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镖19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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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镖1997-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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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热鸡蛋配银戒指,可以抽出瘀伤,不然下礼拜都要顶一张小花脸上学。”他捏着手帕末端,让鸡蛋在她伤处来回滚动。属于他的狭长深邃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她的的脸、她受到的伤。

    一汪专心致志的温柔。

    对象居然是她,可也曾经是方向盘、拳击套……

    思维发散,她想多就生气,恨他将她当做方向盘,小鱼一样鼓起眼睛瞪他,不过不要紧,她很快在他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偃旗息鼓。

    只怪他轮廓硬朗,目光柔和,是黑与白相互映衬,各自凸显,各自迷离。

    楚楚咬着唇,默默想,原来这世界,由金钱、利益充斥,却也还给她留下一丝温柔。

    感谢上帝,感谢肖劲。

    三分钟过后,他将乌黑的银戒从鸡蛋里取出来,带回右手无名指。

    他眉间微蹙,一心一意把戒指回转到最佳位置,“需要不要帮忙?”

    “无所谓,没人能帮得了我。”

    “顶不顺就跟我说。”

    楚楚失笑,伤处的肌肉受到牵连,疼得她脸都歪半边,“喂,你是警察还是校董,我爹地妈咪都嫌烦不想管,你打算怎么办?冲进教室把他们几个都打一顿?”

    肖劲抬起头,坐在床上还高她许多,“这种事情自己处理更好,尊重,自己赢回来才最稳。”

    “教我江湖规矩?”

    “我不是古惑仔。”笑容在他脸上做短暂停留,去也足以创下一页美好篇章。上帝一笔一划写他模样,比他开车时更加仔细。

    真不公平,换个人来,她早就大喊咸湿佬报警求助,怎么可能傻呆呆等到现在?

    现在她还在发愣,同他天南海北鸡同鸭讲,“我一直以为你是特种兵,翻墙那么厉害……难道是美国间谍?我听人讲海豹突击队好犀利,你听过没有?”

    “没有。”他将包裹着蓝格子手帕的鸡蛋再一次塞回口袋,“会翻墙就是特种兵?”

    他的笑容里带着星点嘲笑,并不让人反感。

    楚楚撑住,“女人的直觉不会错。”

    肖劲笑,“女人?”

    “十六岁有父母签字就可以结婚,我十八了,比十六更大两岁,怎么不是女人?”

    “好。”他点头,“比*两岁,确实好成熟。”

    “哪像你。”

    “我?”

    “老掉牙。”

    “也对。”他站起身,正准备原路返回。

    楚楚再次同他强调,“这件事我会自己搞定,你不要管。”

    “好。”他居然破天荒伸手碰她,宽大的手掌落在她头顶,轻轻拍,“早点睡。”

    她愣住,头脑放空,血液上涌,等到人去楼空还不能确信。

    夜空郎朗,他翻上翻下似无人,漫步走回车库去取他的摩托车。一摸口袋,还有一只半凉的鸡蛋,拿出来塞进肚,绝不浪费。

    黑色头盔抛起来三百六十度旋转再落回手心,孤灯下,他笑了笑,带上头盔骑上摩托车,发动机嗡嗡响,转眼间已驶出大门。

    他在门后停下,仰头看二楼窗台,沉沉不知所想。

    窗台的灯熄灭,肖劲也消失在道路尽头。

    黑暗中楚楚摸了摸头顶,少女的眼亮晶晶,淬满了夜下流光,忽然间她仿佛中邪,大被蒙头,躲进憋闷狭窄的空间里细数她的小秘密。

    最终还要踢被、蹬脚、嗯嗯啊啊乱叫。

    一个人演完一场戏,热闹无比。

    临近新年,红色从街头膨胀至街尾。写字楼内大堆工作亟待解决,教室里层层叠叠试卷无穷尽,全体市民都在做最后努力,目标是在除夕等钞票从天而降。

    江太太是*型性女强人,她虽然暴躁易怒、歇斯底里,但同时具有惊人自愈能力,昨夜崩溃,今晨立刻焕发容光重新做人。早起九点便开始为新年聚会做准备,晚六点一通电话,江展鸿不敢不回——只因他还需在老友、伙伴面前演戏,他们夫妻配合,回回都要“羡煞旁人”。

    江安安推门进来时,楚楚刚好用墙皮后的粉底遮盖淤青。江安安倚着门,突如其来地说:“程嘉瑞要来……你振作一点,不要每次都窝窝囊囊。”

    楚楚被刺中,浑身防御都打开,“难道还是我的错?”

    江安安被噎住,大致对她产生同情,没能随同她一贯的厉害脾气与楚楚争下去,而是说:“要是真的……你叫我。”

    “你来又能怎样呢?”

    “发觉你又向妈咪告黑状,过来找你拼命咯。”

    “我要不要跟你道谢?”

    楚楚转过身,与江安安对视,两个人都突然间发笑。

    江安安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啊。”

    可怕的是,现实远远比他们想象中糟糕。

    周六是开赛日,肖劲准点做回barsix先生。今次是必输,结局已预先写定,只需按图索骥。而他的戏演的越来越好,挨打也巧妙,看起来惨痛,实际已躲过要害,只等时间慢慢修复他凹凸变形五彩缤纷的脸。

    晚上十点半一切结束,他原本应当遵循前例,带着一身伤,穿着皮外套,拎着一袋纯赤红虫,在人来人往十字街口吃一碗鱼丸面。

    然而他承担男主角戏份,必然要在最恰当又最出乎意料之时遇上女主角,才不辜负作者笔墨。

    十一点,他在街边买一串红色塑料辣椒,用以装点那座笼屋的寂寞新年。回到家,蒋琬站在门口同他说:“有一位丁先生挂电话来,要你去魏亚妮餐厅把江先生的车开走。”

    一定是夜会密友,有发觉有记者在跟,只好找人带他们“逛花园”。

    难怪江展鸿忙得脚不沾地,十点前陪江太太组织聚会,演绎好好夫妻,十点后立刻飞奔至情人身边,共度良宵。

    齐人之福,不管男人口中、笔下如何大义凛然,私底下没有一个不羡慕,给他机会,绝对奋不顾身。

    男人,骨子里就是贱。

    “知道了。”他放下鱼食与红辣椒,转身就走。

    蒋琬扶着门喊:“你的伤……上了药再走不行吗?”

    已经没人应。

    肖劲很快到达魏亚妮餐厅,在“孤身一人”就餐的江展鸿手上接过车钥匙,想必那位当红影星正躲在洗手间抱怨人世不公,做二奶也好辛苦,等身价再抬一抬,绝对不再跟江展鸿这类不上不下的暴发户周旋。

    深夜,霓虹婉转,车流起伏。

    肖劲开着车在城内绕圈,最后驶回赫兰道9号。紧跟不放的狗仔记者大喊失望,“肉包”太精,看来今晚要提早收工。

    车入库,虽然江展鸿好心准许他睡在客房,但他仍打算走下山去搭最后一班车回家。

    热闹过一整日的江宅这一刻陷入无尽的悲悯的寂静,江太太精力旺盛,开完party再去打通宵麻将,家中只剩下楚楚两姊妹,连同厨艺不精的菲佣玛利亚。

    隐隐约约他听见女人哭,寻声去原来是玛利亚,她住一层最小一间房,没有电视,只有自费购买的一台收音机。此时正用菲律宾土语诅咒江太太,小气鬼,孤寒精,一出门就将客厅电话锁住,她两年没有见过家人,连打电话都困难。

    去死去死去死,全家都去死。一件皮衣花光她一年工薪,崭新的皮料绝不可以穿出门,要磨成半旧才体面。一顿饭吃完她一家人一年伙食费,却还在嫌龙虾不够鲜,贝壳不够嫩。

    她愤懑因她不懂,资本社会,本就是食人血吃人肉。

    百分之一要挥金如土,百分之二十就要拆骨剥肉贡献所有。

    这是定律,没得改。

    还好有月亮恒久不变,从云后探出头与他作伴。

    抬头时浓密树荫随风低泣,低头是他的影,时刻随行。

    午夜十二点,黑色占据大半视野,余下还有泳池波光蓝盈盈斑驳了墙体。这时候应有一阵阴风吹来,伴随一个白色的长发的影,慢悠悠游荡在山林。

    长发披肩已成为厉鬼标志,更可怕是本埠流传着辫子姑娘的久远传说,想一想,鸡皮疙瘩就要浮满身。

    他路过泳池。

    水面上一顶散开的长发,一双漂浮的手臂。

    如果是人,则她眼耳口鼻都沁在水中,一动不动。

    暗夜浮尸,鬼影重重。

    他认出来了,是阿楚。

    她死了。

 第8章 虚惊

    第八章虚惊

    她化身成为某种浮游生物,长久寄居于水面,已摆脱氧气与阳光之限制,选择尽情地、自由地沉沦。

    墨色裙摆在水中如大丽菊盛放,美在弹指一挥间,惊心动魄。

    肖劲没来得及脱外套,敏捷而快速地跃进水里,从背后伸出手勾住她下颌,将她仰面抬起来,迅速往边缘游去。

    从他入水到楚楚回岸,快得裁判来不及掐秒表。

    风吹开涟漪,树影浮动似波涛。

    他将楚楚横放在岸边大理石地面上,自己甩掉外套跪在她身边。

    泳池的水因外来入侵而剧烈晃动,也同时摇曳着幽兰的光,撑起寂寞穹顶。天与地仿佛是囚牢,也是沉沦的海,是暗无天日,更是无尽无边。痛苦辗转反复,延绵似寄生的藤,皮与肉中扎根,骨与血内茂盛,每一片叶都是一场割裂,每一根刺都是一夜挣扎。

    还应当虚伪地找寻理由,告诉自己不痛不痛。

    痛又怎样?谁不是这样痛过来。

    唯有死,只剩下死。

    “阿楚,阿楚——”他轻拍她面颊,未得回应。

    焦急之中抹一把短发上叫嚣的水珠,已作出架势计划按压她小腹,事事处处跟随标准教科书。

    突然间她睁开眼,直直看着天空,好似厉鬼回魂,“你终于肯叫我阿楚了?”

    她完好无损,只不过面无血色,双眼空洞。

    肖劲抓起外套,立刻走。

    江楚楚只用一句话定住他脚步,“你走了,我继续下水。”小孩子威胁大人,惯常用这一招,至于效果,全赖长辈怜爱。

    短暂犹豫,肖劲认命,颓丧地坐回泳池,两只脚浸在水中,闷头在皮衣里找香烟,直到衔在嘴里才想起,原来烟已经湿透,是可丢可弃的废物。

    静悄悄,唯有水声哗啦。

    江安安穿着睡裙走到落地玻璃窗后面,打个呵欠抱怨,“喂,怎么回回都来这一套?你冷不冷,要不要把玛利亚叫起来给你做一碗可乐煲姜?”

    “你不要管我。”

    “痴线,我怕你玩过线失足淹死。”她弓着背,好比耄耋老人,匆匆转身离开。

    楚楚坐起来,抱住双膝,距离肖劲背影一步之遥。

    她伸手将*的长发一并向后捋,露出一张洁净无暇的脸,夜色是她眼瞳,月光是她皮肤,一样样精工细作,一寸寸悉心描画,最终成为行走世间的皮。

    “为什么回来?以为你今天放大假……”

    肖劲含着烟,望着水池波光,未能答她话。

    楚楚转过身对楼上喊,“安安——”

    “大小姐,又搞什么?”

    “给我一包烟。”

    立刻有一包黑色精装摩尔从天而降,落在她黑色裙摆。

    “要烟吗?”

    还是不理她,他或者厌倦了与一个青春期叛逆少女游乐,她有大把青春可供损耗,而他已被生活折磨,每日背着三百斤泥沙睁眼起床。

    她与他并排坐在泳池边沿,笔直的小腿、不够他手掌长度的脚掌浸在水中。幽兰的波光大约是某种昼伏夜出的诅咒,将少女的美好脸庞切割成斑驳的块状物,添上一道道割裂的痕。

    楚楚的、黑色的裙摆皱巴巴盖住大腿,露出一段苍白一段遐想。

    她在烟盒里挑出一支,熟练地含住香烟滤嘴,从他扔在一旁的皮衣口袋里找出打火机。静谧的空气里传来齿轮咔嚓声,火苗燃起,蓝绿橙三色,燃烧着最外一圈白色卷纸。

    她深呼吸,引发陡然上扬的火焰,烧断一截脆弱外衣。

    再吐出一脉烟圈,蓝色雾气紧紧抱拥,又缓慢散开,各自毁灭。

    两个人,无法靠近,同样孤独,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是不是觉得我好烦人?问题多得像个神经病,动辄拿死当要挟,杜十娘都好过我啦,去死吧江楚楚。”她叼着烟,说道最后一句突然发笑,笑过之后是冷哼,连自己都不屑。然而眼前姿态是稚嫩与妩媚交织,既是笨拙,又是诱惑。

    他回头将皮衣展开裹住落汤鸡一样的江楚楚,而后望住她不带血色的脸,似一张雪白的纸,晕开一滴嫣红的唇,伴着尼古丁似红线、夜光如情媒,他从她双唇之间夺走那支慢慢燃的摩尔香烟,毫无意外地含住,平他自己的瘾——心瘾。

    却不记得,今日江宅举办庆典,她化过妆,香烟滤嘴上留着半片口红印。

    半秒钟,一根烟的奇遇,足够写一个庸俗爱情一夜缠绵旖旎。

    “不要死。”他木呆呆继续看前方,越过围墙,越过黑漆漆树影,不知在看什么。“我不会安慰人,但是阿楚,不要死,总有人要伤心的。”

    “我死后谁会伤心?你会吗?”她突然间身体向右,靠在他肩上,跟着他一同望向漆黑无光的远方。

    他不回答,她不介意。好奇地问,“你在看什么?前面明明好黑,一点光都没有。”

    “是,很黑。”

    “不知道等天亮会不会好一点。”

    “不会。”他简单否认,“习惯就好。”

    “你已经习惯?”楚楚问。

    “嗯——”他嗓音沙哑,引发她耳膜短暂微小震颤。

    一只灰背椋鸟不肯睡,蹦蹦跳跳在泳池边追星光。

    绕过肖劲与楚楚身后,像撞见一张摄影图,两个相互依偎却又保持距离的背影足够讲完的悲情故事,发生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我燃烧自己,我毁灭尊严,我不是我,我始终无法拥紧你身体。

    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不存。

    冷冷清清,一丝希望都毁灭。

    楚楚双□□叠,来回划水,保持着依靠的姿势,是她的午夜贪恋,漆黑的眼望向深渊,忽而问:“你脸怎么了?”青青紫紫,红红黑黑,伤痕累累。

    “没事,小事情。”没事等同于不想解释。

    楚楚说:“我想死,又没勇气。”

    肖劲说:“看来我要盯牢你。”

    楚楚揉一揉脸颊,忍住泪,“为什么人生总是那么多痛苦,为什么每一天都那么难熬?为什么不能干干净净结束?”

    “人生几时不痛苦?太轻松就称不上人生。”

    “哲学家?”

    “不,是间谍特种兵。”

    本应当不存交集的两个人,在泳池的蔚蓝波光下相视一笑。

    如果上帝允许零点零一秒迟疑,也许蒋琬将错过丁的来电,也许他甩不开狗仔车行至凌晨,也许他错过玛利亚的哭泣也错过泳池,也许……

    一千一万个也许。

    然而他最终错过了离开的末班车,也错过了逃脱的可能。

    她小声说:“多谢你。”

    “嗯?”他吐出蓝烟,眯着眼望过来,星光被上帝碾碎洒落在他眼底,他迷离眼神做致命诱惑,更可怕是他拖长尾音,不自觉,沉沉似大提琴低音,凸起的喉结、修长的手指、残留的香烟,无一不是荷尔蒙的盛宴,男色的崛起。

    她咬住下唇,踟蹰。

    “多谢你没有反问我,住别墅穿新衣,后半生不愁,怎么会想死?人人都认为,只有穷人才有资格自杀。”

    “不要怕。”烟夹在食指与无名指之间,他伸出手揉一揉她后脑,“不要轻易放弃。”

    “下一次你还会救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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