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招福犹豫了一会儿,想象着堂兄输光了钱回去告状,她娘板着脸教训人的样子,云招福才慢吞吞的站起来,跟着云召采下楼去。
云召采从赌红了眼的云寄州手里抢过了最后十两银子,云寄州回头不解,只见云召采把钱放到了云招福的手里,让她去下注,云招福在那四个石墩子上看了一眼,十二颗玉石已经开了四颗,有一块好玉开出来,只是没让云寄州选中,看见了好玉,大家下注的热情更加高涨了,眼看第二轮参与的人数比第一轮多了两三倍。
云招福几乎没怎么犹豫果断将手里所有的注都下在最靠近她的那一颗杂痕遍布的原石上。
买定离手,开石公示,十两银子骤变三百两,云招福下注的那个原石开出了一块碗口那么大块的独山,四海当铺估价五万两,按照下注比例分钱,这下可把云寄州的眼睛给亮瞎了。
拉着云召采直问:“妹妹会看石?”
云召采谦虚笑答:“运气,运气而已。”
云寄州却不相信,这全是运气,还以为云招福有特殊的鉴石技巧,因为谁都知道,赌石这种事情不可能完全凭运气,今日茶楼之上,这些下注的人中,不乏玉石收藏玩家,他们可以说个个都是火眼金睛,浸淫这一行多年,就是云寄州自己,之所以会开始下注,也不过是仗着自己跟先生学过一些鉴石的三脚猫,一轮下来,就输了个底朝天,心中对云招福佩服不已。
所以当云招福把钱交给云寄州,问他:“堂兄还赌吗?”
“赌!”云寄州几乎没有考虑,就给出了答案。
最后四颗玉石摆上墩子,从在场那些下注大户们的表情上看就知道,比前面两轮要难的多,不少人拿出了那种放大的琉璃镜,走到原石周围仔细观察品鉴,云寄州把全部身家重新交给了云招福,见好些人都去原石边上转悠了,可云招福却依旧低着头,在掏她荷包里的冰糖吃,云寄州凑过去问:
“妹妹不用上前去看看?”
云招福含着冰糖,摇了摇头,含糊道:“我又看不懂。”
这是大实话。若是点心她还认识几样,可是石头,她真没研究过。
一声清脆的敲锣声响起,原石周围的客人都被请下了台,然后便开始下注,好几个银楼金铺首饰店的老板坐在旁边,身后都各自有打算盘算账的先生,几人围成圈,暗自细说着判断与风险。
云寄州就看见云招福第一个走上台,将手里先前得到的三百两银子,分别投注在左起第一个的下注箱里面,然后便轻松松的回到云召采身边。
继而连三下注之后,由赌坊的人开局,大家屏气凝神,看着那石头被当场剖开,旁边三个开出来的都是一些成色一般的碎玉,唯独第一颗开出了一块巴掌大的白玉,足有一块蜂糕那么厚,价值与先前开出的独山相差无几,四万六千两。
第3章
云寄州看着手里的九千两银票,整个人都是懵的,就算他出身侯府,家中富贵,却也从来没有这么多钱摆在眼前过啊。看着云召采和云招福,云寄州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这几个孩子,见他们衣着华贵,周围还有几个护院保护,便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孩子,那几个滇人交头接耳说了一会儿话,目光时不时的往云招福她们这里看来,云召采瞧见了,敛下目光,对云寄州说道:
“堂兄可尽兴了,咱们见好就收,回去吧。”
云寄州连连点头:“啊啊啊,好好好,回,回吧,回吧。”
他激动的语无伦次,将那么多钱卷好了塞入衣襟的时候,手都在抖,也知道那些滇人的十二颗原石都已经开完了,再留下也没什么必要。
云召采牵着云招福的手准备上楼去喊云招喜和云香寒她们一起离开,可刚一转身,就被一个包着白色头巾的虬髯大汉给喊住了:
“几位小少爷留步,咱爷们初到贵宝地,已然开出这些玉石,接下来还有一轮,小少爷们可以留下再玩儿一局后走不迟。”
话虽这么说,但在云召采他们去楼上的楼梯口,已然有两个双手抱胸的魁梧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们赢了不少钱,不能半途离开,要玩儿到最后才能走。
云召采和云寄州对视一眼,心里不安起来,说到底还是孩子,再加上刚赢了那么多钱,本来就心虚害怕着,云招福感觉哥哥手心里都出汗了,却很仗义的将云寄州和她挡在身后,对那虬髯大汉镇定说道:
“不是都开完了吗?还有什么?”
茶楼上下都注意到了这里,只见那虬髯大汉一击掌,从门口围着的人群中间开出一条道,两个壮硕汉子又拿着托盘走来,托盘上放着东西,但盖着红绒布,看不出来。
“这才是今日的重头戏,这三十六颗绝地原石中,有一颗价值连城的上等血玉在其中,价值超过先前开出所有玉石的总和,先前参与的大人,老爷,员外,公子们都可以来下注这最后一轮,一千两起注,一轮限定为十注,且只能押一回,童叟无欺,若是有人押中,我照赔三倍押注金,另外开出的那块血玉也当场送出!”
那虬髯大汉隆钟般的声音在德生茶楼上下人群里传开,这么大的手笔让所有人都为之惊叹,在场懂行之人不少,都明白一块上等血玉的价值,开出就送,并照赔三倍押注金,这前后一经手,至少得有十几万两的来去,不少行家都起了赌徒心思,为利益动心了。
虬髯大汉将目光落在云召采他们身上:“小少爷们,请吧。”
云召采干咳一声,对那大汉说道:“一千两起注,一轮限定十注,可……我们也没那么多钱呀!若不然,你们等等我们,我们回去跟家里大人要了再过来押注,这样行吗?”若是能回去,傻子才过来。
这个道理谁不懂呢,所以那些滇人大汉一声都不应答,用行动告诉了云召采他的意思,云召采身边的衙役张二哥凑过来问:“少爷,咱们冲出去?”
云召采摇头,今日是他们自己闯进来的,也是他们自己要赌的,输了钱便罢了,可赢了钱就走,总是会被说不地道,家里也不许他在外仗势欺人,再说了,如果真的打起来,他们虽然带了几个练家子衙役过来,可这些滇人看着也不像是弱鸡,楼上楼下还有小妹妹在,若出了差池,爹娘那儿也没法交代。
为今之计,只能按照这些人说的去做了。
看了一眼云寄州,只见云寄州有些犹豫,他想的倒没有云召采那么多,他反而觉得云公良是扬州知府,若真惹了事儿,自有云公良出面摆平,是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滇人倒霉,他犹豫的是,该不该拿这些好不容易赢来的钱再去冒险,如果全押上去输了的话,那今儿可就血本无归了。
看着那展台之上白摆出来的三十六块原石,以及展台下好些个掌柜蓄势待发的样子,云寄州把心一横,拿出了先前赢的钱,郑重交到了云召采的手里,沉声说道:
“成败在此一举,若输了,你可得赔我!”
云召采接过了钱,没有说话,云招福在一旁听了心道,你倒会算账,赢了算你的,输了我哥还得赔给你,也不想想这些钱是谁给你赢回来的。若非他要赌,他们喝喝茶也就出去了,怎会落到现在这骑虎难下的地步呢。
云召采将自己身上出门时母亲塞给他的几百两银子也凑了进去,凑够了十注,然后让云招福去下,怕她害怕,出言安慰:
“你只管随便下,赢不赢都不要紧。”当务之急是脱身,钱已经不是云召采考虑的首要问题了。
其实云召采现在心里反而觉得把这些钱全都输掉才好呢,至少不会惹上祸事。
云招福看着自家哥哥无奈的表情,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可惜啊,她的这种能力本来就没有道理,莫名其妙的,所以,她怎么可能控制输赢呢,一切都是听天由命啊。
三十六颗满头大小的原石摆在展台上,迟迟没人上前下注,云招福环顾一圈后,看中了一个个头最小,仿佛只有鸡蛋大的原石,走上台,将银子放在了那块原石前的下注箱里,从滇人手里取了一块与她下注原石相对应的号牌,走下展台的时候,耳朵里就听见两个还没下注的掌柜悄声说她要输,因为那原石只有鸡蛋大,周身都是青苔,怎么可能养出血玉云云。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三十六颗原石被人下了十七颗注,还有十九颗空在那里,毕竟数额太大,先前赢的也就那么几个。
被下注的十七颗原石在展台之上,一一被叫号开出,牵动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目光,然而,正如那滇人所言,这三十六颗之中,除了一颗包含血玉之外,其他的三十五颗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就是一般的山石,看那滇人的样子,可能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哪一颗原石是血玉之石。
“三十四号,开。”
云召采和云寄州全都坐直了身子,紧张起来,因为三十四号正是云招福先前下注的原石。他们不由自主摈住呼吸,围上去看结果,那外石衣被从头一丝一丝的横向切割下来,当切到三分之一的时候,那开石之人的目光就发生了改变,围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云寄州不管不顾挤上前去,盯着他们下手,当看见那微微露出的红光时,云寄州惊喜的当场就叫了出来:
“是血玉!是血玉!”
随着他的喊叫,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每个人都恨不得凑上前去看一眼那所谓价值连城的上等血玉,云召采见守在楼梯前的两个汉子被那开石处吸引了过去,便赶紧拉着云招福上楼,将云招喜,云香寒她们喊了下来,由几个衙役护着,打算让妹妹们先走。
一颗鸽子蛋那么大的血玉被开了出来,楼上楼下的人都发出了震惊之声,谁也没有想到,这么多行家里手在场,居然被几个孩子给拔了头筹,这也太叫人大跌眼镜了。
那几个领头的滇人脸色当场就沉了下来,看着那块被开出来的血玉拧眉不语,云寄州简直要被今儿的喜气砸晕了,乐疯了,钱壮人胆,冲上去色厉声疾的叫道:
“血玉是我的,我的!赔钱,快赔钱!三倍,赔我三倍!哈哈哈哈。”
滇人之中有个青年冷着脸就要冲上去的样子,却被那虬髯大汉拦住,沉声吩咐:“送血玉!赔钱给他!”
这人是这帮滇人的首领,他的命令发出之后,虽然那管钱的有点不乐意,却也不敢违背,将准备好的银票交到了云寄州手中,虬髯大汉拿着那块血玉,送到云寄州面前,当着他的面儿将血玉装入锦袋之中,一手拍在云寄州的肩上,笑吟吟的说道:
“小少爷的妹子可真是好运气!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可得……收、好、了。”
云寄州被这人的气势压住了,咽了下喉头,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就接过锦袋,与银票一同藏入了衣襟之中,然后转身迎上了进来接应他的云召采,云召采对那些滇人拱手作揖后,就拉着云寄州往门口走去,门后两个滇人立刻尾随而出,那虬髯大汉的一双厉眼中透出了杀气。
茶楼里的热闹结束了,不管事参与了的,还是没有参与的,都络绎离开,并对今日所见所闻赞叹不已,一方面说这些滇人倒霉,这回亏大了,另一方面又说那几个小孩儿运气太好之类的话。
那虬髯大汉与赌坊,当铺的人道谢过后,便入了后台收拾东西,几个滇人随他入内。
在茶楼二楼的最东南面的雅间栏杆前倚靠着一位少年,穿着一身窄袖弓箭装,衣裳不新,略带风霜,却是玄底金线暗纹,低调华贵之物,手腕缠的是银丝软布,柔软又坚硬,等闲刀斧难以伤及,腰身紧束,挺拔如竹,长腿窄腰,秀颀如松,一块通透的盘龙墨玉挂在腰间,先前开出的那块血玉价值还不及他这块盘龙墨玉的十之一二,少年一头乌发尽数编成细辫子束于脑后,一双凌厉的凤眸略带琥珀之色,斜飞入鬓,熠熠生辉,周身透出一股子与之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坚毅,像是一把锋利且藏蕴的名剑,不怒自威,与生俱来就有令人慑服的尊贵。
“爷,咱们现在怎么办?”
他身边有一青衣护卫,恭谨询问,他年纪比那少年要大好几岁的样子,却称呼那少年为‘爷’,少年身份可见一斑。
第4章
那青衣护卫的问题,少年没有回答,先前派出去打探的人回来,跪地回禀:
“爷,那几个孩子正是扬州知府云公良之子,云公良乃京城崇敬侯府庶出,老崇敬侯去世之后,长子袭爵后分家,云公良便是分家之后,奋发读书,中了探花,在六部观政半年外放冀州,该是八年前调任扬州,而那个贪财的公子是崇敬侯嫡长子,此番乃是侯夫人亲自带着来扬州做客的。”
到底是专业的探子,不消片刻便将云家的老底儿翻了出来。
青衣护卫拧眉:“竟是崇敬侯府的。”
说完看向自家主子,只见那少年一叹:“若只是崇敬侯府倒无所谓,却牵了云公良……此事我们不用插手了,扬州地界,那些滇人讨不了好。”
青衣护卫有些讶异,为何在自家主子口吻中听来,仿佛这个扬州知府比崇敬侯府还要难对付呢,摇头解释:“爷,属下不是担心那些滇人为难云家的孩子,只是我们沿途追了百里,眼看就要擒住桑结,难道就这样放弃吗?”
少年转身,双手撑在栏杆之上,居高临下看着人去楼空的茶楼大堂,以那虬髯大汉为首的滇人,已经暗自在袖中藏了武器走出茶楼,显然是追他们的钱和玉去了,少年无奈,语调颇为惆怅:
“不放弃又能怎样,说到底这也是云公良的运气。”
青衣护卫却仍不服:“可是爷,咱们若没有桑结抵过,就这样回京的话,岂非……”
岂非后面的话,青衣护卫没有接着说下去,但从少年周围这些人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后果会很严重。
“不必多言,合该我没有这份运气罢了。”
少年幽幽一叹,脑中想起先前在楼上瞧见那个云家小姑娘赌石的运气,他就越发感慨自己时运不济。
大魏朝三皇子,十四岁的魏尧,好不容易领了一个督办粮草送去南宁的差事,可一路上不太平,天灾人祸不断,若是有人背地里做手脚也就算了,找出内奸,找出幕后,彻底整顿,重新出发便是,可偏偏没有,路上所有的艰难险阻,全都是一些避无可避,防无可防的天灾,旱天打雷,白日失火,晴天下雨,雨天下冰雹……说来就来,叫人防不胜防,所以,他虽然提前了两个月上路,可粮草还是晚了一日送到南宁军营,尽管并未贻误战机,却还是被南宁主帅快马加鞭参了一本,在回京路上,偶然遇见一伙,以贼匪桑结为首,化妆成玉石商人,实则专干杀人越货买卖的通缉犯,想着若能将这些人擒回京城,多少算是将功补过,可谁知天不遂人愿,当他们终于追到扬州地界,甚至今晚就可以动手收网擒贼的时候,这些滇人却好死不死的惹上了云公良,只要云公良出手,将这些人抓了,稍微一审就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
魏尧出京运送粮草的时候,就曾在吏部听闻过云公良此人,事实上,历朝历代,只要能被放到扬州来做知府的官儿,都是受朝廷一等一重视培养的,本来官途就很坦荡,如今这些个滇人通缉犯又撞在了他家门口,简直就是送上门的运气,挡都挡不住啊。
再说云家兄妹这边,云召采倒是料到了这些滇人要出尔反尔,早早将妹子们送出茶楼,让其中一个护卫回去搬援兵,然后才拐进去接应云寄州,拉着他出了茶楼之后就带着妹妹们往回跑,可那些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