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芬彻底拉下脸面,连侄女回乡的火车票钱都不管,白灵姥姥姥爷住在西泽市临市的乡下——小杨庄生产队,离这里不算近,火车票得一块钱,秦海芬说家里穷,没钱给白灵。
坐火车也得开证明,要写明因为什么理由要乘火车,白灵又忙了一圈开证明,理由就正常写,回家探亲。
至于车票钱,白灵姥姥姥爷也没指望她,催孩子收拾东西,晚上就动身去车站,正好第二天早上到。说是收拾东西,其实白灵也没什么可收拾的,拿了破旧的换洗衣物,她去隔壁李婶那,把购粮本给她,又留了生产队的地址,李婶仔细的揣进兜里:“你放心吧,有啥事我让我家大虎子给你拍电报,这儿一切不用担心。”
李婶人好但是性子爆,秦海芬在她手上占不到便宜,所以白灵才能放心托付她,说好每月的粮食给李婶家五分之一,李婶死活推辞不要,说我要你粮食成啥人了,最后扭不过白灵的坚持,只好同意。
赵家那两个小子巴不得白灵走呢,吃闲饭的而已,只有赵春兰对白灵依依不舍,抹着眼泪说:“我知道我妈对你不好,我……我啥也不说了,有时间给我写信,别往家里寄,寄到我厂子。”
白灵点点头,赵春兰这个表姐人挺好的,她也没想断了联系。
天刚刚黑,白灵拿着简便的行李,跟着姥姥姥爷踏上回乡的火车。
第6章 棒碴粥
白灵她们买票买的晚,坐票早就没有了,她姥姥姥爷想得开:“没有就没有,都是常年干农活的,咋着还不能站上几个小时啊。”捏着三张站票,三个人走向火车。
相比其他人的大包小包,白灵三个人轻车简从,一个扛着蛇皮袋子的大叔急急忙忙往前赶,他就在白灵的后面,人潮拥挤,大叔很快走到跟白灵并肩的位置,他走的太急,蛇皮袋子溜滑的从他肩膀上斜着落下来,白灵猛然不知,还在伸脖子去找前面几步路的姥姥姥爷。
蛇皮袋子马上要砸在白灵的脑袋上,这时一个穿着黑色上衣的男人从后面伸出两只手,身子往前倾一把接住了它。
这时候白灵右侧的大婶还是被蛇皮袋子砸了一下,出门在外挤火车本来火气就大,大婶大声问:“你这里面装的是啥,砸的我真疼。”
白灵听到声音,回头一看才觉得后怕,那个蛇皮袋子就差一点点,就砸到自己,托着蛇皮袋子的男人她见过两次,是上次请她吃面条的男人,不知怎的,白灵脸色一红,小声说了一句谢谢。
男人走到白灵的身边,像是要把她护在人群之外一样,大叔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里面是一口袋土豆。”
白灵:“……”
白灵的姥姥姥爷又挤了过来,四个人一起往前走,男人问道:“你们这是去哪?”
想必这也不是一个坏人,白灵说了地点,男人要去另外的一座城市,比他们要远四五站呢。
白灵他们是在县城下车,然后再步行回到小杨庄生产队,如果运气好碰到赶车的,捎上一段能少走几步路。
男人问白灵是哪个车厢,白灵说是站票,男人扫视一眼两个老人,没说话,等上车的时候他把坐票让出来,自己说去透透气。
白灵姥姥盯着男人的背影,问道:“灵灵这是谁啊。”
白灵说道:“我见过两面,不太熟。”
列车员来卖盒饭,大家纷纷掏出钱来买,火车上买盒饭有一个好处,只需要花钱就成,不用贴粮票。
盒饭没有挑选的余地,只有一种,白灵兜里有点钱,不算多,大概五块钱左右,是藏在小屋的柜子里面,估计是这些年原主攒的。白灵买了四盒盒饭,那个男人把位置让出来给姥姥姥爷坐,她也没什么能报答的,买份饭聊表心意。
盒饭三毛五一盒,这价格不算便宜,但不贴粮票划算呀,这个年代,粮票谁都想多攒点,盒饭有点凉了,不过白灵也顾不上这个,好歹能瞅见一点点肉丝,她吃到一半,男人才回来。
白灵把盒饭递给他:“刚才来卖盒饭的,我替你买了一盒,快点吃吧,不然凉透了。”
男人接过盒饭道谢,靠着座位狼吞虎咽把盒饭吃了。车厢的味道实在令人难以忍受,空气闷热,还飘散着一股子臭脚味,白灵围了一条鹅黄色的围巾,这围巾还是赵春兰送给她的,算不得太新,好在还能戴的出去,这是她唯一的一条围巾。
白灵把围巾往上拢拢,围巾上的皂荚味道若有若无,充斥在白灵的鼻尖,好在舒缓了一些。
男人纤长的手伸展开,里面躺着三颗糖,白灵仔细看了看,字体不是汉字,像是俄文,是进口的糖果,她思忖一下,这个男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买糖是需要糖果票的,也就在过年供应一点点,或者要结婚了,拿着凭证买喜糖,糖果也是分等级的,最差的就是水果硬糖,甜的齁嗓子,味道一般,好点的是奶糖,一咬满嘴的牛奶味漫到口腔,像这种国外的糖,一般市民见都见不到。
吃了一颗糖白灵稍稍舒服一点,下车的时候天刚亮,她叫醒睡梦里的姥姥姥爷,跟让座位的男人告别,三个人带着不多的行李下车。
白灵下车的地方叫涞水县,说是县城,但是街道上也就是矮矮的平房,偶尔有那么一两座楼房,墙上贴着各种标语,看起来振奋人心。时间还早,路上行人稀稀疏疏,大多数穿着灰蓝的衣服,脚上一双黑布鞋,白灵姥姥叫桑红芹,姥爷叫孙玉柱,两个人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祖上几代都是贫民,在这个年代可谓是根红苗正。
白灵以前很少听她姑姑提她爸妈的事情,三个人走路的时候,姥姥和姥爷断断续续说了不少当年的事。
如果白灵父母没去世的话,他们还算是不错的家庭,白灵父母都是高中学历,在那个年代已经很高了,白灵母亲在县城的小学当老师,白灵的父亲是土地局的科员,两个人婚后就生下白灵一个孩子,一家三口还算自在。
听白灵姥姥提,白灵父亲是替局里办事,要去一趟省城,正好白灵母亲放假,说想去省城买点东西,夫妻俩结伴一起,后面的跟白灵听到的大同小异,过马路被车撞倒,当场人就没了,后来对方给了一笔钱,白灵跟着姑姑生活。
孙玉柱除了这个女儿,另外还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白灵她妈是老三,白灵大舅是市里厂子的工人,一家人户口都迁了过去,二舅也在小杨庄,她二舅是村里的会计,二舅妈是村里的妇女主任,至于她大姨,就在隔壁村子,离着不超过五里地,也挺近的。
目前老两口跟着二舅一起住,不过老两口早就合计好了,等白灵回来了,他们就搬回老房子去,不为别的,白灵她二舅妈可是一个厉害的,省的孩子受委屈。
他们运气还不错,路上碰到了村里生产队长,队长赶着驴车,见到孙玉柱停了下来:“孙大伯,外孙女接回来啦?”
孙玉柱常年抽旱烟的牙齿黄黄的,他咧开一口黄牙,满脸的褶子簇到一起:“回来啦,回来啦。”
生产队长一挥鞭子:“那户口是落到咱们小杨庄不?”
孙玉柱满满的骄傲:“不用麻烦啦,孩子户口还在城里,她一个大姑娘下地也干不了啥活,还得让你通融通融啊。”
孙玉柱是看着生产队长长大的,跟他爹还是老哥们,这有啥难的,就把孙家外孙女当成借住的不就成了?国家又没规定亲戚不能长住。
生产队长打量打量,还别说,孙家外孙女长得是真好看,杏仁眼,柳叶眉,脸色白嫩跟鸡蛋似的,跟他们乡下的姑娘还真是不一样。
驴车晃晃悠悠,似乎也没比走路快多少,孙玉柱问:“今儿怎么赶的驴车进城?马车呢?”
生产队长说道:“大宝赶着马车去买粮食种子去啦,生产队就剩下这头老驴,我就赶出来了。”
大概走了一个多小时,他们才回到小杨庄,小杨庄四面环山,村庄里的房子稀稀疏疏,条件好的是砖瓦房,差一点的就是土坯房,小杨庄在十里八村还算是富裕的呢,大多数还是土坯房。
孙玉柱夫妇带着白灵先去了她二舅家,昨天一大早,孙玉柱就拍了加急的电报,告诉儿子自己明天坐火车回来。
白灵的二舅叫孙海全,不到四十岁,脸晒的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干农活的,她二嫂叫郑丽梅,一看就是个泼辣的角色,孙海全家是三间大瓦房,大门旁边用石棉瓦组成了两道院墙,院子里干干净净,算是村里住房条件非常好的。
正好是中午的时间,赶上一家人吃饭,郑丽梅瞧见公公婆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个大拖油瓶,脸色立马黑下来,阴阳怪气的说道:“爹娘回来啦,咋没提前说一声,旁边那个是灵灵吧,好多年没见了,长成大姑娘了,说亲事了不。”
孙玉柱不悦,他向来瞧不上这个儿媳妇,再说自己明明早就拍了电报,装不知道不就是怕在这吃饭吗?
白灵四下打量这间屋子,西边是一条大炕,炕脚堆着棉被和稻谷枕头,她二舅一家几口人坐在木头桌子前面吃饭,屋里只有一个大衣柜,衣柜的死角都是划痕,看起来也有年头了。
孙海全瞪她婆娘一眼,这好歹是他亲爹亲娘,不能不给面子,他欠欠屁股,踢踢两个儿子:“往一边挪挪,给你爷奶跟你灵灵姐个地方。”
郑丽梅闷声喝口棒碴粥,直喇嗓子:“今天就做这点饭,哪里够吃。”
孙玉柱看看自己的儿子,孙海全向来怕他婆娘,心虚的低下头,白灵她姥姥说道:“行了,你们也别害怕,今天起我们老两口就搬出去,你们关起门过你们自己的小日子,我们跟灵灵回老屋去。”
一听这话孙海全害了怕,也顾不上他手里的棒子面馍馍,赶紧把嘴里的咽下去:“爹娘,你们这是干啥,丽梅就是这个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好好地一起过,你们搬出去住别人会在后背戳我脊梁骨啊。”
孙玉柱喝道:“我自己愿意搬,这总行了吧?”
老两口也懒得再多说话,回屋收拾行李带着白灵回老屋。老屋是在村子的东头,屋子有年头了,还是解放前的老屋子,是土坯房,西边的厢房塌了半截,屋子里都是尘土,还得好好收拾收拾。
孙玉柱两口子还有不少东西要拿,嘱咐白灵先简单归置归置,他们去取东西。等人都走了,白灵望着眼前的土坯房头疼。
第7章 槽子糕
这样的房子,她还是在历史书上见过,不过随遇而安,跟着姥姥住土坯房,也比跟着秦海芬住城里强,最起码心情畅快。
桑红芹心细,早早的就留出一床棉被,是她攒了很久的棉花,找了村北头的老赵头给弹的,大冬天盖上暖和极了,被面儿还是白灵她妈结婚时留下的布头,大红色鸳鸯的图案。
祖孙三人收拾到太阳落山,土坯房才算有点模样,白灵除了火车上的盒饭,一天就没吃别的东西,她四处扫摸,桑红芹把炊具都拿了回来,还有一点口粮,白灵换身破衣服,撸袖子,准备蒸红薯,家里一点柴火都没有,桑红芹跑到隔壁周寡妇家里借了一抱柴火。
灶火坑好久没烧过,刚点燃柴火冒出不少的浓烟,呛的白灵往后退了三四步,不停的咳嗽,孙玉柱赶过来,把白灵往外面推:“你先出去,灶坑这是欺生呢,等烧个几天就好了。”
老夫妻俩开始没打算这么快搬出来,好歹也要有个缓冲的过程,可儿子那怂样实在让人胀气,再懒得多看一眼。
桑红芹瞧着吃红薯的白灵,说道:“孩子,可委屈你了,跟着我们老两口过。”
白灵连忙摇摇头:“没啥委屈的,这样也挺好。”
白灵姥爷一大把年纪,还得每天上工,不过他年纪大,分的都是轻劳动的工作,相应的,工分肯定比年轻壮汉少,白灵在村里四处绕绕,有妇女坐在大门口喂婴儿,也不讲究,rufang随意的露出一半来,还有上年纪的老人在墙角逮身上的虱子,这个时间段青壮年劳力大多下地干活。
孙玉柱夫妇跟儿子在一起过了好几年,锅碗瓢盆混在一起早就分不清,这次搬出来,就拿了三个饭碗,还是缺口的,还有一个瓷盆,可以装菜用,至于筷子就用树条就行,扒了树皮削光滑,在手里试试长度,就是一双筷子。
现在是饥荒年月,家家都吃不饱,虽说整天下地种粮,但辛苦一年的庄稼人,等到过年也分不了多少,一家人的口粮还是捉襟见肘,要是赶上天灾,收成不好就更惨。
白灵发现,在农村有一点不好,没有各种票据的供应,想买香皂毛巾都不行,那个得需要工业券。
万幸万幸!幸好白灵没把城市户口迁回来,不然她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小姑娘,还跟着下地干活不成?她可不想受那罪。
白灵找机会去县城给李婶发了一份电报,告诉她自己回了乡一切安好,秦海芬那白灵懒得理,不过给赵春兰往厂子拍了一封,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情况,还说两个人可以写信来往。
这个年代大家的通讯方式主要是电报跟写信,电报字字都是钱,除非是要紧事,不然大家还是喜欢写信长篇大论,写完往绿油油的邮筒一投,每天都有邮递员同志过来取信。
白灵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家,叹口气想,总不能这么紧紧巴巴的过下去,找时间必须要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换一些东西,只是还得考虑,如果才能不让姥爷他们起疑心……
桑红芹去邻街的陈奶奶家里串门,回来的时候拎来一个竹篮、一个竹筒,竹篮里还有三个鸡蛋。看到鸡蛋白灵眼睛都亮了:“鸡蛋?”
桑红芹慈爱的点点头:“这些都是从你李奶奶家拿的,等你姥爷改日上山让他砍些毛竹,多做几个再还给你李奶奶,家里没有竹篮可不行,装蔬菜盛放小物件全指望它。”
老屋的后院用粗树枝围上一圈,权当是栅栏,屋子后面长了野蘑菇,桑红芹看过,说蘑菇是无毒的,可以食用,大冬天还长蘑菇倒真是稀奇,白灵把蘑菇都拔了出来,用水洗干净,做了一道清炒蘑菇,没什么油花,味道自然不会太好,厨房的大锅旁边有一个小油瓶,基本已经见底,旁边是一块油花花的纱布,做菜前往锅底抹一把,就当放油了,纱布用到现在,抹三把也看不到一点油花。
桑红芹做了红薯面的稀饭,外加玉米面醋馍馍,孙玉柱下工后回家吃饭,紧赶慢赶扒拉几口饭,去屋里午睡。
白灵这几天一直在外面逛,桑红芹也没在意,刚一大早,白灵就说四处走走认认路,她打算去一趟县城。
这种清苦日子实在是难熬,空间里的东西该派上用场了。按照她的估计,大概一个半个小时可以到县城,往返三小时,加上她做事的时间,晚饭前可以赶回小杨庄。
白灵拿粮食换了钱跟粮票,白灵惊喜的看到一张肥皂票,上面写着供应肥皂两块,全县使用,过季作废!
白灵把票据都收起来,这次不太敢用,她把钱数数,这次收入四十二块五,真的已经很多了!毕竟跟后世没办法比。现在虽然大部分地区在挨饿,但是城里过得好的,依然每个月有余钱。
过了几日,白灵谎称说城里的同学给她寄了东西要去县城拿,孙玉柱老两口丝毫没怀疑。
白灵这次出来,把上次的钱跟票粮票都带上,到县城径直去了南边的供销社。供销社进门看见回字形军绿色的柜台,柜台后面是摆东西的长长的一排架子,每个柜台前都站着一位社员,白灵走到近前,梳着双马尾的姑娘不屑的看了她一眼:“老农民!不在农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