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潞心中不禁感叹,好一个恬淡的去处。
两人正看着,从东厢房里走出一个女子,看上去年纪大概三十岁上下,身上穿着一件烟灰色的双层中式上衣和一条同颜色的大气宽边的长裤,显得干练又清爽。见到有两位陌生人到来,而且无疑还是邋里邋遢、惨不忍睹的,她却显得毫不生疏,面带微笑。
刘神算也感觉到了她的出现,立刻与两个客人介绍:“她是清清,是我的房客,就住在东厢房中。”
“我呢,住在正房。南边的两间房,是我的书房和客厅,只有西厢房的两间空着,就给你们夫妻俩住吧!我们说好了,等到芮先生发了工钱之后,要交房租的哦!”
他一再地叮嘱着他新招来的房客,他们的租金问题。
☆、第二百零五章 清清
“请您放心。”
宋雨潞微笑着说道。她的话音刚落,这个叫做清清的女子就放开清脆的嗓音喊了起来:“老头儿,你不要那么小气,这姑娘一看就知道不仅人长得水灵,心也水灵着呢!你还怕她差了你的钱啊?”
说着,她便熟络地走上前来,也不管女孩儿身上脏兮兮的样子,一把拉住了她的手:“你一定是远道逃难来的吧?一路上辛苦了。瞧瞧你弄得这么脏,跟我来,我帮你清洗一下,再给你换身衣服。我的衣服多,总有一件适合你的。”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东厢房她的房间走去。一边走还停不下她的话匣子:“真是太好了。这老头儿终于肯接纳其他的房客入住了,从前这个家里只有我和他,真真的无聊死了。”
姜子芮盯着两个人离开的背影,不放心全都写在了脸上。但他心里知道,他的小妻子对于陌生人,自然有她自己的判断力,这个叫做清清的女子,看来人还不错,否则雨潞不会任由她拉着自己,一直走进了她的房间。
旁边的刘神算嘿嘿一笑:“后生,不要担心,清清是个好女人。如果说,你的妻子与她有缘,她定会与她好好相处的。”
他的话里似乎有话,让姜子芮听得半懂不懂。
这边的刘神算,又指了指他的房间:“至于你呢,就跟我来吧,你也该把自己好好清洗一下,至于衣服呢,就勉强找一套我年轻的时候穿的衣服给你吧!等到你发了工钱,再买好的。”
“多谢神算。”姜子芮谢道。
“不要客气了,跟我来吧!”
一番洗漱之后,宋雨潞换上了清清为她选好的衣服,亭亭玉立地从房子的里间走出来,外间的清清看得傻了眼,用手捂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水灵灵的眼直直地盯着她,对着她甜甜一笑,声音清脆,如银铃般悦耳。“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漂亮一千倍!”
大眼眨巴眨巴的,她的疑惑全写在了脸上:“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姑娘,却成了一个逃荒的?”
被她装扮得千娇百媚的女子浅浅一笑:“原因很容易猜,我们是私奔的。”
啊!清清激动地捧着胸口,娇娇地噘起艳丽的唇。“你们两个……私奔?”
“没错。”
清清还是不敢置信:“为什么?你们两个的父母,不同意你们的婚事?”
嗯哼!宋雨潞点头赞许她的聪慧:“何止不同意。他家为他娶了七个小妾,就是不能娶我;而我家,为我选了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他连结婚证书都备齐了,只为了强迫我嫁给他。”
清清的目光中,盈盈地全是同情:“于是,你们就私奔了?”
宋雨潞点点头。
清清上下打量她一下:“你们带了什么走的?”
从他们走进这个院落开始,她就一直紧盯着他们,除了刚刚她身上的那一身臭烘烘脏兮兮的衣服,她没有看到他们随身带着任何包袱或者是皮箱什么的。
宋雨潞不隐不瞒:“除了我们身上的那一套衣服,是在路上用我们原来穿着的衣服换来的,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倒抽口气,清清惊愕地瞪大眼,表情显得更夸张:“你们两个逃婚离开家,竟然没有行李,也没有盘缠?”
宋雨潞又点点头:“是的,哪怕一个铜板,都没有。”
清清的表情又苦哈哈地无限同情:“那你们一路上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宋雨潞摊了摊手:“托了水灾灾民们的福,我们在路上,还真没有挨饿。”
清清连连点头:“我听说了,省城组织了很多救济灾民的活动。”
看来,他们两个勇敢追求爱情的私奔者,也被当做了水灾的灾民,因此得到了实惠。
“你们,好有勇气,我听得好感动哦!”清清情不自禁地上前握住宋雨潞的双手,眼睛里含着感动的泪光:“你放心,我相信,你们一定会幸福的,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宋雨潞淡然一笑:“幸福必然短暂。”
挑了挑弯弯的柳眉,清清不解:“你说什么?”
她摇摇头,不欲泄露天机:“没什么。即便是短暂的幸福,我心愿已足。”
清清亮晶晶的眼睛里泛着激动的光芒:“感动死我了。你好厉害。”
宋雨潞从清清的房中出来的时候,门外,早已换好了衣服的姜子芮,正与刘神算齐齐地站在清清的门前等着她。出乎她意料的,两个人的脸上,竟然都是戒慎恐惧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等待的时间过久,两个人皆是一脸忧心忡忡。
“你们怎么了?”她不解地问道。怎么看起来,好像她是被绑架中交换的人质一样。这样的神情,在姜子芮的脸上出现也就罢了,毕竟,他把妻子放心交给了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女人。可是,神算的脸色,怎么看起来也那么差?
听到有人出来,刘神算连忙向身边的姜子芮问道:“快告诉你,你妻子身上,穿的是什么样的衣服?”
姜子芮简短地为神算描述着,眼睛却一刻也离不开眼前的佳人。
一件中式双层的上衣,淡紫色的,上面还手绘着荷花的图案,雅致又飘逸。下身是一条纯白色的长裙,穿起来的时候,落落地在他面前站着,飘然若仙,与她那不染尘埃的脱凡气质高度契合,清新可人。
想不到,清清为她选择的衣服,竟然如此契合她的气质,太好看了。
呼!刘神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那么说,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潞姑娘,她将你打扮得如此完美无缺,看来,你过关了。”
两人均不解地看着他。过关?过什么关?
神算轻叹一声,不用他们问,他也知晓他们的疑惑:“过‘她是否喜欢’这一关。你要是知道,从前在我这里住过的姑娘,曾经得到的待遇,就不会对我的话,有任何不解了。”
姜子芮问道:“她把从前的那位姑娘怎么样了?”
神算再次叹息:“如法炮制,她也送给了那位姑娘,一套非常漂亮的衣服,并亲眼看着她换上。可是,她送给那位姑娘的衣服里面,放了八个跳蚤。八个呀,那位姑娘的脸,都被咬肿了。身上更是痒得整夜都睡不了觉。没两天,就不得不搬走了。”
两个人听得忍俊不禁,神算却依然满心好奇,忍不住对着宋雨潞问道:“这位潞姑娘,我真的很好奇,这一关,你是怎么过的?”
宋雨潞淡然一笑:“很简单,想要得到信任,最好的办法就是--说真话。”
轻轻松松地撂下这句话,她扬长而去。
神算在她的身后竖起大拇指:“高!当真高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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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为她选的衣服,实在是太适合她了。淡定从容,如同院落里绽放的清荷,配色之柔和,似有水汽氤氲,干净清新,如同时光静好,在衣服的衬托下,她的面庞更清澈,有一种一尘不染的瑰丽美好和超越了尘世的高贵风度。
姜子芮呢,没有了平日的西装革履,他穿着一件朴素的中式长袍,小立领,斜搭扣,让他显得书卷气更足,但那清新干净的气质,竟也丝毫未变。
他的眼睛很亮,笑意深深:“看起来,那个叫清清的女子,很会选衣服。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她傲娇地瞟了他一眼,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你也一样,看起来还不错。”
黑色的眸子认真而专注地望着她。他的眼中,一直就只有她,其他人都不值得他凝聚炙热的目光。“怎么样,在这里,还适应吗?”
她自信的表情不变:“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可以适应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种生活。”
他依然专注地凝视着她,一双深遂的黑眸里有着笑意,更闪烁着几道跳跃的火苗。“我的仙姑,受苦了。”
她摆摆手:“哪有,分明就是置身天堂吗!”
他勾起嘴角,温文的一笑。那深邃的目光中,添了炙热的温度:“因为有我在,对吧?”
她嫣然一笑,毫不吝啬地肯定他:“对对对,当然有你的地方,才是天堂。”
关切地看着他,她忍不住心疼他此时的落魄:“一直都是别人为你打工,如今却要你为别人打工了,心情如何?”
他轻勾着唇角,笑意丝毫不减:“轻松愉快。”
她眨巴着眼睛,再次问道:“会不会觉得,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他自信地摇头:“不过是一个票号,实在是不值一提,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他的自信让她红唇弯弯:“我夫君那么能吗?那就要看你的优良表现喽?从现在开始,养活我的重任,就交到你身上了。”
夫妻间的默契由来已久,他们是天生的一对。她说的话,他永远爱听;而他的话,也从来都如一泓清泉,滋润到她的心底:“能够养我家仙姑,对我来说,求之不得。”
只是想到这个临时的住所中,只剩下娇妻一人,他难免担心:“我明日就要上班,留你一个人在家里,你要一切小心。”
她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担心她她可以理解,但若要小瞧了她,这可就不该了:“夫君放心,我也不是吃素的,你应该知道,我看人看事,一向都很准的。不说是个做算命先生的材料吧,可也差不多。”
他的目光深浓,自始至终以她为傲:“我家仙姑,自然所向披靡。”
她得意地哼哼两声:“知道就好。”
夫妻俩四目相望,笑得格外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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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走出房门的清清,伸了伸懒腰,放眼一望,就看到宋雨潞正站在正房的堂屋门口,她浅笑一下,摇曳着腰肢,向着她走过来。
猛然间,小四合院的大门被人撞开了,一个男人以风一般的速度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地将清清从后面紧紧地抱住,拖入了她的房间。
宋雨潞眉头皱紧,但看到当时被熊抱的清清,并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心中自然有了数。扭头看了看清清那里被紧紧关闭的房门,她移动脚步,准备去把大敞四开的院门关上。
“莫要妄动。”神算突然说道。
宋雨潞笑笑,并未停止脚步。她原本也没打算做什么,只是要去关门罢了:“是老情人吗?”
刘神算神秘地笑笑:“那位是芦校尉。清清,她喜欢玩这样的游戏。”
宋雨潞皱皱眉头。校尉?这什么年代了,还有这样的职称么?
“神算在家吗?”门外,突然又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来了。”宋雨潞看了神算一眼,连忙招呼着,去院门口迎人。最起码这个人还知道最基本的礼貌,没有把人家的大门踹坏了进来。
门外站着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皱纹和苦闷,写了满脸。
宋雨潞连忙将她迎进来。
老太太的步伐走得很慢,宋雨潞搀扶着她,两个人还没有走到刘神算房间的门口,就听到里面的男人冷冷地说道:“我从不在家里给人算命。让她回去,或者到我的摊儿上等着。”
老太太看了旁边的宋雨潞一眼,连忙哆哆嗦嗦地开了口:“神算,我就是前面张家庄村的,我的腿不好,走不了太远,您家还近些,我是今早丑时出发的,这个时候才总算走来了。要是再到您的摊子上,恐怕今天晚上都回不到家了。请您行个方便吧!”
宋雨潞搀扶着这位大娘,没有放手的意思,目光盯着里面的墨镜男的方向。
良久之后,才听到刘神算不太情愿地说道:“那就请进吧!”
“谢谢神算,谢谢神算。”老太太忙不迭地道谢着,走了进来。
宋雨潞将她搀扶到椅子上,又送上了一碗茶。
老太太接过水时,宋雨潞看到她的手,格外粗糙,如同树皮一般。可想而知,平日里从事了太多的劳动。
神算慢条斯理地开口:“老太太,你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老太太回答:“神算,我不是要给自己算命的。麻烦您给我的小儿子算算,他这几年过得咋样,有没有什么灾儿啊坎儿的?我这心里呀,总是惦记着。”
☆、第二百零六章 外财
神算点点头:“老太太,说说你小儿子的生日时辰吧,我给他算算。”
老太太报出她的小儿子的生辰八字后,神算开始掐指运算。一旁的宋雨潞看到,老太太似乎格外紧张,焦急地等待着。
“老太太,根据这孩子的生辰八字来看,他是木命,前年值太岁,去年害太岁,今年冲太岁,流年不利,人生不太顺遂呀!”
老太太听了,连连点头,伤心地说:“说得太对了,可不就是这么回事。”
神算又说道:“不过,这个孩子,算得上是一表人才啊,个子很高,人也长得不错,最重要的,对你这个娘还特别好,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
老太太登时听得落下两行老泪:“是啊,果然不愧是神算,就像看到了他似的。我那小儿子啊,对我可好了,个子高,人长得好,又有力气,又孝顺啊。”
神算继续掐算着,突然摇了摇头:“他这几年,是在犯走马星啊!”
老太太惊得站起来,连连问道:“什么……什么星?”
神算加大了声量:“走马星,就是东奔西走,又累又苦。老太太,您的这个儿子,是不是在前年被抓了壮丁了?”
听了这话,老太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噼噼啪啪地成串落下:“是啊,真不愧是神算啊,您说得正是啊,他被那些个什么军阀什么兵团的我也不懂,就是被他们抓走了,说话间都走了三年了,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不知道是死是活啊!”
看到她哭得那么伤心,一旁的宋雨潞低头不语,默默地又递上一块毛巾。
神算倒是劳神在在,反正他看不见。
老太太一边哭着,一边焦急地问道:“神算,您快给看看,这孩子现在还活着不?这些个天灾人祸呀,怎么样才能给他破一破,让老天保佑他平安呢?”
神算叹了口气:“老太太,这个孩子现在遇到难处了,处境很危险。”
老太太惊恐地说:“怎么了,他怎么了,我儿子现在还活着吗?”
神算点点头:“你放心,他呢,肯定是还活着的,就是太危险了。你也知道,战场上那子弹可是不长眼啊,他这个灾还真得破破呀,不破就回不来了!”
老太太大惊失色:“您快给破破,怎么破啊?”
神算似乎是略略思索了一下,然后才说道:“这样,你拿上两块红布,上面写上你小儿子的名字。我看看时间,今天明天后天,这样,后天的子时,你把它们一个系在你们村子当中最大的一块大石头上,另一个绑在最粗的那棵树的树干上,绑好之后呢,你就说,大石头啊,大槐树啊,我的儿子认你们当干爹干娘,保佑我儿别受伤。然后给它们分别磕上三个头,再把红布解下拿回来,盖在你家的狗窝猪窝或者鸡窝上就行了。老太太,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