥云承海蹲在花园外一棵大树的树枝上,正挑眉往下看。轩哥儿也看见了,一脸兴奋的使劲儿喊着:“二表哥,你怎么在上面?我也要上去!”
云承河脸色一变,往花园里看了一眼,猛地一下从丈高的树枝上跳下来,一手夹着一个带着阮宁轩哥儿飞也似的逃了。云承海气急败坏,“你怎么不管我呀,到底谁才是你亲弟弟啊!”转头一看花园里的小姐们又追了出来,哎呦一声也逃了。
到底得顾着面子,小姐们出了花园见追不上也就忿忿回去了。几人拐了个弯停下来,云承河负重太大,有些气喘吁吁,“要你这亲弟弟有何用?只会背地里磕碜我!”又拍了拍轩哥儿的脑袋,“枉表哥对你这么好,这样就把我给卖了!”
轩哥儿不明所以,阮宁似笑非笑,“二表哥,你刚才蹲在花园子外面干什么呢?”
云承河双手一抱,目不斜视,“看花园自然是赏花了。”
阮宁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赏花……呀,不知赏到哪朵花了?”
云承河瞪她一眼,“鬼丫头!”
云承海听着两人的话,也琢磨过来了,瞪大了眼,“二哥你偷看人家小姐,我要去告诉娘……唔……放开我……”
云承河使劲捂着自家弟弟的嘴,要是被郑氏知道,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我还不是为了给你们找个贤淑的嫂子,要不到时候家宅不宁,倒霉的又不是我自己……你去不去找娘告状了?恩?”
云承海使劲摇头。
云承河便把他松开了,见他面色不忿,知道他还没打消念头,又道:“娘现在身子不顺,你要是让她气着了,仔细爹扒了你的皮!”
云承海这才闭紧了嘴。
阮宁知道他二人素来就是这般,也不奇怪。云家一水儿三个小子,老大还好,稳重持成,倒是这两个,互相见了就嫌弃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倒是如今有了妹妹,指不定能消停下来。
“哼,我当是谁,竟做出这般轻浮越礼之事!”
云承河刚放了心,又听见冒出来一个声音,闻声望去,见是阮宜,“呦,这不是阮二小姐嘛!你不去找那些小姐,跑这里来做什么?”
“我正要过去呢。”阮宜打量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果然是个莽夫无赖,什么越礼的事都做得,圣贤书都白读了!”
云承河嬉皮笑脸,“我不读圣贤书……”
一拳头打在棉花上,阮宜有些气急,心底暗道泼皮无赖,可到底没怎么见过骂人,秦氏又只教她德容礼仪,脸憋得通红也想不出来什么狠话,只不停地说,“你,你……你个大混蛋!”
阮宁憋笑憋的难过,她这个二姐,心气儿太高挑剔成瘾,嘴巴又笨偏爱生事,平日被人捧着倒也罢了,一碰上这种状况连骂个人都不会。更不要说这两人相看两生厌,有得闹腾了。
云承河也笑出来,“我是不是混蛋你怎么知道?难道你……”说着还冲她挑了挑眉。
阮宜气得喘气,尖叫一声,阮宁暗道不好,果然就见她冲过来,照着云承河的脸就是一爪子——
阮宜爱美,向来都是留着指甲,当下他的脸上就留了几道红印子。
云承河愣住了,阮宜顿了顿,看着他脸上的印子有些心虚,更多的却是爽快,哼了一声就走了。
阮宁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嘴上却不饶人,“让你嘴欠,连我那个从小到大娇惯的二姐也敢惹!”云承海早已在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承河磨了磨牙,可又不好去找阮宜算账,若是个男的,还可以去单挑,女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又有丫鬟寻了过来,“少爷,你们怎么在这儿?前边儿开宴了,快过去吧!”
男女宾客的席位是分开的,女眷们都在后院,男子都在前面。云承河摸了摸脸上的印子,还有微微辣意,便有些不愿去,但想到自己凶悍的老爹,只好硬着头皮带弟弟们去了,轩哥儿也随着他去前院。
阮宁回了接待女眷的正屋,桌席早已摆好,各家夫人依着自己丈夫的身份坐下,阮宁找到阮母几人,坐在她们身边,小郑氏在另一桌上,想是郑家,来的是郑氏的嫂子,也就是小郑氏的母亲,并几个年轻面生的媳妇。
如此都一一落了座,方见刚才花园里那群小姐结伴而来,阮宜也在其中,被几个人簇拥着,说说笑笑回了座上,下首正挨着阮宁。
倒不见半分异色。
只阮宁打量她的时候,轻咳了一声,眼睛瞥向别处。
转而又觉得不对,她心虚什么?分明就是云承河那泼皮无赖在先!又想到刚才阮宁跟着他们几个一起笑话她,便附到阮宁耳边,捂了帕子悄声说道:“好你个阿宁,怎么说我才是你堂姐,比他亲近了一层,你倒好,看见他奚落我也不帮忙光顾着看笑话!”
阮宁也学着她的样子,附到她耳边说话,“上次你还在饭桌上挑我刺儿呢,我为什么要帮你?况且二表哥对我这么好,上次还给我带了个墨玉雕的知了,连翅膀上的纹路都能瞧清楚,可好看了……我要是帮你,不是忘恩负义嘛!”
糯糯的声音在阮宜耳边响起,阮宜只觉得这小丫头可恶得紧,又被挑起了心劲儿,“什么好东西我没有的?想要什么尽管同我说,我倒不信我的东西同那云承河差了!”
阮宁搓了搓手,“自然是不差的,我上次瞧着你屋里那个镂空玻璃八宝小炕屏挺好看的……”
阮宜一瞪眼睛,秦氏已经注意到了这边两人的动静,笑道:“这两姐妹倒是亲近,偷偷摸摸说什么呢?”
阮宁呲了呲牙,露出了标准的八颗牙微笑,“二姐说回去要把她那个小炕屏送给我!”
秦氏知道那个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