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赜对沈长映的话,依照事实否定,语气真挚,又接着道:“若日后元嘉妹妹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我定不会推辞,全力相帮。”这句承诺语气真诚,郑重,也十分有重量。
沈长映话的言外之意,卫赜自然能听得出。他喜欢怜惜眼前的女孩,想要成为一个让她喜欢的兄长,想要听她像刚刚叫沈长映三哥那样,也甜甜地叫自己哥哥,也对自己笑得那般天真美丽,亲近快乐。所以他不想在女孩面前与她的亲兄长争论,免得给她留下坏印象。
而且,当他看到女孩对自己充满歉意内疚的眼神时,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女孩对自己心怀愧疚,那以后他会更容易接近女孩。也许,他还应该感谢沈长映,是他给了自己更加方便的机会。
另外,他刚才的承诺是发自内心的,不是应付和客套。他将女孩当作嫡亲的妹妹,自然会尽力帮助她,关爱她。
一旁的吴羽有些愣住,他实在没想到短短不到一柱香的时间,沈长映和卫赜的几句交谈,就叫卫赜做出这样的承诺。
而沈长映在听到卫赜的话后,眼神晦暗不明,目光紧紧地盯着对面,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尚小几岁的少年,似乎想从他的表情和举止上,看出他是真心实意,还是别有用心。要知道,从小作为世家继承人培养的卫赜,绝不会不清楚这句话的意义。卫氏一族众诺,既然他敢对妹妹许诺此话,就一定会办到。
只是,沈长映不明白这究竟是卫氏一族为了太子拉拢梁国公府,而刻意的亲近。还是卫赜一人的行为。但无论是哪样,沈长映都要道谢:“多谢阿赜的好意,若是元嘉有事叨扰,还望阿赜不要见怪。”
沈长映没有再次拒绝卫赜的好意,毕竟,在崇文馆有卫赜的照顾,对妹妹来说会好很多。虽然妹妹是礼同公主的实封郡主,身份高贵,但崇文馆只皇子就有三人,其他宗室子弟更是不少,单凭他有时护不住妹妹,就像今天中午一般,明明自己拒绝不了三位皇子要去偏殿看望妹妹的要求。但若是当时卫赜也站在自己这边,情况就会不一样。
以他和卫赜的身份,若联合在一起,就是皇子也会忌惮三分。日后,若有人再来试探妹妹,他也好及时档下,少让妹妹被卷进这些是非之中。
至于卫赜是否还有其他目的,现在只要他装作不懂,话题一切只围绕妹妹尽行,绝口不提梁国公府,在今日还不会如何。等归家后,再与父兄商议也还不迟。
虽然他不喜欢再来一个人和自己抢妹妹,但有卫赜在,毕竟会对妹妹有很多帮助。所以,沈长映对着卫赜语气温和下来,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沈皎感到周围气氛慢慢融洽,心中缓缓舒了一口气。她虽然不明白三哥为何刚刚针对卫赜,但想起在紫宸宫中皇舅舅对他亲近看重的态度,沈皎还是有些担心三哥与他结怨后,生出事端,闹到圣驾前,吃了亏。
至于卫赜刚刚的话,沈皎觉得他应该只是客套而已。想帮自己辅导功课也许是出于真心,但若是不分情况的帮助自己,显然是不太可能。但她还是对卫赜刚刚好像因为自己被为难的事,表示歉疚。
“元嘉谢谢赜表哥好意。”沈皎对着少年微微福了身子,表示自己的谢意与歉意。
之后的气氛都十分愉悦,三人将沈皎送到偏殿后,就回了正殿。沈皎在稍事休息后,就开始预习新课。未时过半,张博钧开始进来授课,讲解急就章。
沈皎这才算真正了解这位名师大儒的魅力。语言幽默风趣,文中典故更是信手拈来,栩栩动听,引人联想。书中文字,从演变到释义,一一讲解。短短一下午的时间,沈皎觉得自己似乎重新认识了汉字的奥义,她突然觉得自己前世二十年的语文课是白上的。
一堂课,精彩纷呈,沈皎认真倾听着每一个字,完全将自己沉浸在课堂中。在上方讲课的张博钧看到下方聚精会神听讲的小女孩,嘴角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觉得上午的想法也许真的可能是对的,眼前这个孩子也许真的会跟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就这样,一个用心讲解,一个努力学习,一下午的时间眨眼而过。沈皎觉得这一下午的学习,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直到散学的钟声响起,张博钧才停止讲解,布置完作业,才起身离开。
沈皎起身恭送后,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心里不由感慨,果然名师也都是严师,这作业的量不是一般的多啊,但就冲着这位大儒的讲课水平,沈皎觉得这么多的作业都是应该的。
等她收拾好书本走出偏殿时,发现三哥已经在门外等着自己了,旁边还站着卫赜和吴羽。沈皎赶紧快步上前,“三哥,赜表哥,吴羽哥,让你们久等了。”
卫赜对着沈皎微微笑道:“并没有等多久。”吴羽也在旁点了点头,同意了卫赜的话。沈长映一手从妹妹手里接过书袋,帮她拎着;一手领着她朝门外走去。
沈皎觉得周围散学的崇文馆学生都在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这种被很多人盯着的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在她从偏殿走向正门的路上,遇到好几个人前来想同自己搭话,都被三哥和卫赜挡了回去,让她松了口气。
等到了正门上了铜辇,和卫赜,吴羽分离后,沈皎才和三哥一路平稳地朝淑惠长公主府驶去。等两人进入正厅时,发现阿娘,阿爹和大哥都到了。请过安后,沈皎看见阿娘朝自己张开手臂,就迈着自己的小短腿朝淑惠长公主怀里扑去。
“阿皎,第一天上学感觉如何?淑惠长公主抚摸着怀中女儿的后背,轻轻安抚着,柔声问道。
沈皎将头从阿娘怀中抬起,看到家中一家人都正在用关心的目光看着自己,作为一个伪小孩,虽然有些囧,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兴奋地和家人分享着第一次上学的经历。
第24章 思考
清甜悠远的木樨香溢满整个正厅,幽香阵阵,女孩的脸上洋溢的笑容,感染着屋内的每一个人。用她那软软糯糯的童音,和家人分享着今天的经历。
“崇文馆真的很大,里面的御书楼有三层高。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房子,想必里面的书一定很多,要是我都进里面,想读什么就读什么该有多好。”女孩对御书楼里面的书一片向往之意。
若是其它地方,淑惠长公主还不会放在眼中,但御书楼,以她皇室嫡出长公主的都不得进出,所以她看着女儿的期冀,却没法保证一定会让女儿得偿所愿。
御书楼是皇室藏书所在。里面除了不流传于室的珍惜孤本,儒家典藏外,还有不传于世的先秦百家著作,地理堪舆和每个朝代修订的史书等等。每日还有翰林院新编著完成的书籍被送入里面,由此可以想象里面的藏书之丰,几乎含盖整个天下的书籍。
所以,自大齐见国起,出入御书楼的人就有着明确的规定。除了皇上和诸位皇子能随意进出,其余人想要进入里面借阅典籍,都要有圣旨特许,如张博钧。他之所以心甘情愿的留在崇文馆,就是因为天和帝特许他能随意翻看里面的书籍。而像他这样能随意进入崇文馆的人,本朝一共也没几个。
就是淑惠长公主到现在也只进去过一次,还是在出嫁前因为好奇,磨了自己皇兄好几天才被允许进去的。之后,她再也没进去过,一来是她没了兴趣,二来是天和帝再也不许了。所以,她也不敢许诺一定能让女儿进御书楼。
“想不到阿皎还是爱书之人,以后我们阿皎说不定还会是位才女。”淑惠长公主笑着打趣,想让女儿的注意力从御书楼离开。
一旁的梁国公沈邦靖,沈长冀和沈长映听见这话,也都露出了笑意。
沈皎听到淑惠长公主的打趣,脸颊有些微微的红晕,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往淑惠长公主香软的怀中拱去,害羞地小声喊道:“阿娘。”娇娇的声音,像猫儿般,再硬的心都能被叫软。
淑惠长公主听见女儿娇滴滴的叫声,连忙止住笑意,还不忘瞪了旁边的父子三人,没看见再笑下去,阿皎回头就要恼了,一点眼色也没有。
沈长冀和沈长映收到淑惠长公主的眼神,连忙收敛笑意,正襟危坐。
坐在妻子旁边的沈邦靖也轻咳一声,对着女儿和蔼地问道:“那今天的课上得是什么内容?张大人讲得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比起母亲的嘘寒问暖,父亲总是喜爱关心孩子的功课。
听到沈邦靖的问话,沈皎将脑袋从淑惠长公主的怀中移开,很是有兴致地和家人分享自己这么多年听到的最棒的一节课:“上午张大人检查了我之前学过的三百千和弟子规。下午就开始为我讲解急就章。”
听到急就章三个字时,沈邦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厉芒,但很快消失不见,神色如常。坐在左下首的沈长冀和沈长映却没有父亲这么好的养气功夫,但在妹妹面前却不好表现什么,只能握紧双手,控制自己的表情。
他们看着女孩双眼亮晶晶的,正一脸崇拜地说着她的新老师:“张大人能讲出书上每一个字的来历和演变,里面的历史典故也都知之甚详,信手拈来。而且语言生动幽默,特别吸引人,比起
阿碧讲得有趣多了。我一定要好好跟着张大人读书,他实在是太厉害了。”
沈邦靖看着女儿一脸敬佩得说起张博钧,心里有些吃味。从女儿去江南养病后,已经好久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了。这才跟张博钧上了一天课,就对他赞不绝口。长此以往,自己在阿皎心中的地位,不会连张博钧都比不上吧。想到这,沈邦靖有了一种女儿要被抢走的危机感。
“虽然要好好读书,但也要劳逸结合。等这次沐休,阿爹带你去庄子上看小马如何?”沈邦靖决定要好好补全自己在女儿心中的地位,但他又不善讲书,只能用其它方式吸引女儿:“前两日,有人进贡了一匹通体雪白的小矮马,皇上正好赏给了我,现下正养在庄子里,你见了一定喜欢。”
那匹马是前两日和桃花暖玉一块儿进贡的,天和帝依照旧例赏赐给一些看重的武将,本以为再小也不会小哪去,谁知见了实物才知道,确实是太小,又通体雪白,像他这么样的武将骑它,实在是有些丢人。可又是御赐之物,所以就只能把它养在庄子里。
刚刚他突然想到,也许这匹马会讨女儿喜欢,果然,他说完就见女儿高兴得朝自己看来,“谢谢阿爹,那我们说好了,这次休沐就过去。”沈皎期盼的说道。
“当然。”
淑惠长公主看着父女两个就这么旁若无人地商量好了几日后的行程,轻咳了一声:“好了,时候不早了,该用晚膳了。”
旁边侍女听到淑惠长公主的吩咐应声而去。
也许是因为上学兴奋的原因,今日沈皎胃口特别好,觉得饭菜比平日更可口,于是多用了半碗饭,一旁的淑惠长公主看到后喜上眉梢,连声赏了厨子。
晚饭后,沈皎在父母和兄长的叮嘱下,回了自己的琼华院,走进前两日刚刚布置好的小书房,开始温习功课。拿起手中的湖笔,对照课上的笔记,将这些知识整理下来,方便温习。然后开始临字。不知不觉间,月光已经洒满窗前。
当她写完所有的作业后,放下笔,抬头望向窗外,皎洁的月光笼罩着大地,溢满朦胧的黑夜,漫天璀璨的星辰,闪闪耀耀,时辰已然不早了。她又低头看向眼前已经完成的作业,有些思虑万千。
对于学习读书,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沈皎都是抱着十二分的认真在努力。特别是在这个时代,一个男尊女卑,对女性不平等的时代,她不止一次庆幸自己出生在沈家这样的豪门贵族,庆幸自己有着慈爱的父母和真心爱护自己的兄长,庆幸自己能得到帝王的重视,才有了名师教导的机会,这一切都弥足珍贵。虽然她不清楚自己以后的路,是不是如同所有世家小姐一般出嫁,生子,困于后宅,在其中挣扎一生。但现在自己能和同龄的男孩接受一样的教育,这也许就意味着改变。
她不清楚自己以后会走向怎样一条路,但她想做好现在的自己,努力学习一切可以学习的知识,她在未来自己面临人生选择时,可以有底气地去自己选择这条路,而不是身不由己,让别人主宰自己的人生。
“郡主,戌时已过大半,该安寝了。”轻风推门进来,提醒着时辰。
“备水,沐浴。”吩咐完轻风,沈皎收拾好作业,便抬腿往浴房走去。既然决定了现在要走的路,其余的再多想也无益,不过是徒增烦恼罢了。
沐浴后便上床熄灯安寝,一夜无梦。
但这一夜,沈邦靖的书房和首辅卫逊书房的灯都直到凌晨才熄灭。
第二日,沈皎按时来到崇文馆偏殿进学。随后,张博钧进来后,考校了昨日的学习内容,沈皎都对答如流,让张博钧很是满意。
第三日,张博钧终于松口让沈皎行拜师礼,让她以后称自己为先生,这就意味着他承认了沈皎是自己愿意庇护的弟子,不是因皇命不得不教授,这期间的区别,在儒林中有着天差地别的意义。
如此,拜师后,沈皎的生活每日重复着崇文馆,淑惠长公主府这样两点一线的生活。时间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很快,就到了赏花宴的日子。前一日崇文馆中,胡公公就亲自带着圣意替沈皎请好了假,还带来不少珍奇首饰给她,显然帝后对她第一次出席宴会十分重视。
清晨,沈皎洗漱好后,换上了淑惠长公主提前准备好的服饰,用鹅黄色浮光锦制成的百褶蝶恋花襦裙,上面绣着的百花和蝴蝶均用各色宝石点缀,华美溢彩。脚上的鞋亦是用云锦制成,上面点缀着硕大的珍珠,很是奢靡,腰间还佩戴着羊脂桃花玉佩。
穿好后,沈皎感到自己好像是个会移动的宝石展览架,还没等她感慨完,就被细雨拉到镜子前,开始挽发,因她年纪尚小,只能用宝石发带在期间穿梭编织,梳成双环髻,再插上一对黄色翡翠蝴蝶发簪,就行了,并不需要太多发饰,也不用涂脂抹粉。
等一切都收拾好,沈皎用过早饭后到正院,才见到盛装打扮的淑惠长公主,头戴九翟六凤冠,身着妆花缎描金青鸾鸟十二幅香水裙,尊贵华美,两人一同乘铜辇往宫中而去。
第25章 赏花宴
清晨,一辆辆马车在高大巍峨的宫墙前停下,等候接受禁军的一一盘查。
只见这时从远处驶来两辆由骑兵护卫的盘凤纹彩绘铜辇车,守门的禁军赶紧停下盘查,行礼道:“参见淑惠长公主,参见元嘉郡主。“两辆车行至宫门前并没有停留,直往内宫而去。待车轮声从耳边渐渐消失,宫门口的禁军才又直起腰身,接着进行刚刚停下的工作。
坐在车中的世家贵妇和小姐这时才明白刚刚辇车主人的身份,想起近日京中盛传,这场赏花宴为晋王选妃尚是是次要之事,宫中这次的主要目的是为将归京的元嘉郡主介绍给众人。如今看来,怕不是谣传,毕竟这凤纹彩绘铜辇车就是最好的证明。
世人皆知,这凤纹彩绘铜辇车依照大齐礼制,只有公主能用,且工艺极为复杂,制作一辆这样的车子,往往要耗时数年。所以就是宫中的公主也只是在年龄满十岁之后,内府局才开始建造,受宠的公主在也要在十三四的时候才能坐上这马车;不受宠就只能等到出嫁时了。而元嘉郡主现在才不满六岁,这车就被建好了。可见,从三年前皇上令她礼同公主开始,内府局就开始为她打造这车了。期间的原由由不得她们不去深思。
不管外面的那些命妇小姐们怎么想,沈皎正独自一人坐在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