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老参是没有的,但二十年的参却是有的,他说那是百年老参,谁又敢说不是呢?
“朕绝不会让母后有任何闪失的。”皇帝道:“最迟三天,那百年老参就到了。”
她的身子再等三天不是不可以,可这口气,她却咽不下去。
皇帝明显帮着纪清漪。
太后气得心里抽抽的疼,好几次要昏死过去,却强撑着道:“慈宁宫从未丢过东西,她一来就丢了,那人参也只经过纪氏与寄秋的手,寄秋一直未离开,不是纪氏,还有谁?”
她气极了,此刻什么都不想,只想让纪清漪受到该有的惩罚,便咬牙道:“纪氏有了身孕,哀家不便罚她,但像她这样,也不配教养子嗣,哀家要皇帝答应哀家,若纪氏诞下男嗣,交由哀家抚养。”
这件事情摆明是纪氏心思阴暗,皇帝要逼自己退步也不是不可以,但纪氏必须受到惩罚。
“皇帝是一国之君,一家之主,当然可以不同意,那不过是想逼死哀家而已。”太后慢腾腾道:“皇帝若是不同意,百年老参也不用拿来了,哀家如纪氏的意,自绝就是!”
皇帝额头上青筋直跳。
太后这是逼着他做决定呢。
纪清漪心头一紧,忐忑地望向徐令琛,徐令琛表情不变,眼神却比刚才又更冷了几分。
内室众人都是心头发闷,唯一惬意的,只有薛寄秋了。
有了百年老参,太后不会死,而纪清漪又着实了谋害太后之事。
她站在太后床边低眉顺眼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皇后牵着明卉郡主来了,她是来道谢兼恭喜纪清漪的。
照顾明卉郡主的嬷嬷说纪清漪陪她找了好久,皇帝派去的太监又向她传达了纪清漪有孕的喜事,她当场就牵着明卉郡主过来了。
纪清漪照顾太后有功,如今又怀了身孕,皇上也在,慈宁宫必然很热闹。
皇后叮嘱明卉郡主,要和和气气的,不要吵闹。
明卉郡主因为躲起来吓着了皇后心里愧疚,自然连连应诺。
等到了慈宁宫,皇后本能地就感受到气氛不对劲,进了大殿之后,见外面跪了一地的人,更是让她疑惑。
这跟她想象中的情况大相径庭。
她牵了明卉郡主的手,进入了太后起居室。
“给母后请安。”皇后未语先笑:“母后有百年老参,又有孙媳妇、侄孙女承。欢膝下,果然康复的极快。”
“哼!”太后脸色发紧:“皇后说错了,有些人怕是巴不得哀家早点死呢。”
这话说的非常刻薄,皇后也是脸色一变,又赶紧道:“母后说哪里话,大家都希望母后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令检媳妇还有几个月就生了,令琛媳妇也有了身孕,母后要做□□母了。”
太后不知是不是太过于生气,脸颊透出一股不正常的红,气也有些喘:“哀家没那个福气,还是该早早去见先帝爷才是。”
说着,不知触动了那根衷肠,竟露出几分哀戚来。
薛寄秋赶紧拿了帕子给太后擦眼泪,又用手在太后前胸上给她捋气,还轻声劝着:“姑祖母,您别生气,皇上皇后都在,一定会给您一个公道的。”
皇后不解,这是有人给太后气受了吗?
平时不都是太后找别人的事的吗?
是谁敢主动惹太后呢?
遂转头去看皇帝,皇帝面色不虞,轻轻摇了摇头,意思是让皇后不要管。
明卉郡主虽然年纪小,却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对,紧紧抓住了皇后的手。
皇后安抚地看了看她,笑着坐了下来,对纪清漪道:“你也太大意了,怀着孩子还到处乱跑,帮着找人,幸好没事,要不然我们明卉该怎么谢罪呢?”
她看纪清漪下巴上青紫了一大片,就猜到了七八成。
明卉郡主小脸红红的,站起来给纪清漪福了福身:“劳婶婶受累了。”
她眼睛很大,吃得胖嘟嘟的非常可爱。
纪清漪因为怀着孩子,心情特殊,见到小孩子本就觉得格外亲切,见明卉郡主如此乖巧可爱,只觉得心里软软的,跟她说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就带了几分笑:“没事,我没累着,只是你以后不可以这样了,皇后娘娘跟大家都非常的担心你。”
明卉郡主也知道纪清漪怀有身孕了,说话的时候眼睛情不自禁地盯着纪清漪的肚子看,有几分探究。
纪清漪想了想就把手放在肚子上笑:“婶婶肚子里的这个还小呢,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像你孟婶婶的肚子那样大。”
明卉歪了歪头,仿佛明白了:“我知道了,就跟三花是一样的,三花怀小宝宝的时候肚子也是慢慢变大的。”
纪清漪不知道三花是谁,但是听名字也能猜出来不是猫,就是狗。
皇后脸色一变,当时就想开口说话。
把纪清漪这个堂堂世子妃跟猫狗相提并论,这不是骂人吗?
纪清漪忙冲皇后摇了摇头,捏了捏明卉的脸蛋,笑着道:“明卉很聪明,说的没错。”
被人夸了,明卉郡主微微一笑,脸颊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很是可爱。
太后看着纪清漪毫无愧疚之情,没事人一样跟皇后明卉郡主说话,只觉得自己脑中嗡嗡的响,气血也直朝头上冲。
毒妇!贱妇!
她必是早就知道有孕了,却迟迟不发,就等着拿身孕做挡箭牌呢。
纪氏,贱人,敢害自己。
太后看着纪清漪脸上带着惬意的笑,徐令琛站在一边宠溺地看着她,手就死死地抓住了床沿。
气血上涌,她随时都会昏死过去,却硬生生地挺着。
她就是死,也要纪氏这个毒妇得到教训。
“看来皇帝是不打算答应了,如此,那百年老参也不用了,给哀家准备棺椁就是。”
她倒要看看,皇帝会怎么做。
“皇上。”李公公快步走了进来,躬着身子都到皇上面前,双手奉上紫檀木的盒子:“人参来了。”
他说着,将盒子打开给众人看:“这是二十年的参,虽然比不上百年老参,这三天却可以勉强支撑一下,等三天后老参来了,太后再好好调养身子。”
众人去看,只见那人参形长而黄,状如人形,一看就知道是上等好参。
明卉郡主也垫了脚伸着头朝前看,待见到盒子里的东西,她先是一愣,接着就了然了,原来这个白胖长着胡须的东西叫人参啊。
李公公笑着将参给太后看:“这可是皇上的一片心意。”
太后并不领情,只是寒着脸冷笑。
纪氏偷了她的百年老参,皇帝连罚都不罚,就想拿一根二十年的参将自己打发了,没那么容易。
她若是退步了,以后这后宫还有自己立足之地吗?
纪氏岂不是要上天了吗?
她不能忍,绝不能忍。
这样想着,心里火气更盛,一扬手,连盒子带人参一起打翻在地。
在场的众人,都吓了一跳,没想到太后会这样不给皇帝脸面。
李公公忙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子:“是奴才手滑了,没拿住人参。”说完,就赶紧将人参捡了起来。
皇帝也气,多少年也没有遇到敢这样打他脸的事了。他额头上青筋都冒出来了,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太后就更有把握了。
皇帝这是下了决心想保纪氏了,既然如此,她更不能退缩了。
二人对峙,气氛凝滞,众人都不说话。
突然室内就响起一个稚嫩的声音:“人参是坏东西吗?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要人参呢?”
☆、第144章 处置
众人没想到明卉郡主会突然说话,也没觉得有什么,薛寄秋却突然脸色大变,目中露出惶恐之色。
在众人发现之前,她就赶紧低下头垂了眼皮,怕自己的异常被人看出来。
皇后脸上闪过一丝尬尴。
太后摔的不是人参,是皇帝的脸面,李公公立马说自己手滑就是想遮掩一二,明卉郡主却嚷嚷了出来。
她忙道:“你看错了,没有人不要人参。”
徐令琛眸中精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什么,他立马蹲下,用温柔的有耐心的声音问明卉郡主:“人参是好东西,是李公公没拿好掉了,你看他不是赶紧捡起来了吗?这是给你皇曾祖母治病的,怎么会有人舍得丢呢?明卉这样胡说,大家都不喜欢你了。”
“我没有撒谎!”
因为废太子一事,明卉郡主变得比从前敏感,最怕大家说她不懂事,不喜欢她。
听了徐令琛的话,她立马情绪激动,红着脸大声辩解:“我没有撒谎,皇曾祖母不喜欢人参,所以打翻了人参的盒子。薛小姐也不喜欢人参,所以将人参丢到了河里!”
小小的女童,清脆的激动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不敢置信、震惊、不解、恍然,众人脸上的表情变换了好几回,最终将视线集中到薛寄秋身上。
太后也是彻底呆住了,目光怔怔地看着薛寄秋。
“你撒谎!你撒谎!”薛寄秋头皮发麻,脸色发青,几乎是尖叫着说出这两句话。
“我没有撒谎。”明卉郡主大急,一把抓了皇后的衣袖,急切地说道:“皇祖母,明卉没有撒谎,就是薛小姐把人参丢到河里了,明卉亲眼看见的。”
薛寄秋脸色更难看了。
“姑祖母,我没有,不是我。”她拼命摇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太后立马对皇后怒目而视!
一定是皇后跟纪氏串通好了,挑唆了明卉郡来诬陷薛寄秋。
“你们!”太后怒极攻心,哆嗦着手指着纪清漪:“你们先先摆弄了寄秋,再摆弄死我,休想,你们休想!”
“人参是八百里加急今天早上才到京城的,朕收到了人参立马就让李公公送到慈宁宫来了,就是怕耽误母后的身体。”皇帝站起来,语气冷淡道:“这事只有朕跟李公公知道。”
“是啊,母后,您误会臣妾跟令琛媳妇了,令琛媳妇一直在慈宁宫照顾您,臣妾一直在坤宁宫,根本没有跟她见面。”
皇后也站了起来:“今天一大早明卉这孩子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宫里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后来找到了慈宁宫,令琛媳妇才知道此事,帮着嬷嬷们一起找的。至于您的人参丢了,臣妾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她顿了顿道:“当时人参是由谁接手的?经过了谁的手?可都查了?要一个一个的盘问才是,既不能冤枉了好人,也不能放过了奸人。”
人参总共经过了三个人的手,分别是李公公、纪清漪、薛寄秋。
太后越是生气,头脑越是清晰起来。
李公公是皇帝的人,若是皇帝想害自己,根本就不会让东北官员找人参还八百里加急送过来,李公公不可能。
纪氏忌恨自己,最有可能。
寄秋就不用问了,她绝无害自己之心。
可明卉郡主刚才说的又是怎么回事?
皇后见太后不再替薛寄秋说话,就板着脸问明卉郡主:“明卉,你怎么会知道薛小姐丢人参的?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皇祖母。”明卉郡主急得快要哭了,眼泪汪汪地看着皇后:“明卉没有撒谎。”
“我……我……当时就躲在小花园的桥洞里面,三花的家就在那里,她生了四只小猫,我经常去给三花喂吃的,嬷嬷跟婶婶找我的时候,我当时就躲在桥洞里面,因为嬷嬷说我父王坏话,我想故意急一急她,所以就一直没出声。”
那个桥洞是她的小秘密,为了证明清白说了出来,心里是很委屈的,明卉郡主后来说着就开始哽咽了:“后来我听嬷嬷哭了,就出来了,嬷嬷跟婶婶已经走了。薛小姐就把人参丢了下来,落在我面前的冰上,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捡了起来。”
说的有理有据。
太后的脸色比刚才更红了,呼吸也喘得厉害,瞪着薛寄秋的眼神里特别复杂。
即有被人欺骗愚弄的愤怒,又有伤心失望,更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似的,格外狼狈。
薛寄秋她神色慌张道:“没有……一定是明卉郡主看错了,不是我,不是我……姑祖母,您相信我……”
“我没看错!”明卉郡主说出了自己的小秘密就更没有什么顾忌的了:“我捡起了人参,就放在三花的家里。”
她抬起头看着皇后,想了想又跑到了皇帝身边:“皇祖父,您是皇帝,这儿您最大,他们都听您的,您让人去将人参拿回来,就知道明卉没有说谎。”
皇帝眼中的神色就和蔼了下来。
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自己这个皇帝最大,自己说了算,怎么太后就是不明白呢。
还有薛氏,竟是这么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太后对别人不好,对她可没有亏欠的。
明卉郡主见皇帝不说话,就用手指着薛寄秋,不高兴道:“是她说谎,是她丢了人参还不承认!”
早在明卉郡主说薛寄秋的时候,皇后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她后面循循善诱,不过是想让太后看清楚而已。
她摸了摸明卉的头,将她从皇帝身边拉了过来:“放心,你皇祖父不会让人冤枉了你的。”
说话的时候,眼神看的却是纪清漪。
纪清漪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转,顿时觉得这就是薛寄秋多行不义必自毙的报应。
皇帝给李公公使了一个眼色,李公公应了,立马带了人出去,不一会就双手捧着一根人参进来了。
到了此刻,真相大白。
太后眼睛瞪得极大,嘴唇发白,身子哆嗦的厉害,指着薛寄秋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姑祖母,寄秋不是故意的,寄秋知错了。”薛寄秋也在发抖,她是吓得,不仅发抖,还泪流满面:“姑祖母,您再给寄秋一个机会把,我真的知错了。”
她砰砰地磕着头,形容凄惨。
只可惜,太后看不到了。
因为太后身子一抽,昏死过去了。
皇帝觉得太后愚昧又糊涂,所有的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因为并不紧张,只让人去请太医。
薛寄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等待着皇帝的发落。
皇帝虽觉得太后是自作自受,却觉得薛寄秋心思太阴狠了些,就道:“薛氏,心术不正,阴险恶毒,交由宗人府处置。”
薛寄秋就感觉仿佛有人拿了锤子,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她的头上,皇帝没说一句话,她的眼前就冒出一片金光。
宗人府!
不,不,不,她不是故意要害姑祖母的,她不能去宗人府。
她要是去了宗人府,她就完了。
琛表哥……
薛寄秋目含乞求看着徐令琛,好像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徐令琛淡淡道:“皇上,薛氏偷盗人参在先,污蔑世子妃在后,又兼谋害太后,的确罪无可恕。”
薛寄秋脑中轰隆一声巨响,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人扼住了,连呼吸都要停止了。
“可她到底在太后身边服侍多年,交由宗人府,皇祖母面上也不好看,她老人家恐怕也不会想见到那种场面。”
徐令琛声音很淡很淡,可落在薛寄秋耳中无异于天籁一般。
“依儿臣之见,不如将薛氏送回薛家,由薛家好生看管,至于要如何处置,等皇祖母身子稳妥了,问过她老人家的意见之后再做打算吧。”
皇帝看了徐令琛一眼,知道他是为薛家考虑,觉得他太过心慈手软,心中有些不悦。
可又觉得他这样孤傲的人,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考虑太后的颜面,可见心底良善,对太后的不满就更多了一层。
他的身子不好,以后不是徐令琛就是徐令检,太后就像一座大山一样,会压在他们头上,他已经被太后压的够头疼的了,无论如何也要替后面的人挪了这山才是。
皇帝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同意之后,就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