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弄丢了她绣的扇子套,也不知她听到会不会生气,家里的堂姐妹常常为些小事就气得不吃饭,玲珑也会气他的吧。可是他不想瞒着她,他不想对她说谎,永远都不想。
玲珑有点儿心虚,那个扇子套被她偷回来了,想不到这个许庭深这么老实,把这事也告诉她。
纵然她对这门亲事不置可否,许庭深也是她自幼定亲的未来夫君。前世的玲珑也只活到二十出头,但她很小便出来“做事”,比起同龄少女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身处这个时空,以她的身份,不会去妄想自由恋爱,那都是电影里骗人的。和许家的亲事是母亲给她定下的,她从很小时便知道有这门亲事,也知道她未来的夫君叫许庭深,她没有憧憬,也没有嫌弃,只是回到京城后金媛横插一脚,又加上哥哥金子烽暧|昧不明的“成全”,让她心里很硌应,连带着对许庭深也没有好感了。
除了在市集上说过两句话,她还是第一次和许庭深单独相对。少年清秀与青涩并重,如同一件细腻洁白的薄胎瓷器,惹人好感,也让人怜惜。
玲珑原是想找机会告诉他,那笔袋子和扇子套原就不是绣给他的,可这会子,她却不忍心说出来了。
“你送我的象牙雕我看了,雕得真好。”
玲珑由衷的说。她没有恭维他,那象牙雕雕功娴熟,竹子形态各异,分外灵动。偷过那么多好东西,玲珑对艺术品多多少少也懂一些。他的雕功并非如他所言的初学,而是应有多年的功底。
听到玲珑夸奖,许庭深的俊脸上浮起两抹红霞:“雕得不好,你过奖了。”
看他竟有些忸怩,玲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如果他们真的成亲了,这孩子还不要让她欺负了。
“天色不早了,许二爷继续散步吧,我先回庄子了。”
既然遇到许庭深,玲珑也就不能再在这里练功了,她弯腰向许庭深福福身子,便转身告辞。
许庭深见玲珑要走,急道:“珑姐儿,你一个人走山路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去吧。”
他这是要保护她吗?
玲珑诧异,她不习惯,活了两世,不记得曾经被人保护过,如果有,那就是杏雨吧,四叔家的堂妹带着族里的姐妹打她时,杏雨用身子护着她。
至于男子,从未有过。
前世她没有搭档,也没有亲人,师傅从来不会亲自出马,她十几岁便是单打独斗。
看她没有说话,许庭深的脸色又红了几分,自己一定是吓到她了,她这么小,恐怕还是第一次和外男说话,虽说是未婚夫君,但自己就这样说要送她回去,终归还是唐突了。
“我并非登徒浪子,只是听说这里会有野猪……快到庄子时,我就回来,不会让别人看到我送你回去的,要不,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
看他急得面红耳赤,玲珑莞尔:“那就走吧。”
说着,她快走几步,果然走到他前面,许庭深又惊又喜,玲珑真的答应了,她同意让他送她了!
他连忙在后面跟上,又担心跟得太近惹她不高兴,只是远远的跟在后面。
这一跟不要紧,他更没想玲珑走得这样快,一眨眼,许庭深便被她远远地甩在后面。好在玲珑倒也没有把他甩得看不到人,总是在他前面,却又不是很近。
快到庄子时,玲珑停下来,向着许庭深行个万福,谢谢他相送回来。
许庭深连忙拱手,暮色已浓,他已看不清玲珑的脸,但那双明澈一定是亮晶晶的,分外明朗。
待到玲珑娇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暮色之中,许庭深还拱手站在那里,虽然他和玲珑一直都隔着距离,但经过今天,他们离得近了,玲珑应该知道自己的心意了吧,她那么小,也不知是不是懂了。她会绣物件给他,定是懂得。
“你是哪个,为何鬼鬼祟祟跟着金五,你有何居心?”蓦地里,一个声音从背后传出,许庭深吓了一跳。
不用他回头,那人已经从背后跳到他的面前,手里拎着笼子,笼子里装的不是鸟,而是一只松鼠。他穿着月白盘领直裰,头上梳了几根小辫子,小辫子束在一起,用大颗明珠结成一条大辫,夕阳已落,山里升起淡淡雾霭,映得他的脸朦朦胧胧,看不到平日里的张扬,却凭添灵秀。
虽然都是京城的名门公子,但顾家门第太高,两人的生活圈子各不相同,许庭深还是第一次见到顾锦之。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华贵少年是何许人也,但无端被人撞破,许庭深的脸又红了,十五岁的少年还很羞涩。
他不想搭理面前的锦衣少年,抽身要走,那少年却像影子一样,不论他往哪个方向走,都能挡在他前面。
许庭深俊脸板起,怒道:“这位兄台,你为何苦苦纠缠?“
顾锦之却还是那副懒洋洋的表情:“我只问你为何在后面跟着金五,你说了,我便放你走。”
今天他也往雾亭走,远远的看到有个小姑娘正在雾亭那里跳来跳去,便跑回去拿了这只小松鼠,小松鼠是他昨日刚捉的,金五活泼好动,一定喜欢。
可他拿着松鼠还没有回到雾亭,就看到金五走过来,他刚想跳出来在背后忽然出现,吓她一跳,便发现有人跟着她,还是个男人!
第六十七章 踩点去
许庭深为人斯文,可也是有脾气的,何况顾锦之嘴里说的人是玲珑。
这人苦苦相逼,还把玲珑挂在嘴上,许庭深心里有气,说出的话也便带了怒气。
“那是我没过门的娘子,我在后面跟着她,是担心她遇到你这样的登徒浪子。”
闻言,顾锦之便怔住了,就连许庭深在他身边走过时重重撞了他的肩膀都浑不在意。
许庭深骂他是登徒浪子,他没有听到,听到也像没听到,因为他在许庭深说金五是没过门的娘子时,就已经走神了。
当他明白过来,想拽着许庭深问个究竟时,许庭深早就走了,四周茫茫暮霭,已看不清道路。
“小钩,小钩,你死到哪去了?”
话音方落,小钩就跳出来了。这小子根本就是藏在一边,随时等待召唤。
“世子爷有何吩咐?”
“去给爷查查刚才那小子,还有他和金五是否真的订亲了。”
“回世子爷的话,这事小钩知道,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顾锦之愣了愣:“爷为何不知道?”
小钩抓抓梳得一丝不乱的小抓髻,世子爷您日理万机、魂不守舍、神龙见首不见尾,我怎知您为何不知道呢。
“这种小事,爷自是懒得听。”
顾锦之瞪他一眼:“那你快说。”
“这还要从端午节龙舟会说起,国子监祭酒许大人的公子许庭深许二爷和建安伯世子韩云开,在安定河里遇了金家三小姐……”
小钩有一副好口才,虽然是道听途说,但从他嘴里说出来亦是舌灿莲花:“……许家没去提亲,去提亲的是韩家,后来才得知原来许家和金家早有婚约,但是并非这位金三小姐,而是金五小姐金玲珑。”
顾锦之忽然就像是吞了十只八只苍蝇,从里到外全都不好了,硌应得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你既是知晓,为何一直没有告诉爷?”
小钩又抓抓小抓髻,他觉得世子爷的话挺多余的,可世子爷永远是对的,他说的废话也是金废话、银废话,世上最值钱的废话。
“小钩以为这是小事,世子爷不用一一过问。”
这是小钩自认为最合体最理智的回答,可他换来的却是顾锦之的一个飞踹!
“自己到帐房领罚,扣你两个月的例钱!”
顾家家大业大,有钱有势,“有钱人全都抠门,就连小厮的银子也要算计。”
这是小钩的自言自语,他说这话时,顾锦之已经走了。
玲珑并不知道在她身后发生的这些事,回到庄子里,用了晚膳,又看着阿根嫂和沁绯服侍着母亲躺下,她便来到屋后,打了一趟拳,便又开始一次次跳跃。
跳得乏味时,她便飞身跃到屋顶,再从这个屋顶跃到那个屋顶,找到最高的一个,坐在上面晒月光。
做为一个白天里不能随便出门的大家闺秀,玲珑喜欢夜晚。夜色降临,她就可以做很多事,比如现在,她决定去外面走走。
她还穿着白天时的蜜合色小袄和葱黄绫子裤,月光下有些显眼,玲珑原想回去换上夜行衣,可她所在的屋顶离自己屋子并不近,反正今天也只是踩点,只要身法够快,也不会被人发现。
想到这里,她便跃上墙头,出了庄子。
西岭一带有两处皇庄,玲珑的目的地就是那里。
谁让那个十二皇子害她受伤呢,再说放着皇帝家里的东西不拿,天理难容!
她早就打听到皇庄的位置,她今夜要去的是清觉山庄。
早年越清山一带都是皇庄,先帝一生戎马,少了享乐之心,这些皇庄竟是从未来过。平素里都是由太监们管着,少不得做些欺压山民终饱私囊的事。越清山一带的百姓们忍无可忍,在京城的兴安大街上拦路告状。
这兴安大街是文武百官下朝必经之路,告状的百姓也是由人指点过的,这状子直接递到御史言官手中。
先帝先是处置了那些为虎作倡的太监,又觉这些地方长久空置未免还会带来麻烦,索性让内务府找了名目卖出去充盈国库,又因太后甚喜田园小景,便留下清觉和清眠两处庄子给太后小住之用。
太后仙去之后,这两处庄子也就很少再有宗室前来。西岭一带的庄子因为以前都是皇庄土地,因此价格昂贵,能在这里置办庄子的人家非富则贵。可这么多年了,也还是头一回在这里见到宗室,十二皇子来此的消息虽然密而不宣,但这一带早就无人不知了。
只是这两日倒也没有再听到十二皇子的消息,大家揣摸着这位皇子已经回京了。
玲珑也是猜测这位皇子走了,这才来清觉山庄踩点。她不敢托大,十二皇子手下有百余人,其中不乏高手,若是前生她自是不怕,可现在她还只是个尚未长成的小姑娘,武力值差得远呢。
清觉和清眠两处庄子紧紧相连,中间只隔了一片竹林。两座庄子外面也是竹林,还没有靠近,玲珑就看到竹林内似有人影闪动,这么晚了,当然不会是有人在挖竹笋,那是暗卫!
玲珑暗叹,这还只是皇庄,若是皇宫,防卫会更严密。
她有些后悔没有穿夜行衣了,可是已经来到这里,也没有原路返回的道理。
她从怀里掏出弹弓,又取出一颗小铃铛,朝着远处的一棵竹子射出去。
铃铛孔里塞着棉花,玲珑在发射前把棉花扯出一半。铃铛飞在半空时,棉花还在里面,铃铛没有发出声音。
当铃铛噗的一下射到竹子上时,里面的棉花经此一震掉了出来,而铃铛却没有掉落在地,而是向着横次里弹了出去,这时的铃铛声声清脆,在寂静的夜色里极是悦耳。
玲珑躲在远处的大树后面,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只见随着铃铛弹起,十几条人影便从竹林中闪出,向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掠去。
一个、两个、三个……玲珑数着人数,暗暗记下每一条身影跳出时的方位,这是最考验踩点人的眼力和记忆力的时候,她要在短时间内记下所有的一切。
足足十五个人,八个方位,玲珑闭一下眼睛,在脑海里把这八处方位重又像放电影一样过了一遍,加深记忆。
铃声已沉寂,竹林里的噪动也停止下来,没有人走出竹林,显然发现是一场虚惊后,这些人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把守。
玲珑目的达到,正准备打道回府,一转身,却见身后站着一个人。
深更半夜的,这人穿得比她还要显眼,鹅黄的交领直裰,黑亮的青丝用丝带随意束在脑后。他全身上下没有一件多余的饰物,但仔细看去,鹅黄的衣袖泛着淡淡珠光,是有钱也买不到的珠光锦,领口和袖口的刺绣花纹精美绝伦,而他束发用的丝带竟是蜀锦。
简单随意,却又精致绝伦的衣饰,衬得面前的少年如玉石般光彩,却又没有脂粉气,相反,这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华贵。
第六十八章 红酥手
这一世,玲珑没有见过几个外男,可面前的这人她非但认识,且记忆深刻。
这是第五次见面,他就是十二皇子,初时印像美好,很快原形毕露,害她受伤的那个家伙。
看到十二皇子忽然出现在身后,玲珑的寒毛炸了起来,这人如同鬼魅,她全身戒备,却没有发觉,在山上时见他骑马戎装,知道他是练武的,却没想到他有这样的身法。
大武皇帝以武得天下,是以宗室和勋贵子弟全都尚武,但他们自幼练的都是马上功夫,就和顾锦之一样,是硬扎硬打骑马打仗用的,和江湖上武林中的武功并非一路。
玲珑是来踩点的,她全身都处于高度警戒之中,可却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待到她发现时,这位十二皇子已在她身后!
对于一个在刀尖上找生活的人,这是很可怕的事,相当于在鬼门关走了一圈儿。
玲珑有自知之明,十二岁的她只是个稍有几下子的孩子,连前世的三成也不到,但在这样全身戒备的情况下,被人走到身后而不知,也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十二皇子不是普通的纨绔!
十二皇子显然对上次从雾亭上掉下来的小姑娘毫无印象,即使有印象也无所谓,左右不过就是个碰瓷的。
“深更半夜,你在此处作甚?”十二皇子如水墨画般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疑惑地打量着玲珑。
玲珑的神经绷起,换上一副迷途小羔羊的面孔:“这里都是竹子,我找不到路了……”
小姑娘声音娇娇怯怯,皎洁的月光下,双眸中泪光闪动,她吓得快要哭出来了。
十二皇子冷哼一声,指着前面的大路:“那不就是路吗?”
玲珑摇头:“我就是从这条路一路向西走过来的,可是怎么走也找不到家了,我家在安次镇上,可这里不是啊。”
“安次镇在这里的西北方向,你分明就是一路向东走过来的。”十二皇子面色稍霁,显然,他以为遇到了路痴。
玲珑索性路痴到底,她指指南面:“北边有家客栈的,我爹带我来过,可我也找不到了。”
十二皇子已经懒得再理她了,没好气道:“那是南,不是北。你向着来时相反的方向走,就能回去了。”
玲珑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点头哈腰,转身就走,这个装路痴的伎俩并不高明,再不走就要被识穿了。
“等等”,十二皇子高贵而冰冷的声音传来,像一阵夜风从玲珑耳边擦过,“把你的手给我看看。”
玲珑吃了一惊,有没有搞错,这画风转得也太快了,她虽然怎么看也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可也不能给男人看手啊。
她瞬间想到十二皇子为何要看她的手了,不是变|态,也并非是要沾便宜,他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练武的。
即使保护得再好,练武的女子手上都会有薄茧,练兵刃的会在手指处有茧,练掌的更加不用说了,手掌会比寻常女子粗厚许多。
玲珑把双手藏到背后,哆哆嗦嗦,如同小白兔面对大灰狼:“不给看,不给看……”
十二皇子冷笑,手臂伸出,就势把玲珑按在竹干上,强行把她藏在背后的双手拽了过来。
夏夜燥热,十二皇子的手却冰冷干燥,他手上有茧子,磨擦着玲珑细嫩的小手,她本能的想要抽回来,但他抓得很紧,她又不敢暴露身份,只能哭丧着脸任由他抓着手。
玲珑的手柔若无骨,皮肤吹弹得破,即使最柔滑的丝绸也不过如此,她的手上没有茧子,就连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