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声令下,身边的传令兵立刻吹响了哨子,尖利的哨声在炮声和鼓声中显的格外清楚,站在士兵一排的下级军官们纷纷下达口令,第一排士兵跪下,第二排弯腰,第三排直立,也并不需要瞄准,所有的淮军士兵在第一时间内一起叩动了手指间的扳机。
每一支枪管都喷射出火花,砰砰砰一通巨响后,所有人的耳朵都有点儿嗡嗡做响,与三营一起,整个战线上的淮军营头都一起开火,排成了宽大正面的前三列淮军将士一起开火,几千颗弹丸就在不到八十步的地方近距离射发而出。
第一排的捻军将士立刻被打的飞了出去,前装滑膛枪后座力大,穿透力不足,所有的弹丸都打在人身上,很少穿透而出,再加上距离近,捻军将士的身上也没有什么装备防御,甚至不少人光着胳膊,所以凡是被打中的捻军身上都是血肉模糊,惨不堪言,很多人呻吟都不能发出,带着满身的血水和模糊的肉沫,就这么翻滚在地死去。
“狗清妖!”一个捻头身上被打中了十几颗弹丸,仍然努力向着冲了几步,最终却是口吐鲜血,眼神中带着愤怒与不甘,倒毙而死。
“后列上前,前列装弹,继续射击。”王云峰按着腰刀站在队列右侧,第一排射击后已经是满鼻子的硫磺味道与血腥味,这个张华轩一手提拔出来的心腹军官却是不为所动,满脸冷酷继续发令。
(34)冲锋,再冲锋
炮轰击个不停,枪声如爆豆般一直劈里啪啦的响个不列的淮军火枪手的射击几乎没有停过,平时严苛的训练在这个时候终于发挥了作用,每个枪手装弹的动作除了偶尔有些变形外,几乎都没有停顿过。每个士兵在轮到自己射击时,迅速以标准的动作把火枪举起,听着口令一起击发,施放完毕后,便立刻退后装葯填弹,让后列的同袍上前继续动作,这样一来一回,因为训练严格而自然形成的条件反射,所有的动作都是有条不紊,娴熟的动作保障了射击的速度,代表张华轩到前敌协同的苗以德还有闲暇算了一下每个士兵平均每分钟从装弹到射击的速度…
每分钟两发,以训练速度来说,这个成绩算是合格,最多可以打一个中等,可是在对面有几万人嗷嗷叫着冲杀过来的时候,这样的成绩已经算是不俗!
淮军可能有很多缺陷,比如没现代化的军事构架,没有现代意义上的参谋本部,训练上没有针对战场突发情况的有计划的训练方式和办法,没有科学的军官选拔与任用制度,还没有形成士官制度,没有本国文化传承形成的现代军队灵魂,军官只有少数人有丰富的战场经验,更多的只是刚刚摆脱平民的身份,只是在接受能力与理解能力上比普通士兵强点,而士兵只是用棍棒和皮鞭打出来的稍显机械的工具,他们在既定条件下可能发挥出百分之百的训练成果,而一旦把淮军士兵放在一个比较考验应变与主观能动性地条件下。这支军队可能立刻恢复菜鸟本色…
幸运地是。今天的这场会战,等于是按着淮军将士平时训练的方式办法,打了一场教科书般的战役!
在淮军枪炮的射程之内,没有人能够侥幸成功破围!六十门火炮的威力,齐射不停的火枪射击,很快就把捻子地嚣张气焰打了下去。没有人可以在没有装甲防护,没有自己一方的炮火掩护。没有有效的还击办法,然后就凭着手里地大刀长矛与血气之勇,就能与训练有素地纯火器军队较量。
在无休止的火枪声中。开始开气势如虹的捻军已经败退下去。如潮而来,如潮而退,旗帜倒卷。鼓声也慢慢低沉下去。
韩老万与刘永敬等大捻首已经是目瞪口呆,很多人看着对面地淮军,直如面对一只嗜血的怪兽。
当世之时,英军以四千人横行中国时,除了少数与其交战的清军外。还很少有人能真正了解到,什么是近代火器军队的威力所在。而现在捻首们眼前的这支军队,装备比当年地英军还要先进几分,而强悍的精神,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捻军虽然败退,这一仗却还没有结束,韩老万气地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这一次蓝旗把家底都掏了出来,大大小小的寨子圩子所有的男丁都一起扛着大旗出来,整个顺和集附近方圆近两百里地,能动能喘气的爷们都聚集在他蓝旗大当家的旗下,加起来七八万人,能打上阵的也近五六万人,有盔甲和精良武器的也有万把人,更强的是还集结了四千来人的骑兵,这样一支强悍的武装力量,除非在淮北的几部清军一起集结,凑个两三万人,不然甭想打他的主意。
可对面的这支军队,满打满算排在前面的战兵就七八千人,蓝旗一次出手就是三万来人,还没碰到人家的衣角边就被撵狗一样的撵了回来,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几个有头脸的大当家一起合计,断不能就这么着被人打跑了算完,退回来的乱哄哄的捻众中挑几个先跑的,立刻动手杀了祭旗,这一次骑兵不能步卒与对方接战肉搏后再出动了,而是与步卒一起动作,直接扑向敌军两翼!
议完了事,韩老万仍然留下居中指挥,韩奇峰与刘玉渊两个亲自上去,指挥捻子步卒冲阵,骑兵交给刘永敬和刘天台,蓝旗捻子主力齐出,大将捻首一起上战场,非得把刚刚丢掉的颜面给找回来!
看一眼留在敌人阵前的千多具尸体,还有一些伤兵在死尸堆里爬动,隐隐约约的,好像还能听到伤兵的哭叫呻吟,韩老万阴沉着脸,挥一挥手道:“咱蓝旗能不能立住脚,留在顺河集这地界,就看几个兄弟的了。”
刘永敬略一点头,便先驱骑而去,今天这一场仗打的窝囊,众人没有说话,他自己却很不得劲,昨晚的遭遇战他打的不差,淮军也没今
强,几万人被人几轮火枪一放就这么败退了下来,真鬼!
刘永敬先走,韩奇峰与刘玉渊也一起向韩老万辞行,见识了刚刚淮军火器威力后,韩老万对这两人一时竟是想不到什么措辞,好给他两人打气提神。
看到韩老万一脸愣征的模样,刘玉渊悄没声儿的一笑,向着韩老万道:“大掌旗甭想了,咱们淮地男儿就没怕过谁,我刚看过了,他再猛的火器,只要咱们近了身,击跨他一边,破了这个怪模怪样的长方阵,让他们不能这么着从容放枪,就这么就成!”
韩老万听的大喜,挑着大拇哥夸道:“成,我等你们的好信儿!”
刘玉渊又“嘿嘿”一笑,满脸的喜气,与韩奇峰两人一起离开,前去接掌刚刚败退的步卒大阵。
他们都是一方捻首,都有自己的部曲,刚刚冲阵的时候派出去的却不是自己部曲里的主力,这一次自己亲自上阵,身边却都是带的心腹麾下,这些人都是由积年大盗或是横行乡里的流氓地痞组成,杀人越货刀头舔血的事做的多了,不论是胆气臂力都超出普通的士兵很多,等这些大捻首到达刚刚乱哄哄的队伍里时,他们原本的部曲纷纷跪下,向着自家主将下跪行礼,然后对自己刚刚的表现请罪。
“好好好,怪不得你们,其实是清狗的火枪厉害,我隔着老远,也听到枪子儿在半空里直飞,嗖嗖直响,一时胆怯也是有的。”
韩奇峰生性温良,与蓝旗的那些强悍的捻首不同,不管是有饿狼之称的刘永敬,或是号称土狗的刘玉渊,在处理军务上都比他强的多,所以两人一起来到大阵里,他这个韩姓人却由着刘玉渊当家话事。
看到刘玉渊笑容可掬,韩奇峰心里却是打了个突。这刘狗生性凶暴狂暴,发起脾气来能砍自己亲爹的人,越是笑的厉害,杀起人来,却越是凶残。
果然也不出他所料,刘玉渊脸上的笑容不变,话锋一转,却是冰冷发寒:“不过军法无情,要是人人都和你们一样,见着枪子儿就跑,咱捻子还起什么事,咱蓝旗老少,还能在五旗头领面前直起腰来说话?”
刘玉渊说完,随便一圈,反正这会子站在这儿的都是刚刚退下来的,他倒也心里有数,指的人多半不是刘姓,多以韩姓和张姓捻子为主,随手一指就是几十号人,随着他的动作,他的麾下心腹立刻上前,一个个把人捆翻,然后开刀问斩。
血淋淋的人头被挑在枪尖,几十个骑兵沿着几万人的大阵转了一圈,所有的捻子都看的真切分明,几个掌盘子的大旗主这么一做,各人心中都是发紧,知道今儿断定是个不死不休的局面。
从一接仗到现在这会,眼看就是中午,**辣的太阳光照的人头晕眼花,身上全是油津津的热汗,淮军备有干粮和水壶,打退了敌人第一阵的攻击后,两边暂且处于相峙,淮军士兵们在军官的准许下取水饮用,有些肚子饿的厉害的,顾不得满鼻子的硫磺与血腥味,取出带的干粮就大嚼大吃。
捻子们就惨了一些,败退下来后旗首们都没好心气,刘玉渊砍了几十颗人头让大伙儿看了个真切,还有情绪想喝水吃饭的人原也不多。
捱到这个时候,淮军体力完好,士气更加高涨,而捻军们士兵低落,体力在来回的冲刺与败逃中也消耗的厉害,而且后勤准备的不充分,水很少,没有吃的,大伙儿被大太阳晒着,不少人都嘴唇干裂,看到人头后没有了再跑的心思,却是巴不得立刻再开战,不管胜败先打完了这一仗再说。
十二点钟左右,捻军终于再一次准备完毕,军中几十面大鼓又敲打了起来,四万多步卒乱哄哄列队完毕,这一次蓝旗不再保留实力,人数与上一阵差不多,各捻首旗下的精兵强将充实其中,那些只拿过锄头和镰刀的老少爷们被留在后头,只要摇旗呐喊就好。
步卒在鼓声中开动,俗话说人一满万不可胜数,三四万人密密麻麻的聚集在一起,人头耸动,看起来一眼望不到边,也算是声势煊赫,刚刚被倒卷的旗帜又重新竖了起来,鼓声中,刀枪如林,旗帜飘扬,在扬起了大量灰尘后,捻军终于又一次向着淮军冲阵而去。
(35)肉搏
阵一动,分开队列在淮军两翼,与步卒排开大概有半兵也一并发动,与那些奋力疾冲的步卒相比,捻军骑兵显的要沉稳一些,旗帜不多,使用的武器也是以大刀等短兵器为主,捻军的这种装备在山东时曾经受到当地长枪会的严重打击,在没有热兵器军队的辅助帮忙的前提下,纯粹的冷兵器骑兵装备短兵为主,遇到步卒长枪时,将会非常的吃亏。
不过在这时候,纵横淮北屡败清军的捻军骑兵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对面的军队不多,据称也不是非常精锐,只是依仗着大炮多和火器厉害,把步卒兄弟们打的灰头土脸,在拿着三份赏赐和战利品的骑兵眼中,对面的淮军拿着的火枪并不那么可怕,只要让他们提起速度,冲入敌阵,那么胜利就唾手可得!
敌军又大举压上,刚刚被允许原地坐下休息的淮军将士又纷纷起身,与疲惫不堪的捻军相比,淮军将士显得要轻松许多,在各级军官的命令下,他们纷纷装填实弹,这一次,连很少的动作走形都没有,所有的将士都显的娴熟老练,而且胸有成竹。
只有隔着老远观看敌情的张华轩心里清楚,这一次才是真正的考验。
刚刚淮军万枪齐发,加上之前大炮火力的压制,轻松把敌军打退,而且给敌军过千人的杀伤,如此顺利,打的却是敌人轻敌的心理,还有第一次经历如此火器打击的心理压力,而且第一阵敌人骑兵没有出动。并不能给淮军真正地压力。所以淮军将士可以隔地很近再选择开火,苗以德刚刚算过,平均每个士兵也就开了六枪左右,敌人推进到四十步左右就已经溃败,连弓箭和鸟铳的还击都很疲弱,根本造不成任何威胁。
这一次,敌人却是全师压上。步骑协同,而且想必补充了大量的精锐步骑兵马,在步卒就能给淮军压力的同时。再用骑兵破阵。
张华轩额角微微见汗。他确实是一个客,而且嗜好历史,又幸运的寄生在一个巨富之家。所以自咸丰二年到如今,其实还不到两年的时间,已经做到了按察使加二品衔,手下有接近两万人的使用新式武器地强悍军队,工业化也由打算变成了现实。一切事情都按他掌握的历史轨迹发展,在尽可能的前提下。张华轩在咸丰年间已经开创了诺大地事业,而到了今天,他终于将受到一场最严峻地考验。
他可以智珠在握,知道与北京官场怎么打交道,他知道当前的世界大局,可以与列强周旋,同时,他也粗通军史,可以知道怎么利用手中的资源建起一支符合甚至超出标准地新式军队,而这一切的一切,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张华轩不是上帝,不能掌握一切。
今天这一场战斗,他已经把淮军所能发挥的威力发挥到了极限,严峻的考验即将到来,这一场仗打胜,他地淮军就能真正挺直了腰杆,从此在中国大地,再也没有人是它的对手!
天气干燥,两军交战地地点又是选择在三义镇外的一处旷野,很少树木,除了几条小河在战场外侧,只有一些孤零零的坟头和杂草,这里的土地不适合耕种,倒是适合大规模的会战。
捻军这一次攻击拼尽了全力,大旗主下的旗主爷们带着趟主们一起上阵,平时那些眼高于顶的捻军精锐也全部出动,再加上之前观赏了刚砍下来的人头,整个捻军队伍都有一种莫名的亢奋。
烟尘大起,超过五万人的捻子有老有少,有强悍的战士,也有跟在队伍里混水摸鱼的淮北农夫,地域观念和宗族影响,使得蓝旗能在淮军进犯时裹挟了大量的壮丁做战,几万人一起冲锋在现代战争的观念里象是一个笑话,而在这个时代,却是一种实力的展现。
敌军大举压上,淮军将士的脸色也凝重起来,与上一次不同,这一次在对方的步卒队列里夹杂着相当数量的骑兵,他们不紧不慢的驱骑着跨下的战马与步卒保持着同步,所有人都明白,等捻军步卒接近时,这些骑兵就会加速,利用骑兵的速度来攻击淮军的阵线。
炮兵较淮了距离,又开始点火发炮,一颗颗炮弹越过淮军将士的头顶,打在捻军冲击的队列之中。
炮火的威力与刚才相比并没有减弱,甚至,因为发射的感觉已经找到,炮手们的动作越发老练,击发的间隔也比刚才要少,事实上,发射出去的炮弹比刚刚还要多上一些。
不过,给捻军交士造成的压力却比刚才要小了一些,再可怕
经历过一次后,对心理上的打击与压力就会减弱,刚响,很多捻军将士就下意识的停住脚步,看着天空中的小小黑点发呆,一直等到炮弹落下,才又继续前进,这一次,在捻首们的督促下,再加上已经稍稍适应了炮火的打击,捻子们并没有过多的犹豫,而是继续拼死向前,争取早一点突到对面淮军的阵线之前。
捻军阵后的鼓声隆隆,与炮声混杂在了一起,让人难以分清是战鼓声还是炮响,冲到了两百步左右的时候,所有的捻军将士一起加速奔跑,几个趟主级的捻首亲自在前,拼命叫道:“杀,杀清妖啊!”
在他们的带动下,掌旗的亲兵挥舞着大旗,身边的捻子们也一起跟着叫喊起来,很快,几万捻军便一起大声呼喊着,挥舞着手中的兵器,向前猛冲过去。
步卒眼看就要进入敌军的射程之内,密集的炮火打击已经给捻军带来了很大的死伤,如果不是一股气撑着,只怕这一次又要落个落荒而逃的下场。
刘永敬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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