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有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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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有疾-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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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少年睁眼之后,蓦地坐起身,一只手如同劲风扫来,扼住了伶俜纤细的脖颈。
    他力气太大,伶俜当即被掐得说不出话来,只挣扎着翻着白眼。
    “世子……”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匆匆跑来,伶俜的余光落在那跑来的两人身上,是两个英武高大的男子,穿着一身锦衣劲装,一看就是大富人家的侍卫。
    少年漂亮的眉头轻蹙了蹙,将掐着伶俜脖子的手放开。
    其中一个侍卫上前:“世子,您这是怎么了?落水了吗?”
    伶俜得了自由,缓过劲儿,摸着自己可怜的脖颈,气得跳起来大叫:“你这人好生奇怪,你落了水,我让人好心救你,你却恩将仇报,险些将我掐死。”
    那侍卫这才将目光落在伶俜身上,见她穿着绫罗袄裙,脖颈上还带着一串银项圈,小脸蛋白嫩粉红,并不似寻常山野女娃,微笑着道:“这位小姑娘,是您救了我家公子吗?”
    伶俜瞪了眼那恩将仇报的小兔崽子,没好气道:“要不是因为你家公子是在我们家庄子上落水,我才懒得让人救他。”
    侍卫到底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听她这般说话,想起什么似地道:“原来姑娘是谢家的小姐,那真是有劳了,我替我们家公子跟您道谢。”
    那浑身湿漉漉的少年,仍旧面无表情,并没有半点要道谢的意思。
    另一个侍卫走上前,低声问:“世子,您没事吧?”
    少年摇摇头,轻飘飘转身,目光落在伶俜身上,冷不丁开口:“把她带走!”
    什么?
    “公子!”侍卫大约是猜到伶俜的身份,略有些为难。
    “把她带走!”少年又冷冷重复了一句。
    侍卫不敢违背,犹豫片刻后,朝伶俜投来一个歉意的神色,伸手将她拎起来扛在肩上。
    这是在谢家的庄子,伶俜几乎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胆大妄为到要掳走自己,她挣扎着就要大叫,可那声呼喊还未出来,人已经被点了穴道,只剩下呜呜的叫声。
    寻了一圈,并未看到外人的大牛,匆匆回到原处,但除了那被水迹压过的一滩草丛,哪里还有十一小姐的身影。
    这厢被人绑走的伶俜,在那高大的侍卫肩膀上,像是被扛着的一只羔羊。想说话说不出,想挣扎如漂浮撼树。
    最后只能老老实实趴在那人的肩膀上,跟随着他的脚步,一晃一晃地看着前方的路。
    那恩将仇报的少年就走在前面,她这才发觉,这人虽然看着年岁尚小,身子也单薄,但却颀长挺拔。一身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也仍旧看得出他浑身上下的贵气,就是方巾下没有头发,略有些古怪。
    从开始到现在,他总共就说过两句话,还是同样的内容,就是“把她带走”,愈发显得有些诡谲。
    直到一行三人穿过广阔的麦田,没入一方小山林,伶俜终于反应过来。这是京城卫国公府苏家的人。
    这一方的庄子分为两处,东面属于谢家,西面属于苏家。
    而他们此时已经进入了西面。
    伶俜没有来过这里,但知道苏家在这处建了一座山庄,她抬头看着那渐渐显出来的白色高墙,再次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位侍卫口中的“世子”,就是苏家的人。
    但是她不解的是,卫国公世子苏凛不是任了宁夏总兵,还跟鞑子打了好几回胜仗么?听说女儿都到了待嫁年龄。
    前面这少年,顶多十三岁,哪里可能是国公世子苏凛。
    可苏家就只有苏凛那么一个世子,这横空冒出来的少年,又是哪门子的世子?
    伶俜觉得自己多活了一世,好像见识也没怎么涨多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这些人的身份。
    进了山庄,有一名老仆模样的长者迎上来,看到前面湿透的少年,哎呦了一声:“世子,您这是怎么了?”
    少年没有答话,只是径自朝内走。
    扛着伶俜的侍卫道:“世子落了水。”
    那老仆又是叹了声:“世子不会水,可没什么事吧?”说着,目光落在侍卫肩膀上的伶俜身上,不解道,“长安,你扛着个小姑娘作何?别是从哪里偷来的吧?”
    “福伯,你可别编排我。”长安哭笑不得,朝屋子里努努嘴,小声道:“是世子让把人带回来的。”
    “世子?世子让你带个小姑娘回来?”福伯打量了一下双颊憋得通红的伶俜,“就算世子到了初试*的年纪,也不该带这么小的姑娘啊,这还是个小娃娃呢!”
    长安无奈笑道:“世子要做什么,咱哪里猜得到。这小姑娘说是让人救了落水的世子,可世子一睁眼就掐住人脖子,还非要把人带回来。”
    福伯招招手,示意他将伶俜放下来。
    伶俜得了自由,呜呜叫着指着自己的嘴巴。长安这才想起来给她解了哑穴。
    福伯倒是个温和的人,稍稍弯身问她:“小姑娘,到底怎么回事?”
    伶俜一想就觉得委屈,又见这些人不似歹人,眼眶红了一圈,露出楚楚可怜的模样:“我和庄子上的伙伴看到河里有人落了水,就让伙伴将人救了起来,又让他去寻人。哪晓得你们家公子一睁眼,就扼住我的脖子,差点没将我弄死。等这两位大哥一来,他又要他们将我带来这里。人家是好人有好报,我这救回人还招来了灾星。”
    不过十岁的女娃,说起话来,确实一套一套。福伯觉得有些好笑,想了想问:“你是谢家的姑娘?”
    伶俜点头:“我父亲是承安伯谢向,我是谢家的十一小姐。”
    虽然她并不想把自己那混涨爹名头搬出来,但亮出个身份,总该有益无害。
    福伯点头:“原来是伯府家的小姐。”
    伶俜道:“你们快送我回去,不然我祖母知道我不见了,会担心的。”
    福伯看了看她,又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屋子,只见换了一身青色杭绸大氅的少年不紧不慢走了出来。
    福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道:“世子,这位姑娘是承安伯府家的小姐,咱们这样把人掳来,恐怕不合时宜。”
    少年的脸依旧有些苍白,但是那斜眉入鬓,目如寒星,长得十分俊朗,只是表情略冷,跟他尚带青涩的脸,有些相违和。
    他睨了眼福伯,没有回他的话。
    只径自走到伶俜面前。此时的伶俜不过齐他胸口,他低头看了看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福伯在身后又试探唤了声:“世子……”
    少年仍旧置若罔闻,只是忽然伸手将伶俜打横抱起来,转身往屋子里走去。
    虽然他身形单薄,但伶俜小小一只,在他怀中,仍旧是轻巧得可怜。
    伶俜被忽然抱在一个陌生少年怀里,不免有些大惊失色。
    这人怎么回事?
    “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她抓着他的衣襟大叫,那面目和蔼的福伯和那两个高大的侍卫,却都没有来救她。
    但是她听到福伯朝那侍卫道:“长安,你赶紧去谢家的庄子上传个话,说谢家十一小姐救了我们家世子,世子请她到山庄做两天客。过两天我们就把小姐送回去。”
    长安连连点头:“我这就去。”
    少年直直将伶俜抱进屋内,在那红木圆桌旁的一张椅子上放下。伶俜想站起来,又被他按下,如此几番,她只得作罢,干脆想着看他到底要作何。
    少年见她不再动弹,自己也在旁边坐下。那红木桌上此时还躺着一只乌云盖雪的黑猫,少年拿起桌上的一条小鱼干,送入黑猫口中。那小猫吃入鱼干,满足地叫唤了一声,舔了舔他的手指。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浅笑,又拿起桌上另一个小碟中的桂花糕,送到伶俜嘴前。
    伶俜彻底想骂娘了,而且她不得不怀疑这位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世子,脑子是不是不太正常?
    她不张嘴,少年捏着桂花糕的手,就一直放在她嘴前。
    最后还是伶俜妥协,不情不愿张开了嘴,将那块小小的梅花糕吞入了口中。少年寒星般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等她吃完,仍旧一动不动看着她。
    伶俜目光瞥了眼桌上那只猫,最后只得眼一闭心一横,点头瓮声瓮气道:“好吃。”
    反正她是不会去舔他的手指的。
    好在少年并没有将手指放在她面前,听了她的话,嘴角再次勾起了一丝浅笑。然后伸手在乌云盖雪脑袋顶上摸了摸,又挪过来在伶俜头上摸了摸。
    伶俜实在对这种把她当成猫的行径,忍无可忍,顺手就是一拳挥过去。但少年却精准地握住了她小小的拳头,然后慢慢放了下来。
    伶俜没习过武功,但是那少年掌中的气息,她不用猜也知道,这不是个普通的练家子。
    伶俜想了想,决定不和他硬碰硬,柔声问:“请问公子您到底是谁?”
    少年终于开口出声:“沈鸣。”
    “沈鸣?”伶俜脑子一时有些没转过来。
    福伯这时笑呵呵走了进来:“十一小姐,我们公子是济宁侯府的世子。”
    伶俜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济宁侯府的世子沈鸣,岂不是就是上辈子她那个短命未婚夫?

  ☆、第三章

  伶俜上辈子还没来得及嫁给自己这位侯世子未婚夫,这厮就因为要弑杀三皇子宋玥,被他侯爷爹大义灭亲了。
  虽然济宁侯侧室宁如岚是伶俜母亲庶出的姐姐,也就是她的姨母,但她却并不认识沈鸣,只在济宁侯府一次家宴上,远远看到过这侯世子一面。那时候的沈鸣已经是个十七岁的高大少年,挺拔俊朗,让人不敢直视,因着有婚约在身的缘故,伶俜没敢认真打量他。加之时隔已久,她认不出十三岁的沈鸣,也是在情理之中。
  而沈鸣出现在苏家的庄子也不足为奇,因为他那早就不在人世的亲娘姓苏,是卫国公的女儿,也就是说沈鸣是苏家的外孙。
  本来在震惊愕然中的伶俜,忽然想到什么似地,看着沈鸣的脸,抿嘴笑开。
  上辈子她根本就不算见过沈鸣,这辈子却在这个时候遇到,还被他带回到苏家的山庄。是不是意味着这辈子的命运,已经与上一世全然不同?
  真是不枉她重活一回,她都有点忍不住想大笑三声。
  于是那个传闻中性子暴虐,身患怪疾的侯世子在她眼里,也变得美好动人起来。实际上沈鸣确实长得十分美好,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年,已经俊朗得如同从画中走出。
  看到伶俜兀自笑着,沈鸣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来,神色莫辨地看着她。
  因为知道了沈鸣的身份,伶俜也不再担忧,就算这位侯世子再如何古怪,总该不是来路不明的人。
  伶俜是十岁的身体,二十来岁的灵魂,对着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无论如何都没有其他歪心思。只是越看他越觉得可亲,甚至都有些感谢他将自己带来这里。
  因为这是与她上辈子截然不同的经历。
  于是伶俜咧嘴笑得更开。
  十岁的小姑娘,因着生长在乡野,身上有种与京师高门中大家闺秀不同的天真烂漫,笑起来如同原野里开着的向阳花。
  沈鸣本来冷冷的一张脸,也渐渐柔和下来,嘴角勾起浅浅的一丝笑。像之前那样伸出手,在她头顶柔柔地摸了摸,忽然又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伶俜惊得轻呼一声,这侯世子是不是也太随意了些。
  别说是伶俜,就是旁边站着的福伯也有些愕然,轻咳了咳:“世子,十一小姐只是个女娃娃。”
  沈鸣置若罔闻,一手抱着伶俜,一手去拿桌上的桂花糕,一点一点给伶俜喂,看她有些干,又给她倒了些茶水,送到她唇边。
  到底只是个陌生少年,伶俜坐在他腿上,靠在他胸口,还是很不自在。好在他身上有一种淡淡皂荚清香,倒是让伶俜有些喜欢。
  福伯本来还担心自家公子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但是看到他只是抱着小姑娘,喂她吃东西,就像是平日里抱着黑猫一般,总算放下了心。
  而他确实很快发现,自家世子还真是将这位谢家十一小姐当做是跟黑猫一样的宠物,看她吃饱了就摸她的头,困了就将她抱在罗汉床上,搭一床波斯绒毯在她身上,一动不动看着她睡觉。
  从苏家这山庄到谢家田庄的宅子,要走上小半个时辰。在伶俜躺在苏家的罗汉床熟睡时,长安已经来到了谢家田庄,见到了谢老太太。
  大牛先前在庄子上寻了一圈,没见着伶俜的影子,立刻跑来给谢老太太报告说十一小姐不见了。
  伶俜是谢老太太一手带大的,比心肝儿还看得重,一听孙女在自家庄子上丢了,正要发动庄子上的人去寻。就听说苏家的人来求见。
  听了长安的话,谢老太太先是松了口气,但旋即又提起来。十一虽然贪玩儿,但怎么说也只是个十岁的小丫头,不至于一个人跑到别家,一住就住两天。
  谢老太太不动声色看了眼长安,轻笑道:“这位公子,您回去替我谢谢你家世子爷对我们家十一的招待,但十一到底是个姑娘家,身边也没人,住在你们山庄恐怕也不是太方便。我这就遣人跟你一块去山庄,把十一接回来。”
  长安心中叫苦不迭,他家世子爷打小性子古怪,但也从未闹过这样的事儿,他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若是抢个寻常家的孩子,用钱倒也能打发,但谢家也是勋贵之家,又不缺钱,把人家的小姐掳去,这像个什么话。
  他想了想,硬着头皮道:“太太放心,十一小姐很喜欢我们山庄,跟我们世子爷也难得投缘,庄子里丫鬟婆子都齐全着,不会让十一小姐受委屈的。待她玩够了,我就送她回来。”
  不是谢家小姐玩儿够,而是他家世子爷玩儿够。长安按着福伯的交代,说得是让十一小姐在山庄住两日,但也不过是个托辞,谁晓得世子爷两日后,愿不愿意把人送走?他们做下人的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谢老太太虽然觉得事有蹊跷,但那位侯世子背靠苏沈两家,是他们谢家得罪不起的人。想着他们专门遣了人来传话,也算做事稳妥,十一在那边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她想了想,笑道:“那行,我两日后再让人去接十一。”
  又让身边的大丫鬟给伶俜拿了两身干净的换洗衣服,让长安带去。
  长安舒了口气,连连点头,恭恭敬敬同谢老太太道了别,临走一再保证会好生款待十一小姐。
  兴许是小孩子嗜睡的缘故,伶俜醒来已经是暮色/将至。惺忪着睁开眼,就看到旁边坐着个好看的少年。
  沈鸣见她醒来,将手中的乌云盖雪放下来,又伸手去将她扶起来,抱在腿上。屋子里的婆子见状,立刻端了盆水过来。
  伶俜还有些迷迷糊糊,直到沈鸣打湿了帕子,轻轻擦拭她的脸,她才彻底清醒。她想从沈鸣身上下地,但他却箍着她软软的身子,不让她动,帮她净完脸,才将她抱到先前那红木桌坐好。
  桌子上此时放了几样精致的小菜。伶俜虽然不明白这位古怪的侯世子,作何将自己掳来,不过她到底两世为人,一开始因为惜命而心惊胆战后,现下弄清楚了他的身份,倒也没什么担忧。
  何况这一段在上辈子完全没有发生过,想想就觉得心潮澎湃。
  去他的魏王宋玥!去他的裴如意!这辈子她是不再奉陪了,她要活得长长久久,活得儿孙满堂。
  这样想着,伶俜也就胃口大开,不等人吩咐,自顾拿着碗筷吃起来。
  沈鸣不爱说话,吃饭的时候尤其安静。伶俜悄悄打量他,想着如此清朗昳丽的少年,上辈子只活到了十八岁,她就有些唏嘘。
  他自己是个短命鬼倒也罢了,偏生因为那一纸婚约,害得她也没好日子过,也就比他多活了两年多。而那水深火热的两年多,还不如不要。
  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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