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煽风点火,火上浇油,明儿趁火打劫,落井下石的,花双鱼是全挂子武艺轮番上阵。
没出几日,死蠢杜就被挑唆着,把花如玉给撵到下房去住了。
起初花如玉自然是不肯的,也闹过,只是那里敌得过死蠢杜不再怜香惜玉的拳打脚踢。
花双鱼一直以来都有要取花如玉而代之的心,眼见火候也足了,便暗中使计栽赃嫁祸,让花如玉背了罪名,再撺掇了死蠢杜写了休书,将花如玉赶出杜家去,让她花双鱼独大了。
☆、第八回家有不测之风云花羡鱼未雨绸缪(十)
花玄鱼听说了这些前因后果后,道:“说来当日她若不害双鱼姐,也不能有这现世报的。也是天可怜见,双鱼姐姐总算有出头的一日了。”
花羡鱼却不以为这是花双鱼之幸,道:“我看那姓杜的家里没一个是好人的,就怕二姑姑今日的下场,就是双鱼姐姐明日之结果。”
后来,花双鱼果然没能如愿,杜老财的婆娘转脸又给死蠢杜作了一门亲,但花双鱼已给死蠢杜生了长子,杜家上下的下人早被花双鱼笼络住了,死蠢杜的性子花双鱼也熟能生巧一拿一个准了,让死蠢杜的新奶奶也要忌讳她几分的。
只是日后花双鱼会得个什么结果,也只有天知道了。
经一番休养后,花如玉身上的伤好了,只是略有风吹草动,还是能让她惊惶不安,犹如惊弓之鸟。
这日,花羡鱼一面为花如玉梳妆,一面同她说话,但也只是花羡鱼说得多,花如玉两眼茫然地出神。
花羡鱼用玳瑁梳小心通透花如玉的发丝,再抹上发油,果然干枯发丝便好了不少,只是待花羡鱼挑起发束要挽发髻时,却看到银发丝丝混在其中。
可怜花如玉不过双十年华,却白发早生。
花羡鱼手上就是一顿,也幸得花如玉在出神,未察觉花羡鱼的异样,不然定又是一番悲天悯地的伤感了。
花羡鱼不敢再去翻看那些白发,忙忙给花如玉挽好发髻,便扶着她到楚氏屋里去用饭。
这是花如玉回来后,头一回出来用饭,只见她扫看了一眼众人,眸光闪烁,欲言又止的。
楚氏便以为花如玉想要问家人的去向,便都告诉了她。
“你哥哥去的地方虽艰难些,但你大哥哥已托人照应他了,也给了些银子他带去,应该还能过得下去了。”楚氏说着,拿帕子揩拭了下眼角,“你妈和你妹妹如今都在官府里当差,虽不得自在,到底还衣食无忧就是了。”
花如玉默然了许久,只凭眼泪簌簌落下,后道:“也罢,我如今也算是看透了,大不了我亦卖身做奴,同妈妈她们一道就是了。”
楚氏忙道:“你这是什么话。”
康敏则道:“那虾仔怎么办?你若无心再嫁人,不如代你兄长抚养虾仔,族中不会看着你们姑侄艰难的。日后虾仔大了,你就有个依靠了。”
楚氏听了也觉着是道理,道:“对,这话才极是。不要再说什么为奴为婢的丧气话。”
花如玉听了不禁又放声痛哭了起来,待她又哭得目肿泪干,总算是点头,答应了。
用罢午饭,少人处花如玉忽然问起花羡鱼,“如今阿渊和韩小相公,他们可是都不来和姊妹们一处用饭了?”
忽然又听闻韩束,花羡鱼冷不防就怔住,只觉心头似被人狠狠揪了一把。虽依旧觉着痛,却不再痛彻心扉了。也方察觉,原来她已许久未曾想起韩束来了。
一时恍恍惚惚的,花羡鱼回答道:“他……已家去了。”
也无需点明这个他是谁,花如玉便听明白了,怔愣着久久回不过神来。
回房后,花如玉慢慢走到镜前,看着镜中的人,年华虽在,面容却不复从前了,仿若槁木死灰一般,难见半分神采。
此刻再忆起心底那个神采飞扬,俊俏美好的少年,花如玉那里还敢再看镜中人,狠狠将镜盒扣上,哭得气噎声短的,凄泠泠道“去了也好,去了也罢,那样你便只会记得我当初的样子。”
花羡鱼一旁沉思默默,将韩束二字一点一点揉碎了,再一次层层封存进那个她一心要忘记的角落。
过了几日,花如玉接回虾仔执意要离开,带着虾仔到原二叔公那支留下的院子住下了,和族中另外一些孤儿寡母一道,每月得族中一些米粮,再接些针黹女红的活计贴补,再者还有花羡鱼他们家不时送些用度给他们姑侄,日子也算宽裕了。
眼看人各有命,各自皆有各自门了,没想变故再生,命运再起波澜。
……
看夜沉如水,明月渐落,远处传来依稀犬吠声,风起轻轻拂动枝叶,沙沙作响。
这样夜沉静人已寐的时刻,广州花氏藏书馆外,却有一道黑影行迹鬼祟。
只见黑影小心谨慎,再三确认四周无人后,方慢慢从幽暗中步出。
黑影从怀中取出笔墨,借着朦胧的月光,在藏书馆外的白墙之上疾笔飞书。
墙上顿成黑与白的分明,“此有王君,不稼不穑,焉可素餐?彼有君王,不狩不猎,焉可素飧?”写罢这几句,黑影笔锋润墨,还要继续。
若此时此刻有路人经过,定会大惊失色,竟有人敢公然笔伐帝王贵胄不劳而获,欺压百姓。
如此大逆不道之作,若让官府拿住了,株连九族之罪就逃不过了。
写毕,黑影又隐入夜色,再难寻回踪迹了。
次日,广州因这首词而掀起血雨腥风,令多少人胆战心惊。
也只不过是几日后的一个夜晚,花家老宅大门突然被人擂响,随时要破门而入般。
老宅的门房从梦中被惊醒,忙忙起身出来,却见墙外火光冲天,催促开门的呼喝之声,一声紧过一声。
这样的事儿门房还是头回经过,一时也不敢就开了门,赶紧让人往里头报的。
只是不待传来主人的示下,大门便被人从外撞破了。
少时,就见头戴*一统帽,身着青衣,外罩红背甲,手拿三迟雪霜刀的应捕和快手,从外一冲而进。
门房才要问:“使不得,各位官爷这是要做什么?”便被人打倒在地。
罢了,那些人又横冲直撞地直入二门,闯进里院了。
没一会儿,里头就传来惊叫声与哭喊声,摇山振岳的。
花羡鱼被惊醒,只见窗上火光人影纷乱。
花羡鱼抓起一旁的衣裳穿上,就听外头丽娘喝道:“你们不能进去,这是我们小姐的闺房。”
那个身影略高的大笑道:“还小姐,眼下就要成监下囚了。”
罢了,丽娘被高个子一脚踹开,冲了进来伸手就要去拉拽花羡鱼。
珠儿和来娣挺身护主,“别碰我家小姐。”
“起开,老子手上可没轻重的。”高个子抬手就要打,随后进来的矮个子见花羡鱼屋里多少新巧的西洋玩意儿,眼都移不开了,忙对高个子道:“你跟她们理论什么,赶紧拿东西要紧,仔细迟了什么都轮不着你了。”
高个子听了果然不理会花羡鱼她们主仆,只呼喝着让她们主仆到外头去。
外头的衙役将花羡鱼她们几个赶成堆,一面推搡着,一面将她们驱赶往前头花景途和康敏院内的天井中。
花羡鱼就见不少衙役如同豺狼虎豹一般,将他们家里的东西一通搜刮。
这样突如其来的祸事,两世为人的花羡鱼还是头一回经历过。
看着惊恐万状的家人,花羡鱼不知该怎么办。
到了前院,花羡鱼见花渊鱼一面护着楚氏,一面要同那些官差理论。
花景途冷眼看着那些贪得无厌的县衙鹰犬走狗,喝住花渊鱼道:“阿渊住手。你同他们理论有何用,不如留着气力和他们的知县大人对簿公堂的。”
闻言,捕头模样的人上前来道:“还执迷不悟的,你们家大逆不道的罪名,可是妥妥的。”
“一派胡言,我们家何来的大逆不道之罪?”花渊鱼大叫道。
捕头不耐烦同花渊鱼对嘴的,一挥手,“少废话,带走,带走。”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巡抚吴志勇领着兵丁,抄查抓拿了欧尚龙一家。
花羡鱼一家上下数十口人,连夜被押送到了县衙门。
刘知县早迫不及待,侯于衙内公堂之上了。
花景途一家被押送上堂,只是刘景途和花渊鱼不肯跪。
刘知县惊堂木一拍,“大胆刁民,竟敢不跪本县。”
花景途上前一揖,道:“小民与犬子皆有功名,可不跪。”
刘知县冷哼一声,“罪犯大逆不道,还敢自称身负功名,本县当堂便能革除你的功名。”
花景途无畏道:“小民斗胆一问,小民同犬子到底何处罪犯大逆不道,大人要革除小民的功名?”
“花景途你真是事到临头了也不知的。本县就让你死个明白。”刘知县抬手将一信笺掷下堂来,道:“这是从你家藏书馆墙上抄来的,你自己看。”
跪在地上的花羡鱼刚好瞥见飘忽而落的信笺上有一句,“彼有君王”。
只这一句,就足已让花羡鱼惊心动魄的,天家岂是士庶可轻易舆论的。
花景途弯腰拾起那信笺一看,面上顿时也闪过惊色。
只是这样的妖言惑众,犯上作乱的诗词,如何上的他们家书馆墙?
怕是无人时偷偷写的,可见必定是居心叵测之人暗中陷害的他们家。
不说花羡鱼,就是花景途也想不到的,这原不过是吴志勇剑指欧尚龙的卑劣手段,他们花家不过是被殃及的池鱼。
但说到底花羡鱼他们家因此也被人拿了个罪证确凿了,恐怕是昭雪无望,在劫难逃了。
一时间,花羡鱼只觉天崩地裂,魂飞魄散。只因想起当日若不是她花羡鱼说要建什么藏书馆,也不会让人有这机会加害他们家的。
花羡鱼心中只有一念,“又是我,又是我害了家人。”
想罢,花羡鱼只觉急痛锥心,一口腥甜直奔而出。
☆、第八回家有不测之风云花羡鱼未雨绸缪(十一)
一看地上的血花,楚氏和康敏等人便慌了,“阿羡,你怎的了?”一时竟就乱做一团。
刘知县惊堂木一震,“放肆,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眼见刘知县就要发签行刑,花景途忙从衣襟中取出一封文书,躬身向前双手奉上,“大人还是先看过这封文书,再做决断的好。”
旁的都不用瞧,只看文书上头大红的印记,刘知县便知道是什么文书了。
刘知县笑道:“可是藩台大人所给你出具的文书?哼,当日正是他欧尚龙担保你造的书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你以为他还能置身度外的?我告诉你吧,如今就是他也自身难保了。你手上这纸文书早形同废纸了。”
花景途听了面上一紧,但仍未收回奉上的手,还道:“这是否已成了废纸,大人看过便知了。”
皂隶将文书呈上,刘知县接过,狞视花景途一阵后,才低头细看文书。
纵是刘知县心有百种设想,到底还是没想到这竟然是一份捐与文书。
而所捐赠之物,正是花氏藏书馆。
倘若受赠者是布政使司,刘知县还能说这捐赠文书不过是花景途与欧尚龙朋比做奸,通同作恶的障眼之法。
可大红的印记所示的,却是本省提督学政衙门。
提督学政正是统管一省科考的大员,与巡抚一样都是钦差。
巡抚具生杀大权,学政乍一看不如巡抚权重,可只要学政能证明书馆早非花家所有,已归朝廷了,就是书馆再生出什么谋逆大罪来,也同他们家不相干的,便够了。
看罢,刘知县将文书往案上一拍,整个人怒火氤氲,目突筋浮,龇牙咧嘴的,“花景途。”
花景途镇定自若,上前一揖道:“小民在,小民恭听大人训示。”
看花景途这般胜算在握的样子,刘知县的面目越发狰狞了,恨不得要生吃了花景途一般,大吼道:“滚。”
地上,花羡鱼等人一听,无不愕然的。这是要放过他们家了?
听花景途又道:“小民这便告辞。但有一事儿,小民不得不禀明大人。大人劳苦,一心为民鞠躬尽瘁。小民亦知‘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的道理,故而此番小民一家人因大人之过而妄受惊吓,小民不敢有怨言。只是方才各位官差大哥拘拿小民一家时,顺手也抄了小民的家。但现下这桩公案已水落石出,小民一家实乃青白,还烦请大人命各位官差将小民家中之物依数归还。若有毁损了的,按原样描赔就是了。这般一来,也能让大人不至于落得个识人不当,驭下不力,纵属下行盗之名,有碍大人的官声,与前程。也算是皆大欢喜的。”
刘知县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一般,道:“你是在威胁本县吗?”
花景途冷笑道:“不敢,小民不过是在提醒大人罢了。”
只说当刘知县收到花家送来的加注物件价值的失物清单后,当下便给气得旧病复发,实在是数额过于巨大,非他一家所能承受的。
刘知县回如何描赔,也不必去细说了,只说他纵是将属下所搜刮回来的全数收缴了,亦不能填补这亏空的,还需他自己掏钱贴上许多的,生生把家财又搬空了。
而当花羡鱼他们一家回到老宅,天已渐明。
花羡鱼虚扶着墙面,看着家里,那里还有往日的景象,只见四处东倒西歪,散乱满地,就是可落脚之处一时也难寻的,不禁心生凄凉。
见此情状,其他人也无不悲从心来的。
康敏赶紧让人先将园子打扫出来,暂且将楚氏和花羡鱼安顿过去。
吐血非小事,花羡鱼知道家人在为她悬心,便笑道:“我没事的,只是一时受惊,急火攻心以至于血不归经才吐的血。如今不过是虚惊一场,吃一两剂药便能好了。”
楚氏忙忙止住眼泪,“对,赶紧去请大夫来。”
朱大夫才到,傅泽明衣冠不整神色慌张的随之也来了,“我一听闻这风声,心中着急便先祖父一步来了。”
罢了,傅泽明又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好好的,官府会夜半围捕的?”
花渊鱼两手紧握,一直未曾松开,道:“有人在我家书馆墙外,大书大逆不道之言。那位刘大人乘此机会,要置我家于死地。”
闻言,傅泽明一惊不小,倒吸冷气数口,“那你们是如何脱险的?”
花渊鱼道:“幸得父亲有先见之明,早将书馆捐与提督学政衙门,不然,我们家真要折在里头,在劫难逃了。”
不说花羡鱼他们亲身经历的人,就是现下听说的人也还能感觉得到昨夜之凶险,不由得后怕的。
傅泽明定了定心神,道:“还好是有惊无险,都平安无事了。”
花渊鱼重重吸了一口,把眼中的湿润逼回眼中,“你那里知道的。昨夜堂上二妹妹生生吐血了,现下还不知大夫诊出怎样一个结果来呢。”
傅泽明心头又是一紧,但一想,又明白了花羡鱼的心肠,道:“妹妹这是在怪罪自己。书馆是她要建的,如今险些为此给家人带来劫难,让她如何不自责的。”说着,傅泽明抓上花渊鱼肩头,焦急道:“这下可了不得了,还不知妹妹心里会难过成怎样的。妹妹现下在何处?”
“就在祖母园中。”花渊鱼才说毕,傅泽明就一阵风地去了。
到了楚氏上房,傅泽明那里还顾得上什么礼数,不待丫头鸿禧她们去回,傅泽明便自己就进去了。
“妹妹。”傅泽明进去后,迎头就对上了朱大夫,便改口问道:“大夫,妹妹她脉息如何?要紧不要紧?”
朱大夫看看傅泽明,又看看一旁的楚氏。
楚氏道:“大夫只管说,他也不是外人。”
朱大夫这才道:“小姐乃急痛壅塞所至的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