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侍卫领命,立刻动作粗鲁地将二人捆绑起来。先前冷风来找赵以澜一事被魏霖知晓之后,原本就对冷风颇有微词的魏霖更是疏远冷风,在大皇子府中时,便让冷风和他带来的人待在前院,只有出门的时候才再带上他们,因此,他此刻身边的都是大皇子府的普通侍卫。
赵以澜偷偷躲在柱子后面,等魏霖带着侍卫和那两人离开,她看到原本稀稀拉拉跪在院子角落的最下等仆役都起了身,不少人面上仍然带着惊恐。
这是最下等仆役待的院子,先前有人进来跟他们院中人说话时,根本无人在意,可谁知道,下一刻,皇太孙殿下便带人冲进来,还把人绑走了呢?虽然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们却也吓得够呛。
如今人被抓走,事情却还要有人做,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指挥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仆役处理那泔水桶。
被点名的仆役唉声叹气,却也不敢不听,吃力地抬起板车,推出院子。
赵以澜挑了挑眉,跟上去扶住了一边,在对方惊讶地看过来时她微微一笑:“大哥哥,我是新来的,我帮你吧!”
赵以澜这个年纪,身量还未长开,扮了男装看上去就像是个俊俏偏女气的小男孩。
年轻仆役愣了愣,心想这人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他?
可既然对方是来帮忙的,他想了想也就懒得再问,只叹了口气道:“谢谢你了啊!也怪我倒霉,这种事总落到我身上。本来这一直都是马伯的活,也不知他干了什么,竟劳烦殿下亲自将他抓走,可真是吓人啊!也不知他今后还能不能回来,若不能,这事今后只怕都要落到我头上了,烦!”
赵以澜安慰道:“大哥哥你不用担心,我想事情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知咱们要把这泔水桶运到哪去?”
年轻仆役叹了口气道:“也不远,府外有人就等着收这个呢。”
赵以澜笑了笑,没再说话。
其实赵以澜心里也捏着把汗,她不知道魏霖什么时候会发现她不见了,进而来找她。万一被抓回去,她倒不担心魏霖会伤害她,只是他肯定会伤心她的逃离,若她看不到也就罢了,若他在她面前露出那种被伤害了的表情,她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了。
因此,不成功便成仁,若无法顺利离开大皇子府,她只好兑换点轻功丸什么的直接逃了。
泔水桶要从大皇子府的侧门运送出去,门口有人看着,赵以澜尽量将自己缩在泔水桶后头,而那年轻仆役便与守门的聊了起来:“王叔,你家小子最近还好吧?”
“还不是那样,皮得很啊!”王叔边说边给年轻仆役开门,有些困惑,“今日怎么你来倒这个?”
年轻仆役叹了口气:“马伯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抓了,我也是因先前跟着马伯做过一次,才被叫来做这个的。”
王叔面露惊讶:“这马大哥胆子也够大的,居然敢犯事。咱们小主子岁数虽不大,那气度真不用说,马大哥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乱来!”
“是啊,还好咱们一直小心本分,等将来主子……”年轻仆役点了点上面,笑道,“咱们也能过上更好的日子了吧!”
“那是!这一天估计也不远了……”王叔突然捂着嘴巴,面上有些惊慌,咳了一声道,“不说了不说了,你快去快回吧。”
他忽然注意到泔水桶后的另一个身影,疑惑道:“他是谁?”
年轻仆役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是个来帮忙的小家伙。”
王叔也就没再多问,进门的要仔细把关,不是府上的可不能放进来,然而这出去的,自然就放松多了。他让年轻仆役早去早回,开了门让二人推着板车出去了。
赵以澜走出大皇子府的那一刻,只觉得重获新生,随后就被一阵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哆嗦起来。
外头真是太冷了!若魏霖对她就只是对救命恩人的感激,她肯定会赖在他那儿不肯走的,大皇子府里待着实在太舒服了,让人舍不得走啊。
帮着年轻仆役推了会儿,赵以澜忽然道:“大哥哥,对不住了,我突然想起管事还有事让我做呢,我先回了啊!”
“行,那你先回吧!”年轻仆役点点头,赵以澜都帮他推了这么长一段路,这会儿人家要走,他也不好留,毕竟这是他的活,跟人家可没有关系。
赵以澜掉头便走,却走得很慢,等那年轻仆役转了个弯消失后,她立刻停下脚步,转身跟上那年轻仆役,却在前头的岔路上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路边停着一辆马车,赵以澜原本并未在意,可在她经过那辆马车时,车帘掀开,车上下来一人:“赵姑娘,请留步。”
赵以澜心中一惊,蓦地看向下来的人,那是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她好像在哪儿见过,稍一回想,她心头一跳。这人似乎是太子妃身边的侍女,叫明月的!
“赵姑娘,我家娘娘有请。”明月转身,示意赵以澜上车说话。
赵以澜有种功败垂成的挫败感,呆站了几秒,也只能无奈地上了马车。
车内只有万明然一人,见赵以澜上了车,是一身男装打扮,仿佛一个俊俏的小少年,她微微一笑:“赵姑娘天生丽质,扮男孩也是极为俊俏。”
赵以澜干笑:“娘娘夸奖了。”
万明然淡淡一笑:“赵姑娘,不知你为何要离开?是在大皇子府待得不开心吗?若有人不长眼让你心生不悦,我先替他向你赔罪。”
赵以澜道:“大皇子府里头什么都有,只怕不会有人待着不开心。只是我到底不属于这里,总归要走的。”
万明然蹙眉道:“可赵姑娘这般不告而别总也不太好吧?霖儿若晓得了,还不知要伤心成什么样。”
赵以澜沉默片刻,硬下心肠说道:“总归要伤心的,此刻还是将来,没多大差别。”
万明然道:“赵姑娘,你有什么话,总要跟霖儿当面说才好吧?他的爹娘都没了,如今你若也不辞而别,他该多伤心啊。他如今年岁尚幼,你怎就如此忍心让他接二连三受到那样的打击?你真是好狠的心。”
赵以澜咬了咬下唇,那她能怎么办?在这个舒适的地方一直待在去吗?她还想得到足够的成就点回到现代去呢,这个时代跟她的三观格格不入,她忍得了一时,却忍不了一世。
她正要开口,忽然意识到什么,蓦地看向万明然:“娘娘,你可是在拖延时间?”
万明然抿了抿唇,淡然笑道:“赵姑娘果真聪慧。霖儿大约很快就要来了吧。”她忽然伸手拉住了赵以澜,“赵姑娘,你救了霖儿那么多次,怎么忍心再伤他一次?”
万明然的纤纤素手紧紧抓着赵以澜不放,她无法在不伤害对方的前提下脱身。心里涌上焦躁,她冷冷道:“娘娘,您应该不会忘了,我是有武功的吧?你确定,要等到魏霖赶来,让他眼睁睁看着我消失在他面前却无力阻止?”
万明然微怔,眼眶有些泛红:“赵姑娘,你为何竟能如此狠心?霖儿对你的心思,任谁都看得出来,若没有你,他还不定多伤心呢。他对你付出了他的一片真心,你怎么能弃如敝屣?我虽不是霖儿的亲娘,也为他心疼,也不知他究竟造了什么孽,竟遇到你这样的劫数……”
赵以澜觉得万明然似乎还在拖延时间,抓住了她那葱白纤细的手指道:“娘娘,您若再不放手,我可要对您不客气了。”
万明然道:“为了霖儿,我便是断手断脚又何妨?你动手吧,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你离开。”
赵以澜很着急,忽然抬手在万明然的腋下敲打了一记,万明然吃痛,无法控制地缩了手,赵以澜便跳下马车,明月想要拦她,被她一闪身躲过,随便选了个方向便跑。
拐过一道弯,赵以澜看到前方有一个车队,前面是两辆马车,后面是遮着篷布的几辆板车,因还在巷子中,车队速度很慢。赵以澜飞快地接近,趁对方没注意到自己,扒上了最后一辆板车,将自己藏在篷布之下。
几乎就在赵以澜躲进去的那一刻,有嘈杂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悄悄将布掀开一道缝,便见魏霖一马当先,面色凝重地骑马追赶而去。
在魏霖的想法里,赵以澜是有武功的,这一离开大皇子府,一定早就用轻功离开了,脚程一定很快,因此他驾马追得也快,从未想过,他心心念念追赶的人,实际上正躲进了一旁的车队里头。
车队起先走得很慢,后来便快了起来,等出了城,车队更是加快了速度。
赵以澜没找到机会下车,等车队出了城,她想了想也懒得下车了。她觉得许都她暂时待不下去了,太冷了,不如去南方稍微热一点的地方待着,正好她身上也不缺银子,就当是出门散心了。而且,关于系统任务的一些问题,她也可以借此验证一番。
她将篷布拉开一道缝,许都的城门在她眼中越来越小,她忽然想,魏霖不知放弃了没有,也不知……他会不会发现她藏在话本中的告别信?
魏霖驾马一直追出了好几条街,都未曾见到赵以澜的踪迹,他勒马停下,茫然四顾,呆呆地站立着。
她还是走了。无论他怎么样真心待她,对她好,她还是冷着心肠,一声不吭便离开了。
魏霖也不知站了多久,调转马头慢慢往回走。
大皇子府门口,万明然站在马车旁等着,她右手上包着块锦帕,像是受了伤。见魏霖回来了,她迎上去道:“霖儿,可追到了赵姑娘?”
魏霖并未回答,只是他那凝重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万明然微微一叹:“赵姑娘也真是好狠的心……”
她左手捂着右手,微微摇头叹息着。
魏霖的视线从她手上扫过,万明然叹了口气道:“我曾想拦住赵姑娘,可她毕竟有武艺在身,我也拦不住她……霖儿,对不住,是我没用。”
魏霖终于开了口,目光有些飘远:“她若想走,没人拦得住她。”
万明然又是一叹,却不再说什么,只是陪着魏霖站着。
魏霖站了会儿也回了府,回到赵以澜曾经待过十来日的房间,这里似乎充满了赵以澜的气息,他一抬头就仿佛能看到她懒洋洋地躺在床上看话本的模样。
魏霖在床上坐下,无意识地翻动着床边的话本,他忽然注意到什么,拿起本话本打开,里头夹着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魏霖亲启。
他眼神一凝,忙将信封打开,取出里头的信纸。
他想,以澜毕竟是江湖人,字并不好看,甚至还有笔画错漏,然而魏霖却如获至宝,将这封信从头到尾仔细地看过一遍。
子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一定已经离开。世界之大,你是找不到我的,因此放弃吧,好好过你的日子,当你的皇太孙殿下,将来再努力一把,当上皇帝,做一个万民敬仰的好皇帝。我们将来或许还会见面,世事难料嘛。希望时间能治愈一切,将来你我若还有缘相见,愿我们能如同老朋友一般坐下聊起旧事。
信不长,魏霖却又仔细看了好几遍。半晌,他放下信纸,面上看不出他的情绪。
似乎只有他在努力靠近她,想要留下她,而不管他做了什么,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依旧如此云淡风轻,说离开便离开,并未有一丝一毫的不舍,甚至留下一封信便不告而别。
正如她所说,世界之大,他能找到她一次已是奇迹,她若刻意躲他,他又如何能再找到她呢?
魏霖握紧了拳头,眼睛落在信纸上的“皇帝”二字身上。
皇帝那个位置,他一定要坐上去。普天之下,唯有皇帝最大,若他成为了皇帝,这天下都是他的,要找一个人,必定比如今容易太多。
他会找到她的,即便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她。
赵以澜打了个喷嚏,好在外头风在呼啸,她的喷嚏声被风声吹散,外头车队的人才没有听到这诡异的动静。
到了傍晚,车队在一处小村子停下,赵以澜也趁着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偷偷溜下板车,远离车队,在村里另一头的一户人家门口敲了敲门。
这是一户农家,正在吃饭,听到外头的动静,女主人一边问是谁,一边走出去开门。
门一开,她便看到一个小家伙抱着手臂缩在门口,顿时一愣:“你是哪家的小孩?怎么了?”
赵以澜被冻得吸着鼻子道:“大娘,我跟家人走散了,现在又饿又累,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晚?我不白住,我有银子……”
赵以澜话还没说完,那大娘便让她进来:“快进来,瞧你冻的,冻坏了身子可就糟了。”
她一点也不见外地拉着赵以澜,很快就带着人来到了饭桌旁。
农户的餐桌自然没有赵以澜过去在大皇子府吃得好,连肉星都没有看到一点,三菜一汤,配窝窝头。
“这谁啊?”家里的男主人见自己婆娘带回个人,不禁问道。
热心大娘道:“跟家里人走散了。外头冷成那样,再多待会儿,该冻坏了,我就带他进来暖和暖和。”
赵以澜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放到桌上:“大娘,我有银子,不白吃白住。”
看到桌上那银子,大娘一家人包括他们的三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都瞪直了眼睛。这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五两银子,看来这人家里非富即贵啊!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大娘看着那银子有些心动,谁会不心动呢?这么多银子,都能过好久了。
赵以澜道:“大娘您尽管收下,我家别的东西不多,就是银子多,您别跟我客气。您收留我,这点银子是应该的。”
见赵以澜这么说,再加上自家汉子又不停打着眼色,大娘便忙将银子收了起来,对待赵以澜也比刚才要更热情了。
赵以澜在饭桌旁坐下,她也确实饿了,虽然饭菜不怎么美味,她也没那么娇气,有的吃便很好了。
家里的男主人叫李德柱,他老婆姓周,赵以澜便叫分别叫他们李大叔,周大娘。因赵以澜带着银子来的,二人对赵以澜十分客气,等吃过晚饭,周大娘便安排着让赵以澜跟她家大儿子睡,她家大儿子是个不过十三岁的半大小子。
赵以澜这才想起自己还是男装,而且因为在车队里躲过很狼狈,周大娘硬是没能看出来她其实是个丫头而不是小子。
赵以澜只能跟周大娘解释,自己是为了行走方便这才打扮成仆役的模样,其实她是个正宗的小姑娘。等赵以澜将头发一散,周大娘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弄错了,于是赵以澜的床伴就变成了周大娘家的大女儿,一个十岁的小姑娘。
农家条件艰辛,自然没有大皇子府那么温暖,赵以澜跟小姑娘挤在一张床上,还是觉得冷,不禁开始怀念大皇子府的温暖美好。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她一个吃苦耐劳的劳动人民,不过就是被封建主义的糖衣炮弹攻略了几日,就失去了本心。
物质啊,你真是太邪恶了!意志啊,你的名字叫脆弱!
赵以澜凑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醒来后惊喜地发现自己并没有感冒的迹象。她如今这被系统还原过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自从她穿越过来之后好像就没怎么生病过的样子,连受伤之后都没有感染发烧什么的,或许这也算是穿越福利之一吧。
一早,赵以澜跟周大娘一家一起吃过早饭之后,便请周大娘帮忙打听一下,该如何往南方去。她自称来自岭南省,跟家里人一起北上做生意,谁知回家的路上却不小心掉队了。
赵以澜长得好看,对于好看又乖巧的小姑娘,一般人总是有着十足的耐心,再加上之前有银子铺路,周大年对赵以澜的请求自然不会拒绝,出去问了一圈,最后带给赵以澜一个好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