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拴马桩二贝勒”风中缭乱。
“噗嗤!”绵悫忍不住笑出了声儿,他抚摸着幼弟的小脑门:“四弟你也真是的,干嘛说得那么直白!”
然后,又笑眯眯宽慰“拴马桩贝勒”:“二弟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绵懋气得鼻子都要歪了:“你们俩——”一唱一和的,当爷是傻子啊!
绵懋的个头真的是相当可观了,何止是超过了哥哥绵悫,盈玥冷眼瞧着,根本已经比他爹永瑆都要高些了。
就在这时候,太监小乐子匆匆跑了进来,“主子娘娘,豫王府出事儿了!老御史张珉弹劾世子孝期淫乱,皇上雷霆震怒。”
第五八七章、热孝失节
“什么?!”盈玥脸色陡然青了半边儿。
绵悫霍然站了起来,“这不可能!裕丰不是这等糊涂之人!这必定是诬告!”
小乐子急忙道:“奴才不敢胡言乱语,世子的爱妾已经有五个月的身孕了,身子着实掩藏不住,这才被告发了出来。”
绵悫脸色刷地难看了起来,“五个月的身孕……?!”
盈玥气得胸口一震剧烈起伏,“宝容去世才刚刚半年!他的侍妾便有了五个月的身孕!!热孝期内,这个混账竟然——”明明小的时候,宝容的几个孩子都是乖巧又孝顺,没成想长大后,却是这般德性!!
一旁的绵懋赶忙上前为她顺气,“皇额娘息怒,为这等忤逆不孝之辈气伤了身子不值得!你好歹要顾忌肚子里的五弟呢。”
盈玥:都说了怀的是女儿,乃们怎么一个个都不信呢?
只是这个节骨眼儿上,盈玥懒得计较这个了,她深吸了几口气,勉力平复下心绪。
小乐子又道:“听说豫王爷也着实气坏了,已经将世子关在佛堂,动了家法。”
盈玥冷哼:“热孝失节,岂止是家法难容,国法更是容不得!”
绵悫蹙了蹙眉头:“皇额娘,儿子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就算裕丰真的热孝期内作出了混账事,也该加以掩盖才是,岂会叫侍妾稳稳当当怀到五个月?”
绵悫的意思是,为全孝节,为保世子之位,打掉这个服内子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盈玥眉心微颦,这的确有些不合常理。
绵懋露出不悦之色:“大哥怎的还替这个混账狡辩起来?!”
绵悫瞪了一眼这个个头已经比他高出半个脑袋的弟弟,语气很是不快:“这怎么能是狡辩?此事的确颇有疑窦!”
绵懋哼哼道:“再有疑窦,他爱妾的身孕总是实打实!就算再有隐情,他热孝失节都是不争的事实!!大哥可不要因为和裕丰的交情,便不分青红皂白袒护这个混账!”
“你——”难得的,绵悫竟也会被弟弟说得哑口无言。
绵懋撇嘴道:“裕丰素来风流,他大大小小的姬妾有足足有十二房!这些大哥都是知道的!”
盈玥凝眉:不错,裕丰这混小子可一点不像他阿玛修龄那般专情,素日便贪爱美色,时常夜宿柳巷。修龄忙于宗人府事物,无暇管教,宝容这些年又身子不济,更是无力管教,这小子……越来越混账了!
绵懋又道:“不过,他姬妾虽然甚多,却至今无子。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爱妾怀上了,他下不了狠手,也是情理中的事儿。”
正在此时,又有新的消息传来,“娘娘,豫王入宫,请求皇上废黜世子!”
绵悫脸色一白,“皇额娘!裕丰应该只是一时糊涂……”
盈玥脸色发寒,“他不是三岁小孩子了!犯了糊涂,也并不值得原谅!!”这可是热孝期内干出的混账事儿,宝容尸骨未寒啊!若有半分孝心,也不会这样按捺不住!
绵悫喉咙一噎,一时竟无言以对。绵悫黯然垂下头,连豫亲王都要“大义灭亲”,裕丰这世子之位,肯定是保不住了。
傍晚的时候,永瑆自养心殿过来,瞧见盈玥眉宇之间仍有一抹怒意未散,便上前道:“朕已经下旨,褫夺裕丰世子之位,改立修龄次子裕瑞为世子。”
盈玥长长叹了一口气,“先前宝容在世的时候,还跟我说裕丰这孩子孝顺得紧……”一时间盈玥心头悲愤交加,“这个孽障,便是如此‘孝顺’的?!”
“好了好了。”永瑆轻轻拍打着她的脊背,“别生气了,仔细气伤了朕的儿子。”
盈玥瞄了一眼自己的肚子,一脸无奈地道:“是女儿啊!!”
“好好好!”永瑆也不跟她争辩,连忙点头,“月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盈玥那叫一个气闷啊,永瑆这分明就是在掐着鼻子指鹿为马啊!
她陡然间颓然无力,罢了罢了,她现在计较这个作甚,等瓜熟蒂落之日,自可见分晓,她现在就算说破嘴皮子,永瑆也只当她是任性呢。
已经是嘉成十一年的年底,因豫王府出了这档子事儿,这年底的“赐福”,自然便少了豫王府的份儿。所谓的“赐福”,是皇帝永瑆亲笔所写的福字,赐予宗室勋贵和朝中重臣,往年豫王府从来都是赐福不断,今年被孽子所累,豫亲王也是颜面无光得紧。
翻过年来,豫王府世子更迭一事渐渐平静下来。
然而,却在大正月里,又出现了转机。
这一日,盈玥与永瑆正在椒房中对弈,黑白子错综复杂,满满一大盘棋针锋相对,然而白子明显已经被扼住了要害。
盈玥有些恼羞成怒,直接便聊下了手中的白玉棋子,“不下了!”
永瑆哈哈笑了:“不就是一盘棋么,输了就输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盈玥咬牙切齿,说得倒是轻巧,这局棋的赌注可是……
永瑆附耳道:“今晚,可要好生服侍朕。”
盈玥老脸紫涨,以她如今的月份,当然不能那啥啥的,但是不还用双手么……所以赌的就是这个。
“你个老不羞!”妈蛋,都四十岁的老大叔了,还整天这么不正经!
永瑆的脸色突然凝滞,他冷冷问:“朕老了吗?!”
盈玥:……这是戳中心头痛处,所以炸毛了?
然而,下一秒,永瑆突然笑了,笑得邪媚异常,他修长的手指徐徐滑过盈玥的肚子,“谁说朕老了?朕若是老了,你怎么怀上的?!”
盈玥:果然是个老不羞!
永瑆一把拦住盈玥粗重的腰肢,笑得更加不轨,“朕到底老不老,月娘要不要试一下?!”
盈玥立刻把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尼玛这大白天的……
正在这时候,陶嬷嬷打了帘子进来禀报:“皇上、娘娘,慧郡王求见。”
盈玥一喜,来得太是时候了,否则永瑆这个老不羞还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来了呢,他连忙整肃衣冠,正色道:“快让他进来!”
绵悫今日穿了一袭深烟红团龙密纹的长袍,步履分明比素日急促了三分,他忙请了安,“汗阿玛、皇额娘!裕丰孝期失节一事,儿子特意查过了,此事另有内情!”
第五八八章、世子之争、兄弟阋墙
大过年的,别人都在家陪老婆孩子,慧郡王绵悫却撇下了即将临盆的福晋与一干望穿秋水的姬妾,跑去豫亲王府彻查丑事儿。
绵悫与裕丰是自小一起长大,他深知裕丰虽好色风流了些,但也不至于在母亲去世后不久便作出这等不孝之事!
这一查,竟真的查出猫腻来了。
裕丰……是被下了药了,是暖情的香料。
彼时裕丰只以为是爱妾为了争宠,一时糊涂,所以便按下了此事,将爱妾发落去了庄子上。没成想,一夜之后,却珠胎暗结。那侍妾生恐被落了胎,所以一只死死瞒着,瞒到五个月肚子都大了起来,这才被人发现。
“在香炉中下了暖情香料的,不是别人,正是裕瑞。”正是刚刚改立的新世子。
一瞬间,永瑆和盈玥的脸色都相当难看,给亲哥哥房里下药,无耻算计到如此地步,很明显,图谋的便是豫王府的世子之位!
永瑆眼底的怒意喷薄而出:“养子不教谁之过!”
“豫亲王气得吐了血,因此不能前来请罪了。”绵悫难掩同情之色。
永瑆皱了皱眉头,“派个太医去照看。”对于昔年伴读,永瑆还是有不小的情分的。
说罢,又转脸吩咐刘昶:“传旨宗人府,革除裕瑞世子之位,叫宗人府羁押看管!”
裕瑞这世子之位还没坐热,便被革了,只怪他做事太过下作!
盈玥忍不住露出厌恶之色,“先前我只知裕瑞有些调皮任性,没想到……他为了一个世子之位,竟对亲哥哥做出这种事情!”
绵悫露出苦笑之色:“皇额娘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可是****府世袭罔替之位!同时嫡出,谁也不比谁高贵,他会心生觊觎,不足为奇。”
听了这话,盈玥只觉得胸口闷得慌。为了权位,连兄弟骨肉之情都可以泯灭吗?那么……绵悫和绵懋也会如此吗?他们两个都是她亲生的,都是嫡出的皇子,绵悫一样不见的比绵懋更高贵……
想到此,盈玥心口更加堵得慌了。
绵悫又忙道:“汗阿玛,裕丰既然是被算计的,是否该恢复他的世子之位?”
永瑆哼了一声,脸上难掩厌恶之色:“就算他是被人算计的!那也的的确确是热孝失节!此事已经人尽皆知,如何还能复立?!”
绵悫脸上微微黯然,“汗阿玛所言甚是。”
永瑆略一思忖,便道:“反正修龄嫡子众多,既然如此,就立三子裕兴好了!”
盈玥幽幽苦笑:“嫡子多了,还真不见的是好事儿。”都是一样的嫡出、一般血统,谁会甘心屈居人下呢?做世子,便可世袭罔替****爵,而其余诸子,只能获得一个辅国公这样的低级爵位,而且还得通过考封,才能得到这个低级爵位,若是通不过,便只是个黄带子宗室而已,这样天差地别的待遇,太容易滋生野心了。
经此一役,豫王府简直成了京中笑话,修龄索性辞了宗人府的差事,以养病为由,闭门不见客。
想当年老豫亲王德昭之时,何尝不是诸子纷争,修龄唯独与同胞弟弟英龄才是真正的亲兄弟,大约便觉得只要是一母所出,便能相亲相爱。却没成想,事实给他上了残酷的一课。
之前宝容在世的时候,有她这个慈母在,膝下五个孩子尚且收敛些,宝容不在了,矛盾立刻就暴露了出来。
唉……说到底,也是宝容太过偏爱裕瑞,自小便叫裕丰让着弟弟些,以至于裕瑞竟生出这等心思。
“悫儿,你和懋儿会不会也像裕丰、裕瑞那样?”看着窗外的斜阳,盈玥忍不住问绵悫。
椒房中没有外人,一片寂静无声,只能听到母子俩的心跳声。
良久之后,绵悫长长叹了口气,“那要看二弟如何选择。”
懋儿……这孩子也是自小任性些,素爱争强好胜,若他看上了太子的宝座,要与哥哥争抢……盈玥心口不由钝痛起来。她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的两个儿子会成为夺嫡的仇人。
绵悫急忙柔声安慰:“皇额娘请放心,就算二弟做出糊涂事儿,儿子这个作长兄的……终会原谅他的。”
“悫儿……”这话叫盈玥心头一暖,悫儿终究不愧是她和永瑆的长子,这张日益成熟的容颜,还真是像极了永瑆年轻的时候。
绵悫笑容暖煦,“何况,二弟不会和裕瑞那般下作,纵然他会与儿子相争,也会光明正大地争。”
是啊,懋儿性子素来磊落。
盈玥笑了笑,“他这性子,做个大将军还使得,做太子……”盈玥摇了摇头,为君者哪个不腹黑?
等等……绵悫如此“宽容大度”,莫不是哄她的腹黑手段吧?
盈玥脸色不由一黑。
正在这时,慧郡王府的太监如丧考妣般哭着冲将进来,“王爷,不好了!福晋遇刺了!!”
此话一出,椒房中鸦雀无声。
绵悫脸色刷地青了,他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你说什么?!”
太监趴在地上磕了两个头,嚎哭道:“福晋又去了娘娘庙进香,就在回来的路上……没成想竟有人埋伏在山中,放了冷枪,福晋中枪了!!”
听得“中枪”二字,莫说是绵悫站不稳,就连盈玥都身子一颤,她急忙问:“哪里中枪了?!”
太监颤抖着道:“肚子上……”
哐啷一声,绵悫踉跄着摔倒在地。
盈玥不忍地合上了眸子,即将临盆的肚子上挨了一枪,那这个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福晋这会子大出血不止,王爷快回去看看吧!晚了只怕是……”太监不敢继续说下去。
“皇额娘——”绵悫踉跄着爬了起来,冲将过来,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盈玥明白他的意思,飞快从袖中取出一只羊脂白玉的小瓶子,“这灵药能够保住谷杭的名,但是……”但是腹中的孩子,是不能起死回生了。
绵悫眼中一片沉痛,他强行让眼中打转儿的泪不落下,“儿子……明白。”
这可是他盼了已久的嫡子啊!明明眼看着就要降生了,孩子降生后的衣裳都已经备了好了,但是现在,他却失去了这个孩子!!
第五八九章、谷杭失子
慧郡王府。
产房中传出妇人凄厉的惨叫声,血气浓郁地直扑面而来,一盆盆血水从产房中端出。
“啊——”
然后,最后从产房抱出来的却是一个了无声息的孩子,那孩子已经与刚出生的婴儿差不多大,手脚齐全,但是……他满身鲜血,眼睛紧紧闭着,没有呼吸和心跳。
刚刚赶回来的绵悫不忍去看,明明今天早上,这个孩子还踹了他额娘一脚,但现在他已经不会动弹了。
那颗子弹,穿透母体,直接留在了这个孩子体内,这个孩子几乎是当场毙命的。
泪水抑制不住地肆意横流。
产房中传出沙哑的而虚弱的呼声:“孩子!我的孩子呢?!”
接生嬷嬷从产房中跑了出来,匍匐在地,“王爷,福晋大出血不止,奴才们已经尽力了!”说着,接生嬷嬷嗵嗵磕头不止,只恐郡王一怒之下,让她们殉葬。
绵悫再也顾不得这个孩子,他吩咐身边太监:“好生安葬二阿哥!”按理说,这样的死胎是不能序齿的,但郡王既然都这么说了,底下人自然不敢有异议,自然要按照安葬皇孙之礼仪安葬这个胎死腹中的孩子。
绵悫快步冲进了产房中,只见床榻之上,谷杭的身子底下,早已是一片鲜血濡湿,绵悫瞳仁一缩。
谷杭已经奄奄一息,她强撑着最后一股子力气,道:“求……爷……继娶二叔和琳之女谷沃贺……让她抚养鵷雏和二阿哥……”
“不要说了!”绵悫压下心头的沉痛,冲到床头,飞快取出那枚灵药塞进了谷杭的口中。哪里还有什么二阿哥,孩子早就……
但这样的话,绵悫说不出口!
灵药入口即化,但谷杭说完了“遗言”便合上了眸子,这一幕叫绵悫心头一震,他赶忙将手伸到谷杭鼻子底下……
绵悫松了一口气,还好,还有气息,谷杭只是失血过多晕厥过去而已。
太医与接生嬷嬷都不敢置信,大福晋的大出血竟然止住了!接生嬷嬷们宛若逃出生天般松了一口气。
绵悫脸色一片阴寒,他冷冷吩咐道:“记住了!二阿哥只是先天虚弱,福晋若是醒来,该怎么说,你们明白!”
“是!”众人颤抖着应了声,可这种事情,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啊!
绵悫只得压下心头的悲痛,眼中恨意滔天涌起:“刺客可有抓到?!”
底下鸦雀无声。
“立刻让九门提督封锁京畿,出动猎犬,以刺杀地点为中心开始盘查!!”绵悫狠狠攥着拳头,“只要身上有硝烟气味的,一律拿下!”
底下一个太监忙道:“王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