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先欠下。”他淡淡回道。
“好吧。”
“但……要求由我来定。”说罢,他也不给邓筠溪对这句话发表什么意见的机会,他问她,“可有马车?”
马车?不存在的。
“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你觉得我敢去拥有它吗?”邓筠溪无奈摊手道。
于是她看见隋君清极轻的蹙了一下眉,几息后,眉目却舒展开来,他又恢复平日淡漠疏离的样子。
但还是一样清隽得叫风月倾覆。
下一秒,她听到他冷冷说话声,“走吧。”
于是邓筠溪便跟着她后面走了,她本来以为可以同隋君清坐了一个马车的,结果出门候了几分,她看到裴绝赶了一辆低调平凡的马车过来。
之后她还听隋君清说这是他给她安排的马车时,她的表情瞬间就蔫了,她幽怨的瞪着那辆马车,连带着裴绝也一样瞪着。
知不知道,我方才离拥有爱情就只差那么一点!
还没有准备上马车,她在旁边来回走了一下,总算等到了沉姜。
前面那一辆马车旁站着的裴绝见沉姜来了,便扬声对那边说道,“时候不早了,出发吧。”
两人回望过去,不语,却已是一人入轿,一人驾车了。
马车外观虽其貌不扬,平凡低调,可这里头的装饰却是别有洞天,不说豪华,但该有的物件都有。
邓筠溪坐在榻上,怀里抱着的一个盒子,以及一个包袱。盒子里装的是她先前叫沉姜去买好的零嘴,包袱装的是日常衣物。
她一向爱偷懒,嫌麻烦,自然也适应不来古人们那种繁琐的穿衣,繁琐的发型,讲究的配饰……所以她包袱里的衣物极其简单,而且她也没有带什么配饰。
此次西行,她没有带上夭枝。夭枝是她的贴身侍婢,平时在穿衣打扮日常饮食方面都是由她来操劳,而沉姜头脑冷静能文能武,是负责她保护她以及替她办事。
去灵西县的途中,邓筠溪觉得可能会不太友好,为了安全起见,以及不那么快被邓如衡发现,她才决定不带上夭枝。
而不带上夭枝的后果,就是邓筠溪每日都要束马尾,穿着依旧我行我素的好看随意,俏脸蛋仍未施过一次粉黛。
沉姜每每看到这干净眉眼,都尴尬自己作为小姐的下属竟不会替小姐装扮装扮。
灵西县位于问安国西南方,与西凉国之间有几百千米的遥遥荒地作为两国界线。
马车行于官道之上,车轮轱辘,阴影轻悠。摇摇晃晃之间,邓筠溪早已是困累十足,索性在榻上蜷缩着,拉好被子后便不知不觉的入了梦。
直到沉姜将她叫醒,她才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已来到平池县,公子说进一家酒楼先解决午饭,随后入夜前要赶到姜川城。”沉姜一一交代道。
“好我知道了。”邓筠溪揉揉眼睛,声音绵软无力,显然还没有完全睡醒。
沉姜应了声便放下了帘子,则帘子里面,邓筠溪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随即又在榻上待坐了几分,这才慢悠悠的起身下马车。
春阳美好,洒落到人身上时,尚有热意。平池县人来人往,小贩的呦喝声此起彼伏,许是这份人间烟火的热闹感染到了邓筠溪,她眼角眉梢都不禁染带点笑。
跟着隋君清进入酒楼,酒楼布局闲雅,用的都是香草绿,桃花红这种暖色调布置,让人感受到浓郁的春意。
从进门开始,因为这两人出众的相貌,不免被盯了许久。
有些人更甚之已经开始低声评论了起来,有时邓筠溪随便扫一眼过去,都能看到一些年轻的小姑娘脸带羞色,目含爱慕之意的偷看着她身边这俊美无双的男人。
邓筠溪在心里一阵唏嘘,果然是全城女子都想嫁的对象,这厮当真风月无边,魅力无限。
她轻哼一声,可是这个人,是她的。隋君清见她表情变幻莫测,眸光明了又灭,却是什么也没说。
落座不久,小二端了一壶茶上来。
隋君清从茶盘里将瓷杯取出,他敛下眉眼,鸦青色的长睫如同一把精致的团扇,随着他眼睛的一眨一眨,睫宇轻颤,纤长好看。
邓筠溪就是这样撑着腮,看着他的脸,才慢慢淡掉了内心的轻微不快。
这张脸,若是能天天看着,那该多好。这张脸的主人,要是身心都属于自己,那就更好不过了。
隋君清眉眼认真的在沏茶,茶烟氤氲,袅娜而上。他扣着壶柄,倾斜一个角度,壶嘴便有茶水化作一道白练而落入瓷杯中。绿芽叶尖舒卷,随着水波转动不已,茶味沁香清明。
“隋公子喜欢喝什么茶?”邓筠溪问道。
“很多。”他简短回话。
“可有最爱?”
他搁下茶壶,将一杯递给了邓筠溪,之后见他摇了摇头,淡声道道,“不曾。”
“何故?”邓筠溪追问道。
而隋君清看了她一眼,像是不打算说下去。于是他便移开了目光,看向自己的茶杯,目光沉静而漠然。
不稍几会,菜被端上来了,邓筠溪比隋君清先动手拿起了筷子,她自然而然的夹起一道青菜放入他碗里。
无视隋君清蹙紧的眉头,她明媚的笑语着,青葱般纤细的手指一会指着他碗里那道菜,一会儿又指向天空,最后还指了指面前的他。
她说,“这是叶青,那是天青,你是我的心尖宠儿隋君清。”
“咳……”
话音一落,隋君清不禁轻咳出声,像是被这句话给哽到了。
下一秒,他抬起眼帘迎上邓筠溪似笑非笑的眼眸,眉宇突然间苦拧起来,那俊美如神袛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对于她这一套又一套的话,隋君清将唇抿成了一条线,却也不回应什么。
在邓筠溪的目光下,他微垂回眉眼,端起桌面上的温茶,不甚在意的轻抿了一口。
一切很风轻云淡的样子,但却无人注意,他耳根子早已攀上了一抹妖艳的霞色。
他冷静自持的饮着茶,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邓筠溪忽然倾身上前,她一声不吭的,目光紧紧盯着隋君清看,盯看得正经且严肃,有那么一瞬间,隋君清还以为被她看穿了什么。
她盯得很紧,隋君清莫名有点不自在了。
那还握着瓷杯的手指骨节修长,如汉白玉般干净白皙,不过此时此刻,它竟有些僵硬的感觉。
隋君清被她盯得不太舒服,正欲往后一退,她却仿佛知道他的动作般,下一秒,她倒是干脆利落的坐了回去。
隋君清目光淡淡的回视,就在他以为她发现自己的异样而要出口调笑他时,她却说了另外一句话。
“看来公子不仅生了一对会勾魂摄魄的桃花眼,这娇艳欲滴的唇竟也是张少有的美人唇。”
美人唇,指唇角向上微挑,带有唇珠之人。唇珠位于上唇中间,成一块突肉,微张嘴或是紧抿时,唇形形如弓状,弧度优美。
但不是所有有唇珠的就是美人唇,有人唇珠过厚,会显得唇厚而失了美感,唇珠过薄也是一样的道理。则隋君清的唇珠是恰到好处,唇形也美的无可挑剔。
末了,邓筠溪不怀好意的勾唇一笑,“你的美人唇,很适合接吻。”
耳根热度已过却又被调戏的隋君清此时脸色已经不大好了,他感觉自己被戏耍一样。眸子不禁染上几分沉意,但还却克制着自己不发脾气。
邓筠溪见他那副山雨欲来的样子,也不怕他,她只是怕他气坏自己。
于是给他夹了一块肉,放入她碗里,她腆笑起脸道,“吃饭吧,吃完还要赶路呢,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呵。
隋君清压根不想理她。
迅速冷静了下来,他举起筷子闷声吃饭了。
邓筠溪对此满意一笑。
隋君清漫不经心的吃着,心里却腹诽着:也不知道邓筠溪从哪学来的话,一套又一套的,作为女子也不知一点矜持。
吃饭间,两人的模式就是隋君清不说话,而邓筠溪说的没完,上天入地,东扯西扯。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小溪,这是奶昔,你是我的宝贝邓筠溪。
☆、南国相思春来发
天色昏暗,明月疏星。
清安城,将军府。
邓如衡早就知道这不成事的妹妹肯定会找机会溜出去,只是没想到……,一向对他忠心耿耿的沉姜居然敢帮她逃脱,一向乖巧懦弱的夭枝居然敢替她打掩护!
邓如衡冷笑不已。
天色微曦时,他便去她房里,想知道这人是否还在里头,结果不对劲得很。
推门而入,没有看到邓筠溪的身影,反而见到夭枝俯首在桌面上,目含惧意的看着他。
邓如衡见状,勾唇冷笑,很好。
夭枝替她打掩护,沉姜带她逃出,她邓筠溪真是养了两个好丫鬟。
笑意凛然,不达眼底。
他握紧拳头闷起声锤向案台,台上的摆饰品被这力道弄得一颤,交珠铃铛哗啦啦作响,清脆无比,叫他心里愈加烦闷。
真是女大不中留。他在心里咬牙切齿道。
过了会,他压制着怒气,转过头吩咐起站在一旁的明岚:
“你去派几个影卫暗中保护小姐。”
音落,明岚单手抚肩,恭敬的说了声是,便退了下去。
门被掩上,邓如衡一脸阴沉,拳头也在不断收紧着,并发出咯咯的声响。
唯一的妹妹,除了宠着确实是没有什么办法,可若这个妹妹恃宠而骄……,呵,回来再好好收拾她。
还未到达姜川城。
一路上都响着马车沉重的轱辘声,没有意识到陷入危险的邓筠溪,此刻一个人坐在轿子里头,心里莫名怵的慌。
忽然,外边一道闷雷落了下来,邓筠溪在榻上缩作一团,如同惊弓之鸟一般,被这突如其来的闷雷给吓了一跳。
要不是前几日与沈将离去茶楼听说书人讲的什么劳什子《民间异闻录》,她也不至于怕成这样。
都是自己吓自己,可是邓筠溪越发待着,心里的发毛感越强烈。于是她忍不住下了塌,趿着鞋子赶着出去。
撩开帘子,一束黯光落到她脸上,她看到了外头的光景后,心里怵的更慌了。
昏暗的天空没有星月,阴沉沉一片,就像是被人将墨汁给倒扣了。偶然却会闪出一道紫光,如同昙花一现般,顷刻间又隐去,伴随着闷闷的轰隆雷音。
大道宽敞,肃杀萧凉。野草拔高,聚作一团,密布得让人怀疑里头是不是蛰伏有毒蛇。树木长得怪异且狰狞,有的极其瘦高,却是枯枝无叶,有的长得宽大,但弯腰幅度极大。
这里所有的花草树木长得都很野性,透落在地面上的影子,极像一头头张牙舞爪的凶兽,戾气逼人,吓得邓筠溪心里直直打鼓。
“小姐出来作甚?”沉姜看她脸色不是很好。
邓筠溪咽了咽口水,然而脑子里那说书人的故事一直回忆个不停,再结合此情此景,她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带了点颤,“……我们何时能到姜川城。”
沉姜认真的赶着马车,便没有注意她的异样,她回,“不用半个时辰便到。”
不用半个时辰……
邓筠溪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起风了,小姐还是进去吧。”沉姜关心她一句。
然而“进去”这两个字刺激到了邓筠溪,她倚着前窗,死活都不肯进去。
“为何不进?”沉姜奇怪问道。
“……里面太黑了,我害怕。”邓筠溪委屈巴巴的嗫嚅道,仰着脸,双瞳如剪水般干净澄亮。
沉姜一愣,随即语气含笑的应了声好,“那小姐可坐稳了。”
于是车又行了一段路,至少她睁着眼睛能看到沉姜,而不是一片漆黑,终归心里安了点。
路程无聊,她看到前面有一个高台,台上点有亮眼的火光。
邓筠溪心中一喜,姜川城要到了。
于是,她这紧绷的心才稍微松懈了一些些,于是此时此刻,她突然想取些牛乳过来吃。
转过身,她手攀起木板,再往上移一分时,却摸到了一点湿润,轻微这一下,邓筠溪像是触电般的收回手。
大脑反应没跟得上生理反应,她只是这点触碰,便啊的一声叫出,身子也不受控制的向后栽去。
邓筠溪脸上布满了惊慌失措,因为那抹湿润之物还大幅度的跳动了一下,指尖残留有黏稠,她心里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再联想起说书人那句句惊心的话语,她心里更是发毛。
沉姜被邓筠溪的惊叫给吓了一跳,于是她下意识的勒紧马,同时背后也受到了一撞。
下一秒,她就看到邓筠溪擦过她的肩头向下跌倒,瞬息间,沉姜眼疾手快的将她拉了回来。
“小姐这是怎么了!?”沉姜心里即是焦急又是担忧的开口道。
邓筠溪被拉回在车舆上坐着,此刻她正后怕似的捂着胸口喘气。精神从入夜便一直紧绷着,直到方才不小心碰到那个会跳动的湿润玩意,便瞬间崩溃。
她从腰带里抽出绣帕不停的擦着左手,眼泪簌簌的往下流。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前面的那辆马车也听到了后面的动静,于是也跟着停了下来。等隋君清走过来时,他看到她干脆利落的跳下了马车,刚刚还攥在手中的绣帕被她扬手丢了。
隋君清还什么情况也不知道,就见她一个箭步上前就抱紧了他的腰,泪水像不要钱一样掉个不停。
腰间被紧搂着,隋君清以为自己会心生嫌恶而推开她,结果很奇妙,他不但没有这种感觉,反而还想摸摸她的脑袋……
泪人长得小巧玲珑,身高不过到他胸前下一点,此刻她正搂着他的腰而哭得抽抽搭搭的。像是溺水已久的人,突然抱到自己的浮木。
隋君清觉得这种想法实在诡异。
她哭得太厉害,他没办法说什么,而且他好像也不是特别想安慰她。感受到自己胸膛的一片湿润,隋君清有点无奈了。
不禁想起那日在水宁寺时,她也是这样抽抽搭搭哭了很久,一边哭,一边打嗝,简直傻透了。
“隋君清,我不想……我不想回那个…那个轿子了。”
“我不要回去…回去了。”
“…里面有鬼……”
邓筠溪说完后,搂着他腰的力道更是收紧几分,倒是真的被吓到了。
毛绒绒的脑袋格外令人疼怜,鬼使神差间,隋君清便抬起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过一会儿,他像是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于是就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假装一切没发生的样子。
“真的有鬼……我不要回去了……”邓筠溪深埋在他胸膛里,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他微抬肘间,双掌附在她脸上,掌心沾到她颊边的泪水,可这双手捧着她的脸,他只觉是捧了一上好的凝脂玉,很软,很嫩,他没忍住,轻捏了一下,很滑。
邓筠溪没注意他的小动作,她一直一颗心的哭喊着有鬼,我不进去,那是鬼养出来的阴物。
隋君清捏了捏这吹弹可破的脸颊,随即逼迫她抬起头,也从而拉开了一下两人的距离。
垂眸落下,他看见她双眸水光盈盈,像朦胧雨雾,又像湖中月色,小巧的鼻头泛起一些红,神情似乎有些后怕。
隋君清对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现在说话的声音被放轻了些,“这世上没有鬼怪的。”
邓筠溪抽搭着,“可是……可是我刚刚……摸到了。”声音到后面变的有些虚了。
隋君清捏了捏她的脸,随后侧过头,看了一眼裴绝,裴绝接到示意,快步走向邓筠溪的马车。
借着沉姜递给的灯盏,他总算找到了被邓筠溪说是鬼养出来的阴物。
于是他默不作声的单手拎起那玩意的后腿,从马车里慢慢的退了出来。
落地,他