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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永瑆那疑惑的目光,盈玥搁下茶盏,淡淡道:“今儿白天,这两个小兔崽子打了一架,被我摁在春凳上,打了屁股。”所以现在还心有余悸,怕着她呢。
永瑆弯腰仔细瞄了瞄,果然呢,两个人的屁股都还有一抹淡淡的红色巴掌印痕,尚未消尽呢。别说雪白的屁股上,多了道红痕,跟胭脂似的,倒是挺好看的。
永瑆心中如是乐呵想着,忍不住哈哈笑了,“你们两个!”他伸手捏了捏俩儿子白嫩的脸蛋,“闯祸了、惹你们额娘生气了!这是知道害怕了?”
绵悫很小声地嘀咕:“额娘好凶。”
绵懋更小声地嘟囔:“屁屁好痛。”
永瑆笑着戳着俩儿子的眉心,“那你们俩为什么打架?”
绵懋缩着脖子道:“我踩了哥哥狗狗的尾巴,还不松脚。”
绵悫低声支吾道:“我把弟弟的脚推开,害得他摔倒了。”
永瑆脸上的笑容瞬间散尽,顷刻间一片黑压压的。俩娃吓坏了,嗖的齐齐松了手,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活像是两只可怜的小鹌鹑。
永瑆黑着脸看着大儿子绵悫:“你可真行!为了个畜生,对兄弟动手!!”
永瑆倒不是不能接受小孩子打架,男孩子嘛,当然是活泛了点,一语不合,动起手来也没什么。但永瑆不能接受,打架的原因居然是为了一条狗!!
“阿玛……”感受到永瑆身上传来的沉重威压,绵悫圆嘟嘟的小身子瑟瑟发抖了,他几乎都要哭出来了,额娘只是凶了点,但阿玛简直就是阔怕呀!
“哇!”这对于五岁的绵悫而言,简直是不可承受之威,他哇地大哭一声,调头便进了额娘怀里。
盈玥:小孩子真是记吃不记打,自己才揍了一巴掌,红痕未消,居然又钻回来了。
不过前事已经揭过,儿子被他爹吓坏了,当娘当然要护着点、安慰着点了。于是他一把抱起绵悫,嗔了永瑆一眼:“都说了,悫儿只是想挪开懋儿的脚儿,不是要要推倒他。何况,我都已经训斥过,也打过屁股了,这事儿不许再提!”
永瑆蹙了蹙眉,旋即摆手:“罢了罢了!”丁点大的小事儿,月娘既然已经教育过了,便罢了。
盈玥拍着怀里的绵悫,“好了,不哭了。”
绵悫如受惊的小兽,颤巍巍点了点小脑袋,“阿玛好阔怕~”
盈玥:你的感知倒是挺敏锐的。
盈玥忙招手唤了玉盏过来,“爷都回来了,赶紧传膳吧。”
“是,福晋。”
一家子人安安静静用着晚膳,食不言这个习惯对永瑆盈玥这样的成年人是早已习惯了,但绵悫和绵懋还小,总是会哇呀几句,有时候还会撒娇叫额娘给夹菜喂饭什么的。
可今儿估摸是吓坏了,就连绵懋都都安安静静,抓着筷子,笨拙地夹着布菜宫女送到碗里的菜。
盈玥见状,忙飞快夹了龙井虾仁,俩儿子碗里,一人一只,又大又新鲜的虾仁。
一时间,四只澄澈的大眼睛眨巴着看着盈玥。
盈玥笑容和蔼,摸了摸绵懋的小脑袋,刮了刮绵悫的小鼻子,依旧不出声。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立刻都笑了,然后低头夹起虾仁,欢快地送进了嘴里。
永瑆:“咳咳!”
嗯?盈玥忙看了突然发出咳嗽声的某人,什么意思?
永瑆眼珠子斜瞄了一眼那盘龙井虾仁,然后直勾勾看着她。
盈玥一脸黑云滚滚,丫的你又不是够不到,还要我给你夹菜啊!你五岁还是三岁?!
盈玥装作没看懂,低头继续吃饭。
永瑆:嘤嘤,爷好桑心……o(╥﹏╥)o
晚饭结束后,盈玥唤了保姆嬷嬷过来,吩咐道:“时辰不早了,带阿哥回房歇息吧。”
“是,福晋。”
两只小的乖乖让辞了父母,乖乖让保姆牵着小手,便离开了丹若堂,分别去揽月轩和藻云轩安置了。
孩子走了,下人也很快被打发了,盈玥伸了个懒腰,正要睡下,却对上永瑆那双幽怨的眼睛。
这厮突然冒出来一句:“月娘,你不爱我了。”
听到这样的话,盈玥都吐血了,“别闹了!该睡觉了!”
听到“睡觉”二字,永瑆一秒变脸,痴情怨男秒变嘿咻色男,他嘿嘿笑着道“好啊!”
然后,就扑了过来。
盈玥:麻蛋,今天好累啊。进了一趟宫,办完了事儿,回来俩小崽子打架,永瑆回来了,还非跟她床上打架。
完事后,永瑆幽幽道:“这两个不好。”
“嗯??”盈玥一头雾水。
永瑆正色道:“月娘,咱们再生个乖点儿子吧!”
盈玥黑线了,合着是说绵悫和绵懋这俩小崽子不好啊!盈玥怒瞪他一眼,“才两个就这么闹腾了,再来一个,只怕更没消停了!”
永瑆搓着手,眼中满是绿油油的精光:“怎么会呢,下一个一定乖巧懂事!”
说罢,某只放绿光的狼又扑了过来。
啊,好累啊。
终于,南巡的黄道吉日定在了正月底,另外随驾嫔妃的名单上又多了一个愉妃。不过也只是多了一个愉妃而已,愉妃的孙儿孙女据说拜托了留京的舒贵妃照料。
也对,这次跟着南巡也不是为了游玩的,而是为了复仇的,当然不能带上孩子,让孩子们看到这些腌臜事儿。
因此,皇后也没用带上十二阿哥。
而令贵妃却恰恰相反,十五阿哥和十七阿哥都在随驾名单中。
第四八一章、南巡起行
乾隆四十年正月二十八,第五次南巡,正式起行。
此次南巡,除了巡视江浙“禁膏”的成效,亦有巡视河工、观民察吏、蠲赋恩赏之意。以此乾隆陛下特意下旨,谕免苏、浙、皖三省数年积欠之钱粮,又免浙江漕银数十万两,也算是难得的加恩了。
只不过此行目的地便是江浙一带,地方官员为了接驾,必定耗费奢靡,而这些奢耗显然都是要摊派在百姓身上,而乾隆所减免的只是积欠,而非直接减税,因此平民百姓不但得不到实际好处,反而要被摊派刮走一层油水。
因此皇帝南巡,对百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寒风料峭中,盈玥披着一件里貂皮斗篷,走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望着京杭大运河上的渲涌波浪,她脚下的这艘船,长十余丈,光船舱中的房间便有十二间,这是内务府专门安排给十一贝勒极其家眷的专用船。
瞧着是又大又宽敞,其实根本不够用。哪怕是再三精简人员,侍女、太监、乳母、保姆、以及专门的锅灶上人,怎么也得二三十个,再加上永瑆的侍卫,总不可能少于五十人。
因此永瑆又自己特备了两艘货船,缀在这艘大船后头,吃水线被压得极低。盈玥还真担心一不小心翻船了。不过好在这是在运河上,不是在海上,风浪不会太大。
这两艘货船上出了载了大量的日常生活用品,还装载了不少婢仆。
嗯,拿货船装人,搁在后世肯定妥妥的黑心老板。可在浩浩荡荡的御驾队伍中,货船的数量至少占了七成,绝大多数的下人,都只能住货船。
盈玥回首看了一眼前头的龙船,也就是乾隆陛下御用的大船,远远望去,简直就是个庞然大物,如山如峦,巍峨地推开波浪,浩浩行进。
此刻运河上还有薄薄的雾尚未散尽,大大小小数以千计的船只,根本看不到尽头。前头的御船上,龙旗、佛幡随风猎猎,散秩大臣随驾御船,带着一众御前侍卫巡守御船甲板之上,戒备甚是森严。
这个散秩大臣,不是别人,正是盈玥的大哥福灵安。
其实盈玥所在的大船,距离御船还间隔了七八艘大船,以她的视力,能够看清御船甲板上的人是谁,可大哥只怕就看不清她了。
因此盈玥也没打招呼,兀自笑了笑,正要回船舱歇息,却忽然看到大哥身边又冒出了一个人,正严肃地看向她这边。
是永瑆……
貌似认出她来了?
盈玥歪头想了一会儿,是了,就算看不清,也晓得她在这艘船上,估计是猜到是她出来透气了?
今日是御驾起行的第三日,行进了一日一夜,已经进入山东地界了。一大清早永瑆就被传召到了御船上,似乎是有什么政务。当时盈玥还在船舱中睡觉呢,依稀听戏还听见永瑆叮咛,说外头冷湿交加,不要走出船舱云云……
盈玥立刻心虚了,二话不说转头便钻进了船舱里。
御船的围栏前,永瑆瞬间黑了脸,果然是月娘!否则干嘛要掉头钻回船舱里?永瑆咬牙切齿对福灵安道:“瑾林,我先回去了!汗阿玛那儿,你多宽慰着些!”
“我省得。”福灵安肃然点头。
于是永瑆飞快下了御船,坐着一艘来往的小船,回到了自己的专属大船上。
船舱内传出孩子们咯咯的笑容,盈玥正抱着小绵懋咯吱着,“你这个小懒虫,还不起?!太阳都要照屁股了!”说着,她捏了绵懋的屁股一把。
绵悫立刻跟着起哄做鬼脸:“弟弟是懒虫!”
绵懋冲着哥哥吐了吐舌头,“哥哥坏,扯被子,不让人家碎觉!”
盈玥忍不住哈哈笑了,哥俩如今被她安排在一个房间里,两张小榻紧挨着,就是为了方便哥俩好好培养感情,别整天打做一团儿,盈玥还给绵悫安排了任务,让他监督弟弟早睡早起。
这不,大宝绵悫很认真地执行着额娘分派的任务呢!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处隔着一架剔红婴戏图的屏风,起到阻隔的作用。但光听脚步,盈玥就猜出是永瑆了。
果不其然,永瑆从屏风侧饶了过来,脸色黑沉沉的。
这幅样子,吓得绵悫绵懋哥俩立刻止了笑声,绵悫立刻缩脖子缩到床边,小绵懋还在盈玥怀里,只得往盈玥怀里直缩脑袋。
盈玥忙拍了拍绵懋的,嗔道:“你这是怎么了?”
永瑆怒哼了一声,“我明明叫你不要出船舱,你倒是好,把爷的话当耳旁风了!”
盈玥讪讪笑了,果然看出是她来了……自知理亏,只得谄笑道:“我这不是瞧你大半个时辰都没回来,所以出去瞧瞧么。”
说着,连忙将绵懋搁在地上,又殷勤地永瑆到了一杯热奶茶,笑着捧了过去:“外头冷得很,快喝点热乎的暖暖身子吧。”
这样的关怀,永瑆心里其实很是受用,但还是兀自板着脸,不动声色接了奶茶,抿了一口,然后淡淡道:“运河上水汽重,容易着凉!你要做个榜样,别叫绵悫绵懋跟你学坏了!”
盈玥恨不得翻白眼,说教起来没完没了啊!
正在这时候,运河上风浪翻滚,这艘大船都跟着猛地一个摇晃!其实这一晃并不重,只是来得突然了些,盈玥又穿着花盆底鞋,跟着一个趔趄,便要朝后倒去!
糟糕,她身后猫着个小绵懋啊!卧槽,她若是一屁股压下去,绵懋肯定得被压扁了啊!
惊恐中,一双有力的手臂拴住了她的腰身!盈玥身体后倾了将近四十五度,被永瑆一步上前,生生给揽住了!
盈玥一脸心有余悸,她回头看了一眼一屁股蹲在地上的小绵懋,急忙问:“懋儿没事吧?”
绵懋呆呆点了点头,地上都铺着地板,方才那一晃,绵悫也直接屁股坐倒了。然后还险些被额娘坐了一屁股,这会子才刚刚回神儿呢。
绵悫见状,急忙哆哆哆跑过来,双手抱起弟弟,飞快跑到小矮榻旁边,将弟弟搁在了小榻上。
哟呵,绵悫别看胖滚滚的,力气其实也不小呢。
盈玥笑了笑,却忽然发现,永瑆还抱着她呢……
此刻,她与永瑆几乎可以说是零距离,那张带着湿冷潮气的俊脸几乎要贴在她的额头上!
当着孩子们的面儿,这么亲热不太好吧?
盈玥微微有些囧,忙咳嗽了两声,飞快从永瑆怀里挣脱,“我没事了。”
永瑆虽然不要脸,但仅限于二人独处的时候,这间房中还有俩儿子,好几个保姆侍女呢,永瑆也咳嗽了两声,“运河上虽然风浪不大,但偶尔来一下,也是很危险的。所以——”
永瑆脸色又是一板,“在抵达德州之前,不许出船舱!”
第四八二章、驻跸德州
永瑆脸色又是一板,“在抵达德州之前,不许出船舱!”
德州,便是此次南巡定下的第一个驻跸之地,在此之前御船沿着京杭运河南下,日夜不停。安全起见,的确是呆在船舱里为宜。
“嗯嗯嗯!”盈玥小鸡啄米般乖乖点头,又道:“不过若是天气晴好了,就没必要一直闷在船舱里了吧?”
永瑆皱了皱眉头,但没有直接反对:“尽量还是不要出去。”
盈玥灿然笑了,又好奇地问:“对了,我瞧着今日御船上的戒备格外森严,出了什么事儿吗?”
永瑆叹了口气,“倒也也没出什么大事儿,就是汗阿玛心情不太好。”
“嗯?”乾隆陛下心情不太好?
盈玥一脸狐疑,“宫中嫔妃有喜,汗阿玛这几个月的心情不是一直都十分亢奋吗?”
“亢奋?”永瑆黑线了,这个不是个好词儿!
盈玥讪讪笑了:“自打去年秋天永贵人有喜,整个宫里都喜气洋洋的呢。”这永贵人也是入宫快十年的老人了,但如今的年岁也不过二十六,多年来一直薄有恩宠。她这一朝有喜,乾隆陛下立刻便下旨,封她为嫔,赐号惇。
嗯,没跑了,肯定就是十公主她妈呀。孩子没生下了就封了嫔,等临盆了,一个妃位是没跑儿的。
这位惇嫔娘娘算是熬出头了。宫里不知多少人都要羡慕死了。
想想乾隆陛下的年纪,整整六十五岁了啊!
居然能再度让嫔妃怀孕,也是够牛叉的了。
永瑆黑着脸训斥:“不许议论汗阿玛!”
盈玥吐了吐舌头,“那汗阿玛到底是为什么不高兴了?”
永瑆叹了口气,“进了山东地界后,汗阿玛心情便跌落了下去,这不眼看着都快要到德州了么。”
“德州……怎么了?”盈玥懵逼中,德州貌似没什么特别的吧?好像扒鸡特别好吃,一想到吃,盈玥不禁有些向往了,等到了地方,一定要带娃去吃一顿。
就在她流口水的时候,一个脑嘣狠狠弹在了她眉心!
“嗷!!”盈玥痛叫,怒瞪永瑆,“你干嘛打我?!”
永瑆一脸无语:“你还是孝贤皇后的亲侄女吗?”
“当然是了!”盈玥正色道,血缘上,毋庸置疑啊!
永瑆更无语了:“你难道不晓得,你亲姑姑是死在德州的吗?!”
“嗯?!”盈玥瞪圆了眼珠子,“死在德州?”死在这个扒鸡很有名的地方?嗯……这种感觉,怎么觉得很可乐啊。
“额……不是病逝在济南吗?”盈玥囧囧问。
永瑆终于没忍住,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元后是在济南病倒的!但为了不耽误汗阿玛回銮处理政务,所以带病坚持回程,行到德州地界,病逝于青雀舫上!”
盈玥更囧了,“这个,没人给我细说过呀……”
永瑆一愣,是了,这件事对岳父而言,也是一辈子的伤痛,如何会在儿女面前提及?记得当时,岳父还是御前侍卫,当时也是陪在元后娘娘身边的,却眼睁睁看着她死在了青雀舫上。
永瑆叹了口气,“所以汗阿玛故地重游,肯定是要触景伤情的。所以没离开山东之前,你和孩子们都不要乱蹦跶,省得惹汗阿玛不高兴。”
“知道啦!”盈玥耷拉着眼皮道。
不过盈玥还是听了永瑆的话,专心在船舱里陪着俩娃,又足足呆了两天两夜。若是无聊了,便去小世界玩,夜里也是在小世界安睡,省得被晃醒了。
终于,在二月初二,龙抬头这一日抵达了德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