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西三所地方也很不好,加在慈宁宫与西六宫宫墙之间,不透风、采光也不好。唯一的优点就是地段不错,离着太后的寿康宫很近,离皇后的翊坤宫也不算太远。
所以很方便太后和皇后“引阅”和“复看”秀女。
而秀女身份也只比宫女高点,稍微修一修,将就住便是了。
殿选在一个时辰后结束,然后由太后身边的嬷嬷领着三十来号通过殿选的秀女,便往西三所而去。
满军正黄旗、满军镶黄旗、蒙军正黄旗、蒙军镶黄旗、汉军正黄旗、汉军镶黄旗,六个旗只留下三十来个秀女。这筛选的概率,简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不过想想后头还有十八个旗的秀女待选,还得再选三日,到时候就多了。
到了地方,总算是亲眼见到西三所的模样了,果然狭窄得很,跟静怡轩没得比。院子小,一间间屋子,如鸽笼一般,一眼扫去,正屋有三间、东西两侧厢房反倒更多,各有五间。
三个所,应该都是这样的规格。
略略一估计,便晓得,决计不可能一人一屋。
果然,一位嬷嬷笑着道:“两位富察格格系出同族,不如便同住一屋。不过按照规矩,每屋要住三到五个人,所以……”所以还得再塞一个人。
宝容见状,忙道:“这位纳喇格格是舒妃娘娘的侄女。”
嬷嬷了然:“那敢情好,三位格格情随我来,这第一间正屋就委屈三位格格暂住几个月了。”
正屋采光能稍微好点,而且位置上代表着贵于东西厢房。已经是西三所最好的住处了。
好在如今才选阅了四分之一旗的秀女,因此房屋还很是充裕。
西三所的头所和二所,是给满军旗秀女居住的,三所是给汉军旗和蒙军旗秀女住。因此也足以看出,满军旗秀女的留宫数目与汉军旗蒙军旗加起来差不离。
第一四七章、留宫
西三所头所正屋第一间,哪怕是最好的住处,也实在是让盈玥有点招架不住。
开了门,便是一间约莫只有二十多平米的房间,里头并排放着三张小围子床,床上是一色浅蓝松江布的铺盖,乍一看叫她想起了上辈子中学时代的生涯。
有一扇支摘窗,临窗是一张梳妆台,备有铜镜和梳子,旁边有洗脸盆架,再旁边有翘头案,配三只绣墩。
统共就这么点家具,这简直就是下人房的规格!
宝容看着盈玥那张衰脸,安慰道:“这已经算是好的,只有正屋好歹有围子床,两边厢房的屋里,都是砖石垒的通铺。”
盈玥心中暗骂了一句卧槽,想也知道西三所不可能生火烧炕,“那岂非是又冷又硬?”
没想到秀女们的宿舍居然是如此差劲。
宝容道:“所以才要选暖和的时候选秀,否则非冻出病来不可。”已经是第二次参选的宝容,也算是“过来人”了。
咕噜噜,小纳喇氏揉着自己肚子,露出赧色,“也不知什么时候能用膳……”
宝容道:“晚膳要等到酉时三刻,还得等一个时辰呢。”
听了这话小纳喇氏小脸都垮了下来。
宝容眼珠子骨碌一转,笑眯眯道:“你们坐着等会儿,我去弄点茶水点心来。”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宝容便端着个四方竹木盘子回来,盘上有一壶茶、一大碟点心——虽只是寻常的太师饼,但对于饥肠辘辘的三人而言,已经是难得的好东西了。
便就着六安茶,一人吃了两块巴掌大太师饼,总算压住了饥肠辘辘的五脏庙。
小纳喇氏摸着肚子道:“我从前竟不知,原来太师饼竟如此可口。”
盈玥笑道:“饿了,自然什么都好吃了。”说罢,盈玥好奇地问:“茶水点心是从哪儿弄来的?”
宝容笑嘻嘻道:“西三所里本就有膳房,就在二所西北角,塞点银子就成了。”
原来是花钱买的。
宝容又道:“你们猜,我在膳房遇见谁了?”
盈玥与小纳喇氏互视一眼,耸了耸肩膀。
宝容神秘兮兮道:“我瞅见一个秀女,是镶黄旗的,总督爱必达之女,姓钮祜禄!”
盈玥一愣:“总督爱必达,我记得……”
小纳喇氏笑着道:“那位钮祜禄格格呀,我知道!她阿玛就是我阿玛的上司江浙总督。”
宝容外头问:“姓钮祜禄氏,她是太后的母族晚辈吗?”
盈玥摇头:“若我记得不错,总督爱必达,是遏必隆之孙,孝昭仁皇后的侄儿。”而太后,虽然也是钮祜禄氏,但只是旁支,八竿子打不着。所以,顺贞门排车候选的时候,这位钮祜禄格格才没有被引到前头,生生列在小纳喇氏后头了呢。
小纳喇氏飞快点头:“没错,钮祜禄格格的伯父,也是承恩公呢。”
这时候,门咚咚响了三记,小纳喇氏眼明手快,飞快将桌上一应物什尽数挪到了床底下,然后才去开门。
来着不是别人,襟上的绿头牌赫然是总督爱必达之女钮祜禄氏。
这人呐,还真不禁念叨。
此人观之年岁十六七,脸盘白皙,眉毛修得细细如柳,嫣红的嘴唇轻轻抿着,带着矜持的微笑,“我是镶黄旗的钮祜禄氏,阿玛是江浙总督。今年十七了,特意来跟几位妹妹打个招呼。”
十七岁,可见已经是第二次参选了。所以才熟门熟路,跑去膳房买点心,因此被宝容碰见了。这钮祜禄氏乍看上去很随和,但言语间颇有几分傲色,可见自恃出身得紧。
宝容忙笑脸迎上去:“钮祜禄姐姐好,这是我妹妹和纳喇家妹妹。”
钮祜禄氏微笑颔首,“方才在膳房外,便觉得妹妹面善得紧。”她目光打量着盈玥襟上的绿头牌,顿时了然一笑,“自家姐妹一同选秀,相互照拂,当真是令人羡慕。”
说罢,钮祜禄氏又上前,执着纳喇氏的手:“有些日子没见纳喇妹妹了。妹妹竟过了殿选,真是大造化。”
小纳喇氏小脸蛋上笑容有些不自然,“姐姐也同喜。”
盈玥皱眉,钮祜禄氏这话听着有点带刺啊,什么叫“竟”过了殿选?难道是觉得,纳喇氏的家世没资格留宫不成?
絮叨几句,钮祜禄氏才告辞了。
宝容好奇地问小纳喇氏:“你跟那位钮祜禄格格很熟吗?”
小纳喇氏立刻摇头:“虽然同在江浙,但也不过才见过两三回,话都没说几句。人家可是总督之女,我阿玛只是个三品参政道而已……”
参政道归属布政使麾下,而布政使是总督的下属。
也就是说,小纳喇氏的阿玛是钮祜禄氏阿玛下属的下属……
怪不得,钮祜禄氏对小纳喇氏的话,格外透着几分高高在上。
盈玥眼珠一转,“既然她与太后娘娘不是一支,那辈分问题便不需要太计较了。”
宝容一愣:“你的意思是,这位钮祜禄氏格格有可能被选为宫妃?”
盈玥莞尔不言。乾隆陛下可都五十多岁了,居然还有年轻小姑娘惦记着想睡他。
后来才听说,那位钮祜禄格格把西三所所有住在主屋的秀女,全都拜访了遍,倒是博得极好的人缘。
小纳喇氏笑着看着盈玥道:“富察小姐姐与我同岁,不知是几月里生的?”
盈玥忙道:“八月中。”
小纳喇氏听了,不禁大喜:“是吗?我是八月初呢!这样一来,我该管你叫妹妹呢!”
盈玥看着这个小脸蛋粉嘟嘟圆嘟嘟的萝莉小纳喇氏,心中泛起一阵无语。
宝容笑了:“是吗?我看你生得娇嫩,还以为你比月娘要小些呢!”然后又道:“月娘的额娘也是纳喇氏,算来该叫你表姐呢!”
小纳喇氏讪笑了:“我阿玛并非纳喇氏嫡支,曾祖父才是明珠大人的叔伯兄弟。自祖父一代便世居盛京,近些年才随阿玛去了江浙任上。其实我连纳喇家的门朝哪儿开都不晓得。此番选秀,额娘这陪着入京,才厚着脸皮登了一回纳喇家侍郎府的门。”
不过很显然,舒妃已经帮着打点了,所以小纳喇氏才能被排车到前头,还顺利过了殿选。
主要也是因为舒妃生了十六阿哥,这几年愈发得到太后喜爱,连选秀这样的大事,都让她从旁协理。自然,舒妃也就乐意顺手帮娘家亲眷一把。
第一四八章、国舅爷傅恒
接下来的三日,每天都有过选秀女被引来,三个所很快就被填满了,主屋算是好的,只有三张床榻,自然只能住三个人,而东西厢房都是大通铺,完全可以多塞一两个人。
满蒙汉各八旗,也就是二十四个旗的秀女加起来,足足留一百多号秀女,那叫一个热闹。
秀女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一所、二所的满军旗秀女瞧不起三所的汉军旗秀女,正屋的世家大族格格瞧不起厢房那些小门小户秀女,不过西三所有不少嬷嬷看顾盯着,倒是不敢有人造次,表面上还是一团和气的。
盈玥入住西三所的第五日,教习嬷嬷从指派了“任务”下来,因荣王初丧,若是字迹规整的秀女可领取文房四宝为荣王抄经,以作祭奠之用。
其次,令妃娘娘临盆在即,若是女红不错,可以领取针线,为令妃绣制祈福保平安的福袋。
说白了,就是考校写字和女红。
那嬷嬷扬声道:“不论是抄经还是绣福包,务必仔细,不求多,但求精。”
其实秀女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苦,也就是住的地方差了点、吃得清减了点罢了。
不过这对于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们而言,已经是极大的煎熬了。这些秀女,不论家世高低,无不是官宦千金,少不得身边有一堆丫鬟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如今,不但要跟旁人挤在一个屋里,每日还得自己穿衣洗漱,还得每日顶着日头在所内院学习规矩礼仪,午后还得仔仔细细完成嬷嬷布置的“任务”。
盈玥的女红,完全没法看,她也就会打个络子,难登大雅之堂。
因此毫不犹豫领了笔墨纸砚,便回屋抄写了。
宝容倒是好,笔墨、针赀全都带了些,“我瞧着那位钮祜禄格格就是两样都拿了,反正我字写得不丑、女红也还过得去,索性都做点,反正嬷嬷都说了,不求多、但求精。”
盈玥:你开心就好。
小纳喇氏坐在围子床的床头,正穿针引线,别看她年纪不大,三两下便裁好了素锦,绷在绣绷上,正犹豫着要绣什么,“上头只说要福包,却不知绣什么样式好。”
宝容微微一忖,便道:“五福捧寿、福寿双全什么的,虽然意头也好,但都是老样式了,不如背后在绣上龙凤和鸣,也贵气些。”
盈玥忙道:“我倒是觉得,与其绣龙凤和鸣,不如绣双龙戏珠。”龙凤隐隐有谕指帝后之意,未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光绣龙吧。
宝容一愣,顿时就明白了意思,她忙点头:“既然给即将临盆的令妃绣荷包,皇上太后自是盼着再添一位阿哥,而令妃娘娘前头已经有了十五阿哥,双龙戏珠的确正合适。”
小纳喇氏笑着道:“还是富察妹妹思虑周全。”
宝容沉吟,道:“我瞧着,大多数领的针赀,也有都领的,却甚少有只拿笔墨的。月娘,你……”
盈玥耸了耸肩膀,“没办法,我的女红的确没法拿出手。”
宝容眼珠子骨碌一转:“要不,我帮你……”
盈玥立刻摇头不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在宫里,还是求稳为上。何况,又没说不做针线,就会被撂牌子。”
宝容点了点头,不再多言,低头开始绣福包了。
盈玥则从自己的包裹里找出一块上好的徽墨和一管湖笔,秀女都带了包裹,搁在马车里,若是过了殿选,会有专人送进三所殿——自然了,包裹都是被检查了内容、并登记在册的。因此违禁物品是万万不能带进宫的。一般秀女都会带几套换洗的衣裳、一些首饰、脂粉之类的东西。
而盈玥,除此之外,还特意带了几方好墨、一杆好笔。
宝容看在眼里,不禁笑了:“好呀,原来你早有准备!”
盈玥讪笑:“原本只是怕无聊,才带了笔墨的。”
嬉笑几句,便将绣墩搬到了窗前梳妆台前,光线最好的地方,铺开宫里提供的宣纸,握紧徽墨,熟稔地在粗糙石砚上磨出了一滩浓稠合宜的墨汁。
盈玥沉心静气蘸饱了墨汁,便开始仔仔细细誊抄地藏王经。
笔落沙沙,娟秀细腻的小字优雅舒展。
直到察觉光线有些昏暗,盈玥才停下了笔。
纳喇芸兰笑着道:“妹妹的字写得真好看,我光顾着看你写字了,一个福包都没绣完呢。”
盈玥想到自己的字曾经被某人讽刺如狗爬,此刻被夸成了一朵花,自是有些脸红的。
宝容笑着问:“你抄了多少了?”
盈玥道:“刚抄到第三品、观众生业缘品。”整部《地藏王菩萨本愿经》统共十三品而已,不算太长。
宝容嗔道:“你写那么快做什么,有好几日功夫咧。”
盈玥微微一笑,眼睛不禁望向窗外西侧垂的日头,也不晓得外头的博弈得如何了。
阿玛已经答允,会为他细心查看两位皇子。可盈玥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安,对于自己的命数的未知,难免有些彷徨。
春日的晚风有些凉凉的,宝容搁下了手里刚刚绣好第一只福包,起身上前关上了窗户。她幽幽叹了口气:“也不晓得是否能一切顺利,他……能不能……”宝容的声音渐渐低弱下去,眼中闪烁着忧虑。
盈玥忙握住了她的手,“放心吧,你没事的。”
宝容笑着反握住她的手,“你也放心,九叔父的眼睛可尖得很,肯定会给你选个最好的夫婿。”
盈玥立刻瞪了她一眼:“又胡说了,如今在宫里,竟也没个正形!”
而此刻,忠勇公傅恒,的确身在宫中,只可惜与西三所隔了不知多少道宫墙。
隆宗门,是乾清门西侧的一道宫门,朝臣往养心殿奏事,都要进过此门。傅恒照旧从此门而出,正要出宫回府,却正好遇见了十一阿哥永瑆。
傅恒虽是一等一的重臣,又贵为忠勇公,但是见了这样一个少年,照样得打千请安,“给十一阿哥请安。”
永瑆忙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扶住了傅恒,不肯受礼,他笑着道:“舅舅见外了。”傅恒是元后的兄弟,是国舅爷,自然就是所有皇子的舅舅。
傅恒眼神有些警惕,“十一阿哥怎么会经过隆宗门?”皇子阿哥读书和居住的地方,都是在隆宗门以内,因此是不需要穿过此门的。
永瑆压低了声音道:“舅舅既然问了,我自然不敢隐瞒。我方才是出宫去看望和嘉姐姐了。”
傅恒了然一笑,“十一阿哥与四公主情同一母同胞。”四公主也正是傅恒的儿媳妇,自然清楚,这位十一阿哥是四公主府上的常客。
第一四九章、傅恒选婿
“奴才听尚书房总师傅说,十二阿哥染了风寒,已经数日不曾去读书了。不知十二阿哥的病情如何了?”傅恒忧心十二阿哥的身子骨,可皇子的脉案事关皇家机密,如无十分必要,傅恒不愿暗地里刺探。
永瑆沉默片刻,便道:“舅舅想必最近听到不少风声了,只不过十二弟的病情倒并没有传言那样汹汹。的确只是偶感风寒。”
听了这话,傅恒微微露出惊讶之色,十一阿哥有意娶月娘,而继后也有此意图。因此十一阿哥与十二阿哥此刻的关系,应该是针锋相对的才对,怎的竟会帮十二阿哥说好话?
宫中最近的确是流言四溢,说什么十二阿哥先天不足,风一吹便倒了……简直比西施还娇弱。这样的传言,傅恒看得出,是有人暗地里故意推波助澜的。故而傅恒才要试探十一阿哥。
永瑆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