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你说过!动谁都可以,别动她!否则我会……”
云招福的劝慰没有任何作用,魏尧继续对裴氏恶言相对,裴氏看着他,面色冷凝,沉声问:“你会如何?杀了我吗?看看你像现在的样子,是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你的软肋吗?”
“她的确是我的软肋,所以……谁都不能碰她。若有人碰了她,我就算是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可能罢休的。”
魏尧的话,让裴氏忽的笑了起来:“好!真好!这么多年,翅膀终于是硬了,你以为我们现在奈何不了你了吗?你以为我们就非你不可了吗?”
裴氏的声音很轻,却有一股子威慑力:“你既然为了个女人,连唾手可得的天下都可以放下,那我对你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你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日子,你看看没了你,我们是不是就什么都做不成。”
第216章
云招福看着裴氏; 见她眉峰蹙起; 周身皆是冷意,与先前说话的态度完全不同,魏尧盯着裴氏,久久没有说话,不等裴氏再开口,拉起云招福的手就疾步离开了。
魏尧将云招福扶着上了马; 他先前回府听说云招福被请到宫里来; 来不及套马车; 直接杀了过来; 云招福靠在他怀里,一路颠簸回了王府。
回去之后,魏尧的脸色一直很凝重; 云招福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魏尧回身。
“我今日进宫……”
还没说完; 就被魏尧打断:“你把你今日进宫以后跟我娘说的话; 一字一句都告诉我; 别遗漏。”
两人进了房,悦姐儿刚醒来; 饿了正在哼哼,云招福从奶娘手中抱了孩子; 屏退左右,抱着孩子做到内间,放下半边帐子; 解开衣襟,一边喂奶,一边对魏尧把她在宫里和裴氏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魏尧在内间里踱步,云招福说完之后,他才缓缓转身,云招福低头看着孩子,对上了魏尧的目光:
“你说娘娘最后与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总觉得不是说给我们听的。”
裴氏就算心里真的这么想,但也不会当众说出来才对,可是她既然说了,那就说明她是想说给别人听。
脑中猛地一闪,想到了一个可能:
“你觉得,会不会娘娘是想成全我们?她故意开口说了,那国公那边就……”
如果是魏尧提出要走,那国公会把怨恨放在魏尧身上,可若是淑妃提出让魏尧走,意义就不一样了。
裴氏在魏尧和云招福离开之后,就一直坐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发呆,她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鬼使神差就说了那些话,也不知道这样说的话,会不会给他们一点帮助。
若是尧哥儿真的走了,那京城里的形势又会如何发展下去呢?
失魂落魄站起了身,裴氏本来是想回大殿的,可脚一抬却改了主意,往东南角的丹房走去。
她站在丹房的门外,往里面看,只见皇帝披头散发,穿着明黄色的内衫,在丹房里忙忙碌碌,找东找西,嘴里唠唠叨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东西。
裴氏走入丹房,没有出声,皇帝一回头就看见了她,高高兴兴的走了过来,抓着裴氏的手,说道:“爱妃,朕的金丹就要大功告成了。”
裴氏伸手抚上了皇帝的脸颊,抽出帕子,温柔的替皇帝将脸上的灰擦了擦,皇帝乖乖的站在那里,看着裴氏傻笑,裴氏擦完之后,才对皇帝说道:
“臣妾恭喜皇上了。”
虽然只是一句恭喜的话,但却看得出来,皇帝听了很高兴,对着裴氏傻傻的笑,忽然又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到丹炉前忙忙碌碌了。
看他这精神,再撑个几年应该不成问题的,几年的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
从丹房出来,裴氏走在回廊之上,昭哥儿从花园里跑向她,口中喊着:母妃,母妃——身后好几个奶娘和小太监,小宫婢追着他的身后,昭哥儿一下撞入了裴氏怀中,差点把裴氏撞了个倒仰,将他抱起,坐到一旁的椅子上,从宫婢手中拿了干净的帕子给他擦拭头上的汗珠,昭哥儿爱娇般在裴氏怀中撒娇。
裴氏脑中又想起了尧哥儿小时候的样子,走到哪里都不敢笑,一本正经的样子,不是他不爱笑,而是她不让他笑,因为笑容会让损害他的威严,尽管那时候尧哥儿不过是个几岁的孩子……
一时竟有些搞不懂,自己那些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东西,为什么她怎么回忆,都回忆不出一丁点儿尧哥儿的娇惯之态呢,现在能想起来的,就是她无尽的责备,他奋笔疾书的小模样,还有小小年纪就挑灯夜读的勤奋姿态。她自私的把自己想要的一切,都加注在尧哥儿身上,把他当做自己的私有物般去控制着。
她从来都没有给尧哥儿带来过美好的童年,也没有给他作为母亲的关爱,一味索取,却不知付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甚至没有真正关系过尧哥儿的喜好,没有问过他到底想不想要这个皇位。
招福说的对,他们心里只想着尧哥儿若是登基,能够对她和对裴家有什么好处,可谁又管过这事儿对尧哥儿而言有什么好处呢。一个高高在上的,冰冰冷冷的位置而已,尧哥儿要的,至始至终都不是这个。
一语惊醒梦中人,裴氏无奈深深吸了一口气。
贴身嬷嬷来传话:“娘娘,国公求见。”
裴氏愣了愣,此时此刻,并不想见,但有些话却不能不交代下去:“就说我困了,国公来的意思,我已经知道,话的确是我说的,过几日,我会传他进宫,给他一个交代的。”
嬷嬷领命下去,裴氏抱着昭哥儿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抬头望着宫墙上的蓝天,正巧一队鸿雁飞过。
国公裴震庭被淑妃拒绝见面,回到国公府,就召集了裴知鹏和裴知衡,部署了一系列的兵力:“这些天他都在码头安排,显然是想出海了。”
裴知鹏和裴知衡对视一眼:“父亲,这件事淑妃娘娘怎么说?殿下这个决定她知道?”
“她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一个脱离了掌控的棋子,留有何用。”裴震庭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危险。
裴知鹏惊讶:“父亲想如何?”
“父亲三思啊。那是定王殿下,是您的外孙啊。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必然有他的理由,您何不听了他的理由之后再行……”
裴知衡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如今形势大好,只要把定王推上位就能大功告成,可偏偏现在定王那儿出了问题,想摆脱他们了,整个裴家和淑妃都将重新面临一个未知的结局,父亲如何能不着急呢。
但他们仍旧不希望父亲因为冲动而做出将来会让他们想起来就后悔的事情。
“没有理由,他只要做了这个决定,那就没有任何理由解释了。我们裴家待他不薄,可他却和姓魏的人没有任何差别,他以为自己翅膀硬了,能够脱离我们了,如今我们就是要用事实告诉他,这事儿没完!我不会允许他毁了裴家的。”
看来裴震庭心意已决了。
裴知衡焦急的看向哥哥,裴知鹏上前跟裴震庭解说:“父亲,这事儿真得好好想想,虽然京中的势力都是裴家的人,可是这么多年来,他们更多的是听命于定王殿下,纵然您可以指挥,但若是让他们去杀定王殿下,只怕会引起人心不稳,得不偿失啊。还是跟他好好的谈一谈,我……”
“还谈什么?他这些天做的事情,难道你们不知道吗?三艘船只都已经准备好了,船上粮草充足,他这是想直接离开大魏境内啊,正因为京中的势力大多受他调遣,我就更加不能让他离开了。”裴震庭真的已经被魏尧气疯了。
这些天硬是压着性子,没管他的所作所为,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来。
等了这么多天以后,事情基本上已经水落石出,魏尧想离开京城,在码头上弄了三艘船,船上放的都是些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他这是想带走一切,出海避世去了。这么多年掺和在内,一朝退缩就想要避世,避开他们,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派人去盯着定王府,只要他们动身,就追上去,不要打草惊蛇,混入船舱里,待船开出京城以后,再行动手。他就算不想留下,那也别想出去。”
裴知衡和裴知鹏还想说点什么,就被裴震庭打断了:“此事就这样决定,不必再说。”
三天后的晚上,定王府外的灯都熄灭的时候,两辆马车从巷子里牵出来,一行人穿着斗篷,其中一个女人手中还抱着个孩子,人们陆陆续续走出,上了马车,周平等护卫上了马,所有动作极其迅速,很快就离开了定王府门前的巷子。
在车队转角之后,定王府对面的暗巷中出来两个人,一个追着车队过去,一个则回去复命。
定王府的车队一路往码头奔去,码头之上,卸货的人还未歇息,灯笼高高挂着,王府众人鱼贯上了魏尧早就准备好的三艘大船,然后车队就混在码头的搬运工人之间,将马车里的东西一点点的搬上船去。
一群黑衣人无声无息的窜到了甲板之上,隐藏在黑暗之中,等待时机。
马车上的东西尽数搬完,船锚收起,杨帆而动。
等到船从黑夜开到天明之时,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几队人马就窜入了船舱之中,船舱里摆满了粮食和箱子,为首黑衣人来到一只箱子前,听说定王在船上准备了不少金银珠宝,打开一看,果然金光闪闪。
为首黑衣人背后出来一人,抓起一只金锭子就要往怀里揣,被那首领给抢夺过去,在抢夺的过程中,两人就发现了不对劲。
将金锭子在手中掂量了两下,猛地醒悟:“不好,中计了。”
说完这句话,黑衣人们就想出去,可谁知就在这时,船舱的门从甲板外面关了起来,怎么推都推不开,天窗上落下几根沾了火油的火把,船舱里的东西一点就燃,黑衣人们被瓮中捉鳖,想出去却没有办法,为了不被烧死,只能尽力往天窗上面爬,为了争抢那一个求生口的机会,人们在船舱里就开始了一轮残酷的决斗杀戮……
而与此同时,魏尧和云招福正坐在那辆他们从西北回京城时,陈亮将军送给魏尧的一辆豪华大马车里,悠悠闲闲的吃着肉干,喝着香奶。
肉干是云招福在吃,香奶是悦姐儿在喝。
魏尧歪在一旁看书,云招福吃着吃着,依旧觉得实在太神奇了,她原本以为会有一场轰轰烈烈的决斗,将京城大闹一场,然后风风火火的离开,没想到,居然能这样顺利,不禁问道:
“你真用几艘船的假货,把国公府人全都骗到海上去了?”这件事魏尧跟云招福说过一次,但云招福却觉得难以相信。
魏尧笃定的勾唇一笑,并不对自己的丰功伟绩多加炫耀。
他越是这样,云招福就越是好奇。喂好了奶,悦姐儿难得没有睡觉,云招福就把孩子递给了魏尧,让他抱着玩儿,自己转过身子,去扣前襟的扣子,嘴里嘀嘀咕咕:
“我总觉得事情太顺利了。国公府的人也不是笨蛋,他们发现问题的话,难道不会继续追过来吗?一路追杀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魏尧让悦姐儿靠在他的大腿上,跟她面对面,做了个不怎么可笑的鬼脸给悦姐儿看,然而高冷的悦姐儿只留给她爹一个很酷很酷的淡定表情,魏尧逗了两回,她都没什么反应,不禁气馁,转而跟云招福说话:
“国公府如今能用的人,都被我困在了海上,京里其他人我带出了一半,还剩一半也未必会听国公的,来与我为难。”
这点,云招福倒是相信,裴震庭虽然是裴家的幕后掌舵人,但是这十年来,毕竟是魏尧在京里指挥上下运作,魏尧虽然不能让这些护卫们去对付裴震庭,但是同样的,裴震庭也没有办法让这些护卫来对付魏尧。
“那咱们以后,都要过到处逃窜的日子了吗?”
那样的日子虽然惊险刺激,如果云招福是只身一人,很愿意跟着魏尧去冒险,然而现在,两人已经不是自有人,有了孩子的牵绊,再过那种流离失所的日子,也太对不起孩子了。
魏尧神秘一笑:“怎么会到处逃窜呢。岭南节度使,虽比不上王爷,但岭南山明水秀,自然风光极好,在那里定居,会是个很不错的选择。”
云招福吃惊:“岭南节度使?什么时候的事情?你自己封的吗?”
魏尧无奈,伸手将侧柜中的一封信递给了云招福,然后跟悦姐儿脸贴着脸,大眼瞪小眼:“宝宝,你娘不相信你爹啊,怎么办,咱们不理她好不好?”
悦姐儿:……
高冷如我悦姐,魏尧说什么,她都绷得住,不会给他任何反应的。父女俩瞪了一会儿眼睛,悦姐儿就打了个秀气的哈欠,魏尧见状,便将她抱起,放到了软塌里床,给她垫了小枕头。
悦姐儿似乎有点不满,对老爹的大腿那个位置还是很留恋的,不过,睡意来袭,虽说不满,却也只是哼哼两声,就吐着泡泡睡着过去。
云招福看着这封信上的字迹还有右下角用的玉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正经的任命旨意,魏尧是什么时候得来的?
“你什么时候弄的这个啊?”云招福对魏尧扬了扬手里的东西。这人真是时不时就给她一个惊喜,并且真的是很惊的那种,事先半点不带透露风声的,总是不声不响就把事情安排妥当,这种习惯,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云招福很惆怅。
“就……那天和你从宫里出来之后吧。下午就有人把这东西悄悄送来了府里。等我们到了岭南上任之后,这旨意才会公诸于众。”魏尧细心的给悦姐儿盖了个小毯子,马车缓缓前行,几乎感觉不到任何震颤,悦姐儿睡觉丝毫不受影响。
云招福依旧不解:“这是……娘娘给你的?”
魏尧点头。云招福却郁闷:“怎么你们做事都是偷偷摸摸的呢。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连今天早上出发,都是今天早上被魏尧喊起来,要出发了才知道的。魏尧将一切都安排的好好,连东西都没让云招福怎么收拾,他就全都搞定了,说是本来想昨天晚上告诉云招福的,然而怕她一夜睡不好,就延迟到今天早上,急吼吼的出门,一直赶路到现在。
原本以为是要跟着魏尧流浪去,没想到,他给出了一个惊喜,有了这岭南节度使的任命书,这一路南下,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了,淑妃在这件事上面,给了魏尧最大限度的支持。
“不过话说回来,淑妃娘娘对咱们还是不错的。我收回之前说她不好的话。”
云招福真心实意的说。魏尧看着她笑了起来,没有做出什么评价,伸手牵过云招福的,让她枕到自己胸膛之上,轻声在她耳边呢喃:
“你说你喜欢扬州,本来我也想到扬州去的,不过扬州离京城路途太近,总觉得有一天会被召回,不安全,所以我就选了岭南,在岭南咱们可以随心所欲,抚远侯已经决定回京城去,正好我可以在岭南帮帮手,安抚一下民情,就提出来岭南,我娘想想,若我在其他地方,那就是游手好闲的一个人,没有半点用,若放我到岭南,至少还能起到一些牵制的作用,这不,就给了这个……”
前因后果说给云招福听了,云招福终于搞懂。
又低头看了一眼这任命旨意,合上还给魏尧,说道:“你当真不去管京城里的事情了?”
魏尧坚定点头:“不管了。也管不了了。父皇如今时而清醒,时而混乱,救不回来了,我也不想救,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我能力有限,救不了那么许多。现在的我,只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与心爱的人一起,悠闲度过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