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潞还留下了准备外出工作的双胞胎兄弟萧雨萧歇和司机小四。
房间里,雨宝和五个年龄差不多的男孩子,面面相觑。
大家都不知道这位仙女的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
宋雨潞拿来了一个长宽约半米的小盒子,又用镊子和别针,小心翼翼地将取出的几只蚂蚱,固定在盒中,仔细观察。
大家不敢说话,也都凑过去看,却又不敢距离太近,打扰到她的观测。
几个人横看竖看,盒子里就是几只蚂蚱,怎么看,也变不成青蛙。
然而宋雨潞的想法和他们心中的青蛙完全不搭边,她仔细观察后向在场的人们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大家齐摇头。几只蚂蚱,有啥好看?
宋雨潞笑了笑,终于出言点拨:“蚂蚱是蝗总科的昆虫,看起来似乎所有的蚂蚱都是相似的,但是你们仔细看,现在这个盒子里,就有两种不同的蚂蚱。”
“这一种,叫做黄脊蝗。雌性体长5。5厘米,雄性体长4。2厘米,其腹面和腿下生有许多绒毛,体色黄褐色,背面沿中线自头顶至翅尖为黄色,所以,它叫做黄脊蝗。”
“而这一种,叫做棉蝗,又叫做大青蝗。雌性体长5。6-8。1厘米,雄性体长4。3-5。6厘米,体形粗大,有密而长的绒毛和清晰的刻点,体色青绿色。”
双胞胎兄弟和小四同时指着黄脊蝗,纷纷发言:“我们从小就捉蚂蚱玩,咱们这里的蚂蚱,都是这一种。”
小朱和小汪对视一眼,两人都很激动,用手指着棉蝗,也是异口同声:“仙女,我们两个从小就在樾城长大,我们那里的蚂蚱,是这一种。”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解密
几个年轻人登时找到了共同语言,像是同时回到了难忘的童年时光。嘁嘁喳喳地打开了话匣子。
“咱们这里好像还有一种灰褐色的蚂蚱,长肥的时候,和土一样的颜色,不飞起来你都找不到。”
“那个我们那边也有,我一抓就是一大罐子。可是黄色的这种,我们没有。”
“绿色的这个,我们这里也没有啊!”
除了宋雨潞之外,其余六个人高兴地跳起来,手舞足蹈。
相对于孩子们的兴奋,宋雨潞依旧是一副了然的笑容:“和我想的差不多。昆虫的分布,有着一定的地域特点。不同的地方,分布的种类并不相同。”
“这个叫做曹吏开的人,既然从小就是一个抓蚂蚱的高手,抓了四十年,他的这个技能,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条件反射。即便他走到了樾城,仍然有可能会技痒,顺手抓几只回来。”
雨宝竖起大拇指:“姐,你太神了吧?”
宋雨潞摇摇头,在见到蚂蚱之前,她并不能肯定自己的判断,只知晓它可以是一个努力的方向。
“所有的法医学证据就像教科书一样,以一种客观的形势呈现出来。事实上,昆虫并不能证明凶手是谁,只是能提供一部分证据。”
小朱和小汪同时拱手致谢:“谢谢您,仙女,这个证据,太重要了。”
宋雨潞谦逊地摇头。她只是做了,她能做的。
小朱与小汪对视一眼,感慨道:“真是没想到,我们真的证明了,曹吏开曾经到过樾城。”
小汪还是连连摇头:“可是,他是曹秦的父亲。他对他自己的儿子,采取这样的手段,让人无法理解。”
两人又一起把希望的目光看向了宋雨潞,小朱说:“仙女,我们在审问他的时候,他多次说,他与儿子的感情非常好,曹秦很懂事,性情温顺,从不惹是生非,和岳父母的关系也非常融洽,只要是提起他的儿子,这个曹吏开一直就是一副不舍的表情。”
按照常理,曹吏开根本就没有杀害儿子的理由。
事实的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
雨宝不理解地问道:“他不是已经被你们抓了吗,为什么杀死自己的儿子,你们可以问他啊?”
两位探员点头又摇头,董探长断案的行事作风,也对于他们这一代年轻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有的放矢,才能让嫌疑人更加无可辩驳,只能说出实情。”
原因究竟会是什么呢?大家都想听一听仙女的建议。
宋雨潞的眉头深锁。每一个案子中当事人的经历,都是对于人性的一次检验,然而他们获得的分数,往往都是不及格,有的甚至是负数。
“很多年以前,我曾经碰到过一个案例。案例中的父亲,也亲手杀害了他的儿子。原因很简单,很残忍,很令人不可思议。因为他又遇到了一个女人,又生了孩子,他要养她们,所以他杀害了他的儿子,企图骗取保险金。也就是说,他是为了钱。”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这个原因,和凶手杀害他自己的亲人,同样不可思议。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去查一下曹吏开的情况吧!村民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会有人,知晓一些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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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斯瀚再次提审曹吏开。这一次,他老老实实地在座位上坐着,见到董斯瀚和其他二位警员进来,头一低,没有任何表示。
“今天有什么要说的吗?”董斯瀚一开口,问的还是这句话。
“没有。”曹吏开肯定地给予否定回答。
董斯瀚并不着急,徐徐问道:“现在的证据,足以表明,曹秦遇害的时候,你确实去了樾城,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你就不想说点什么?”
曹吏开抬起头来,一双因睡眠不佳而红肿的眼望向董斯瀚,一字一顿地说道:“探长,你们有了证据,我就一定要开口承认才行吗?”
与董斯瀚一同前来的警员小朱和小汪愤愤不平,董斯瀚制止了他们的怒意,他依然十分平静:“你可以说,也可以保持沉默。”
“那就行了。”曹吏开继续把头一低:“你们要是觉得证据够了,可以随时用刀砍我的脑袋、用枪崩了我、或者把我点了天灯,随便。我没什么可说的。”
审讯室内,一片沉默。
过了很久之后,董斯瀚才又悠悠地开口。
“今天,我们除了提审你之外,还去见了一个女人。她,叫做瞿玉珍。”
曹吏开低垂的眼,登时瞪大,眉头深锁,头垂得更低。
“这个女人,今年三十二岁,没有丈夫,她的身边,带着一个五岁的小男孩。”
曹吏开依旧不语,头却越来越低。
董斯瀚示意小朱给他端过去一杯水,曹吏开依旧没有抬头。
审视了他一会儿,董斯瀚又继续说。“她跟我们说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情。她说了你们相识的时间,你们的生活经历,她还说……”
“是我干的,我儿子是我杀的。”
曹吏开突然打断董斯瀚的话,抬起头来,额上青筋暴跳,大声地说道。
他激动地站起身来,一连串地嚷嚷着。
“我不是为了钱。”
“我真的不是为了钱。”
“那是一个意外。”
“我去看他,我们拌了几句嘴,我一时气不过,才打了他一下。”
“我不是为了钱,不是。我不认识瞿玉珍,也不认识她的孩子。曹秦是我杀的,但我是一时冲动,我不是为了钱。”
“我说的是真的。”
“我说的才是真的。”
他不断地重复着,就是那几句话。他始终不承认,是为了意外死亡可以获得的赔偿金,杀了自己的儿子。
董斯瀚没有勉强他,带着他去了樾城的矿山,根据他的指认,警方在矿山上的一处地方,找到了他击打儿子时所用的铁棍,铁棍上,有儿子的血迹,和他的指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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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事情和你推断的,一模一样。”最先得知了警方消息的雨宝,依然无法掩饰她的震惊。
董斯瀚提到的那个女人,就是曹吏开的情人。她还带着一个孩子,据她所说,孩子是曹吏开的。
曹吏开既要负担自己的生活,还得再养活几口人。他种田和抓蚂蚱的收入,远远不够他的开销。正常生活之外的开支,无疑让曹吏开不堪重负。
据他的情人所讲,就在曹秦出事的前一天,曹吏开曾经对她说过一句话:我要去办一件事情,等我回来,咱们就有钱了。
一边是警方调查到的这些结果,而另外一边,是曹吏开始终不承认,他的杀人动机究竟是什么。他表示难过,表示忏悔,对于理由,却讳莫如深。只说自己不配做父亲,不配做人。
一边是儿子,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另一边,是情人和赔偿金。最后的一丝人性泯灭,他痛下杀手。
真相残酷无比。
却无人知晓,他真实的心理活动。
宋雨潞长久无语。如同每一次,她揭开一件案件的谜底之后的思考。
这就是他的根本动机。他想要过的,是一种梦想中的浮夸生活,而这是他精神错乱的产物。
如果不是因为手痒抓到的那几只蚂蚱,他可能已经达到了目的。
而现在,自知罪孽深重,他一直深陷在良心的煎熬中。
这个世界上,居心叵测的人太多。正常人不能理解的思维,他们既敢想,更敢行动。
人生在世,难免浮躁,难免做白日梦。想要得到什么,可以采取的办法,有很多。而这个男人采取的办法是:对自己的家人下手,就要狠一点。
对于这样的人,她真的,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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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
凤诗萌纤手微抬,递上一封信。
冷冷地盯着妹妹的手,凤诗蕊一把扯过那封信,“唰啦唰啦”几下,撕成碎片,看也不看地向空中一扬。
一边的小丫鬟连忙过来,想要清理。凤诗萌拉住她,示意她先出去。
看着凤诗蕊倔强的表情,她轻轻叹息一声:“姐,为什么不看看呢?他都写了这么多封了,也是他的诚意呀!”
凤诗蕊狠狠地冷笑:“他还有诚意?”
凤诗萌的表情,充满无奈:“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哼!凤诗萌冷若冰霜:“我不需要他那里的任何机会。”
凤诗萌闭上嘴巴,不再多谈。
一个袅娜娉婷的身影,款款而入。她看看满地的纸屑,又看看面色铁青的凤诗蕊。
看到她进来,凤诗蕊的脸色立刻和缓,脸上甚至显现一丝不自然。但她很快调整情绪,又重新恢复成为傲娇佳人的模样。
“他写的?”宋雨潞直白地问道。
凤诗萌一点没有回避,直接点头:“他写的。那日你也看到了,所以,没必要瞒你。”
凤诗萌的话,却让凤诗蕊心中更加不舒服,她咬牙切齿地说道:“没必要的事情,你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说出来做什么?还嫌别人不够笑话?”
宋雨潞无聊地耸耸肩:“也不是什么好笑的事情,有什么可笑的。”
凤诗蕊扭过头去,不理睬她。
宋雨潞俯下身来,拾起几张被凤诗蕊撕成纸屑的信笺残片:“别人亏欠的人情,就急着要别人还;这样说起来,他的这份诚意,其实也蛮重要的。为什么不考虑一下?”
凤诗蕊转了转眼珠,眉头紧皱,幸好她背对着宋雨潞,对方无法看到她的紧张,她咕哝着,语气很硬却不敢高声:“听不懂你说什么。”
宋雨潞笑笑,今日她就是要让她听得懂,才来的:“一箭双雕,自己却身在事外,高枕无忧,这样还回来的人情,还真是值得。”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诗萌
凤诗蕊猛地扭过身来,狠狠地盯着她,眼睛冒火,但却什么也没有说。
宋雨潞却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要让一个人,对你有感激之心,似乎也不是太难。”
“有人缺爱,有人缺情,有人缺心,有人缺事,有人缺闲。人生在世,就是这样的烦恼。大家缺乏的,也都不尽相同。但有一样,是大多数人,永远都觉得自己缺少的,那便是--钱。”
她看了看在场的两位闺秀:“这样东西,你们自然不缺。”
凤诗蕊突然冷冷地开口,满眼讥讽,笑里藏刀,每一字每一句都有些咬牙切齿:“你没听过一句话吗:死去元知万事空。”
明知道眼前的女子,不是她们从前想象的普通女孩。但她也豁出去了,她骨子里的倔强,让她敢于挑衅她。她也别无选择。
那双固执的眼眸,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表示得很明显:就算你知道,有些事情,我是罪魁祸首,可是,有些人已经死了,死人是无法说话的,死无对证,你奈我何?
唇角轻扬,宋雨潞的笑容轻松愉悦,可是她的话,却让在场的两个小女子,不寒而栗。
“你确定吗?你看到了吗?”
“真相,很难被泯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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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诗萌主动要求送她出来。
两个人并肩走着,许久无言。
走过满眼苍翠的林荫小路,又走过鲜花盛开、瓜果飘香的花果园,又走过水面清澈、鸟声啁啾的池塘,凤诗萌已经默默地陪着宋雨潞,几乎要把她送到家了,她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
宋雨潞的小楼已经近在眼前。凤诗萌停下脚步,警惕地望望四周,看到四下无人,她突然看着宋雨潞,纤美的容颜透明中透着一丝苍白,她诚恳地说道:“我求你,能不能放过她?”
“谢谢你。”宋雨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突然前言不搭后语地道谢。
凤诗萌点点头,明了她致谢的原因:“我知道,你会懂我的意思。”
宋雨潞的思绪,回到了几个月前,她回门之后,返回姜家的那一日。
就在那一天,她不期然地在自己的小楼里,自己的床上,发现了一具女尸。
当时她便对所有人提出:时间拖得太久,会错过破案的黄金时间。不如,就现在,我们将这个凶手,找出来。
当时的情形,一片哗然。
人们瞬间乱了套。叫的嚷的,团团转的,张牙舞爪的,真是众生百态。宋雨潞冷眼看着,将在场所有人的神情、动作,尽收眼底。
这其中,就包括凤诗萌。
在那样一个短暂的时间内,凤诗萌在宋雨潞的目光、与她交汇的那一刻,眼睛看向了闻人宝,又看向了凤诗蕊,然后又对着宋雨潞,眨了两下眼睛。
凤诗蕊,是她的亲姐姐,也是她今生今世,最亲最近的人。
凤诗萌应该明白,她这样暗示这位判断力极强的姜家少爷的第六房小妾,显然是非常大胆、而且不智的行为。
但凤诗萌却做了。
这个女孩,与宋雨潞观察到的,一样勇敢,而且她的正直,并未因她对姐姐的深情厚谊而泯灭。
而她也用这样的暗示,证明了宋雨潞当时的推理,完全正确。
凤诗蕊的居心,不可谓不狠毒。
她采取这样的办法,做到了一箭双雕。一方面,陷害宋雨潞的计划如进展顺利,便可以除去这个受宠的小妾,让她重新有机会,得到姜子芮的心。反之,如若不顺利,也可以栽赃闻人荃。杀人的是闻人宝,指使之人自然是他的亲妹子,而她凤诗蕊,则高枕无忧。
凤诗萌的一双凤眼,水滢滢的:“我求你,放过她。我知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很可恨,但她也很可怜。毕竟,她虽然做了,也没有能把你怎么样。你能不能,看在我帮了你的份儿上,放过她?”
说到动情处,她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语气难过:“她的心,太苦了。”
宋雨潞保持平静,她的语调却低沉而冷淡:“人生的艰辛,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感悟,但不能将自己的不幸,视为栽害他人的理由。”
凤诗萌眨眨眼,努力忍住泪水:“我明白。我也知道这个道理。我会劝她的。通过上一次,她也吓破了胆。她不是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