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让我一下子向兄长解释清楚,却是太过困难,不知道如何措辞是好。”
沈葆略觉失望,却也知道张华轩所说是实,当下只得笑道:“那便看玄著如何行事吧,等我到了江南道后,也会建议当道大佬有样学样便是。”
他一个江南道的监察御史自然不能久留在淮军幕府之中,这一点沈清楚,张华轩更是明白。沈毕竟不同那些普通的官员,或是在家赋闲的士绅,一经幕府任用,加官保举就能让幕客们欣喜异常,他是翰林外放,朝廷是要予以重任,张华轩的淮军看来短期内不会有什么大仗去打,算上保举这一块也是绝不合算,上次顺义集一战,沈葆已经被加了知府衔,如今再去上任,以他的名气与能力,几年内没准就能做到司道,留在张华轩军中,确实是有些屈才。
只是他的任用,张华轩已经在心里有了定论。这一次行军做战,他已经看出来沈葆没有军事才干,不过眼光敏锐,敢于任事,也不辞劳苦,而且行事时没有顾忌雷厉风行,又颇能接受新的泰西思想与做事方式,这样的人确实算是难得的人才,不留下他,张华轩岂不太过憨傻?
倒不是张华轩有什么搜罗历史名人的癣好,实在是这个时代文盲太多,淮军已经在一年前扫盲,可是能认得三百个字以上的人仍然是寥寥无已,繁体字难记难写,在当时是一个很耗费资产的投资,一般的农人百姓吃饱肚子就属不易,有点余钱也会让子弟去做学徒,将来出师后便能养家糊口,投资周期长,成本大,风险高,万一考不中举人进士,所有的前期准备就是打了水飘,所以愿意横心咬牙走这一条路的太少。
以淮安府来算,徐溜镇有五六万人,其中文盲占了九成以上,识字的人中,有的专门读几本周易算书之类,装神弄鬼骗钱,有人是为了做状师或是朝奉掌柜,认得几个字会记账便可,只有少数人通读之后,应试去考科举,这一类人中,做律诗,做八股还成,问他世界大势,则茫然无知,问其天文地理,则一窍不通,问其历史掌故,清季的人不知道唐太宗是谁的比比皆是…
就是这样一些人,还是当时的人才,是国家的元气,要好生做养,这些人有的有成,考中了举人进士,到北京或是地方为官,有的人成天钻研官场学问,打定主意要少做事少说话一静不如一动,讲究的是养称体居移气,熬白了头发熬白了顶子,这样的人与朽木无异,而偏是这种人,最反对国家有任何形势上的变革,也以这一类人势力最大,最为腐朽。
也有一类,确实天生聪明,之后见识广博,开始开眼看世界,魏源与林则徐,当是清朝第一批倾向于开放国门的一批汉人士大夫,而沈与李鸿章之流,却又紧随其后。
他们能够出类拔萃,确实是家学渊博,然后自己又不因循守旧,所以才在后世留有大名,张华轩一心收罗招致,确实是因为当时人才太过难得,实在是百中无一,而是万中选一的原故。
当下听得沈葆有去意之后,张华轩却是并不着急,而是嘿嘿一乐,向着沈葆笑道:“且不必急,等咱们到了淮安府后,我有事要与振岳兄商量,到了那会子,振岳兄是要到江南上任,或是与朝廷解释,就此留在淮安帮我做事,任凭振岳兄一言而决!”
(43)淮安的曙光
华轩大卖关子,沈葆却不信他能留下自己。他是身,一心报国济民,也要做一番大事业出来,跟着张华轩虽然将来成就必定不小,不过终究是附人羽翼,算不得是自己的成就,他的江南道监察御史官职虽小,将来的前景没准还不在张华轩之下,毕竟两人的家世与人脉相差太远,仅凭淮军的成就在战乱时还算是一方豪杰风云际会,一旦发匪与捻子平定,张华轩这样的商人统军大帅到时候也就算是风光到头了。
这一些沈葆当然不会明说,当下只是嘴角带笑,轻轻摇头,向着张华轩道:“玄著想留下我,这个太难,我拭目以待便是了。”
张华轩嘿嘿一乐,也不与沈葆明说,只是与他并肩而骑,向着淮安府方向直返而去。
他这一次淮北之行收获巨大,咸丰帝赏的那些御赐物品就不必提了,除了江苏按察使不变外,还加了兵部侍郎与太子少保的衔头,这些都是朝廷恩赏有功大臣的套路,再加上三等轻车都尉的世职,以这种势头发展下去,只怕再过两三年就要位极人臣,以清代文臣武将的提升速度来说,已经算是极快,算得上是春风得意了。
不过他最得意的却不是这些,太平军兴之后,清廷的官爵荣衔极滥,记兵提督总兵满地走,加点荣衔算不得什么,倒是这一次推掉了安徽布政使的实授后,清廷地反应显然是极为满意。对张华轩也放心了许多,在他羽翼未丰之际能不引人注目,或是心存怀疑,这一点至为重要,可比得什么加衔和御赐棉袍要实际的多,令他得意非常。
进入淮安府境内后,情形却又远远比淮北强的多,这两年来淮安一府是张华轩的淮军根基,不但不曾因为军兴而受苦累。反而受了诸多照顾。
现在淮军人数接近两万人,相关的军中长夫后勤杂役也需用不少,军队采购买办自然都在当地,淮军军人与军官也尽是本地土著。淮军军饷丰厚,连带着军人的福利也惠及地方,整整一支近两万人的军队已经盘活了地方经济,使得淮安一府十几个州县呈现生机。再加上张华轩不取农人厘金,地方财政被他收到手后,种种苛捐杂赋也被免了了精光,整个两淮无不欢欣鼓舞。而在此之后,兴办纱厂,广收棉花。其余的油厂、面厂、再加上火器局的用工。用地工人自然也是两淮一带选取。在当时来说,一个普通的内地州府突然有了这么多近代军队与早期工业化的工厂。优厚的待遇使军队和工厂向着周围地州县辐射出强大的能量,把整个地区的经济都带动起来,而淮军的特有地近代军队的氛围,也在经济之外,对整个淮安的文化生态有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这一切地一切,当然全是张华轩的心血,当离开宿州进入淮安府后,这种改变的迹象越发明显,等到了淮军驻地与工厂云集地淮安府地近畿之后,这种远别于一潭死水般地封建社会的勃勃生机,远比半年前要来地明显的多。
工厂,军队,火器局,如同一台急速运转的蒸汽车头,马力强劲之极,把落后的淮安拖在车后,飞速前行。
一队队的淮军士兵穿着崭新的新式军服,灰色的军服穿的笔挺,军风纪扣的严严实实,打着绑腿,戴着方檐帽,背上背着军毯与行军铁锨与水壶,肩上扛着英军制式的滑膛火枪,在教官的带领下,喊着口号在兵营附近或是跑操,或是进行队列训练。
新军五千余人,全部采用的后世现代军服的设计,漂亮干净,合身合用之余,还追求了军服的漂亮与呈现男人的阳刚之气,几千新军穿在身上,显的漂亮干练,英姿勃发。一队队的淮军新兵在军营内外形成了一道道漂亮的风景,在军营内外行走路过的行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在田间地头忙碌的农人也会笑眯眯停住手中的活计,看着那些打扮的帅气漂亮的新军将士路过时,总是忍不住交口称赞。
就在军营不远处,就是最后兴办的火器局,由欧洲聘请来的技师指导,淮军出人出物,已经有两个高炉搭建起来,开始熔炉铸炮。相比与火枪,当时的火炮反而更加容易铸造一些,火炮的工艺更为简单,而且可以略微粗糙,以中国的工艺水平都能铸出火为炮,张华轩的火器局拥有当时欧洲最先进的技术和膛床,在八月的时候高炉建好,倾倒铁水铸模成炮,然后用膛床打磨,八月间已经有一门六磅炮出厂,这时候才九月初,已经又有两门火炮铸造成型,开
试炮。
火炮铸造顺利,火枪也是开始试造,与火炮相比,火枪膛管的成型打磨缺乏合格的工匠,虽然从欧洲请来了三十多个高级技师,不过他们分别在高炉与铸炮上,然后还有炮弹、子弹等分工,还有人专责修理各式机械,用来造枪的技师只有七八个人,而且全部是普鲁士人,严谨而刻板,他们是天生的技师,却并不是好的教师,在培训中国技师上,远远不如别国技师做的出色,这也导致他们在两个月之后还没有得到有效的助力,只能凭着自己的力量把火器局的步枪厂先定型,把器械安装完毕,然后让中国工人打下手,自己上阵亲力亲为,这样造枪的速度明显不如火炮那么尽如人意,整整两个月下来,只有二十多支线膛枪和不到两百的滑膛枪,而耗费的银两,却足以再让张华轩装备两个营的淮军。
在火器局不到三华里的地方,就是张华轩的工业中心。淮安的大兴纱厂已经是当时远东最大规模的纱厂,整整五万锭的纱锭在英国也是规模不小,纱厂兴建的最早,规模也是最为庞大,除了这五万锭之外,张华轩显然还要在资本回收一部分后加大投入,所以工厂的规模特别庞大,反正当时的中国最不缺乏的就是人力,只要投入不多的白银之后,便可雇佣到相当的人力来做基础建设,纱厂兴建之后,又是布厂与染厂,再便是面粉厂与油厂,张华轩用在火器局上的资金投入,只有这些工厂的三分之一,在他看来,他的淮军在武力上已经在当世中国有着绝对领先的优势,再下去就是扩大规模,广招兵员,提高军官素质,这一切当然需要用钱,如果打打造一支超过二十万人的近代军队,所需要的资金将是急速翻滚,是目前的养兵模式无法承担的…在那之前,播下近代工业的种子,让两淮地区先工业化,博取巨大的利润,然后方能有成功的可能。
后世人常提清朝中期中国的GDP还占世界的三成左右,殊不知小农经济自产自销,庞大的GDP完全被中国的四万万人口自己给消耗掉了,与英法那样的近代工业国家相比,后者更容易集中国民与国家的财富,迅速发展,而中国的财力与物力,在集中之前,因为小农经济社会的特性,已经被迫严重消耗,如果再加上政府**无能,经济上的困难与停顿几乎是必然之势,所以以满清之大,人口之多,却是越来越穷,到同治之后,往外国借债几乎是必然之势,大而富的国家却向小而穷的国家伸手要施舍,当世人难以理解,其实却是再正常不过。
整个工厂区冒着白色的蒸汽,在后世这是工业污染的象征,在此时此刻看在张华轩的眼里,却是再好看也不过。中国的工业化还要等多年之后才看到一点曙光,那些洋鬼子先工业化,不顾污染,赚足了全球的财富后自己转移了工业污染,然后反过头来指责他人,在他的手里,却是要让中国先工业化,赶上当时各国刚工业化的潮流,多年之后,自然也能对着别人指手划脚。
这一切的一切,看在沈葆眼里却是格外的新奇激动,上一次奉朝命来淮安,他心存疑虑,走马观花一般的把淮安刚兴建的几个工厂观看完毕,在他看来,得不到朝廷舆论和财政支持,张华轩的工厂怕只是劳民伤财的胡闹,虽然赔的是他自己家里的钱,却也无足称道。
到了此时此刻,十几个工厂已经成型,特别是几个大厂规模庞大,诸多工厂加起来雇佣了三万出头的工人,整个工厂区人声鼎沸,一派繁忙景象,已经与他上次看到的情形绝然不同,而那些喷着白色烟气,吐火燃烧,带动起诸多车床机械的蒸汽机最让他觉得惊奇感叹。
当张华轩笑问他感想如何后,沈葆老实答道:“这是奇技婬巧,不过这样的奇技婬巧越多越好,我大清要想摆脱积弱局面,就非得兴办工厂,自造火器不可。玄著,你做的这些我很佩服,不过等发匪平定,如果让我治一府,我便造一座工厂,让我治一省,我便造百座工厂,到了那时,我做的便会比你强的多。”
张华轩摇头微笑,向他道:“先别如此说,你静下心来,在我的火器局和工厂里仔细看看,到时候再来与我说,如何?”
沈葆虽觉并无必要,却仍然点头道:“玄著不做无聊之举,依你所言便是。”
(44)分销商的出现
华轩回到淮安后立刻陷入了繁忙的日常事物之中,出要革退斥责不合格的军官与士兵,提拔奖赏立功的军官和士兵,他自己在受到朝廷赏赐的同时,也要把淮北做战时有功人员的保举名单呈送到北京,这样才能给士兵和军官们相应的奖赏。同时,他的幕府中也有三个举人和十几个秀才,帮着他做一些文案工作,这些人虽然没有什么杰出之士,全是平庸之辈,不过出征数月,张华轩与北京和两淮的联络也都靠他们,所以安抚奖励工作也是免不了的…
除此之外,工厂的兴建已经完成,在整个过程中,淮安的官府与民间力量被利用了不少,这些一样要应酬打点,工厂内的各级建制的管理人员要接见,考察能力,该奖的奖,该罚的罚。而重中之重是去视察他在军营附近的火器局,张华轩算不上是一个正经的军迷,不过看着刚刚铸成的几门加农炮时,还是非常有成就感的。
十几天里,他接见了几百个形形色色的下属,有中国人有白人,有文盲也有积年老儒,火器局的那些技师来自十几个国家,也是要一一接见并谈话,嘘寒问暖问候起居,身为两淮现在最高的政治与军事领导,最大的经济体的大股东,这些工作不可能假手别人,也无人能够替代。
除了这些公务上的事外,回淮安后他要陪张紫虚,见宗族长老。与族中有头有脸的人去拜祭宗族祠堂,猪头三牲花红表里地大闹了几天才消停下来,这些事与公务一般重要,当时中国人最重宗族,一个不容于自己宗族的将会非常凄惨。
到了这个时候,张华轩已经成了一个集合经济、军事、政治、宗族的庞大的利益团体的最高领导人,他的能力与智慧已经得到了两淮父老的认可,他的手腕与心机也使得成为这个利益集团的绝对统治者,就是他表面上地生父也无法掣肘于他。原本宗族安插在淮军中的军官只有极少数有能力的能够留下,其余不合格的也被他毫不留情地清退掉,整支淮军已经唯他一人马首是瞻,工厂的秩序与运转也是完全依照他的指示来进行。两淮的朝廷官员也需仰他地鼻息才能安然无事。
连朝廷也认可了淮安一府十几个州县算做张华轩的地盘,除了淮安之外,扬州也需看张华轩的脸色行事,除了徐州之外。整个苏北都算是张华轩一手掌控。
这些当然是张华轩以退为进,放弃更高的权力与地盘换取所得,朝廷以大制小惯了,当然不能理解。实现工业化之后,就凭扬州与两淮地地盘与人力已经足够张华轩施展手脚,积攒力量了。
这一天好不容易忙活了一点头绪出来。偏漕运总督王有龄带着一个青年商人一起前来拜会。张华轩却不过他的面子。只得吩咐人在花厅接见。
王有龄是福建候官人,父辈也曾为官。在他这一辈已经落魄,先是捐的知县,然后辛苦做到了知府地前程,张华轩在清江浦事后一手掌握了南河与漕运,见此人还算干练老成,在清季官僚中没有那种陈腐气与暮气,算是勇于任事,加上很有眼力,知道在淮安谁当家主事,于是一力荐举,利用自己准军在苏北一家独大,没有别地大员敢来火中取栗地机会,把这个刚至中年的福建佬一举推到了漕运总督地高位上,半年多下来,淮军屡打胜仗,张华轩每次保举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